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萱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让周娴变了脸色。
她脸色几乎狰狞着反驳到:“我可笑?比不得你天煞孤星,命贱如草。”
周娴自以为能将云萱重伤的言辞,却没想只换来云萱的唇角微勾。
“周娴,我曾经一无所有的时候,若是你毁掉了这个房间,我会很伤心。”
迎着周娴挑衅的目光,云萱不甚在意的挑明了,是周娴毁了身后的房间这个事实。
她面上的笑容让从未见过的周娴觉得陌生极了,也刺目到了极点。
云萱的笑,有着在周府时从未有过的肆意。
“可是如今,我在南王府拥有的太多了。长辈毫无芥蒂的疼爱,兄长的庇护,还有种满了白色琼花的院子,还有院门外你曾经总是喜欢去的月雁湖,这便是我现在的生活。”
她每说一句,周娴的嫉妒便深上一分,恨不得将云萱撕碎。
云萱仿若未察,细数到:“这间屋子和我在王府中的院子相比,天壤之别。今日母亲让我来看,不过是让我长长记性,记住我在周府所受的磋磨,也记住你们这些人的嘴脸——”
“温云萱,你闭嘴!”
周娴再也听不下去,尖声打断。
云萱却瞬间格外认真的拧了眉。
“周娴,你要记住,我已经是柏云萱了,不再是温云萱。”
周娴自然是满脸的不服气,几乎咬牙切齿。
云萱这才又淡淡提醒到:“这一次便算了,下一次见了本郡主,记得请安才是。若是再如同市井泼妇一般的大吼大叫,休怪本郡主不给你脸面。”
第84章
在住了有十年的房间外, 周娴和云萱隔了几步,相对站立。
云萱的语气不急不缓的,将来势汹汹的周娴打击得溃不成军。
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 云萱抬步便要往周蕙云所在的主屋去。
看着云萱闲适优雅的背影, 周娴心中的嫉妒让她忍不下来。
“温云萱, 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就算得到了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过了今天, 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在元萱的背影消失之前,终是忍不住, 周娴怪腔怪调的出了声。
对着云萱的背影语带深意的讽刺着。
仔细分辨之下, 不难发现其中还有得意。
本就是机敏异常的女子, 瞬间便嗅到了周娴话中的怪异。
今天过后?
周娴为什么敢这么肯定?
想起之前在从南王府回周府的马车上,周娴将方氏的打算说漏了嘴的经历,云萱定了定心神, 改了主意。
她像是被激怒, 要同周娴争执一般,快步走了回来, 面容上是被挑衅之后的怒气。。
再开口时,便是毫不掩饰的朝着周娴戏谑道:“那你便好好看着, 本郡主能得意多久!”
云萱说到一半,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在周娴的盯视中, 她语带遗憾的开口:“ 只是可惜了, 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 你便是方家的二少夫人了。”
方家二少夫人这个称谓,结结实实的踩在了周娴的痛脚之上, 她失了理智,疯魔似的往前走了两步想逼近云萱,被侍女月出牢牢的挡住。
伸手想要打元萱,却又够不着。
周娴的愤怒得不到发泄,喉间溢出短促的尖叫,眼珠子像要滚出眼眶似的,目眦欲裂。
见她这样,云萱有意的笑得越发的开怀。
她用体贴万分语气,开口提醒着周娴:“本郡主可是听说,方家二公子后院中妾室成群,过几日你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到时候忙着和妾室争宠,可不一定有时间管外面的事。”
周娴虽手脚并用的要过来纠打云萱,却一反常态的咬着牙不答应她的话。
云萱垂眸看了一眼地面,掩住了眸中的思索。
还需要添一把火。
有了主意之后,云萱接着戏谑出声:“反正婚期已经不远,本郡主现在是不是该叫你一声’方家二少夫人了’?现在不喊一声,也不知道下回见是什么时候。你又不是嫁的什么高门大户,办婚礼时可是请不动本郡主的。”
她直视周娴的双眸,眼中带着喜色,一派认真的喊道:“方二夫人。”
终是被云萱添的最后一把火烧光了理智,周娴放开了咬紧的牙关,也忘了方氏耳提面命的叮嘱。
尖声喊道:“闭嘴,什么方家二少夫人,我才不会嫁到方家去。”
云萱没有给她停下来思考犹豫的机会,立刻便反问:“怎么可能?外祖父已经做主定下了你的婚事,你只能按照外祖父的安排嫁进方家。”
周娴的眸中狠辣之色骇人,咬牙道:“他很快就会死,等他死了,我自然不用嫁!”
