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黛——尼莫点1【完结】
时间:2023-05-22 14:39:12

  身体虽然倒下了,但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
  她无力如游丝,苍凉地含笑,在生命的尽头,在双眼混沌之际,望着歇斯底里朝自己奔来的裴赴远......
  真好,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情绪失控了的一面呢。
  虽然是在临终前。
  ......
  鲜血一汩汩涌出,撕心焦灼的裴赴远徒劳地用手掌堵住她破裂的血管止血。
  与他的惊慌失措、痛心疾首和气血上涌以至于面色猩红不同,黛云软连最后的阖眼都那么安详、宁静。宛若藏在雪涧的玉女壁画。
  黄阿春慌了神,也忘了反抗。被冲上来的秦副将等人羁押时,这个七尺男儿终于悔不当初地抱头嚎啕。
  不知年月的烽火台上残留着深浅不一的血迹,亘古不变的长风呼啸而过。
  裴赴远抱着黛云软的尸首,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任由如血的残阳将自己湮没。
  他的仿佛灵魂也被抽空了,随着她的亡灵离去了。
  天上的月就这样悲壮而凄切地陨落了爱人的泪眶里。
  再也没有升起来过。
  ......
  失去挚爱的裴赴远消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开始以夺权大业麻木自己。作为第一位给男主角翁无漾刷经验的反派boss,他很好的诠释了什么是树大招风,盛极必衰。是的,关于同样也想篡位的定北侯王勖,小说里压根没怎么提过这号人物。
  未来的几年内,当今天子的身份会遭到前所未有的质疑,民间叫嚷着让假皇帝下台的呼声会越来越大。
  就在李猷的皇位岌岌可危的关头,放出消息的始作俑者广陵王府已经集齐了九方支持。
  裴家的阵营里,除了以扬州为主的一众江南豪族、英国公府、抚南王府以及附赠的卢家、黄阿春死后由脉络峰接管的甘州军,后续还有太后一党、右丞相房家和失去王勖后穷鸟入怀的独孤家加盟。
  江南富族提供持续的财力支持;抚南王府锻造兵器;甘州军打着“自立为王”的旗号,祸乱西北多省,分散朝廷注意力;卢家趁机控制漕运并且暗中截获漕粮;英国公的儿子安西大都护范傲浄掐断商贸丝路、以裴氏王朝建立的新政权与番邦外交;独孤家请皇后出面作证枕边人早非皇帝李朝裕;房家负责游说文武百官战队;太后一党则在最后配合打开宫门......这时候的裴家,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但就在黛云软死后的第五年,裴赴远率领十万大军占领帝京又逼宫的那一刻,他却功亏一篑了......
  ——死在了一个五岁小孩的手上。
第114章
  午门外广陵大军压境, 甲光向日,金鳞闪烁。
  围绕着广陵王所建立的党盟打着调查李朝裕死因, 为皇室伸张正义的旗号讨伐狸猫皇帝和挟势弄权的大长公主崇慈。
  崇慈自知时日无多, 绝望之中仰首喝下了面首楼残雪送来的毒鸠。
  宫门被里头的戴太后接应打开,裴赴远统率精锐,对负隅顽抗的御林军进行掠杀。
  而这时候, 李猷则消失去了掖庭。
  御林军统帅班耿与裴赴远近身搏杀,短兵相接间,刀戟铿然。
  宫殿上的五脊六兽冷眼看着人们同类相残, 烧杀掳掠。
  乌鸦在头顶盘旋嘲弄之际,一注鲜血溅在了太和殿汉白玉台阶上。
  班耿轰然从滚落阶梯,终猝。
  战损后的裴赴远扯掉染血的披风, 转身向龙銮殿走去。
  打开殿门的一瞬, 昏暗中传来孩子呜咽不断的哭声。
  裴赴远蹙眉,用力一推,将三交六椀菱花纹的隔扇门大大敞开,让阳光瞬间涌入。
  一个趁着宫变从掖庭永巷里逃出来的小罪奴坐在御台下掩面哭泣。
  啧。
  碍路的小孩。
