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过那纤细的皓腕,逼迫她离他又近了一点,又借势俯身,凑到少女耳边,声音很低:
“那就来求我。”
说完,便静静地等待着扶窈的答案。
他显然是很有耐心。
然后,不出所料地,等来了——
一把扎进胸膛的匕首。
扶窈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几乎是在透支鸾丹的灵力,精疲力竭,才将匕首没进他的皮肉之内。
一点都没留情。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是下的死手。
鸾丹嗡鸣,连带着她的脑袋、耳朵,也跟着嗡嗡地响,整个世界都变得嘈杂不已。
疼。
那神火灼烧过导致的伤,也许是无法自我修复的。
便是休息了这么久,也没有痊愈的迹象。
或许在她脱离这副身体之前,都无法摆脱。
远远不是她之前自我安慰时构想的那样。
可那又怎么样?
不管了。
扶窈的手死死摁在那刀柄上,唇已经被咬破,吐字都裹挟着那腥甜血迹,带着一股狠劲:“我杀了你还差不多。”
低而渗人的嗤笑自耳边响起。
匕首直插心窍,无论如何都是痛的。何况,阙渡身体里全是旧伤余毒,牵一发而动全身,剧痛更是加倍。
可他唇边扯出来的笑弧,看着是骇人的真切。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镇定地覆上她握匕首的手掌。
又将她的柔荑紧紧握住。
然后,一用力——
匕首又往心窍里面多刺了几分。
噗呲一声,鲜血飙溅,匕身已经全然没入。
扶窈鲜明地感受到了那一道隔膜。
拦在阙渡的心窍之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往里刺一点点。
她初见阙渡,第一次刺进他心窍时,就遇见了这道保护着他的隔膜。
——来自那一滴护着他永远不死的心头血。
无论她再怎么样使劲,都是白费力气。
为了让她死心,阙渡握着她手的力道甚至更大了一些,刺得也愈发的重。
那鲜血溅到他的手上、她的手上。
又接着滴落在地。
他全然不顾,阴翳漆黑的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不错过扶窈的任何一寸表情。
说话间吐露在她脸颊边的气息,都带着重重的血腥味。
“——死心了吗?”
没有命中注定的生死劫,这心头血便会一直保护着他。
除非有一日,阙渡愿意心甘情愿地拿出来献给她。
可是没有那种可能。
除了白雾曾经异想天开过以外,扶窈清楚,她相信,阙渡本人也很清楚——
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杀不了他。
阙渡就是这么明晃晃、赤|裸|裸地告诉扶窈。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还做梦想要杀了他,死心了吗?
男人那沾血的掌松开了她紧握匕首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很用力,逼迫她不得不松开咬紧的唇。
其中一节带血的手指往上,碰到少女柔软的唇瓣,又放缓了力道,轻轻摩挲。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
如果忽略上面沾染的血的话,隐约……还能品出几分怜惜与缱绻的意味。
可下一刻,手指便伸进去,摁住她的牙齿。
血腥味也一下子充斥在扶窈的嘴中。
她下意识死死咬住阙渡的手指,抱着最好咬断的念头,最后却没什么用,只是更方便那血在她唇齿间肆无忌惮地流着。
嘴里的味道被搅得乱七八糟。
那张俊美又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了裂缝,似乎又变回了之前同她发火的那个人。
或者说,大魔头又一次暴露了他阴郁嗜血的天性。
这才是阙渡本来的面貌。
太过愤怒,或是太过放松时,懒得再装,便彻底暴露了出来。
“好好尝尝,”他的语调冷酷尖刻,“说不定以后连血都没得喝了。”
对上扶窈那双难掩怒容的杏眼,阙渡的声音没什么变化,透出微微森冷,和对她无谓挣扎的嗤之以鼻: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不自己过来,我也有办法把你带回太子府。”