喊出这句话之后,小院中的气氛蓦的变了。
空气中静谧异常,让周娴的脑中刹时清醒了不少。
等看清云萱面容上的冷凝,有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她立时便恢复了清醒。
虽然是在盛夏,却仍旧背脊生寒。
一字一句的回忆起自己说过的话,她悔恨不已,恨不得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云萱身上。
在周娴的对面,云萱的眼神锐利有如刀子一般,直视着周娴闪躲的目光。
“你方才说什么?谁会死?”
她的语气缓慢,带着肃然。
背脊挺立,没有一丝的畏惧。
温云萱真的变了,以前的温云萱哪会有现在这样冷肃的气势,周娴恨恨的想。
她此刻已经恢复了理智,察觉自己做了什么,自然是想尽办法找补。
嘴上仍旧是狠毒道:“怎么,我说得有错吗?人固有一死,谁知道是哪一天?”
看周娴现在这幅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再问下去,也套不出什么话。
云萱不再浪费时间与其纠缠,满脸的漠色,径自转身离去。
——
午时刚至,宴席快要开了。
天色仍旧没有好转,灰沉沉的,乌云厚重,遮天蔽日。
晋朝的风俗,正式开宴之前,寿星的子孙都要齐聚正厅,祝老人长命百岁。
其余的客席按照远近轻疏,都依次摆在不远处,亲近些的,能看得清正厅的情景,好跟着热闹热闹。
南王府一行人,就坐在客坐的第一桌。
周老太爷年老却不失风骨的端坐在正厅的主位,满面温和的笑意。
周家大房和周家二房,今日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就连周二老爷院中的妾室,今日都有机会出来见见世面。
周二老爷的宠妾今日抱着一只通体灰色的猫,许是见人多有些受惊,时不时的喵叫一声,宠妾便要承受来自方氏的如刀般的注视。
宠妾虽心中不服气却不敢正面应对,只能有意无意的贴紧了周二老爷,这样方氏的脸色更加难看。
细心的人早就看清了厅内的景象,也只做视而不见。
皆因周家的二老爷向来荒唐,也没什么好稀奇。
子孙齐聚在周老太爷的周围,一时贺寿声不断。
周老太爷这些时日气色不错。
家中外务有沉稳可靠的嫡长孙周传做主,府内中馈有大儿媳杨氏打理得井井有条。
二房这些时日也收敛不少,甚少在外惹是生非。
因此在今日,就连一向不成器的周二老爷上前祝寿,老人家也不吝回以笑容,气氛满是和乐。
大房的嫡长孙周传为人端方稳重,一首祝寿诗文采出众,赢来了客坐里不少的掌声。
周老太爷笑意更深,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慈爱。
到了周家的二公子周沛上场时,就有些磕磕巴巴的,客坐里不好做出反应败兴,便都沉默了下来。
周沛一双细长的眼睛四处逡巡过后,似乎有些难为情的讪讪一笑,他靠近周传讨好的道:“大哥,弟弟实在是想不出来祝寿诗,这杯酒就请大哥帮弟弟献给祖父,可好?”
