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犹豫地道。
一是为了防止阙渡进来吸干了她的血滋补,顺便掐死她,从此以绝蛊毒发作的后患。
二是,扶窈要去找一找白日那马车在哪儿。
里面还有一把沾了血的匕首,和别的一些什么。
总之上面都有她现在需要的解药。
鸾丹抑制不了,她总得想法子把这一回熬过去才行。
“那你现在穿得……”
扶窈想换一身,才发现乾坤袋不在她身边。
……算了,披风系紧一点不是也一样的吗?
少女一向果决,下定主意便要动身。
她裹紧披风,翻身下床,一站起来,便头晕目眩得更加剧烈。
小腹一疼,就叫人不想走路,只想要蹲着,蜷缩成团。
扶窈勉强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
本想减少动静,轻悄悄地走出去,刚迈出一步,就直接撞进了那站在门口,一直没有进来的人的怀中。
——自投罗网。
下一刻,整个人便被带回了房里。
门砰得关上,很重,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
不过,便是听到动静,那些人也肯定都不敢靠近。
阙渡靠在门上,扶窈靠在他怀里。
大小姐现在的嗅觉出奇灵敏,一下子就闻到他身上的血味。
——来自他那伤痕未愈的右手掌。
大魔头一直都有隐忍时靠疼痛转移注意力的习惯,现在似乎也并不例外。
刺自己比刺别人都要果断些。
那个味道不断传来,刺激着扶窈。
“阙渡,”不说话不知道,一出声,她像是中了风寒一样,带着很重的鼻音,“我们……互换一点血吧。”
她又咽了咽唾沫,抬起脸,被热得发烫的脸蛋,几乎就离他只有几寸距离,近在咫尺。
她努力把每个字都发音发得清楚,让人听明白:“我要解毒,我若解了,你也会好很多,再喝我的血也有滋养之效——”
“灵力可以代替血。”
从那张薄唇里发出的声音格外紧绷。
扶窈:“不行,我就要血。”
她想起阙渡的血会很渴。
但想起跟他人一样招人讨厌的灵力的气息,仍然只有排斥。
这已经从潜意识里说明了,现在阙渡的灵力,对抑制她体内蛊毒没有什么用处。
大小姐的耐心向来都只有那么一丁点,好言好语了两句,一转眼,又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而且都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下的蛊,到底还有什么出息——”
“我是没什么出息。”
阙渡冷冷吐字。
一只手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抬起来,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在颈间割出一道明显的伤口。
没说别的。
但是倾下了身。
扶窈也丝毫不客气,立即踮脚凑了上去。
按照之前的经验,需要的量约莫就是半个药瓶。
扶窈以为很快就好。
但事实却不尽然。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把阙渡吸成了人干。
却仍旧没有喝够,渴意也丝毫没有消失,稍微抑制住之后,便重新反弹,甚至还向四周蔓延。
蛊毒搅得她小腹滚烫,连带着浑身上下都是热的。
便是那双搭在她身后的手将披风扯掉了,也仍然很热。
有什么东西像铁一样,坚硬地抵在她腰上。
她又听见耳边那沙哑的声音,气息已经全然紊乱,还维持着一丝冷静:“够了?”
扶窈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了那句“不够”。
她抿起唇,远离了阙渡颈间的伤痕,试图推开他,嘴里说的又是另一番话:“够了,我下次再跟你换,现在里面还是有些毒素,你若喝了,一定会出事。”
她脑子现在不清楚,但至少还知道,如果把同样分量的血还给阙渡,自己可能真的会有事。
大小姐是永远不会相信,也不会遵守“言而有信”这四个字的。
阙渡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反悔,神情也看不出什么恼怒的意味。
只不过,他的声音却变了一个调。
明明刚才还冷冰冰的,这个时候,却跟冰雪融化似的。
“不够还可以喝。”
?
