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柏衍都有需要保护的人,以前是,以后也是。因缘际会,他们相识了,一同经历过许多事,也改变了身边的很多人和事。
皇兄,皇嫂,南王府的长辈......两人之间的牵绊越来越深,感情也越爱越深。
他为她改变了很多,她亦是如此。
萧蔻突然释怀了。他对自己的那些不好,她以后定要找机会好生教训他,但要用不为难自己的方式。
听闻寻常百姓家,夫妻两人感情甚笃,丈夫若是惹了妻子不高兴,便会被妻子揪着耳朵长记性。以后她也要试试看。
柏衍看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似是毫无睡意,“睡吧,待你睡熟我便走。”
她也不回应,只转了个身闭上眼睛,背影透着几分冷艳的味道。
他闷声受着,默默的帮她盖好被子,一直到她呼吸平稳才起身离去。
还未曾告诉她,自己暂时并不会离京。算了,明日再说吧。
亲手铲除国师余孽,这是他和太子的约定。
*
太子成婚后,东宫里有了女主人,依照规矩,命妇理应前来拜见的。
因皇帝中风,后宫里剩下的那些个妃嫔,也没人敢冒头触太子的霉头。宫里庶务,皆交由太子妃一人打理。
云萱不过一日便上了手,将一应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又过了几日,太子下令,命朝臣家眷进宫拜见,再请太子妃于东宫设宴款待。
萧蔻虽身为长公主,但如今她表面上依旧身在皇陵,是露不得面的。不过她也不孤单就是了。
摆宴这日,趁着太子忙于政务没空找她,云萱去往长乐宫陪萧蔻用了午膳。
姑嫂两人无事翻翻闲书,聊上几句,又过了一个时辰。
待日头下落,云萱才回东宫重新梳妆,还不慌不忙的换了身衣裳。
她到时,殿内早已坐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一片花红柳绿,十分热闹。
“太子妃到!”
七嘴八舌总算停了,殿里的人起身行礼,总算安静了许多。
云萱顶着数双眼睛的打量,迈着步子往里头走。众人行李时垂着眼,只能瞥见太子妃步履不紧不慢,其腰间禁步精美繁复,走动间竟是分毫未晃。
姿态优美至极,那张脸又该是何等绝色。
“免礼吧!”
她的声音听着冷冷淡淡的,调子里还带着几分慵懒的滋味。
在许多人看来,甚为扎眼。这太子妃,似乎颇为高傲。
等候许久的众人缓缓抬头。待看清楚太子妃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五味杂陈。
因着云萱的横空出世,一举摘得了太子妃之位。往日里早已虎视眈眈的贵女们,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
今日进宫来,自是精心打扮,有一较高下的意思。
可如今一看,心便凉了半截。如此容色,难怪能远在千里之外,就将太子迷得晕头转向。
她目视前方,一双眼睛如星空般璀璨,神色却略显疏淡。
如云的发髻间仅插了一对步摇,钗头凤栩栩如生。
虽还在新婚,也未见大红大紫,只着一身乳白打底的宫裙,鹅黄牡丹刺绣端方不是雅致。
她较之寻常女子要高上些许,露出的一双脖颈修长白嫩。十指纤细修长,捏着随手捏着一份名册把玩,竟让众人看出了书卷气,周身似有墨香漂浮。
谁也不敢小看了她去。
“大长公主到。”
闻声,云萱便起身迎了出去,“姑母。”
“拜见长公主殿下!”
萧宜走进殿内,云萱将她扶至上头坐着,自己紧挨着坐在一旁。萧宜拍了拍她的手,云萱则微弯唇角。
这些个动作,下头的人自是看不到的。
太子新婚过后,早已带着云萱去过了大长公主府。只是旁人不知罢了。
萧宜一向深居简出,不喜与人虚以逶迤。平日里哪里见得着?
因此,今日最尊贵的客人,非大长公主莫属。
天色尚早,还有些时候才开宴。下头的人却止不住的开始躁动。
萧宜略扫过一眼,索性提议道:“太子妃,今日来的小辈不少,殿内乏闷,不如让她们自去逛逛园子?”
