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宿敌表白后死遁了——予檀【完结】
时间:2023-05-22 17:31:21

  大小姐的心眼也很小的。
  回到寝殿,喝了巫医端上的汤药与符灰水,扶窈本想支走侍女。
  然而那侍女受老巫祝所托,一定要见她躺回床榻上才作罢。
  见她不允,侍女急得快哭了:“您重伤初愈,方才肯定又是出入了什么戾气伤身之处,如今经络更加凉寒。若是再不注意,出了事,大巫祝一定……”
  “好啦好啦,我睡,我睡。”
  扶窈不得不更了衣,乖乖躺回床榻上,又将脑袋缩进被褥里做休憩状,终于成功将侍女支到了寝殿外。
  等人走了,她才重新坐起来,拿出镜玉。
  以这幅闺阁内才有的打扮跟贺敛见面。
  见到她下巴还搁在暖绒的被褥上,青年先是明显一愣,随后低低地笑了声。
  只不过现在他情况很糟,容不得说太多话,便只是笑,也牵扯肺腑,很快便垂下头猛烈咳嗽起来。
  一咳就是血,乌紫色的,看得人心惊。
  扶窈拧了下眉,露出肉眼可见的嫌弃。
  但那脑袋只垂了一会儿,又抬起来,瞳仁始终盯着她。
  仿佛是正在进行临终所托的人,时日无多,见她一眼便少一眼,因此每一次看她都显得认真。
  那双春风眸天生温柔,直直盯着人看时不叫人觉得冒犯,反而品出些说不出来的缱绻味道。
  扶窈只当他是装惯了,一时之间还没改掉这臭毛病。
  想必三皇子殿下看一块石头都显得这么专注深情。
  她只问:“你醒得真快,真的不会再突然晕过去吗?”
  阙渡换了一身的骨血不假,但这么说来,贺敛这一身的骨头也是重新拼好的。
  他一个凡人,还没有心头血相护,伤得虽然有些重,但远远没有阙渡的十分之一。
  看着倒蹊跷。
  “阙渡的一魄还在我身上,承担着我绝大多数的伤口。”青年垂下眼,平淡地叙述着,“我这几日自然无恙。”
  这也还算说得通。
  “那他那一魄,会有自主意识吗,我是指——”
  扶窈撑起脸:“如果你不在他身边,他隔着那么远,依旧能依靠那尚未剥离开的魂魄,对你产生生命威胁。”
  贺敛:“不能。”
  贺敛:“不过他能借此感应到我身处何处,需要你用你的灵力做障眼法。”
  那就没事了。
  少女板起脸,一副说正事的口吻: “那我们来聊一聊我接下来的计划吧。”
  反正也事到如今了,面对贺敛,扶窈是一点都没有把计划藏着捏着。
  而且,这镜玉的画面、声音,都只有手握另一块玉的人能感知到。便是有人在私牢里巡逻,也绝不可能知道她跟他说了什么。
  “……我带你出去,我们下彬州,最好能找到当初顾见尘捡到林知絮的那座山,那里应该有大妖……”
  “……你之前积累了那么多年,旧部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散尽了吧?总是还有一些忠诚之辈,到时候,再里应外合,或许是打埋伏,或许是瓮中捉鳖,我还没想好……”
  这想法虽是粗糙,还有很多漏洞。
  但是细细想来,却不是莽撞之举,而是的确可行。
  现在想要对付阙渡的最好方法,就是出其不意。
  叫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阴招,下绊子,便也来不及防备。
  在进入私牢之前,连扶窈自己都没有想过,她还有与大妖合作的可能。
  除了那突然泄露出来妖气的林知絮之外,在此之前,她可是一个妖都没见过。
  想必阙渡就更是不可能料到了。
  而且,她会派别的人马前往贺敛的封地、蓬莱三岛,伪装出打算利用军队和修士势力跟他兵戎相见的假象。
  贺敛却不急着答应下,沉默片刻后,才低低提醒:“如果那里没有愿意答应你的妖呢?”