扶窈一头雾水地扇了扇睫毛。
他伸手,捧起她的脸,指腹顺着摩挲着她极为柔软的唇,声音又低了一点,带着某种明显的、昭然若揭的蛊惑:
“我也不需要你拿血来换。”
……
……
……
情况很狼藉。
血流得满床都是,来自他颈间的伤口,手腕上的伤口,当然也有她第一次时的元血,还有些别的东西,水渍跟血渍混在一起,乱七八糟,衾被上几乎没有一寸干净的地方。
虽然有一大半都是扶窈造成的,但她拒绝承担任何后果,就跟之前多次坠崖一样,理所当然地都拉着阙渡垫背。
到最后,连对血没什么意见的大魔头都忍不住有些嫌弃,抱起她滚到了柔软的地毯上,换了个地方。
不再像之前那样任由她在上边起伏,颀长身影压着她之后,手腕又主动伸出去,露出那不深不浅的血口,递到扶窈唇边。
紧接着,只听见薄纱上的珠链宝饰被撞得叮当作响。
一阵一阵的。
很重很快,但没什么章法。
扶窈自己都数不清,她到底喝了他多少血。
蛊毒被抑制之后,连带着之前的那些痛意都被缓解了许多。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一个修士之间才用得上的词语——
这算他们说的对双方都好的双|修吗?
不过她很快就修不下去了。
这人简直要把她撞碎开,全都是不知疲倦的蛮力。
她的腿被推上去,一会儿拉到他腰边,一会儿落在他肩上,一会儿又折起来。
扶窈抓住他散乱的头发,指甲故意深陷进阙渡那还没有结痂的伤口里,又在他身上、脸上,抓出深深浅浅的血痕。
最后直接掐上了他的颈子。
没什么用。
相反,大魔头像是在嘲讽她一样,手掐上她细弱的腰肢,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嗓音低低在她耳边响起:“你最好再用点力气。”
气得扶窈想掐死他,把他颈间的伤口都挠破了,也不见这人有一点疼。
不,或许是有一点的,以至于他兴致更高,马上全部都报复了回来。
地上也全然成了一滩狼藉,没有落脚的地方,哪里都不忍看。
身前被咬弄出各种痕迹,偏偏那人还匐下来继续为非作歹,怎么都推不开,大小姐气得扇他。但看着他冷峻面庞被打出了一道明显的巴掌印,气又消了,甚至忍不住有点想笑。
于是接下来,她又被翻了过来,全然看不到他的脸。
……
……
……
荒唐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抬头,都能隐约看见窗缝里透出了清晨的曦光。
便一眼睡到了第二日傍晚。
睁开惺忪睡眼,身边已经彻底没了人影。
又发现床榻已经被清理过一遍。
她身上甚至都穿好了衣裳,有意遮住了全部都是痕迹的细颈,严丝合缝,哪一处都没有露出来。
只是腰间的带子系错了。
除了小腹还撑着,有一种暂未消去的酥麻之外,连她的心肺都久违地要正常了许多。
当然比不得之前,但比起昨日,是有很明显的好转。
子蛊自然更不必说。
乖巧地藏在腹中,没有任何异动。
扶窈想起昨日那些事,深吸一口气,倒是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涩难堪之类。
她全程都有一种灵力过溢的感觉,喝血喝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并没有多少实感。
只觉得那血实在很好喝。
——如果她是蛊主,阙渡身体里的是子蛊就好了。
如果要羞涩也应该是阙渡羞涩。
他的脸都要被她扇得挠得不能见人了吧。
扶窈缓了缓,又将昨晚那个念头抛给白雾:“这算双|修吗?”
白雾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扶窈以为它又失踪了。
才听见:“双|修是丹田相合,灵力交换。”
不是他们昨日这样。
“那现在这个情况……?”
“说明他的血可以救你。”白雾的声音一下子又变小了,“……因为你昨日受了他那么多滴精血,今日才会回光返照的。”
回光返照。
这四个字听着有种莫名的悲凉。
扶窈又一下子对自己今日恢复到何种程度没了兴致。
她揉了揉隐隐发酸的腰,继续道:“那照你这么说,想要一劳永逸,是不是得拿到最关键的那一滴——”
“心头血?”
“心头血。”
她跟白雾的声音同时响起。
扶窈是见识过一滴心头血有多厉害的,有这样的妙用,并不奇怪。
白雾的声音更小:“而且,这般回光返照的效用会越来越弱的,你也不要想着一直……”
“……”
白雾见她抿起唇,连忙改口:“我知道你不会想的!”
扶窈当然是不会想这种歪门邪道。
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现在还能清晰记起,之前,大魔头见到她只穿里衣都阴沉着脸的样子。
跟昨天那把她身上仅剩的链子一根一根拨到旁边的人,除了长相,完全没什么共同点。
大小姐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恨她,羞辱她,又与她共枕缠|绵,本来就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事情。
或者,与她这般,本就是凌|辱人的一种方式。
只不过正好撞上了她蛊毒发作,才阴差阳错,让她受益了一回。
白雾:“但以后子蛊被诱发,这种方式还是最有……”
“多久发作一次?”