云萱点头赞同,“如此甚好。”
早已按捺不住的贵女们自是求之不得。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们一走,殿内留下的皆是妇人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家长里短,时间过得也算快。
云萱与大长公主话不多,偶尔颔首示意,便是最大的应和了。
过了不知多久,外头天色黑了下来,也到了该摆宴的时候。
*
东宫宫门处,一行人正往回走。
萧屹走在前头,眉眼间透露出些微的疲倦。
江淳持剑走在身后,然后是抱着折子的内侍。
往寝殿去的路上,一路上冷冷清清的,萧屹竟有几分失落。
他的太子妃今日要招待女客,比他还忙呢。
一个人回来也无甚乐趣,回去也只好再看些折子罢了。
走至正殿前的花园,他的脚步骤然停下。
昏黄的宫灯掩映下,隐约可见一女子正停在侧面的青石路上。
江淳快步走到前头,拔剑喝道:“何人?”
宫人也团团将太子围住。
这时,一女子才走出来,到了灯火通明的主道上。
她一身单薄的素白衣裙,在夜色里十分显眼。江淳手中的剑未松一分。
似乎是没想到这样的阵仗,女子朝这边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这一眼,含羞带怯,清泪涟涟。不过一瞬,又迅速的埋头了下去。
“臣女钟沁,拜见太子殿下。”她的声音婉转如黄鹂,乍听十分悦耳。
萧屹听了,觉得钟姓有几分耳熟,“此处乃孤与太子妃起居的正殿,你怎会在此处?”
钟沁又柔声回道:“今日,臣女随母亲进宫拜见太子妃娘娘,不想却在园子里迷了路。”
“惊扰了殿下,是臣女之过。” 钟沁言语间竟自觉有几分委屈的样子。
可太子似乎懒理眼前这一切,多的竟一句也不问。
“来人,送钟小姐回太子妃宴上。”萧屹随口吩咐一句,便不再停留。
钟沁却犹犹豫豫的不肯走,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心急,竟朝着太子紧跟了两步。
江淳反应十分敏锐,他转头抬了剑柄做挡,面色肃然。
钟沁一惊,急急往后退了几步,仓皇之间,竟差点跌进花丛中,显露了几分狼狈之色。
再抬头,萧屹已经头也不回的转过了回廊。
*
宴席过半,钟沁姗姗来迟,面色苍白,隐有几分梨花带雨之色。
旁人见了,似有诸多猜测,悄悄咬起了耳朵。
其中有几位,更是不怀好意的朝太子妃看过去。
云萱正与大长公主萧宜坐于上首。
她微抬眼,将钟沁微红的双眼及脏了的裙角看在眼里。收回视线,举手投足依然优雅中带着慵懒。
自接了赐婚的圣旨,她便将燕京城里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理了个一清二楚。这些人的心思无非都是那几样。
自己这是挡了别人的道了。
钟沁,便会先前受众多朝臣推荐的太子妃人员之一。
现下,东宫宴席已过半,她才匆匆归来,衣衫微乱,确实可疑。
太子妃不急,其他人却急得不行。
一老妇突然起身,将这些猜想捅到了明面上。
“太子妃娘娘,如今宫中人丁单薄,朝堂不稳。老身以为,娘娘应劝诫太子殿下广纳闺秀,开枝散叶才是。”
这位老妇人穿着富贵,双鬓斑白,一双眼睛细长,朝两鬓上斜,看着十分凌厉。
云萱一看,认出她是先前见过礼的一名皇室宗妇。其夫出身萧氏皇族旁支,承了个不大不小的爵位,广安伯府。
萧室嫡系虽不丰,旁支却数不胜数,宗妇何其多。
方才见礼时云萱便有所察觉,但此人胜在年纪稍长,十分会拿捏派头。
她听罢,轻轻放下手中的杯盏,含笑道:“广安伯夫人说的有礼,本宫定会悉心劝诫太子殿下。”不仅不拈酸吃醋,还应得煞有介事。
这样的反应,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广安伯夫人见她似毫不在意,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十分不快。没想到,这半路出家的南王府养女,还有几分手段。
但她仍不以为然,又道:“太子妃娘娘,您既也有此意,不如今日便将人选定下,亲自向太子请旨,以表您的心意。”
“放肆!”
一直旁观的大长公主萧宜声音不大不小,一声沉沉的呵斥凌空而来。
先前红光满面的老妇周身一抖,竟觉有几分站不稳。指点江山的气势,骤然间便如雨打的霜花,狼狈不堪。
萧宜不急不缓的当面斥道:“广安伯夫人好大的威风。”
“老身......” 老妇面色涨红,唇色苍白。这才惊觉自己今日太过草率了。
她正想找补几句,萧宜却并不将其看在眼里,淡声道:“本宫常年深居简出,倒不知如今这宗室女眷的家务事,俱是广安伯夫人说了算。”
此话一出,犹如当着众人的面,扇了广安伯夫人的耳光。
的确,她在宗室中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旁支罢了。
除了萧宜,谁还有资格摆长辈的谱?皇室嫡系之长,谁敢质疑?
