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修为齐平,永远无法做到谁真正压过谁一头,或是谁彻彻底底地掌控了谁。
阙渡知道她的目的,也借此明了,神女殿下并没有打消戒心跟疑心。
不过他对此满不在乎。
相反,在扶窈的手放在他心口上时,他坐在床榻边,便顺势将她抱起来,让少女坐在了他的身上。
大魔头将她紧紧搂进怀中,手臂揽过她的腰,低头,脑袋搁在少女的颈窝里。
整个人都跟扶窈完全贴在了一起。
十分心满意足。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低道:“你的神力,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言辞之间溢出来的迷恋,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
扶窈抬起脑袋,满目将信将疑:“真的吗?”
她从来没有闻到过。
除了阙渡以外,也没有人跟她说,她的神力流泻出来,还会有香气。
不知道是不是阙渡的心理作用。
阙渡颔首,正欲作声。
屏风外,风铃轻响。
是白雾钻进来了。
扶窈提醒了句“我有事”,阙渡虽明显有些不舍,但仍旧十分自觉地松开了她的腰肢。
下一刻,他又变成了一只幼崽大小的黑龙,从善如流地缠在了她的手腕上,像是要跟着她一起去见人。
那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了千万遍,不需要任何思索。
某一瞬间,扶窈脑海里升起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
大魔头变作龙身,却好像也没什么龙的习性。
只是单纯地喜欢用身体缠绕着人而已。
回过神。
小龙仰起葡萄似的眼珠子,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扶窈毫不心软,拒绝:“你不能听。”
事关九重天,神女殿下公私分明。
不会带他去。
也会设置隔音的结界,一个字都不让他知晓。
这条龙知道她的秉性,四目相对,最后只能委屈地低下头,缓慢地爬开,重新蜷缩回她的枕头上。
…………
结界之外。
白雾听到扶窈简略讲述这一切,震撼地惊叫完之后,还是没办法淡定下来,绕着扶窈飞了一圈又一圈。
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天啊!”
“天啊!!”
“天啊!!!”
扶窈耳朵里全都是它的尖叫声,耳膜被吵得一阵一阵地疼。
她实在听不下去:“行了。”
白雾这才蓦地安静。
过了一会儿,它总算缓过来,喃喃道:“但话说回来啊,其实……也不意外……”
扶窈皱眉:“真的吗?”
白雾哼了声:“看来下界天道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早早就察觉到了你们这档子事。要不然,怎么会预测到阙渡最后会心甘情愿地把心头血给你?”
“我嘛,也一直隐隐约约有点感觉。只不过当时陪你下去的意识只有一缕,不算坚定,最后被你带偏了,完全顾不上这些爱不爱的。”
白雾斩钉截铁地揭示了真相:“只有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而已。”
扶窈撑起脸,重新努力回忆起下界种种,但还是仍旧没什么头绪。
她得承认,白雾说得是对的。
哪怕那个时候阙渡是她的任务对象。
她在乎的也只是任务。
而不是阙渡。
若不是大魔头如今口口声声说出来,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人心悦于她。
但他现在表露出来的这种喜欢,说实在的……
扶窈的眉蹙得更紧。
与此同时,白雾似乎也预判到了她在想什么,出声提醒:“——但无论阙渡爱不爱你,你都要做两手准备。”
让阙渡先留在她身边,是其一。
其二——
“无论大魔头在你面前是什么样,我的观点从来没有变过。有些僵局,只有其中一个人去死才能解决。”
扶窈“嗯”了一声。
这件事,之前谈论议和时,就已经有无数人提醒过她。
魔尊承天下恶念而生。
就算他如今对她心生爱慕,暂时能抑制住那些恶意。
——可是,以后呢?
