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都是扶窈动了传音符喊他,或是他先用传音符向扶窈申请。
实在有点……好像很正常,又好像很不对劲。
这日入夜。
偌大的厢房里,只点了一盏灯,却并不觉得清僻。
谁让路云珠实在是太多话了些。
她一个人说的话比扶窈的两倍还要多,叽叽喳喳的,时刻不停,却很有分寸,并不让人觉得过分吵闹。
因为她,整个院落都似乎热闹了起来。
连带着消解了这几日不散的微妙气氛。
吃完饭,扶窈又尝了尝路云珠带的她娘亲手做的青梅糕。
作为礼尚往来,大小姐也拿出了自己的私藏——
她带着路云珠开始看自己压箱底的话本。
扶窈看话本就是随便看看,囫囵吞枣,打发时间。
谁让她身上还有保住小命跟拿走阙渡小命这两件大事,没解决之前,就算娱乐,也只是一段短暂的闲暇。
没办法真的沉下心去。
然而路云珠就不一样了。
她对每一个细节都看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要想一下。
作为土生土长的修士,对于这些书生胡乱编出来的志怪灵异,以及里面那些人啊妖啊的思想行径,路云珠都着实不太了解。
比如说——
“这个书生为了考取功名,迎娶公主,多次利用狐妖报恩的真心,导致她三百年修为灰飞烟灭,自己也被捉妖师弄死了,这种难道不算是血海深仇吗?”
扶窈点头:“当然算啊,所以她重生之后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这书生失去一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路云珠抬起那张写满疑惑的脸,呆呆地望着扶窈。
“那为什么她不直接杀了书生,一定要跟他互相折磨这么久,听见书生说他爱她,最后又跟着他一起去死呢?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继续修炼成妖仙呢?”
问到她了。
扶窈之前还真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她就把这玩意当成那些落榜书生的无病呻吟或者梦中遐想,随便看看就过去了。
然而路云珠问了,大小姐也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或许是因为,她也还爱着那个书生。”
在活了一辈子,用死的代价证明那个书生确实只是在利用她的情况下,狐妖仍然还爱着书生。
她一世骄傲,努力修成了族里最厉害的妖精,却唯独在这件事上卑微如耻辱。
所以,哪怕获得了一次反悔的机会,狐妖宁愿花一辈子跟书生耗在一起,也不愿意走出来。
她一定要书生承认爱她,证明那样耻辱的爱是来源于两情相悦的人之常情,而非她一个人被践踏到了泥地里还在乞尾求怜。
路云珠似懂非懂。
这样的感情,对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来讲,着实是有些复杂了。
“那狐妖得到了那句‘爱过’,解开了这个心结,把书生杀了,仇也报了,为什么要自刎呢,她好不容易重新活了一辈子啊!”
“……”
扶窈很实诚:“不知道啊,这妖精可能脑子不好使。”
路云珠还是很苦恼,这个复杂又奇怪的故事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见扶窈答不上来,她瞥向侧室里那道始终没有露过面的人影,精准猜出了阙渡的身份。
“哥哥,你觉得呢?”
“哥哥,你有听见这个剧情吗,你觉得这个狐妖最后为什么要自杀啊?”
扶窈实在不想让阙渡参与进这温馨的时刻。
然而路云珠太坚持了,她不得不跟着帮腔:“人家小云珠问你话呢。”
侧室的珠帘被一只手掀开,少年甚至未曾露面,只有凉薄声线短暂传来:
“都是编的,不切实际。”
作者有话说:
谁被内涵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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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多少朋友看过古早梗之男主把女主作为筹码跟其他人做交易,虽然最后肯定不会把女主送出去or女主主动要出去男主却肯定不允许,但给女主造成了人格上的伤害,精神上的侮辱,感情上的拉扯……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写性转版,无所谓,我会出手:)
第24章 晋|江首发防盗(二合一)
◎……难怪不准她看哦。◎
夕阳西下, 颇为萧瑟。
房门外,丫鬟们借着打扫院落的名义聚在一起,压低声调, 窃窃私语着:
“我们怕是在这儿待不了几日了……”
“那是要跟着大小姐一起回蓬莱了吗?啊,我这种凡人, 还是喜欢凡间的日子。”
“回哪儿啊?回不去了!”
