“二叔是说,让我过继二房的孩子?”
柏重的的语气甚至是觉得有些荒唐的,细听之下还有着看不上眼的轻视,但二老太爷却难得的没有觉得生气。
不管柏重对于二房的孩子,是什么看法,但现在他已经是处于被动的位置,他没得选。
话已经都摆在了明面上,又有家族门庭的重压,柏重不可能随便拒绝得了。
说到底,最怕被夺爵的人,应该是南王府中的这些人才是。
胸有成竹的笑意,并没有浮与面上。
见柏重已经清楚了自己的意思,二老太爷很快收敛了他主动的引诱,只留下处于被动的焦愁。
柏重先是诧异的问了一句,而后又迅速摇头否决:“这怎么行,二房的嫡子只有柏俊一人,其余都是庶子,过继谁都不合适。”
柏重的语气太过于坚决,不留余地。
二老太爷原本想要端着二房做了牺牲,对南王府慷慨施恩,善解人意过继子嗣的高尚姿态,反倒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状似无可奈何的叹息,隐藏了他的急迫。
柏重不为所动,连连摇头道:“庶子自然是不行的,可堂哥也只有柏俊一个嫡子,我怎能夺堂哥的子嗣。难不成堂哥百年之后,要让庶子为他端灵?”
看起来明明是愁眉不展的样子,说出来的话确实格外的膈应人,使得二老太爷只能在暗中痛骂个不停。
“这有什么办法?为了柏家的兴旺,你堂哥稍作牺牲,无碍的。”
此时此刻,反倒成了二老太爷求着柏重过继自己的孙子一样。
柏重坚决不肯同意:“不行,我柏重做不来这样损人利己的事。”
原本是送上门来顺水推舟的事,没想到对方却死活不肯。
这样完全出乎意料,不在预想中的情况,让二老太爷也彻底的急了。
他紧皱着一张老脸,藏起自己阴狠的目光,还有心中不平衡的怒火。
思索了半晌后,二老太爷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觉得自己的所想,正好能堵了柏重所说的,“夺了二房唯一嫡子”这个说法。
甚至没来得及多想几遍,就便忙不迭的再度劝道:“机不可失,你便过继俊儿吧。你堂哥堂嫂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再拼一拼生一嫡子就是了。”
都这样说了,也是该接下他的提议的时候了。
若是还不肯,他便要拿家族大义说事了,到时候还要繁琐上许多。
柏重听了二老太爷的话,沉吟了好半晌,心中似乎是在权衡。
在各怀心思的寂静中,柏重突然伸掌拍了拍桌案。
手掌皮肉与木头桌面的接触,声响清脆,也将静谧给打破了。
高大的身形随之站起,他像是突然开了窍,醍醐灌顶一般的说道:“二叔,真是要多谢你提醒了侄儿。”
这个时候,二老太爷是真的疑惑了。
他根本不明白,柏重没头没尾的是在说些什么。
“二叔刚才不是说了,堂哥都还想着生一个嫡子。要真说起来,我的年纪比堂哥还小上几岁,要生也该由我自己生一个才是。”
虽然还是难掩沉重的面色,但柏重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脑筋转得特别快。
几乎同一时间,二老太爷便被柏重的话堵得脸成了猪肝色。
他自己也没想到,不过是劝解之言,却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柏重似乎是没有察觉二老太爷的反常,继续没有眼色的打算:“便如此办吧,幸好我这两年修养得当,夫人身体也康健,老来得子也不是不可能。”
“可生子之事,也说不准,二叔觉得,侄儿你还是——”
二老太爷还要再劝,柏重却突然摇了摇头。
“二叔无须再劝,侄儿也不算老,怎么说也还能再撑上个十来年。若是十年之后仍旧如此,便到时候再说不迟。”
柏重稍作停顿,又补充道:“说起来前朝并非没有先例,后继无人的王位,皇室自会做主下旨过继,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一番话彻底将二老太爷的所有打算堵了个正着。
说来说去,就是从没有考虑过二房的人。
他的面色已经是毫不掩饰的黑沉难看,柏重却仍旧无知无觉,仍是端着一副叔侄相亲的态度,径自说着话:
“今日还要多谢二叔为侄儿打算,改日我家夫人有好信,侄儿定重谢才是。”
“还想问问二叔,堂哥和堂嫂这把年纪竟然敢有此打算,可是有生子秘方?还望二叔代侄儿问问。”
……
——
月雁湖边,温云萱不闪不避,冷清的视线直视着柏俊。
女子的视线里,透露出来的了然,让柏俊伪装的斯文有礼很难维持下去。
他讪讪的笑了片刻,才勉强的辩解道:“上次乃是天大的误会,唉,说起来也是我莽撞了……一直没能当面向云舟姑娘解释清楚,甚为遗憾。”
这样的话一说,天真些的姑娘家,便要以为柏俊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不准,已经迅速的已经脑补出了一场权势倾轧,无奈咽下委屈之人郁郁寡欢的话本子场景。
可惜,温云萱从不是“那些姑娘”!
