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宿敌表白后死遁了——予檀【完结】
时间:2023-05-22 17:31:21

  可现在才忽然明白——
  他只是想要大小姐好好活着,永远和他在一起,然后,如果还有那么一丁点喜欢上他就好了。
  他只是……
  爱她爱得太痛苦了而已。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对不起!!!
第46章 晋|江首发防盗
  ◎踏九重天梯。◎
  雪越下越大。
  保护阵法的结界破碎湮灭, 鹅毛素雪不再被拦在外边,而是迅速漫过整个皇宫。
  悬起的灯,结起的彩, 转眼间便被埋在了漫无边际的银白之中。
  喧天鼓乐,也同样被萧索死寂一般的静谧所取代。
  偌大的皇宫里, 传不出一点声音, 见不到一点喜色。
  这原本该是新帝在太极殿庆登基、贺生辰, 迎娶佳人,三喜临门的日子。
  到最后,却不知为何,变得像一场丧仪。
  唯独宫外的百姓们尚且还不知道宫墙之内的异动,仍欢天喜地,歌舞升平, 传来燕雀相贺的庆祝声响。
  外边越是热闹, 便衬得这禁庭里越是寂寥冷清。
  若阙渡能听清那些人的喧哗,一定会不由分说,不分青红皂白, 把那些是在为他与扶窈庆祝的人统统杀了, 让这京城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但他听不见。
  脑海仍旧嗡嗡作响,喧嚣得太厉害, 几乎掩盖了这世上其他一切的声音。
  他又慢慢地走到侧殿, 将扶窈放回了那张她原来休息的那张雕花榻上。
  动作谨小慎微,像是生怕吵醒了那状似熟睡的少女。
  随后,拿起那段残穗, 试图系在扶窈身上, 或者放在她手里。
  总之, 阙渡想要告诉大小姐,他没有弄丢她送给他的东西。
  但那长穗会变成自身接触到的色泽,所以无论是放在哪儿,都会被嫁衣和鲜血染成了浓郁的红。
  扎眼,刺目。
  阙渡这个时候才迟钝地意识到,扶窈身上都是血。
  手上是,颈上是。
  那一袭明艳的嫁衣,也像是被血浸透染成的颜色。
  还有……
  她的脸上,全都被血覆盖,同样没有一寸干净的地方。
  阙渡没有用清理的术法,而是拿帕子沾了水,一点,一点,亲手替扶窈擦去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
  殷红褪去,便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少女双眸紧闭,脸颊虽因为最后几日的病痛而显得略微纤细,却仍艳丽鲜活。
  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她曾经经受过的痛苦。
  平静,祥和。
  似是解脱。
  嘀嗒。
  有一滴血珠滴落在她眼边,又随之流了下来。
  明明是他的泪。
  这一刻,却像是她哭了一样。
  心窍像是被捏碎绞烂,阙渡张口,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只能伸出那还在发抖的指节,轻轻地替她拭去那滴血泪。
  声音轻轻的,沙哑的,像是下一刻都要变成雾气散掉。
  “……对不起。”
  叫她承担那么多本不应该承担的东西,经受了那么多本不应该经受的蹉跎。
  叫她……
  至死都没有明白他的心意。
  他的身上和脸上,也全部都沾染了血。
  有自己的,也有扶窈的,半点都没清理。
  远看,整个人都被染上了一抹毛骨悚然的血色。
  门外隐隐有响动。
  那药修冒着被掐死的风险赶了过来,望着床榻边平静又诡异的一幕,惊愕后便是后怕。
  那张嘴一张一合,字眼全都钻进了阙渡的脑子里。
  可他隔了好久,才沉滞地听明白这人在讲什么。
  药修说,这禁术既然失败了,那……
  那人一下子被掀飞三尺远,先被抛到空中,又被重重砸到地面。
  阙渡将那沾满血的帕子扔在旁边。
  才一步一步地走到殿门口,垂眸,视线居高临下,看着那趴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的药修。
  语调很平静。
  或者说,这具从内而外彻底枯槁的身躯,已经趋于濒死,无法再被任何情绪牵动——
  “谁说失败了?”
