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宿敌表白后死遁了——予檀【完结】
时间:2023-05-22 17:31:21

  为了那一丝丝的可能,她悄悄翻遍了所有开蒙初蒙的书,尝试过所有能证明自己有天赋修炼的方法,也了解过修士的每一个种类。
  幻想着,或者说妄想着,只要她试得够多,便总有一天,能真的成为修士。
  一遍又一遍不死心地尝试,再一遍又一遍地失败。
  ——从六岁发现自己没有灵根开始,到十五岁,已经整整过了九年,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心口堵得慌,扶窈眨了下眼,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眼前有一层水雾。
  有一滴始终没有流出来的泪,融进了这场雨中。
  又或许,这一滴泪,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
  她将手里的纸捏成纸团,点出一粒火星,瞬间烧灭成灰烬。
  余烬落在掌心里。
  嘶……还有一点烫。
  “看样子都不值钱,”少女停顿了一下,语调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我不需要,都烧了吧。”
  周围奚落的眼神一道一道刺过来,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
  方才那发现的一件件东西,一层一层地揭开了容大小姐昔日的遮羞布。
  她总以一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示人,叫人恨得牙痒痒,又实在是羡慕得很。
  而如今,那一切被容扶窈小心翼翼经营了十几年的假象,都骤然破灭,轰地倒塌。
  原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偏爱,每年宗主为她精挑细选的生辰礼闹得全宗皆知,实际上,全是她自己买的。
  原来她根本就没有得到过多少真正的好东西,杂货铺里堆积成山根本卖不出的玉扣,能被当做宝贝一样护着。
  原来她也并非那般嚣张肆意,说着整日不屑于修士为伍,实际上,自己暗自笨拙可笑地练了近十年的入门修行,最后却仍然只是一个凡人。
  原来……
  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容扶窈,容大小姐,只是一个努力骗过自己,再想办法骗过别人的可怜虫而已。
  扶窈对那些怜悯嘲讽的目光与声音全都置若罔闻。
  她抬头,看向顾见尘。
  忽地笑了一声,缓慢地复述着他刚才的话:“宗主大人,你刚刚是说,是你,宠溺、纵容了容扶窈——这么多年?”
  十五年来只送过一个残次品的宠溺。
  准备把人活生生烧死在鸾台里的纵容。
  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她方才是头一回跟白雾承认,她错了。
  顾见尘哪里是什么装得滴水不漏的假慈父?
  他甚至从来没有对她仁慈过。
  装都不屑于装。
  所有的“好名声”,全都靠容扶窈一个人苦苦维持。
  倒也不是说瞧不起一个凡人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但既然事实如此,刚刚又何必装出一副被辜负的模样?
  那一番表演,几乎骗过了扶窈。
  她又忽地觉得,有那么一丁点的可惜——
  如果原身还活着,或许可以看一看顾见尘方才那一番义正言辞的言论。
  那可能是这十几年以来,他表现得最爱“容扶窈”的一回。
  面对这不加掩饰的讽刺,顾见尘皱起眉头。
  他已经到元神能融于天地的境界,哪怕方才并未留神那些飞扬丽嘉的纸页,也看清了上面那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道:“让你顶着云上宗的名义这么肆意活了十五年,已经仁至义尽,若非你自己非要丢脸丢到皇宫里去,我甚至不会让你离开云上宗。”
  “难不成你天性蠢笨,习不成大道,也要怪罪在别人身上?”
  “当然不会。”
  扶窈抿唇,眼睛弯起来,“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如果大人早点说清楚,容扶窈就不会再痴心妄想地练习那九年了。”
  她一直称的是容扶窈的名字,而非自称。
  手里的避雨符,已经快要消耗殆尽。
  少女偏过头,看向那群人,淡淡地道:“看来你们比我更在乎这些东西,不想烧,那就拿去吧。”
  语毕,便再无留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路走到门口,才突然见到之前一直没有在人群中看见的林知絮。
  擦肩而过时,忽地听见她低而轻缓地嘲讽道:“自作自受。”
  所有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离开了云上宗,容扶窈还能去哪儿呢?
  她靠着运气在云上宗里呼风唤雨了十几年,过着远超于凡人的恣意日子。
  可最终都要还回去的。
  若是扶窈安分一些,说不定还能在这府邸里再多待些时日。
  可偏偏她自己非要闹这么一出,惹恼了顾见尘,以至于被灰溜溜地赶了出去。
  宗主当面斥责,亲令逐出宗门,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从今往后,在蓬莱的任何一寸土地上,都不可能再有扶窈的容身之所。
  那待在凡间呢?