“王爷已经严令你不得出入南王府,那你今日又是怎么进来的?看来,大门口看守的侍卫,是松懈了些。”
她的语气淡淡,字字句句却都让柏俊觉得仿佛是有刀子在刮自己的脸。
“云萱妹妹——”
“闭嘴,谁允许你如此称呼郡主!”
第82章
金陵城
南王府内, 月雁湖边的凉亭。
柏俊几次三番的想要套近乎,都被温云萱身边的仆妇喝止。
而温云萱本人,始终是冷淡的坐在亭中饮茶, 给了柏俊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 更是激发了他的好胜征服之心。
在他试图称温云萱为“云萱妹妹”的时候, 仆妇再一次喝止了他:“闭嘴,谁允许你如此称呼郡主?”
毫不留情面, 甚至是轻视的申斥, 让柏俊的处境越发的难堪起来。
虽不敢对温云萱冒进,但他认为自己也算是南王府的半个主子, 今日过后这里还不定由谁说了算。
这样一想, 便觉得没有隐忍的必要。
他挺直了背脊, 语气威严的斥向仆妇:“大胆,不过是个下人,竟敢对本少爷如此无礼, 谁给你的胆子?”
自以为的严厉端肃, 并没有换来仆妇半个尊敬的眼神,反而是视若无睹。
柏俊越发的气不过, 若是在自己家中,这个仆妇早就被他派人乱棍打死, 今日他必须要惩治南王府中奴大欺主的现象。
此时, 在柏俊的心里,已经早早的将南王府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他过来得匆忙, 身边没有带人, 一时找不到帮手, 只能自己上前。
一边抬掌,便要对着仆妇扇了过去。
仆妇牢牢的站在亭边, 半步也不肯让开。
柏俊以为对方是怕了他,因此认了。
这样想着,他更是加了十成十的力,誓要让仆妇一次记下这个教训。
“住手!”
一直冷淡的女声,鲜见的带着冷肃之感。
柏俊停下挥掌的动作,循声看过去。
温云萱缓缓从石凳上起身站直,往前走了两步,在距离柏俊仍旧有数十步远处再度停下。
肃声提醒道:“柏大少爷可是忘了,这里是南王府,还轮不到你来耍威风。”
“云萱妹——”
柏俊又要故技重施,半途被对面主仆几人的冷戾的目光盯着,不得已换了称谓:“郡主此话怎讲?我怎么说也是柏家的嫡子,南王府也姓柏,一家人哪里需要说两家话?”
温云萱唇角含上两分笑意,与不点而朱的红唇相得益彰,几乎要迷了柏俊的眼。
“柏大少爷虽不见外,但规矩就是规矩。就算是南王府的洒扫下人,若要惩治,自有府中的主子做主,就不劳柏大少爷了。”
看似没有脏字,但句句都将柏俊排开,就差没有明说他不过就是个外人。
他私心里觉得,不过是认养的女儿,却如此高高在上的态度。
自己乃是正统的柏家血脉,却屈居人下,这样的憋屈感,让柏俊很难继续伪装下去。
“郡主此话说得未免太早。主子?现在谁不知南王已经是死无全尸,再过几天,南王府由谁当家做主还不一定呢!”