  “只是暂时还没有成功而已。”
  他其实可以选择在死门那里一剑捅死自己。
  不过就是死,然后变成厉鬼罢了。
  阙渡不殪崋在乎这一条命。
  但他没有。
  尽管谁也说不好,这样活着,到底跟死了有多大区别。
  但眩晕与混乱之后,大魔头的脑子里异常的清醒——
  有些事情,只有在他还活在这副身体里,还拥有那微不足道的修为时,才能完成。
  禁术没有失败,只是出现了一些他暂时无法处理的意外而已。
  只要够耐心,就一定可以在以后解决。
  药修闻言,挣扎着爬起来,仰头,又张嘴,似乎是想要劝说他些什么。
  然而,砰——
  阙渡已经合上了殿门。
  他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意孤行。
  曾经是,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殿宇里重归于安静,只剩下两个人。
  扶窈身上所有的血迹都被清理掉了,可望过去,因为穿了那身嫁衣,她仍像是睡在一汪血潭中似的。
  于是,阙渡又给扶窈换了一身衣裳。
  这嫁衣原本很是繁复,有七八件叠在一起,但因为当时扶窈病重不方便,所以他只在她的里衣之外,简单地套了两层。
  如今脱下来,也不算麻烦。
  ——浅碧色的裙子,是云锦阁最好的绣娘赶工而成,绣着锦簇的花团和纷飞的蜂蝶,带着春夏时候的盎然生气。
  一如他们初见时的仲夏。
  只不过,衣尺仍旧大了一截,手臂、腰肢都能明显看出来不合身。
  衬得她愈发纤瘦。
  足以证明扶窈在被强行续命的那三日里,过得实在不算好。
  阙渡强行忽略了那些不合适的地方,视线只落在少女的脸上。
  停顿了很久,才低哑着嗓音地问她:“这一件,喜欢吗?”
  他当然还记得扶窈说过,她不喜欢大红。
  只是当时没有听而已。
  如今倒好,他也跟着厌恶起了这像血一般的颜色。
  顿了顿,又道:“以后我一定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
  …………
  大雪后的第二日。
  扶窈的躯体,被送到了神宫里。
  她情况实在是太特殊。唯有天塔里残余的、无比接近于鸾丹的气息,才可以保证她的身躯百年不变,千年不腐。
  若非如此迫不得已,阙渡一定不会她交出去。
  他并不怕扶窈变成了一具尸体。
  相反,阙渡很愿意会抱着同枕同眠。
  反正少女曾经昏迷时,他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她咽了气而有什么改变。
  但想一想。
  按照容大小姐的性子,等她知道他为了一己私欲,任由她死后姿容狼狈,尸体腐坏,一定会气到永生永世不再与他说话。
  他已经逼扶窈做过很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自然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
  所以,最后,扶窈被送到了天塔最顶一重,封在了千年冰髓之中。
  老巫祝原本是拒绝让阙渡再靠近圣女一步的。但还是拗不过那从头到尾都一直站在那儿,如同守丧一样的男人,容许他来冰髓旁看她一眼。
  隔着厚厚的冰髓,阙渡连触碰扶窈的脸都做不到,也不被允许。
  他望着她,又抬头看着四周,蹙起眉,忍不住低低喃喃,“这里实在是太窄,又太暗了。”
  大小姐更喜欢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气派。
  只不过如今,是他无能,才让她死后都要受委屈,暂时住在这里。
  但再等一等,很快……
  很快他就会找到办法,将她的游魂残魄找回来。
  不再让她的躯体跟魂魄,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圣女入棺,神宫里重要的人物几乎都在,在冰髓旁围了一圈。
  那曾经服侍过扶窈些时日的侍女也混在人群中。
  这些人里,或许就属侍女对他的印象最深。
  可她几乎快要认不出阙渡来了。
  她曾经惊叹于他的遭遇。
  皇室嫡系皆为凡人,可这位新帝却天赋绝佳,是不可多得的修炼奇才。
  并且,虽然幼时境遇如此恶劣,长大后的对手如此强大,但他依然能够力挽狂澜,打破三皇子多年的经营,强势地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也曾经恐惧于他的铁腕。
  当时,阙渡出于某些原因并没有将她杀人灭口,却也想办法诬陷了她,让她在神宫里被软禁,又偷梁换柱,把她压进了太子府的地牢里。
  虽是好吃好喝供着,没让她受伤,后面更是把她放了出来。但侍女在里面见了太多人的死状,也见过阙渡亲自折磨那些仇敌时,变|态非人的一面,打心眼里明白阙渡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无论如何,侍女都万万没想到,那杀伐果断,冷峻无情的人,竟还会如此形容憔悴,失魂落魄的一日。
  他明明已经拥有了这天底下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
  绝顶修为,无上权力。
  但这一刻,却仿佛一无所有一般,看上去那么叫人可怜。
  …………