  没了庇护,依照容大小姐这姿容,这性子,恐怕最多风光几日,便会落得个极为凄惨的下场。
  而这一切,都是扶窈自己选的。
  说句自作自受,再合适不过。
  扶窈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压根懒得理林知絮,径自往外走去。
  避雨符终于失效了,她又不得不撑起伞。
  然而天公实在是不作美,雨越下越大,伞面上水珠噼里啪啦一阵响,很快便破开一条口。
  雨水顺势滴落,一转眼就打湿了扶窈半边身子。
  凉意跟着钻进了骨头里,连着她手脚都跟着冰凉起来。
  扶窈蹙起眉,低头,望向腰间的乾坤袋,正思索着有没有第二张避雨符——
  那不断往她身上洒的雨珠,却突然消失了。
  扶窈怔住,抬头,正对上贺敛那双黑曜般的眼眸。
  是他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倾身,给她撑起了纸伞。
  ……刚刚还没发现,这里竟然停了辆马车啊。
  如此英雄救美般的一幕,扶窈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看来,三皇子殿下一定在这府邸里有耳目才对,不然消息不应该这么及时。
  贺敛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但他既然来到这里,便是已经不打算掩饰他的势力有多广。
  青年的嗓音照旧温和,甚至比平时还要轻缓许多:“容小姐,这雨一时半会还不会停,你也许需要人送一程。”
  他不提她周身的狼狈,不提她独自一人在深夜被赶出来。
  连送她的理由,都并非她形单影只,而是这雨下得太大了些。
  有意地,周全地,替扶窈保存了颜面。
  然而不等扶窈出声,忽然又是一道惊雷劈下。
  轰隆声中,骏马阵阵嘶鸣。
  紧接着,余光里一道黑影闪过,手腕忽地被人攥住。
  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被捞到马背上。
  那人的一只手臂,则自然而然地揽在她腰肢间。
  阙渡施了术法,雨落下的时候全都绕着他们走,甚至连纸伞都不需要了。
  扶窈没想到阙渡竟然会来接她。
  哦不,他可能是猜到贺敛要来,专门过来跟贺敛会一会,顺便来接她。
  扶窈倒无所谓。
  反正巫祝已经开始天祭了,宴会上听小道消息,说会比预想中更快得到“显灵”,那祭礼也就是过几日的事。
  结束这场跟贺敛顺利却实在不愉快的合作,要保证贺敛别这么快死了,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
  而且,贺敛已经发现了她跟阙渡有联系,说不定,还把她当作了阙渡的“同党”,或者“帮凶”。
  当时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以至于扶窈都没机会解释“不好意思他只是我雇佣的走狗而已其实我们各怀鬼胎随时都准备背刺对方”。
  然后再顺水推舟地利用三皇子殿下一回。
  不过嘛,现在,这机会不就是来了。
  脑袋里的思绪过了一圈,扶窈现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阙渡要骑马,而不是驾马车呢,这个马背真的很颠簸,这才刚坐上去,还是侧坐,就磨得她腿根有点疼……
  等等。
  她僵了一下,又猛地在阙渡的怀中抬起头,看向少年,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阙渡现在顶着的,是他自己的脸。
  没有任何易容术与障眼法。
  正正好好,就是那张被她画在通缉令上的面庞。
  虽然她已经料到阙渡等不及了,但这未免有些……
  太突然了点。
  少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惊愕,勒起缰绳,转头,对上贺敛。
  三皇子殿下的伞方才被马鞭扫开不说,那鞭子上的刺打的格外的准,直接刺破了伞面。
  若说这已然能看出来者不善,气氛一瞬间僵滞。
  那么,当看清阙渡那张脸时,一切就不只是僵滞那么简单了。
  贺敛松手,将那坏掉的纸伞扔在地上,唇边笑意不减,眼底映着这夜色,又映着少年的脸庞。
  明明还是笑着,却显然不是方才面对扶窈的那副模样。
  阙渡全然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下颌微抬,连带起不轻不重的挑衅,语调里的讽刺也渐浓:
  “——算盘打错了,她有人送。”
第27章 晋|江首发防盗
  ◎“你是打算要我抱你出去?”◎
  一路疾驰至天水阁, 骤雨仍旧瓢泼不止,甚至真如贺敛所说,越下越大。
  偏偏那马还跑得极快, 一路溅水。
  若非阙渡一直气定神闲地让她“别乱动”,扶窈真的很想让她先把她放在路边, 让他回去再牵一辆马车过来接她算了。
  容大小姐下了马, 便立即开始理因一路颠簸而凌乱不堪的发髻。
  等稍微能见人了, 才分出精力,斜睨过少年那张板着的冷脸。
  真奇怪啊,虽然跟以前都是面无感情,但怎么都觉得……
  现在的大魔头,就是要愉悦一些呢?
