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就可以得到石冰玉的芳心。当然,我也不会白让你少得1分,我会请你吃饭,如果我有钱的话,还会补偿你损失。”
“那怎么证明我故意少得了1分?”
“我相信你。既然你答应了,就会做到。”
11月份,期中考试。
第一天上午考化学。早上,顾星光碰到了徐明诚,他拍了拍徐明诚,“别忘了你的承诺。”徐明诚点点头。
徐明诚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把试卷做好了,他选了两道容易的选择题,把正确的答案改错后,便交了卷。
总成绩统计下来有些令人意外,石冰玉第一名,徐明诚第二名,顾星光前五名。徐明诚感到了压力,因为石冰玉的成绩比他多了7分,即便他加上2分,还是有5分差距的,看样子要想取得好成绩,靠过去成绩带来的荣耀与侥幸是浮虚的,只有脚踏实地,认认真真才有可能考得上江南理工,想到这,他汗水涔涔。
对顾星光来说,11月是不祥的。他没有满足石冰玉给予爱情的条件,他的爱情的幼苗遭受了白露风霜的频频袭扰。而更为糟糕的是,他母亲去世后为了他一直没有续弦的父亲居然因一个女人的实名举报而以贪污罪而下狱,实际上,那个女人举报顾局长贪污并非是出于公道,而是出于他对爱情的不忠与置女人侍奉床榻多年的辛劳于不顾的自私与冷酷。
顾局长的锒铛入狱给光明中学带来了一点震动。检察院的人来找校长谈话时,校长不顾事实,否认和顾局长存在私交。但事实上他们私交不错,经常一起推杯换盏,甚至到了共有情人的程度,顾局长也口头承诺要把校长调到教育局。检察院的人也不想顺藤摸瓜,扩大侦查范围,问了几个问题也便走了。
检察院的人走后,校长把教务主任和章兰芷叫到办公室,神色凝重地说,“顾局长出事了,这事情目前要保密。你们不要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如果检察院或是法院的人来问什么事情,要及时向校领导汇报,顾星光如果有什么特权,统统取消。”顾星光能有什么特权?教务主任与章兰芷面面相觑。
章兰芷仔细把顾星光的特权梳理了一下,本来他是可以不用上自习的,可以不用晨读,也不用晨跑,但因为他是班长,基本没有使用过这些特权。
顾局长下狱的事情本来是保密的,但还是被人泄露了出来,这比《江南晚报》的新闻报道要早了一个月。消息是汤阳光放出来的,他早就看不惯顾星光公子哥的那一套作派,他在顾星光那里出卖的是体力,失去的是自尊,得到的只是下一次继续出卖体力、失去自尊的机会,而且,他也喜欢石冰玉,如果顾局长不倒,他便没有接近石冰玉的机会。就在他放出消息的那天,他与顾星光便心照不宣割席绝交了。
以前追随顾星光的几个同学现在都疏离他了,下课了,没有一个人找他玩,也没有一个人以和他成为朋友而感到光荣,那些曾经的亲密无间如革命同志般的友情如被来自大漠的狂风刮走一般杳无踪迹,就像自始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顾星光以为随着官宦子弟身份一起丢掉的必然是他一直在精心培育、耐心等待的爱情,但是石冰玉待他如往常,而在得知他顾局长下狱后,待他更胜往常。并且石冰玉附条件地接纳了他的爱情——三年后毕业,无论贫穷或是富贵,她都会给予他最真的爱情。而这也根本不叫附条件,而是算是满口应承,因为这三年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即便在农村,这也算是快的了。
体育老师秦志强是第一个向章兰芷表达爱情的人,同时,他也是第一个尽可能广泛散布爱情宣言的人——借助风声、雨声、虫鸣声,借助春花飞渡,秋月寄相思,以及大自然的一切力量,在每一个适宜或不适宜的场合。在他看来,不管章兰芷同不同意,先来者先占原则总是适用于爱情的,而且,当所有人都认为章兰芷是他的人,她章兰芷一个人否认又有什么用呢?如此这般,他认为这份爱情便非他莫属了。