  大雪后的第三日,新帝下了引起轩然大波的禁红令,禁止目及之处出现任何红色。
  态度强硬,手段狠辣,下头人战战兢兢,尽管都在腹诽这命令荒唐,却也丝毫不敢违背。
  偶尔有几个人冒出来,还没蹦跶,转眼就死在了阙渡的手上。
  他杀人时也很讲究,从来都不会见血。
  毕竟血也是红的。
  除此之外,这位身世坎坷的帝王,还有许多让人难以理解的行径。
  不改姓贺,说那人不熟悉这个名字,恐怕听到了会认错。
  不着明黄,终日非黑即白,吃穿用度都接近素缟,像是要一辈子都给人守丧一样。
  还总是冷沉着脸,从来都不见笑意。
  大雪后的第一月。
  阙渡将那原本只是在暗中的计划,摆在了明面上。
  他广揽天下能人异士,只是为了一个能够找到人死后残魂,从而将人死而复生的法子。
  为此,阙渡付出任何的报酬——
  金钱,名衔,珍宝,修为,乃至是用自己的气运与寿命做交换。
  这计划浩浩荡荡,持续了很多年,失败了无数次。
  那些建言献策却因为方法无用而被迁怒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个。
  大雪后的第三月。
  从来都不需要入睡的阙渡,开始在每日戌时熄灯入眠。
  他似乎并不是想要睡去,只是想要做梦。
  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偏偏在这里灵验不了。
  阙渡从来没有梦见过扶窈。
  或者说,他的梦里什么都没有。
  跟如今他整个人一样,是一潭不会再有任何波澜的死水。
  每每深夜惊醒,都只有一室寂寥。
  大雪后的第一年。
  原本被视作世外仙境的蓬莱三岛,也跟着遭了殃。
  阙渡在某一日亲临了云上宗。
  他只一人,静静地站在万众弟子前,同那形销骨立的顾见尘说,让所有曾经所有欺辱过,嘲笑过容扶窈的人出来。
  不然的话,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死。
  他虽然已经为了找到扶窈付出了太多的修为,也交递完了最后一滴心头血,但不知为何,魂魄里的灵力反而越来越邪气,也越来越强盛,。
  生死的危急关头,那些看似团结的同门弟子们闹做一团,互相指认,最后被推出来的过半数。
  不乏熟面庞。
  阙渡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灵力压下,那些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挣扎一下、哭喊一声,便全部魂飞魄散。
  最后,他难得亲自动手,掐死了顾见尘。
  走之前,大魔头又很轻易地找到了被父亲藏住的路云珠。
  他没有动她的亲人,如今跟她说话自然也心平气和的:“扶窈让你好好修炼,你要记得。”
  路云珠狠狠瞪他,梗着脖子:“你让容容师姐亲自来跟我说。”
  自那场大雪之后,这世界上就好像少了容扶窈这个人一样。
  没有人提过她的下落,也没有人说过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阙渡眼神微动,脸上却还是沉郁得没什么表情:“她不会跟你说话的。”
  路云珠睁大眼:“……为什么?”
  “因为她如果能让活人听见她的声音,一定会找上我,”嗓音又冷淡了下来,“她也只在乎我,不会在乎你。”
  然后,便不管路云珠又要说什么了,扬长而去。
  再也没有踏足过蓬莱。
  大雪后的第二年。
  阙渡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差点屠了云上宗满门,又杀了那么多人,背负了太多孽债,开始求神拜佛。
  什么神仙都好。
  跟生死有关的,他都见过,拜过,求过。
  可约莫是半年后,那些神像又都被他亲手砸了,或者一剑砍破。
  残存的遗迹里,不复半点之前的虔诚。
  大雪后的第三年。
  阙渡数不清楚是第多少次造访神宫。
  除了扶窈入棺那日,老巫祝一直都以最坚决的态度,拒绝让他再靠近天塔。
  直至今天,在阙渡想尽办法,软硬兼施之下,老巫祝为了神宫考虑,才不得不松了口,许给他三炷香的时间。
  阙渡飞快走上天塔,还差一步就要踏上最顶一重,却突然在那墙壁嵌着的琉璃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几乎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细致地看过自己。
  所以,也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他竟然长了一簇明显的白发。
  明明才三年。
  明明他才过弱冠十月有余。
  明明除了脸庞更瘦削,眼下的乌黑更明显外,这副皮囊没有别的变化。
  但那一簇雪白,却不容置喙地宣告着他的未老先衰。
  他当然是会变的。
  可冰髓里的少女也当然永远不会有变化。
  永远会如记忆中那样,年轻气盛,明艳动人。
  最后,阙渡在第八重的台阶上站够了三炷香的时间,便折返而下。
  他没有去见扶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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