  不过,再转念一想。
  刚刚阙渡用自己那张被通缉后“失踪”的真面目与贺敛会面, 便是直接宣战了。
  敌暗我明, 偏偏还有信心这般大张旗鼓,可见大仇将报,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心情好也是难免的。
  不过——
  她还是有一种被利用了的不爽:“你跟贺敛这么深的仇这么深的怨不说, 干嘛一上来非要提我的名字?”
  方才阙渡挑衅贺敛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拜托, 可不可以不要摆出一副“能送大小姐是我的荣幸而你没有这个资格”的假模假样啊?
  虽然天上的月亮跟地上的狗都知道,这份维护是为了给贺敛难堪装出来的,但也未免装得过于肉麻了吧?
  至于原因。
  大小姐以小人之心度所有人之腹, 自然恶意地揣测, 阙渡这么做,肯定是想要拉她下水。
  摆出一副他们熟稔得不得了的样子,逼迫她不得不站到他那一边。
  所以, 说那话时, 他揽着她腰肢的手甚至都不由自主地紧了一紧。
  很显然是阙渡怕她跳下马去拆他的台, 提前把她拦住了。
  嗯,虽然话说得很好听,但是下意识真情流露的细节是不会骗人的。
  将缰绳交到天水阁的下人手里,少年侧身,没看她,只有一句话抛过来:“难道你还想跟贺敛纠缠不清?”
  是啊。
  人还没利用完呢,她舍不得这么好一枚棋子。
  然而大小姐又隐隐觉得,阙渡口中的“纠缠不清”不是这个意思。
  答什么都不合适。
  她也跟这人一样学着假装听不见,懒得理他,径自提起裙摆,走进了天水阁。
  等上了楼,在楼梯上,少年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却有意地落后她三步台阶。
  身后,兀自地幽幽传来那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声音:“如果我没来,你打算跟贺敛走?”
  “怎么可能?当然是让他把我送到天水阁来啊。”
  扶窈甚至不加更多地思考,便想当然地回答。
  如果不来天水阁,难不成要住三皇子府吗?
  先不说她不习惯寄人篱下。
  单是想起三皇子府那如同棺冢一般的陈设,她心里就凉飕飕的。
  青天白日之时出入还好,若是要在那儿过夜,大半夜面对那些玩意,扶窈觉得……还是算了吧。
  她胆子也没有那么大。
  少女问完,久没等到阙渡的下文。
  站定,转过身,正对上他那双在无光时沉沉的眼睛,挑眉:
  “你问这个干嘛,后悔啦?早知如此,根本没必要勉强你自己出来接我一趟。”
  她让贺敛把她送到天水阁前,而阙渡又在这儿候着。
  这两人有的是机会碰面。
  阙渡也照样能利用她一下。
  完全不需要他还违着良心,忍着耐心,专门纵马出来接人。
  跟她共乘一骑时,想必阙渡的心情也跟她一样,都巴不得时间过得再快一点。
  “大小姐,”阙渡正对上她的杏眼,“我看你对人笑得那么开心,还以为你被赶出来之后心情不错。”
  潜台词是,她被赶出来了不高兴,又不对着三皇子殿下发,所以现在转头就把气撒在他身上。
  说得可太委婉了,大小姐差点还没听出来他是在拐弯抹角地嘲讽她。
  不过,她到底哪里笑得很开心啊?
  扶窈也不跟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反正在大魔头眼里,她做什么都是错。
  少女倾身,纤细指尖点了点少年的额骨。
  笑起来,尾音却拖着一丝警告:
  “既然知道我好不容易从云上宗那堆烂摊子里面解脱出来,就别想着拉我又一沾趟浑水。”
  皓腕又被修长指节抓住,阙渡将她的手指移到一旁,冷冷吐字:“别碰我。”
  扶窈已经习惯他这一副好像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他的冷脸,并不怕,反倒白了他一眼:“不想我碰你,还非要拉着我跟你骑马,知不知道你的腰佩差点把我硌死了啊?”
  这洁癖真是该发的时候不发。
  呵,这若不是跟她故意作对,还能是什么?
  她忙着腹诽,自然没看见,听见最后半句时,阙渡垂下眼,手下意识放在腰边,却没碰到腰佩,落了个空。
  顿了一顿。
  然后像意识到什么一样,十唰的别开了脸。
  似乎压根就不想看到她。
  扶窈早已经一路走到顶楼,推开门——
  面前的装潢,倒着实让她顿住脚步,微微怔了一下。
  ……除去那些没带走的东西,剩下的,竟然布置得跟之前的厢房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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