谁也说不准。
现在去问阙渡,他肯定能信誓旦旦地向她担保,但也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况且,作为一族之尊,他修为越强,气息越盛,族人的实力也会跟着提升。
退一万步而言,阙渡一个人,或许还真有为了爱而抛下一切,不管不顾的可能性。
但是整个魔族与他们之间隔着世仇,不解决,就永无安宁之日。
哪怕魔尊实力超然,有能力一次又一次地镇压下去那些动乱。
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借此闹出天翻地覆来。
所以,无论现在面临的,是议和,还是阙渡主动的投诚。
走到最后,都必须得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才能彻底平息这场不休的纷争。
之前连议和的可能性都很渺茫,更别说之后的打算,因此,众仙都默契地把这个问题搁置在了一边不管。
但到现在,已经该重新提上日程了。
扶窈轻轻咬住唇,提醒道:“他是不死不灭之身,若想要做绝,不是那么轻易。”
“当所有把柄跟底牌都交到你手里之后,再金刚不破的人,都会有致死的弱点。”
白雾点到为止。
她没有立即回答,然而过了片刻,还是应:“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这周应该会完结
第53章 晋|江首发防盗
◎只对扶窈很温顺而已。◎
接连着的, 便是一阵沉默。
白雾一下子钻进了她面前的花瓶中,两炷香后,又从里面袅袅升起。
“但是……”它语调一变, 又沾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哎, 我也不知道是在但是什么, 就是觉得, 怎么最后还是得到这一步。”
无数人做了无数次的努力。
但解决方法,到最后,或者说从始至终,仍然只有这最残酷的一种。
扶窈低头,拨弄着那几枝花,不置可否, 只提醒道:“刚刚是你先挑起这个话题的。”
“……”
白雾凝噎片刻之后, 回答她的语气明显有些哀怨:“哎呀,我就算没有修成人身,也有人的感官——理智是一回事, 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嘛!”
理智上, 它自幼长在九重天,自然以九重天的利益为重。
何况,扫荡炼狱, 消灭魔族, 对上下界都大有裨益。
但感情上——
它也同魔尊认识很久很久了。
下界渡劫时,更是几乎将魔尊跟神女相处的一幕幕都看在眼中。
魔族的确十恶不赦,但是……
白雾其实还是挺希望……
算了, 希望也好像没什么用。
扶窈抿了口茶, 声线被茶水的热气熏得模糊:“我只知道, 如果理智已经得出了答案,就不需要再用情感去想了。”
白雾却没有被她的冷静所感染,反而越来越惆怅:“话是这么说,脑子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但是,但是……”
“但”了这么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神女殿下抬眸,话锋一转:“你先去打探打探赤宵境上君的情况,再汇报给我。”
她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停留太久。
白雾也识趣地打住了话头,应声,又飞了出去。
扶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内殿中。
刚绕过屏风踏进去,便被从床榻上飞过来的小黑龙扑了个满怀。
他长长的龙尾在她腰肢上绕了两圈,更是脑袋几乎贴在她脸上,喷洒出来温热紊重的气息。
好像……
有点莫名的雀跃?
在她刚刚与白雾交谈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扶窈好不容易才把他扒拉下来:“怎么啦?”
阙渡又变回人形,手臂一揽,便将她带到了床榻边。
大魔头最近好像对如此亲近的相贴乐此不疲,很喜欢抱着她坐在他身上,再靠着她的耳朵低语。
“我刚刚在你梳妆台最底下的抽屉里——”
他刚刚说出来,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卡了壳,又讪讪道:“对不起。”
扶窈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不该随意翻她东西的事情。
不过神女殿下其实并不在意。
反正这里面也没什么机要。
能让他接触到的东西,都能随意翻动。
比起这个,她更关心阙渡在抽䧇璍屉里发现了什么:“你继续说。”
扶窈自己都记不清,她的那些数不清的架柜里,到底摆放了些什么。
例如之前那本花名册。
如果不是被阙渡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来,自己曾经拿到过这种东西。
阙渡道:“你之前装作小妖时,我给你偷的腰牌。”
他手一翻,那个木质的令牌就露了出来。
有一点旧了,还有许多刀剑的划痕,看得出来年岁沧桑的痕迹。
不过,上面刻写的篆文还未被磨平,清晰可见。
扶窈盯着看了半晌,终于隐约记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她那个时候需要出入赫连氏族的郡府,之前捏造出来的身份证明却过期了,必须得想办法找个新的。
只能再编出些谎言,说什么她其实是氏族上一任族长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母亲留给她下了旧令牌的信物。
但是新族长掌权之后,察觉到她的存在,专门更换了赫连氏的令牌,好阻止她认亲……
花里胡哨稀里糊涂编了一通,就是为了让阙渡相信,然后帮她从赫连氏的库房里,再偷了一个新的令牌出来。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偷——
谁让她那个时候装得人微言轻呢?