  “它们嫌弃报酬太轻,那我这里有的是它们垂涎三尺的鸾丹,割一片下来就足够这些人争抢三生三世了。”
  扶窈顿了顿,咬起唇瓣,隔了片刻又道。
  “若是它们打不过,我再找找邪法吧。”
  这世上邪法最多的地方,不在蓬莱三岛,而是在妖魔聚集之地。
  以毒攻毒。
  总有法子的。
  而且,有鸾丹在,她若是真要弄什么邪法,也不会太快反噬。
  镜玉那头又是沉默,青年拿着玉的手似乎合拢了,她不再能看见他的脸,只能看见那带血的掌心。
  听他的声音,倒是听得清楚:
  “圣女比我想象中要会变通。”
  “谢谢,我当你是夸我。”少女嗓音清脆,爽快应下。
  走投无路,自然就只有不择手段。
  大小姐自认并不是什么好人,真到了这个时候,结果最重要,法子是善是恶,反倒无所谓。
  总之她不会伤害除了阙渡和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不至于让这本就棘手的劫数再复杂上几分。
  若是为此造下了另外的孽,也都可以自己承担。
  她继续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贺敛又露出了他的脸,血迹之下,那面庞仍是如玉君子的模样。
  那双粼粼的眼甚至还漾起一丝笑意:“看来我们很快就有朝夕相处的机会了,实在是我荣幸。”
  这话,他之前也说过一遍。
  扶窈当时不置可否。
  如今回想,却只觉得命运弄人。
  ——她还得给这现在就该死的三皇子殿下再续续命啊。
  “既然知道是你的荣幸,那就好好把握住机会。”
  扶窈挑眉,唇瓣吐出点到为止的提醒:“你汲汲经营这么多年,旧部总不会在一夜之间全部倒戈的吧?”
  贺敛颔首:“明白。”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不费力,她不必直说叫他帮忙,也不必说让他帮什么忙。只需提点,三皇子殿下便应该清楚了。
  “那我后日前会来找你,具体如何,还要再看阙渡那边。”
  贺敛:“好。”
  谈在这里,一切都妥了,扶窈大可以灭了镜玉。
  然而她想起阙渡那话里话外牵扯出的谜团,心里仍是浮着一层疑云。
  “林知絮的事情……你知道点什么吗?”
  “应该是一物降一物罢了。”
  他说得简洁,扶窈却从中大概品出了来龙去脉。
  林知絮压不住自身的妖气,肯定出了什么事。
  但阙渡能帮她。
  他浑身气息那么邪性,降住林知絮的妖气想必也不在话下。
  被人握住命脉,林知絮自然只有听命于人的份。
  按照天选之女那高傲不已的性子,肯定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使唤得了她的。
  不过,若那件事跟扶窈有关,便肯定不一样了——
  就是阙渡不说,林知絮肯定也想要来找她的麻烦。
  相反,说不定还是阙渡线压着林知絮,才让她没有现在就冒出来。
  “幻境里那日,她被妖魔伏击,身受重伤,第一次露出端倪,又被阙渡发现。你对她受伤前后的事情,又了解多少?”
  贺敛:“我并未进入阵法,直面妖魔,故而全然不知。”
  这个时候,他似乎也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事情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好在扶窈也不是一定要弄清楚,林知絮到底怎么变成那副鬼样的。
  既然摸不出头绪,她也不纠结了。
  贺敛见她皱眉,又突然道:“阙渡如今在京城的布置,应该会比你想象的要广。”
  那是当然。
  扶窈已经从阙渡那只言片语的警告中听出来了。
  她实在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布的局,
  之前还只能靠易容术冒充官员,后头一个人身受重伤无处可去,第一反应还是回她之前在云上宗住过的院落,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据点窝点的样子。
  一转眼,便有那么多人马了。
  着实叫人惊奇。
  也让人烦躁。
  她用手拢上镜玉,心情一不好,声音便不如方才那般明晰,带了些大病初愈后的倦怠。
  “四两拨千斤又不是没人做到过,何况,你跟你那些旧部应该也不是在吃干饭。”
  再大的布置,都总不可能万无一失吧?
  关了镜玉,扔在一旁,扶窈正欲正儿八经地休憩片刻。
  侍女的通传声却适时地怯怯响起。
  不大不小,胆战心惊,仿佛是生怕打扰了她睡觉似的。
  “圣、圣、圣女……那人派手下送来一物,应该是想要您过目的……”
  如今民间都在叫阙渡小皇子,但老皇帝昏迷,皇室暂时没有承认他的身份,储君策典也未举行,怎么称呼他,实在是个难题。
  便只能用些含糊的说辞,让彼此心神意会就好。
  扶窈手撑在榻上,支起身子,声线带着疑惑跟犹豫:“是什么血腥的东西吗?”
  如果阙渡是要送只手或者送个头过来恐吓她。
  那她还是别看了,免得梦魇。
  “不是,只是一片衣料而已。”
  呈上来一看。
  是一截墨色衣袖,上头绣着神宫里巫祝专属的式样,很好认。
  ——来自扶窈派去私牢附近蹲守,和试图跟踪阙渡的眼线。
  看来是被阙渡发现了。
  幸好,扶窈本来就没有对那群人有太大指望,如今见到这场面,也没有希望落空的恼羞成怒。
  但阙渡这一行径里的威胁意味,未免也太浓烈了些。
  这一回是衣袖。
  下一次呢?
  手指,还是手臂?