作者有话说:
大魔头:已黑化,勿cue
第42章 晋|江首发防盗(四合一)
◎“那你想我死吗?”◎
他松开她的下巴, 抽回手指,将那匕首拔出来,随意扔在地上。
玄袍深黑, 便是染了血也几乎看不出来,更不知道方才到底流了多少血。
阙渡眉头只紧紧锁了片刻, 便又舒展开, 似是如常。
伤口也随之止住了, 不再有刺鼻的血腥味传来。
这一切的举动,无一不是在向扶窈证明着——
他们如今实力的悬殊。
一帘之隔外,侍女总算打好了主意,朗声道:“既然是错认,那我实在抱歉打扰了殿下。”
“不过,我要找之人身份万分贵重, 若她出了半分差池, 殿下也许会与整个神宫为敌。”
话里话外,隐隐有些威胁的意思。
“这话说得太深奥,实在叫人听不懂, ”阙渡漫不经心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孤还有事,先回府了,大人自便。”
除了身份不正、懒得贯上那个需要背负许多责任的名头之外, 他还有一个没有搬去皇宫的理由。
皇宫实在是太大, 背靠万岁山,四周并非完全封闭,地道也众多, 有许多可以从中作梗, 逃出生天的机会。
还是太子府更得人心意。
话音落下, 马车绕道,又开始疾驰。
呼啸的风声冽冽响起,跑得或许比赶路时还要快。
扶窈险些踉跄,若不是及时被人捞住腰肢,恐怕差点就要摔下去。
她现在真的头晕得厉害。
一会儿是被气的,一会儿是鸾丹牵连着的后遗症,一会儿又是因为,阙渡过于强硬的气息实在让她发自内心的难受。
阙渡的手指重新伸进扶窈唇里,搅了搅,许是要逼迫她吞掉他的血,不允许她吐出来。
他似乎对这种诡异的行为,有些流连忘返。
出声时,语调里透露出来不容人拒绝与置喙的强势:“你跟那个死人,在彬州,是不是住在一起?”
他是在问她,可分明早就已经调查了清楚,眯起眸子,低低吐字道:“……还是私宅。”
马车里两天一夜。
那马车估计也跟一幢厢房没什么区别了,而且按照扶窈的性格,夜里肯定还会专门下榻客栈。
私宅里一夜。
总共两天两夜,就只有这两人,孤男寡女,单独待在一起。
扶窈愣了一下,缓了缓,才听懂他的意思。
她一下子皱起眉,实在理解不了这人天马行空的揣测。
他自己清贞高洁,揣测起别人来倒是另一副龌|龊下流的心肠。
便是现在不方便说话,大小姐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你是不是有病?”
说话时,她的舌尖不可避免地碰到阙渡的指节。
本来还在以此行为捉弄她的男人,眼底一刹明明灭灭,下一刻,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指抽出来。
得了空,扶窈用帕子捂唇,吐出那残余的,还没咽下去的血。连着吐了好几次,才将帕子随意扔在一边。
重新看向他:“我以前还跟你睡在同一间厢房里,很多很多日,很多很多夜,你不也好好的?”
更别提她跟贺敛根本没有住一起过。
阙渡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眸色一沉。
那眼底的情绪翻涌,有些莫名。
不过,再一转眼,大魔头的脸色便像欲盖弥彰一样,一下子覆上了层薄霜。
声音也冷冷的:“我不觉得好。”
“…………”
扶窈别开脸,实在没有精力跟起他起口舌:“那随便你怎么想。”
马车又停住了。
紧接着,太子府里管家略微颤抖,又强装镇定的声音,飘了进来:“恭贺主子彬州大胜,凯旋而——”
阙渡解除了结界,微掀开帘子。
管家一闻见那马车里扑鼻的血腥味,瞬间大惊失色,忘了准备说的话,又害怕主子不喜人插手他的私事,一时之间支支吾吾的。
不过,他视线乱飘,突然看见……
阙渡正攥着一截皓腕。
雪一样,很白很白,又极为纤细,还有几道被捏得太用力,留下的红痕。
皓腕的主人还藏在帘子后。阙渡有意没讲帘子完全拂开,似是不想让她见人。
哪怕这府里全部都是听命于他的人。
稍微动脑子一想想,与之前云锦阁绣娘的事结合起来,便不难猜出这女子是谁。
管家眼前一亮,立刻自作聪明地找到了话题:“主子,您之前吩咐我们给这位贵女准备的——”
“我有吩咐过?”阙渡一嗤,语调不容置喙。“去把地牢打开。”
管家瞳孔巨震,不明所以。
然而,那冷锐视线一扫来,他一个激灵,立即应声:“遵命。”
阙渡垂眸,看向那在听到地牢二字的时候,一下子捏住他衣袖的细白手指。
终于知道怕了?