“这不合规矩,该由弟弟你来敬酒才是。”
周传一开始自然是拒绝的,周沛惯常会耍小聪明,不得不防。
可周沛却不肯放弃,他几乎是耍赖道:“大哥要是不帮我,那我也不敢敬酒,便只能让祖父失望了。”
周沛算是抓住了他的软肋。这样一说,周传立时就妥协了。
的确,祖父待他极好,他也的确不忍祖父失望。
他没有再反对,便是默认同意了。
周沛立刻便将一直端着酒杯,塞进了周传的手中,而后像是羞囧一般的退出老远。
口齿流利的又做了一首贺寿诗,周传将手中的酒,献给了周老太爷。
周老太爷只对周沛的耍赖笑了笑,有些无奈。
便要从周传的手中接过酒杯饮下。
半途中,纤长白皙的十指,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将酒杯接了过去。
周老太爷顺着看过去,便见到了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的外孙女云萱。
云萱是外孙女,周蕙云也是出嫁女,虽然只能算是客人,但祝词也是少不了的,自然要到场。
像是看不见厅内众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云萱对周老太爷温声劝道:“外祖父,您今日已经喝了许多酒,再喝下去便要醉了。”
正厅内,客坐中的视线都集中在云萱的面容上,有一些,停留在了她的手上。
周老太爷对外孙女笑得慈祥,他一向不嗜酒,今日已经是破例了。
不想让外孙女难做,承受责备的目光,周老太爷爽朗的安抚道:“云萱,外祖父今日高兴,多喝几杯无碍的。”
坚定的摇了摇头,云萱还是劝道:“小酌怡情,今日早已不止小酌。”
周老太爷只觉得熨帖,根本不会觉得生气。
正厅内却有人先发了脾气。
特别是周家二房的方向,眼刀若是能杀人,她怕是早就死透了。
她看了一眼周娴,眼眸有意的带着洞悉一切的高深莫测,周娴心中一颤,慌忙的躲开了对视。
周家二老爷紧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责怪着云萱:“长辈喝个酒而已,哪有小辈干涉的道理,就算你如今已经是郡主,也不能忤逆了长辈的意思。”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周蕙云都对周二老爷沉了脸色。
云萱不显怒容,顺势便道:“二舅舅,外祖父今日高兴,不忍辜负子孙的好意,但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的确是不能再喝了。”
周二老爷又要出言反驳,云萱先将话截了下来:“但说起来,今日这里除了外祖父,二舅舅也算是长辈。不如这样,就由二舅舅代为饮酒。如此一来,外祖父既能听完祝寿诗,小辈们敬酒的心意也不被辜负。”
周蕙云察觉到云萱的坚持,有些反常。
她略作思索,心中有了判断,应和着:“元萱的办法实在是妙极,二哥,你最是爱酒,号称千杯不醉。为了父亲身体康健,这样简单的要求,你不会做不到吧?”
若是寻常的时候,周家的二老爷是最经不起反激的,更加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秉性,定是一口就会答应了下来。
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支支吾吾就是不肯应下。
周老太爷了解周二老爷嗜酒如命的本性,也觉得云萱的提议十分的合理。
他颇为认同的将视线投向周二老爷的方向,却只换来对方的闪躲,一时觉得疑惑,面色沉了沉。
“二舅舅,方才周沛敬给外祖父的酒还在云萱手中,二舅舅请吧。”
云萱作势要将酒杯递给周二老爷,对方却不肯上前来抬手接过。
见此,她往周二老爷的方向走了几步。
借着不经意间整理左边袖子的动作,她抬起了左手,正好将酒杯举高到周二老爷的眼前。
“夸擦——”
一声翠响,原本在云萱手中的酒杯已经碎裂在地。
而伸手挥落酒杯的周二老爷,满脸的后怕神情来不及隐藏,被正厅和客座中的人逮了个正着。
脑筋转得快的,已经迅速察觉到了不对劲,皆缄默了下来。
大好的宴席上,碎了贺寿的酒杯,这样的兆头并不好。
加之周二老爷不分时间场合的惹事,周家本就所存不多的颜面,几乎被彻底扫落在地。
正厅内的人神情各异,脸色却都是不好看的。
天空中轰隆隆几声后,开始有豆大的雨点落下,还未待众人看清楚,便转而变成了疾风暴雨,来势汹汹。
好在院中廊下宽敞,宴席早早的便被摆在了廊下,免去了客人们被淋成落汤鸡的败兴事态。
——
“天啊,这酒有毒!”
正厅内,也不知道是谁在惊慌中喊了一声,随后便迅速的弱了下去。
众人循声看去,酒杯被打碎的地方,通体灰色的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猫口中不停的的溢出白沫。
“小花!”
周二老爷的宠妾哀嚎了一声,想要哭闹却又碍于场合,只能敛了声音,嘤嘤的哭起来,视线似有若无的投向周二老爷,好不可怜的做派。
云萱和周蕙云对视一眼,眼中皆没有意外之色,显然早就发现了其中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