  裴赴远靠近,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终究还是恻隐地将剑刃收入鞘中, 只拿剑鞘拍了拍他,“小孩, 你让让。”
  抱膝哭啼的小男娃抬首仰望高高在上的男人, 倏地止住了泪水。
  无辜而懵懂的稚嫩面庞映入眼帘那一刻, 裴赴远逐渐僵硬,握住剑柄的手紧攥到指节发白。
  瞧着那张既像黛云软又含有自己影子的脸,裴赴远瞬时想到了她与他的孩子, 如果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怔忡间, 他蹲了下来, 不可思议地伸手抚摸苍白稚弱的小脸。
  许是因为血缘的牵引。
  他几乎认定了这就是她给自己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念想。
  裴赴远抱起瑟缩发抖的小男孩那一刻,原本可怜巴巴的孩子遽变神色,目露凶光,从袖中掏出匕首直击他脖颈的脉搏。
  快、准、狠,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老练而狠辣。
  他们的孩子早已经被培养成了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
  裴赴远左手以剑撑着金砖地板,不让自己就这样倒下,右手捂住淌血不止的伤口。
  他盯着挣脱他怀抱后不断后退的男童。爬上眼的血丝里交织着震惊、讽刺和悲哀。
  裴赴远倒下了。
  倒在他与黛云软的孩子面前。
  倒在离龙位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
  裴赴远死后,帝京之师群龙无首,悲痛欲绝的裴棣在驰援路上被为父报仇的翁无漾暗杀,而此时李猷的援军陆骞终于挥师赶来,与城中广陵军形成对立之势......
  当初,以戴鲁文兄妹为首的太后一党与裴棣谈成的条件是,父母早已仙逝的广陵王占领大内皇城后,依旧尊留戴氏太后之位,并且让戴氏的女儿朝曦公主嫁裴赴远为嫡妻,以待日后入主中宫。
  裴棣父子死后,骑虎难下的戴鲁文开始调头扶持原配翁氏的表侄翁无漾称帝。
  一来,翁无漾继承大统最为名正言顺;二来,两家至少沾亲带故;三来,他无依无靠,实在没有比他更适合当被操控和摆布的傀儡了。
  翁无漾最初本无心皇位,但想要给父母报仇和正名任重而道远,若手上没有实权将会寸步难行。
  当初参与夺嫡的皇子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是被圈禁关押于宗□□的失败者,还是在李朝裕生前给他出谋划策的李猷......
  裴家失利后,女主也渐渐同李猷兰因絮果,开始与翁无漾互相吸引,暗生情愫。因她是占据了戴雅篆身体的白舒窈,所以除了背靠戴家,她与抚南王府、卢家也关系匪浅......
  至此,翁无漾夺帝的首发阵容集合完毕。而全书的进度条才开展到五分之一左右。
  至于黛云软和裴赴远的那个孩子,戴君远起初养在了外头的宅子,雇了乳娘和仆妇,打算自己抚养。他虽不忍黛云软母子俱亡,但也必须保障戴氏一族的利益。
  戴君远的妻子毓璃县主得知孩子身世后深以为不妥,于是扭头就向母亲崇慈寻求主意。
  崇慈诡诈而富有心计,且对偷藏小孩畜养颇有经验,比如当年的双生子李猷。她趁戴君远不备,很快就将孩子抱去了深宫永巷,打算日后为质。
  世事难料,兜兜转转间这孩子最终被翁无漾收养,被冠以翁姓,名铭裴。而他童年里的另一束光——淑妃娘娘成了他的养母。夫妇俩让小翁从一个冷血不懂爱的木偶回归成了有血有肉有温度,渴望汲取光芒的正常孩子。
  童养夫小翁成年后,迎娶了养父母的唯一的嫡亲女儿。后来又四处征战的他带领将士们在京郊背靠释迦青山,面向长河湾的一处野岭上开荒植梅,并给这处无名之地取名踏雪湾。
  没多久,在历史烟云飘摇中垂垂欲倒的曜朝终于覆亡。大翁朝开国,翁铭裴建立政权,号翁祖大帝。
  ......