温云萱一时没有回应,仆妇眼中愤怒,却也没有出声驳斥。
柏俊见此,更加来劲。
“我劝郡主好好想想,整个柏家还有谁能担此大任的?”
他面上自得的笑容,让听者明白,显然说的是自己。
看温云萱沉默未语,柏俊私以为她是在犹豫,便开口诱导着:“人都说雪中送炭珍贵,锦上添花廉价。今日过去,南王府自会换人当家。”
他眉眼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和浪笑,胸有成竹劝道:“现在还不迟,机会就摆在郡主的面前,不过是请哥哥进去喝一杯茶罢了,郡主莫要错过了机会才是。”
“哼!”
他话音刚落,回应柏俊的,是一声意料之外的讽笑。
不等他有反应的间隙,温云萱便迅速的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你为何会如此确定,王爷回不来了?”
柏俊想也未想,便要顺势将话讲出:“当然是我祖——”
温云萱微眯眼眸,凝神静听。
“俊儿!”老态明显的男声,蓦的将柏俊的话打断了。
柏俊对于自己险些口无遮拦的行为有所察觉,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转头转过去,原来是自家的祖父及时赶到,这才阻了他的话。
盯着祖父责备的眼神,柏俊一时心中后怕不已。
“俊儿,回家了。”
二老太爷不虞的瞥看了一眼温云萱,想要找些不痛快,却碍于温云萱的身份最终只能作罢。
从外院的书房出来,便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发不出。
本想直接带着孙子回家去,柏俊却又不知去向。
他顺着仆从的指示,一路找过来却正好听见柏俊险些口无遮拦,将在家中听到秘事宣之于口,几乎要被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此刻只想立刻逃离这座永远只会带给他难堪的王府,一刻也不想停留。
他脚步匆匆的一路头也不回,带着柏俊除了南王府,回头再看,心中阴狠之色几乎达到了有生之年的顶峰。
这里的所有人,都要连根拔除!
这座王府,他一定要握在手中!
——
而留在月雁湖边的温云萱,眸色冷淡看着柏家二房祖孙消失在花丛掩映的小径末尾。
她顺着刚才柏俊说的话,还有二老太爷的反应,静静思索了片刻。
柏俊太过于的肯定,像是拿准了王爷再也回不来一般,此时必有猫腻。
还得去告诉祖母,提个醒才行。
“走吧,去祖母院中。”
温云萱领着仆从离开了凉亭,在她身后的的假山一侧,修长挺拔的身形才不急不缓的踱步出来,一身黑衣在花丛中格外的显眼。
他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男子,也是一身黑色的便服,除了眼中对于四周的防备之色,静静站着像是石雕一般。
萧屹注视着前方的一行人,想起方才的所见所闻,倒是起了些兴致。
这便他亲自下旨封的端慧郡主?
倒是对得起这个称号。
在他看来,前方女子纤细柔弱的背影和萧蔻倒是很相似,身量要比萧蔻稍稍的高一些。
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她方才展露的冷淡和犀利却是异常的出彩。
能得此一女,南王府倒是运气不错。
若是妹妹能有此女的机敏,他便能真正放下心,无须追到千里之外的金陵来。
半是宠溺半是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
扬州城和金陵城中间的位置。
不高不矮的山丘上,有一户简朴的民宅,屋顶上正是炊烟袅袅的景象。
环绕的篱笆和牵牛花,将院内和院外的景象简单的分隔开来,简陋却宽敞的院中养着鸡鸭,时不时地会鸣叫一声,添了许多农家烟火气。
院中三面都是房屋,除了正中的主屋,和右侧的厨房,左侧便是客房。
此刻的厨房内,主人家中看着年过四旬的农妇,正在生活做饭。
左侧的客房房门紧闭,其内的景象农妇无以得见,但想起昨日来投宿时的那对,让她一时惊为天人的俊俏男女,她不自觉的浮上了带着质朴之气的笑容。
客房中,萧蔻已经换上了农家妇人自己织布做的新衣裳,乌发轻挽素净不见钗环,添了许多天然去雕饰的纯净气质。
她正垂着头,为柏衍手臂上的伤口换药。
动作虽然并不熟练,但放得很轻柔,时不时的嘟唇轻轻呼气,细致的想要为他缓解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