“哇, 你们也听说了那些风言风语吗?……嘘, 别让大小姐听见了。”
事实上,大小姐已经全部听见了。
她也就听着,完全不去阻止,更不呵斥。
多亏了这些八卦心不止的丫鬟们,扶窈才得以了解最近府上发生的大小事。
——比如说,她好像马上就要被赶出去了。
这风言风语已经流传到这些丫鬟都知道的地步, 可想而知, 在整个府邸里闹得有多大。
不过,完全没有闹进扶窈的耳朵里。
一是因为有人刻意压下,先不让她知道。
二则是因为, 扶窈也实在没空在人群中晃悠。
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学着去运转灵力。
经过几日熟练, 扶窈已经几乎能够控制心口的那股热流了。
灵力能够随她的念头流淌过每一处经络,又随她所想般倾泻出来,作用在灵器上。
着实是个显著的进步。
只不过, 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那股灵力始终没有增加过, 一直都是涓涓细流。
只能催动一些如传音符这类的小灵器,对于普通修士来讲,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 她也没办法让它增加。
修士增进灵力修为的办法, 是利用灵根, 吸收凤凰羽带给这天地的灵气。
可是扶窈没有灵根。
这就有点尴尬了。
白雾试图安慰:“没事,小扶窈,你别心急,我有预感,你的灵力虽然现在不起眼,但是以后一定能……”派上大用。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大小姐兴致勃勃地问:“都这么多灵力了,我可以施展术法了吗?”
“……”
好,看来是它想岔了,扶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而低落呢?
在扶窈的计划里,她从来没想过要做个修士。
真遇上事了,靠自己是没用的,当然要靠囤的灵器啊!
修行得或快或慢,都无所谓。
反正她也没心情,更没耐心日日都在那儿苦修入定。
修一百年也追不上阙渡的尾巴,还是智取吧。
大小姐切身地贯彻了“好逸恶劳”这四个大字。
很快,白雾就交给她一个最简单的,初蒙时期的小修士都能学会的术法。
扶窈念了两遍,指尖便冒起一个小火苗。
她惊奇得很,横看竖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肌肤上竟然能升出火焰。
接着,便尝试将那火苗扔出去——
正好就扔在来者的衣袂上。
刚推开门的阙渡:“……”
这点火星子,甚至不需要他动手,一转眼就熄灭了,只余下淡淡的焦味。
唯独衣袂被烧缺了一角。
阙渡垂眸,扫了一眼,又抬起眸子,递过手里的瓷瓶,自顾自地道:“——你要的东西。”
见他略过刚才那个意外,扶窈也懒得再费口舌解释。
她接过瓷瓶,掂了掂。
这里面装的是阙渡的血,分量的话……应该够她挨过一次子蛊发作了。
少女掀唇:“谢谢。”
这当然就是随口一说,她的脸上是从来不可能看出任何一丝感谢的。
将瓷瓶放到一旁,扶窈拉开抽屉,取出贺敛按时托人转交给她的雕花木盒。
盒子正中,放着崭新的碧玉葫芦。
用来装她的血。
一想到一次性要流这么多,扶窈有点心疼。
但是一看到旁边那满满当当的瓷瓶,想到白雾换算过的,本质上她一滴血都没流,都是阙渡在负重前行——
扶窈的心里又瞬间好受了许多。
果然,幸福需要陪衬与对比。
她心思百转着,突然感觉到如芒刺背。
扶窈对阙渡的目光一向很敏锐,何况,这道打量实在是太明晃晃了些,半分都没有遮掩。
侧过头,对上少年冷锐的视线,轻轻启唇,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警告:“你还有事?”
言下之意,没事就别在这儿站着了。
她不喜欢有人盯着她做事。
尤其当这个人是阙渡的时候。
阙渡抿起唇,目光仍落在她手中盒子的一侧。
那上面嵌了三颗金珠,在烛光昏暗的情况下,仍然耀眼得打紧。
这盒子是谁送来的,不言而喻。
“没事。”
阙渡隔了片刻才回答她的话,径自去了侧室。
对于这种程度的忽略,容大小姐还是可以容忍的。
毕竟她还有正事要做。
扶窈的计划相当缜密,至少,听上去是这样的。
首先,她百分之百不会再重蹈万岁山那一日的覆辙了。
她之前可能是被糊住了脑子,竟然没有想过——
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喝阙渡的血呢?
为什么不能让阙渡先把血准备好,她到时候直接一饮而尽?