  天边儿流云舒卷,飞燕轻悄掠过湖面。
  白家在帝京这处以翠取胜的园林,流泉淙淙清脆,太湖假山上苍苔幽绿。置身其中,倒是比别处凉快不少。
  “谢谢舒窈县主的好意相邀。如果有机会我当然也想去滇南走走,只是如今还有要事在身......”黛云软婉谢着白舒窈。一来,她与郦老爷爷的约定之期将至,又不好传信给他更改计划。二来,若此刻随抚南王离京,只怕裴赴远会谨慎增派暗卫,她想要脱身难于登天。
  “不过,县主这次也要一道回去吗?”黛云软以为她会留在帝京择个良配的。
  白舒窈的亲事似乎还没有着落,抚南王好不容易来帝京一趟,总该将事情落实了再离开吧?
  白舒窈不由苦笑。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出她从前对卢氏母女使过坏,但白竞鹿已不信她是无辜清白的了。
  而且,自从得知她并非亲骨肉之后,他显然不如从前那般纵着她了。
  大长公主崇慈有意为白舒窈和班耿指婚。搁从前,白竞鹿定会直接驳了这桩低嫁的亲事,可如今却是转圜说自己回去考虑考虑。
  若非她最近预言中了帝京的两则实事,然后又对白竞鹿扬言嫁给班耿后家族运势会走下坡路,恐怕他现在已经收下班家的聘礼了。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留在帝京还是跟随父王回滇南去。”白舒窈叹气道,“我早就有意中人了......”
  那个笨蛋翁无漾一心复仇,已经决定留在帝京了,不愿同自己回滇南养精蓄锐。
  其实一起待在帝京也不是不可,只是翁无漾不娶她的话,她就没有什么理由留下了。
  亏她还天真地想着如果他俩成婚了,凭借她和抚南王的身份,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也不难。可是万万没想到啊,淑妃竟然提前让戴君远给她这位母亲家的小表弟安排了差事。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是什么时候认出彼此的,什么时候开始往来的?白舒窈越想越郁闷,难道她想要扭转大纲和结尾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徒劳?
  黛云软犹记得当初从蒲台县回帝京的路上白舒窈独独对翁无漾露出的那一抹抹娇媚动人的微笑。她问,“是那位翁公子吗?”
  “你也看出来啦?我的心思有这明显吗?”白舒窈回过神来,“你觉得我和他般配吗?”她急需寻求认可。
  “翁公子沉默内敛,外冷内热,而县主你外向慧黠,一身明媚,与他正好互补。”
  “可是,我父王似乎希望我嫁给一个能给家族助益的人。”白舒窈先是垂头丧气地说着,随后又抖擞道,“翁无漾他现在瞧着一无所有,失无所失,但我相信在不久后的将来,他会站得比谁都高。”
  “县主何以如此笃信?”黛云软问。
  “因为我能预知未来啊~”白舒窈笑得别有深意,“柔嘉姐姐难道你还没听说吗?帝京的勋爵贵胄最近都在议论我。有人骂我是妖女,有人夸我是神仙。虽然风评褒贬不一,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相信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就好了。”
  黛云软来了兴趣,不禁坐在了她身侧。敦和笑道,“那你想说什么呢?”
  “不管如何,你以后若是继续留在帝京,切忌离戴家的人远远的,千万别挨到他们。”白舒窈握住黛云软的手,真心实意地说,“尤其是戴太后母女。”
  “你是说太后娘娘和朝曦公主?”