“不知道,但应该会比之前频繁很多。”
“……”
扶窈重新抚上小腹,闭上眼,脑子里一下子产生了许多胡思乱想。
“如果我自爆了最后那半颗鸾丹,能把蛊毒跟着清除吗?”
白雾:“会的,但可能也会把你一起清除了。”
白雾:“内丹破坏,对你的伤害非常非常大。就算之后你还活着,这幅身体没了鸾丹撑着,也活不了太久。”
扶窈不再回答它,手仍放在腹上。
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鸾丹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念头,在她体内轻轻震动起来,传递出一丝丝迸裂前兆的气息。
那一丝,正好被推门而入的男人捕捉到了。
顿住,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便比外边的天还要阴沉可怖上几许。
阙渡上前,立即攥起她那原本放在腹上的手,语调咄咄逼人:“你做什么?”
“我……”
那双眸子一下子冷下来,不复昨日夜晚半点温度。
“——如果你敢提到另一个人的名字,我现在就掐死你,你信不信?”
“……”
不知道这件事情跟他说的有什么关系。
扶窈抿起唇,没说话。
她如了他的愿,阙渡却没有任何满意的神色,冷嗤一声,讽意彻骨:“看来还真被我给猜中了。”
“你来做什么?”
扶窈不理会他这些胡话,只淡淡问。
嗓音还有点哑。
阙渡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又强迫她张开嘴。
瓷碗被送到了她唇边。
仍是那命令的语气:“喝了。”
扶窈闻到那奇怪的味道,隐约察觉出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紧紧蹙起眉,本能地抵触:“这是什么?”
阙渡语调更是凉薄:“剧毒,喝了就咽气。”
说完之后,扶窈反倒不需要他强迫,就听话地喝了起来。
扶窈想的很简单。
如果已经到了用上这种剧毒的时候,便是她现在躲了,以后也不知道会经受什么。
喝了就咽气,好歹死得快一些。
总比浑身骨裂之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好。
都是失败,她当然会选最快最轻松的下场。
等她喝完之后,阙渡将瓷碗随意扔在一旁,脸色并未因她出奇的乖巧有任何好转。
捏起她的下巴,又忍不住冷嘲热讽了一句:“死不了,不过确实是剧毒。你若打算废了那颗鸾丹,以后便有得受了。”
她身体弱成如此,就是昨夜顺便渡了那么多好处,也不见明显好转。
灵草无效,他不可能给她去神宫找巫医。
那剩下唯一的法子,就是以毒入药。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鸾丹一定会保护她性命的基础上。
若没有鸾丹相护,便是双重的损害了。
扶窈抬眸,“受什么,会死吗?”
阙渡:“七窍流血,五脏六腑俱裂。”
大魔头描述的场景确实很可怕。
也符合他折磨人的手段。
可扶窈有一种直觉,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直觉,使得她不经思考,望着那双乌眸,脱口而出:“那你想我死吗?”
停滞。
死一样的寂静。
四目对视,男人的眼神竟然像是躲闪般,移到了别处。
扶窈就盯着他的侧脸看。
那视线太明晃晃,让人无法忽视。
冗长的沉默之后,阙渡才作声,却答非所问:“我当然还没有折磨够你。”
他有意避开方才那个问题,可扶窈偏偏要把话头掰回来:“所以这就是不想我死的意思?”
阙渡一滞,牵扯了下唇角,像是欲言又止。
当他再重新看向她时,脸上那些多余的情绪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像是她之前花了眼的错觉。
“你真死了那日,大仇得报,我自然是高兴都还来不及。”
他又捏起她的下巴,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瞳,冷讽道:“别自以为捏出了我的把柄,想出些可笑的昏招。”
扶窈唇边还有昨日被他咬破的伤口,牵扯到时一疼,嘶了声,眼睛却不避开,直勾勾地望着他,像是要看穿什么,语调轻轻:“我就是问问,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对峙之时,大魔头向来都是不输的,他垂眸,声线浸透了深秋的森冷,全然不复昨夜的温度:“只是觉得你这自作多情,实在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