这样,速度又快,又节省了不必要的磨磨蹭蹭。
更不用再跟阙渡离得那么近。
三全其美。
最后一点,当然是最重要的。
午夜梦回,一想到在万岁山被阙渡逼到溪岸的那一幕,扶窈就忍不住眼前一黑。
倒也不是害羞。
她对待大魔头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只灵兽一样,向来都只会记得和想起这东西厉害与否,能不能驯服,亦或者能不能利用。
已经鲜少能记起他还是个男的……啊不,男人,啊,也不对,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是因为,扶窈打死都不想再体验一回那种心跳失措的感觉。
整个人都像是被蛊毒牵着鼻子走似的,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真令人烦躁。
扶窈扔掉那些多余的情绪,有条不紊地做完一切,将玉葫芦放回盒子里,上锁,收进抽屉,又将瓷瓶中的血一饮而尽。
她静静地等待了良久,心里的弦紧紧绷着。
半晌后,都没有等到小腹处的子蛊有任何动静。
看样子……应该是已经压住了?
不等容大小姐松口气,眼前忽地投下一道阴影。
接着,没有受伤的手腕蓦地被人握住,拎了起来。
扶窈的视线跟着手腕一起上移,正对上阙渡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她晃了一下手臂,试图挣脱他,没成功,反而被握得更紧。
很快,整个人都被顺势拎起来,撞进他怀中,脑袋直接磕在了少年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胸膛上。
扶窈的额边直接被撞红了。
然而不等她到发火边缘,少年语调冷促:“我需要你的灵力。”
“?”
扶窈愣了一下。
“如果你不想要再重温一遍上回的事故。”
阙渡顿了顿,呼吸声的紊乱落在扶窈耳中,尤为明显。
然而他似是刻意将语调压得冷漠,乃至于云淡风轻,并不显露出多余的端倪:“母蛊发作了。”
母蛊发作了。
蛊发作了。
发作了——
什么,她没听错吧!??
他说得这么漫不经心,扶窈心里却直接被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小姐睁大眼睛,吓得甚至忘记了讨伐他:“可我不是已经用你的血解了蛊毒吗?”
白雾的解答,与阙渡的回答几乎同时响起——
“这个蛊好像是可以互相影响的来着……”
“人蛊会双向作用。”
简单来说,她的子蛊如果有事,会诱发阙渡体内的母蛊。
反之亦然。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母蛊莫名其妙发作,会反过来影响到她。
……不是,这蛊真没完没了了啊!
惊天霹雳打下之后,扶窈又很快觉得不对劲。
可她现在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子蛊的动静。
而且,她发作时不说痛得死去活来,倒也完全无法忍受。
可大魔头看着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倒也不像是——
扶窈抬眸,在烛光照映下,忽地看见阙渡已经被冷汗打湿的鬓发。
还有那脖颈处虬结得根根分明的青筋,泛起着了墨一般的暗色,像是之前经络残废时候的样子。
“……”
好吧,看走眼了,他好像确实有点事。
阙渡修为如此高深,一时半会自然能压住,不会容许母蛊反噬。
因此,也暂时不会牵连到她。
然而若不解决,接下来就说不准了。
毕竟他一动用灵力,就会诱发断肠,这么多毒在这人的体内,鬼知道会产生什么毛骨悚然的反应。
他反正是死不了,但是她很有可能死啊。
毕竟原身的命运就是要死在阙渡手里,鬼知道这一天会不会提前到今日。
扶窈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然而阙渡冷着一张脸,她自然也不会露出太多表情。
仰起下巴,启唇,唯独那比往日快许多的语速,隐隐证明着容大小姐的慌张:“那怎么办?”
她忽地想到了人蛊的血可以滋养蛊主,连忙又补充道:“如果要喝我的血,你想都别——”
阙渡径自打断:“不需要。”
他又顿了一下。
明显断断续续的呼吸,足以佐证大魔头的情况并不太妙。
然而等他再次作声时,语调却仍旧平稳,让人完全分辨不出母蛊在他体内到底发作到了什么地步:
“我说了,灵力就可以。”
万岁山那一回,扶窈就已经知道了,灵力可以代替血解决蛊毒。
只是起效更慢,并且会导致副作用更加绵长和严重。
但是扶窈绝不可能把自己的血浪费给他,她是那么睚眦小气的人。
阙渡也不想碰她的血,可能理由跟那一日一样,还是嫌脏。
总而言之,现下只能用灵力解决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