其实,秦志强具备获得这份爱情的良好基础,他身高一米八,四肢特发达,是全省100米、200米、400米短跑纪录保持者,100米还进入过全国前3,单凭这样一份耀眼的成绩,江南师范大学就向他抛来了橄榄枝。秦志强还很帅,浓眉大眼,尤其有着雅利安人一般的高挺鼻子,让他显得英武挺拔。学校一些待字闺中的女老师,豆蔻年华的女学生对他都芳心暗许。
尽管身材窈窕、秀发飘飘、眼睛晶晶亮、皮肤白皙、青春可人的章兰芷对秦志强的爱情宣言不置一词,但秦志强冒失冲动的爱情宣言还是得罪了一个人——英语老师唐纳德。
唐纳德对章兰芷也是觊觎已久、志在必得,他在外貌形象上要输秦志强一筹,但总归输得也不多,身材虽谈不上是玉树临风,也还是中等身材,秦志强有高挺鼻子,他也有一簇和彼得大帝一样的八字须,总之,他对自己的容貌是满意的。还有,他的英语,带着明显的离伦敦50公里远的剑桥口音,尽管他从未去过剑桥,但他那拿腔拿调的高贵剑桥口音还是让他的英语增色不少。他对秦志强莽撞宣誓爱情嗤之以鼻,这都什么时代了,睁开眼看看,那种露出粗胳膊粗腿就能获得女人芳心的旧石器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是文明时代,爱情不但要讲缘分,更要讲志趣相投,秦志强无非就是一个体育特长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拿什么与章兰芷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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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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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助唐纳德一臂之力——他远房表叔陈华军的死,陈华军死得不明不白,不管陈华军的死是不是与章兰芷有关,但往年旧案所泛起的沉渣以及沉渣散发的腐败气味怕是章兰芷也不愿意看到和闻到的。
平心而论,唐纳德一点也不喜欢陈华军,陈华军小气悭吝,好色贪婪,喜欢吹牛。唐纳德记得那天陈华军喷着酒气对他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也在光明中学读书,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就是他的继女章兰芷,这也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和章兰芷有了联系。后来,在光明中学陆续也听到了她的一些趣闻轶事。再后来,章兰芷考入江南师范大学,他考得不理想,考入江北师范大学,这场发端于捕风捉影的爱情故事便再无下文。
就在唐纳德快要忘记章兰芷这个名字时,又在光明中学重新找到了记忆的出发点。但是他的爱情介绍人陈华军已经死去多年了,他知道当年陈华军说的那番话也许只是一句玩笑话,仅仅是逗他玩罢了,根本不具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效力,即便有效,章兰芷也完全可以不予理会,现在是什么时代?改革开放,思想解放的时代,那些老套的做法完全不时兴了。
必须承认,唐纳德完全是被章兰芷的脸蛋与身材所吸引,换成她是一个姿色平平的姑娘,他也不会拾起这些形将遗忘的记忆。在他的人生格言里,他想得到的,要么给予,要么自己去拿。当然,也会存在别人既不想给予,他也拿不到的情况,他会假装对这东西失去了兴趣,即使得到也会放弃。
唐纳德在江北师范也谈过恋爱,其实,那段时间他并不需要爱情,但是整个校园里恋人成双成对,花前月下,相看不厌,他被裹挟在无处不在的校园爱情大潮中愈发显得形单影只,孤零无依,这也激发起他消费爱情的欲望——他也要做个被爱情时常光顾的老客户。老客户很快就找到了目标,英语系,隔壁班的,来自于农村——光是她那身朴实无华的衣着打扮唐纳德便敢断言,皮肤黝黑,模样倒也不差,唐纳德叫她Annie——反正她英文名字比中文名字好听。