  对待那些眼线都如此那轮到她本人呢,又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做得点到为止,反而是为了故意勾起她的害怕,叫扶窈浮想联翩,被自己的恐惧所打败。
  在作恶这件事上,大魔头确实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扶窈别开脸,声调漠然:“不是什么大事,拿出去烧了吧。再让人去一趟……”
  她想了半天,都没想起阙渡住哪儿。
  只隐约记得,阙渡已经告诉她了,还说要在那里等她上门。
  还是侍女小声道:“太子府吗?”
  阙渡倒是张狂得很,身份还没定下来,先把储君的府邸占了。
  仿佛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再被推翻一样。
  “对,去太子府,把神宫的人领回来。”
  总不能任由那些人在那里受苦。
  而且,现在不领人,等阙渡知道她跑路了之后,无法进神宫,又实在满腔怒意,还不知道会怎么磋磨手里的无辜之辈,发泄心头的恶气。
  “另外——”
  扶窈撕碎自己袖子的一角,将那破皱的衣料放在托盘里,抿唇一笑:“这个也顺便拿去吧。”
  侍女听命,走之前还将挂上两层金钩的帐纱又取了下来,替她遮住天光。
  床帏内重新暗下来,叫人昏昏欲睡。
  白雾看不懂,但是大为震撼:“你又是什么意思?”
  “是取割袍断义的典故,表示你与他曾经的纠葛都不作数?还是壮士断腕的意思,表明你誓死不低头?或者……那割下来的衣袖上正好绣了圣女的符文,说明你甘愿放弃圣女的身份?”
  “没什么意思。”
  扶窈重新躺了回去。
  她闭上眼,语调里满是不在乎:“让他自己猜吧,反正他现在感情这么丰富,总能猜出些东西的。”
  看着那一块衣料揣测上两三天她的用意,等回过神来要找她问清楚,就会发现神宫里连她的影儿都没有了。
  白雾:“……??”
  白雾:“你这招也太损了。”
  扶窈将被子拉上来,遮住脸,即将入睡了,声音也懒懒的。
  “他应得的。”
  总不能只有她一个人整天猜来猜去吧?
  *
  两日一晃而过,快得不得了。
  一转眼,扶窈便坐上了疾驰向彬州的马车。
  她原本还想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动身。
  然而今日午时一过,便突然在镜玉里面听见了贺敛的提醒。
  ——“阙渡去逼宫了。”
  这人着实如蓄谋已久似的,从朝廷中拔去昔日三皇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安插上自己的人手,两日雷霆之势,金銮殿上流的血都还没洗干净,又立即隶属于自己的兵马包围了皇宫。
  老皇帝刚醒,便是一刻都等不了似的,想要谋权篡位。
  明明他现在只差一场策典,就是最名正言顺不过的储君,可以顺理成章坐上皇位。
  退一万步,以老皇帝如今重病的时机,悄悄把人弄死,再理所当然地继位,也是个周全的法子。
  不会叫任何人指摘他的过错。
  可阙渡偏偏要选择这么大逆不道的方式。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逼宫。
  某种意义上,似乎也是在跟扶窈叫板——
  便是她如今拒绝露面掺和进这件事,更是拒绝支持他取代贺敛,不愿继续策典。
  大魔头仍旧有办法,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事,越过她这一环,剑指这凡间最高的那把椅子。
  反正他本来就不想当皇帝,也不在乎天下人是怎么直戳他脊梁骨的。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趁得京城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私牢看守混乱,扶窈直接趁所有人都不注意劫了狱,将人拎到了云水阁中。
  等贺敛沐浴之后,换了一身不再沾血的干净衣裳,便立即从后门乘马车离开。
  若不是带着贺敛这个拖后腿的凡人,只有扶窈一个人去彬州的话,她会直接御剑飞行。
  然而贺敛现在的身体,显然不允许这么造作。
  扶窈只能给马匹施了让其身轻如燕、健步如飞的术法,又将马车隐形。
  还派了五六辆长得差不多的马车驶向京城的四面八方。
  就算事后阙渡想追上来,一时半会也肯定被迷住了眼,不能及时找去彬州。
  而且,之前扶窈还特地给神宫里的人交代过,若是阙渡问起来,就一口咬定她在天塔里闭关。
  然后不准任何人踏入天塔半步。
  阙渡肯定得在那儿再僵持一会儿,思索再三,才能确定她其实不在神宫内,而是直接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
  这一通下来,无论大魔头再怎么聪颖,想要发觉她真正的计划,也要些时日。
  不过,还是出了点扶窈没意识到的岔子——
  半个时辰里,她听见帘子外那人咳了三回。
  每次都像是要把肺腑都咳出来一样,又让人心惊,又吵得人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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