云萱一向沉得住气,她从头到位都安坐在萧宜身旁,并未做声。
长公主一双眼睛缓缓扫过殿下所有人,突然提起:“都传钟太傅之女才华出众,礼仪周全,如今正待字闺中?”
她话头转得突兀,旁人听了心思骤起。
难不成,长公主这是看不惯广安伯夫人抢了她的风头,因此要亲自为太子挑人?
旁人都是如此做想,更遑论钟沁。她一听便心头怦怦直跳,抓着其母的衣袖,满心期待。
接着,长公主又道:“二九年华仍待字闺中,本宫原是不解,今日一见方知不足。”
钟沁由喜到悲,一时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萧宜却还未讲完,“广安伯夫人,你身为外祖母,既有时间多管闲事,合该上心教导外孙女才是。”
被当众点破这层关系,广安伯夫人头埋得更低,心头涌动着不甘,但哪敢反驳。
钟沁的母亲脸色又能好看到哪里去?钟夫人埋怨的瞥了一眼母亲广安伯夫人,顶着各方的打量,面色讪讪。
正在此时,太子身边的常侍进得殿内。尴尬的气氛被打断,钟家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待得了免礼起身,常侍当着众人的面,传递了太子的口信:“娘娘,今日参宴的钟尚书之女,不知何故闯入起居的正殿,太子殿下十分不喜,吩咐奴才前来转告您一声。”
看戏的人悄悄抬眼,见钟沁面白如纸。只差嗤笑出声。自恃才貌双全,对太子妃之位虎视眈眈,熬到双九也未定亲事。
今日,钟沁的外祖母更是不惜端长辈架子,欺负太子妃初来乍到,逼迫着其为太子纳妾。
没想到,太子妃未发怒,太子竟先当着众人的面打了钟家的脸。
既已说到这份上,云萱只得配合着回应:“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娘娘,太子殿下心下不快,晚膳也未用,盼娘娘早些时候返回。”
矫情。还能被一女子吓坏了不成?
云萱心下腹诽着,面上却浮现几分担忧,点头道:“本宫知道了,常侍先回去复命吧。”
有了这一出,不平静的宴席很快便结束了。
散了宴,太子妃亲自将大长公主送至乘辇处。
大长公主年纪越发的大了,灯火通明的宫道上,云萱搀着萧宜走得缓慢。
萧宜鲜见有几分兴致,同云萱细数了许多燕京秘辛。
“这些事,以后你一并推给太子。女子的光阴,不该耗费这些个花花肠子上头。”
云萱笑得温和,恭恭敬敬的应下:“是。”
萧宜直视她平静的眸色,直言:“我知你无意太子,更无意这皇宫。”当日公主府中,她一眼便知。
云萱不置可否,这些她从不掩饰,自是十分坦荡的。
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但你身在其位,便要担这份责任。”
云萱认真的点头,没有半点敷衍。“姑母,云萱明白的。”
“太子是个好孩子。”萧宜看着云萱成婚后越发柔润的面色,心头的遗憾消散了大半。
罢了,这孩子与萧宜的母亲不同,哪里是会被这座皇宫困住的人?来日方长,谁治谁还不一定呢。
萧宜也不纠结,转而问“你可愿答应姑母一事?”
大长公主对她维护甚多,云萱当然不会推辞,“姑母请讲。”
“若你有一日对太子生了期待,别急着从心头抹去,试着依赖他一回,如何?”
第98章
午夜已至, 整座皇宫被夜色笼罩在其中,远望竟生幻想,难辨真伪。
后宫深处人烟越发稀少, 深红色的宫殿里, 守夜的宫女抵不住瞌睡虫的侵袭, 渐渐埋头打起了瞌睡。她身后的门扉,透露出些微的火光。
内殿里留了一盏小灯, 床帐后萧蔻正闭眼休憩, 只是她的眉眼紧皱着,怕是睡不好的。
“救命啊, 救救我!”
“公主快走!快跑!”
“啊!啊~, 救命啊~”
梦境越发血腥残暴, 萧蔻骤然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