  “我帮你算过了,你与太后母女俩命数相克。”
  其实黛云软是不信什么算命卜卦之说的,但白舒窈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叫黛云软很难不把她的告诫放心上。
  黛云软点点头,不忍辜负她的正经劲儿,“记住了。”
  ......
  窗外雨潺潺。
  紫檀拱月架子床上还残留着暧昧旖旎痕迹。
  裴赴远因独孤家大郎和房鸿渡等人临时相邀已经冒雨出去。
  黛云软披衣起身,在辛夷居内整理从燕笼月那儿夺回的父辈手稿。
  雪翰进来送药,“娘子,您的安神药煎好了。”
  黛云软抬眸,越过她身后去瞧,空空如也。“今日怎么是你送药?专门负责为我煮药那小丫鬟呢?”
  雪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道,“那小丫鬟被关去了王妃娘娘那儿受审。”
  “为何......?”黛云软咬了咬唇,直觉不妙。
  “奴婢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只隐约听说她做事不干净。”
  黛云软稳住心神,将药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唇角,“替我挑件端雅些的衣裳来,咱们去给王妃娘娘请安吧。”
  踩过轩榭,绕过环抱翠湖的曲廊,再走一段禅雅小径,与雪翰共撑油纸伞的黛云软终于抵达了广陵王妃居住的斋堂。
  雪翰通过守门嬷嬷传话,得到里头的应允后,与黛云软进入其间,然后经过了正跪在院中的煎药小丫鬟身旁。
  黛云软见雨水早已浸湿她的了全身,于心难安。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速速将事情解决。
  “柔嘉给王妃娘娘请安。”进入厅堂后,黛云软向王妃欠了欠身。而雪翰则被女使拦在了外头。
  贵妇人正在窗边儿焚香听雨。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宁,“怎么下雨了还来?抑弦呢?”
  “世子出去了。”
  范傲霜无话,继续手上的动作。往铜鎏金堑花图香盒里埋灰、压灰、置篆、填粉、提篆,慢条斯理,井然有序。
  黛云软不好打搅,只得尽量耐下心静静地等着。
  若非心里有事,此刻看人篆香她大概会很宁静,很解压,很身心放松。
  “院子里跪着那个丫鬟眼熟吗?”范傲霜点香后,终于扭头望向黛云软。
  “这是自然,她是在辛夷居当差的。”
  范傲霜将一根银针递入黛云软手中,“柔嘉,你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往了。或许你还没有习惯,觉得一切与从前并无什么不同。可事实上,从你以广陵王世子侧妃的身份亮相开始,就不可避免地被人耽耽虎视了。其实,我自认为算是个开明的婆婆了,所以并不会对你有任何管教、约束和要求。但是有一点忠告我希望你记住,身上用的、嘴巴吃的、向你示好结交的,一定不可大意轻心。你可知道我为何会罚跪那个丫鬟?”
  “难道......她往我的药膳里下毒了?”黛云软摩挲着手里的银针,不由联想到最近味觉变差的事情。
  范傲霜让嬷嬷呈上一碗风干许久的药渣,“听说你也是懂些医术的,你自己上前看看吧。”
  黛云软依言,狐疑地翻了翻,确实是嵇桑子开给她的那副药方没错,但是并没有什么毒物掺杂其中。莫非......王妃真以为是小丫鬟将自己的安神药换成了避子药?
  她一人做事一人担,当即跪下,“娘娘,这一服药是我让丫鬟抓的,药方也是我写的。她是无辜的,根本就不懂药理,只是奉命办事罢了,还请您宽恕她。”
  范傲霜当然猜到这副避子药是黛云软自己配的。她当日见温玖端着药渣蹲候在辛夷居门外,就已经摸清了来龙去脉。
  只不过,她那原本打算端出药渣向黛云软“兴师问罪”的儿子最终还是“不忍问责”,后来好像继续佯装不知情去了。
  “柔嘉,你不想母凭子贵吗,拥有一个助你在王府站稳脚跟的孩子?又或者说,你难道不爱抑弦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