按照扶窈当时表露在外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敌得过氏族郡府的阵法。
为了不露陷,只好眼巴巴地恳求这位“好心”的“大妖后裔”。
不过,现在想一想,魔尊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绞尽脑汁编出来那么多谎言,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阙渡:“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我翻墙帮你偷的。”
扶窈点了点脑袋:“我记得。”
阙渡:“你坐在墙上等我,跳下来的时候,非说要我接住你——”
少女被勾起了回忆,撑起脸,便自然而然地接着往下说:“然后你一接住我,就故意往后一倒,害得我们俩都摔在了地上。”
郡府外头就是山林草丛,他们摔在草丛里,干脆不起来了,在草堆里滚了好久。
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碎草残花,裙摆也被泥土打脏。
狼狈不已。
不过那个时候野惯了,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感觉新奇好玩。
也并不会因此怪罪阙渡。
神女殿下的心胸一直都是很开阔的。
阙渡帮了她这么一个大忙,就是趁机捉弄她一下,也无所谓啦。
打完滚之后,她将美滋滋地腰牌收好,便跟这位大妖的后裔肩挨肩地躺在草堆里。
看了一晚上星星。
现在想起来,那段记忆都还带着一点点雨后深夜泥土的味道。
旷远悠长。
她陷入了回忆中,好久之后才抽回思绪。
偏头,就对上大魔头灼灼的视线。
“我没想过,”他望来的目光如此明目张胆,声音却有些少见的扭捏,“你竟然——还把这种没有用的东西留着。”
扶窈歪过脑袋想了想,最后,十分真诚地道:“我也忘记我为什么要留了。”
以前的事情,哪怕记得,都像是被一层纱轻轻盖住。
反正都是很久以前,又无足轻重的事情。
也没必要深究。
正想着,那张好看的脸又凑近了一点。
扶窈刚想问他要做什么,就听见大魔头轻轻道:“亲一下。”
“……?”
“好不好?”
见少女没有明确拒绝,他便低下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似的擦过了一点。
转瞬即逝的触碰。
紧接着,这人从腰腹以下长出鳞片,一转眼又变回了龙尾。
整个尾巴都缠上了她的腰。
他有意克制住脸上的表情。
可尾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翘起来,在她的腰窝处轻轻挠了挠。
*
从白雾那里得知了赤宵上君如今的现状,扶窈便准备动身前往赤宵境了。
带着阙渡一起。
无他——
上一回神魔大战的时候,赤宵上君作为前锋首当其冲,与魔尊麾下大将交手百余回,身负各伤,至今仍留有旧疾,虽不致命,但熬了这么多年,经受了不少苦楚。
他受的伤跟魔族特有的剧毒有关,九重天的术法只能缓解,无法根治,只能让魔尊来。
她的利用之心,几乎昭然若揭得已经快要糊在阙渡脸上了。
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
能跟她在一起就好。
去的路上,大魔头又缩做小小一只龙,绕在扶窈左手腕上。
扶窈瞥了眼,善意地提醒他:“你确定要把你的真身露给别人看吗?”
她对此无所谓,但依稀记得大魔头曾经不满看见别人的兽形。
想来,也应该不想让自己的龙身被自己看见才对。
阙渡的关注点永远都跟她想的不一样:“你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这副样子吗?”
好端端的话题。
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好像有些见不得人了一样。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神女殿下捏了一下他精巧的龙角,把话头堵回去,“你自己看着办。”
若要阙渡来选,他显然更喜欢以这种方式跟她待在一起。
最亲密无间不过。
但,当辇轿停在赤宵上君的宫邸前时,小黑龙好像猛地想起了什么,脑袋突然从纱袖里钻了出来。
下一刻,又重新变作人形。
素来只着深色的大魔头,今日破天荒地换了一袭竹色衣袍,衣襟束起,显得隽秀俊朗。
没见过魔尊真面目的人,第一眼见他,恐怕甚至会把他认作是九重天哪位逍遥悠哉的神仙。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这一身色彩,又正好与她今日的打扮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