唐纳德之所以追求Annie,是因为她自始没有被人追求过,想必闺怨颇深,唐纳德也做做好事、让她安享初恋的喜悦,成功率自然也不会低。但双方初一接触,就证明唐纳德想错了。Annie在高中就有人追求,只是上了大学后比高中更黑了以至追求者寥寥,她眼光颇高,像唐纳德这种条件根本进不了她的视线范围。唐纳德本以为一场送温暖式的爱情,却遭冷雨浇花端。
温暖是送还是不送,唐纳德面临抉择。唐纳德决定还是继续送温暖,因为只有连续不断地送、才能让她在某个雨天的黄昏从某场午后哭泣的梦中醒来时感受到他的悬在半空不离左右的温暖,唯有如此,Annie才有可能回心转意,他才没有失败。
终成正果,唐纳德持续不断地送温暖。Annie在毕业前三个月终于答应了他的追求,她本以为他会欣喜若狂,但他没有,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等得太久的爱情不是爱情。”,转身离开。
唐纳德是第二个公开追求章兰芷的人,其实,他是被迫的,高一的另一个英语老师在他宿舍看到了他写给章兰芷的情书,并未征得他的同意,直接原文发表在学校的广告栏上。这封全英文情书写得实在是文辞华丽,每一行都有十分讲究的韵脚,这一点甚至连爱尔兰著名大诗人叶芝都自愧不如,当然,唐纳德还是给叶芝留足了面子,他用叶芝后一首诗结束了这封辞采斐然的情书,I am haunted by numberless islands,and many a Danaan shore,Where Time would surely forget us,and Sorrow come near us no more;Soon far from the rose and the lily, and fret of the flames would we be,Were we only white birds, my beloved,buoyed out on the foam of the sea!
自秦志强和唐纳德发表爱情宣言之后,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敢这么做了,大家都在观望,拭目以待,或是幸灾乐祸。但章兰芷并没有选择,甚至都不知道还有选择这回事情。但不久发生的事情,让章兰芷感觉到被人追求所带来的烦恼远比想象的要多得多。
圣诞节前夕,光明中学给青年教师举办了一个联谊会。没有结婚的教师都得去,恰巧,这一圆桌上依次坐着章兰芷、唐纳德、秦志强等,秦志强提出要和唐纳德换个座位,被唐纳德意味深长地拒绝了。
宴会的气氛还算融洽,因为女教师也多,大家嘻嘻哈哈的,寻觅爱情的氛围便被冲淡了许多。舞会开始时,唐纳德邀请章兰芷去跳舞,章兰芷不好拒绝,就去了,她没有想到唐纳德的舞跳得真好,什么恰恰舞,探戈,他全会,更不用说那种国标舞了,于是两人又跳了一曲,真把秦志强看得是妒火中烧,气得七窍生烟。接下来,这一曲,章兰芷累了,和几个女老师坐在一处聊天去了。秦志强心想,今晚怕是没有机会与章兰芷共舞一曲了。
唐纳德回到自已的位子上,喝了茶,不一会儿,唐纳德一头栽倒鼻流鲜血,在女教师的惊叫声中有人报了警,警察不一会儿到达现场。
张长安扫视了一下现场,探了探唐纳德的鼻息,“应该是中毒,马上送医院。现场的人都不要走,等调查完了再走,谢谢配合。”
教师们一个接着一个接受调查询问,前面的教师张长安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但所有人的供述都指向秦志强,秦志强和被害人是情敌——公开的情敌,有充分的作案动机,而且他们坐在一起,有充分的作案时间,而且他们共同追求的人章兰芷与被害人连跳了两支舞,这不可能不令秦志强怒火中烧。
下一个是秦志强。张长安眯起眼打量秦志强,秦志强的肢体语言告诉他,秦志强很镇静,张长安知道,秦志强要么是个心理素质极佳的犯罪嫌疑人,要么这案子根本不是他做的。
“名字?”张长安不露声色。
“秦志强。”
“你为什么要给唐纳德下毒?”