他顿了顿,才用最随意的语调道:“容扶窈,你若——”
软硬兼施的话尚未说出口,只听见一声咳血,紧接着,抓着他的手指一松,扶窈整个人直接栽进了他怀中。
竟然晕过去了。
…………
扶窈觉得有点丢脸。
回想起来,那个节骨眼昏迷,怎么看都像是被吓晕的。
可其实不是。
她只是正正好好精疲力竭。
听见“地牢”二字,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挣脱阙渡。
结果刚准备调动灵力,鸾丹一绞,眼前便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这次比之前还严重,是彻彻底底地昏死了过去。
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什么动静都没感受到。
醒来的时候,甚至像是魂魄第一次进入这幅身体,险些没有找回自己的五感。
隔了好久,才迟钝又疲累地睁开了眼。
她原本以为自己现在会在地牢之中。
情况好些,有一张蒲草床,情况差些,便跟贺敛那时候的境地差不多。
然而没有。
她睡在一张巨大的雕花木床上,枕的甚至是极度精细柔软的衾被。
或许那人打算等她醒了,再把她挪到地牢里去。
磋磨活人总是要更有意思一些。
床幔落下,将外边的光景挡得死死的。
不过,都深秋了,京城一向极冷,屋里却暖得叫人出汗,兴许是有地龙烧着。
扶窈又缓了缓,才支起身子,掀开床幔,看清这厢房里的景象——
首先,很大。
看样子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布设。
其次,非常空旷。
连花瓶之类的装饰都没有,一看望去空荡荡的,像是话本里面那偌大却又凄清不堪的冷宫。
最后,扶窈发现,这好像是阙渡住的地方。
因为她在那不远处的桌上,看见了他戴过的墨玉冠。
她扫过了整个屋子,唯独没看见门外有一道身影逼近。
下一刻,门被推开。
她连躺回去装睡都做不到,便被人撞了个正着。
曦光照落,阙渡定定地看着她,随后才走进厢房里,关上门。
走到她床边,影子压过来,声音冷然,竟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你不是说自己不死不伤?”
反复的昏睡乃至昏迷,脸上的伤口,还有吐出来的血……
若说单单一个无法证明什么,结合一起,便几乎能确定,她的鸾丹较之前衰微无力了太多。
保她不死或许还没问题,但不能再保她不伤了。
被阙渡提醒了这一点,扶窈体会到了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滋味。
还有一种隐隐的敬畏。
无论那自爆之后可怖的神火,还是她凭半颗鸾丹,竟然能在那样剧烈的神火中撑过接近半刻。
都叫人格外清晰地感受到,凤凰神女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随手的恩赐,便足够让下界掀起连绵不休的腥风血雨来。
扶窈收回神,别开脸,不想同阙渡多说,随口便将话头堵了回去:“之前是骗你的。”
阙渡的声音骤地沉下去:“容扶窈。”
“我知道我自己的名字,不需要你告诉我。”
大小姐看都不看他,全然没好气地道:“我一个普通的圣女怎么可能不死不伤?当然是比不上殿下天命眷顾的不死之身。”
人比人,气死人。
她想,阙渡肯定还很乐于见到她现在这副模样。
他都要把她带到地牢去了,不就是想要让她在痛苦与绝望中死去吗?
若她不死不伤,反倒无从下手。
现在这局面,实在是天助他也。
她不想看着他任何一瞬间高兴的表情。
头顶上又传来:
“鸾丹不破,你不会死。”
这话乍一听是在安慰她,简直不像是大魔头说出来的。
不过下一刻,话锋一转,这人的本性便再次毕露无疑——
“只不过余生都要苟延残喘。”
扶窈蓦地侧过头,对上阙渡那双带着讽意的眼睛。
张嘴,想说什么,一开口又有腥甜出喉。
她顺手抽过手边的丝帕,捂唇咳了出来。
星星点点的血落在丝帕上,像初冬开在雪里的梅。
不过,扶窈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她又咳出了多少血,而是这丝帕旁的石榴纹……
越看越眼熟。
她狐疑地瞥向阙渡:“这床上怎么有我的东西?”
阙渡停了停,才冷冷道:“你自己带来的。”
“……?”
“真的吗?”
阙渡却全然她忽视了那声疑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
离得近了,才让扶窈看见他手里竟然还端着一碗药。
“喝了。”
简短的命令口吻,
顿了顿,才补充道:“止血固元。”
扶窈懒得接过来,道:“这些灵草对我无用,而且,我讨厌喝苦的东西。”
阙渡嗤了声,冷酷无情:“讨厌才更该喝。”
这里是他的住处,他的地盘,周围全部都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