秦志强于惊愕中连连摆走,“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然后表情转为愤怒,“你们凭什么诬陷人?”
“你带包了吗?你把衣服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秦志强窸窸窣窣开始从口袋里掏东西,他掏出了一包药粉类的东西,他把药粉扔在桌子上,“这不是我的东西,这真的不是我的东西!”秦志强知道自已的嫌疑是越来越大了。
“那么,这是什么东西?”张长安问秦志强,对一个警察说,“拿去化验。”
“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这应当毒物,是你故意杀人的犯罪工具。”
“这真的不是我的东西。”秦志强带着哭腔说,现在只能是自已救自已了,“你想想,如果真的是我杀的人,我怎么也不可能把毒药还留在身上啊,这要是一搜身,不是明白地说人是我杀的吗?这不是太憨了吗?”
张长安抬头看了一眼秦志强,从内心来说,张长安判断这案子并不是秦志强所为,“你说的也有道理,在没有排除你的嫌疑之前,我来讲一个故事。你和唐纳德同时爱上了章兰芷,不,也许你更早一些,但唐纳德后来居上,唐纳德舞跳得好,你心生嫉妒,于是,你趁人不注意,从随身携带的这包药中取出一点倒进唐纳德的茶杯中。”
“警官,你不能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啊,我承认我是心生妒火,但我不至于要杀人,我也没有带药,更没有下药,这药肯定是真正的凶手嫁祸于我的。”
一个警察过来与张长安耳语了几句。张长安沉默半晌,对秦志强说,“你走吧,有事情我们会再找你的。”
张长安仔细检查了那些杯子,杯底都有阿拉伯数字的编号,秦志强应该是11号,唐纳德是12号,章兰芷是13号,只有11号杯子的茶水中有毒,唐纳德应该喝自已的12号杯子,这样他就没事了,但他居然喝的是11号杯子。也就是说,原本要毒死的人应该是秦志强。秦志强之所以没有中毒,可能是服务员在舞会开始后上水果拼盘时把杯子的位置弄错了。
查来查去,嫌疑人居然是唐纳德,但唐纳德死不承认,警察并没有找到唐纳德投毒的证据,这案子不了了之。
圣诞节,江都市下了一场大雪。雪下得很大,气象台的资料显示这场雪仅次于明万历18年那场大雪。万历18年那场大雪到底有多大,谁也不知道,但史学家们研究发现,万历18年那场大雪与今天这场大雪无论是从规模、气象条件还是从历史意义上来讲,几乎是一致的。所以,大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都是搞历史研究的。
同学们都在校园里堆雪人打雪仗,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但徐明诚心情并不好,因为徐德光告诉他说公司现在不景气,一个月只能给他200块钱的生活费,这打乱了徐明诚对生活的安排,以前400块钱他还能节余点存起来以备未来的大学生活——这是他未雨绸缪的一部分,但他能理解父亲的处境——这也许并非是公司不景气,而是徐德光在家庭中的地位进一步下降了,他并不怪徐德光,徐德光已经给了他一段时间的亲切与温暖,他现在也长大了,一切得靠自已了。徐德光尴尬地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等以后公司境况好一些了,会补偿他的。他虽然并不相信徐德光说的话,但还是点头微笑。
徐明诚心情不好还有一个理由,他发现自已喜欢上了章兰芷,但只能深藏于内心,每天除了要保守秘密外,还要向上帝祈祷没人爱上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没有爱上别人。他很压抑,夜里常常因难以呼吸而莫名醒来。是等章兰芷自已发现他的心思还是要向她表白,他犹豫了,踌躇不前,她是不会发现自已的心思的-——因为自已一直是在掩盖真感情,一见到她,尽管心里欢喜,却表现得冷若冰霜——自尊心挟持下少年的矜持也容易走向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