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江湖千澍雨【完结】
时间:2023-05-22 23:04:29

  大家一致怀疑,是徐明诚让石冰玉怀孕的,理由很简单,出事前,有人曾在小树木看到过徐明诚和石冰玉说话,鬼鬼祟祟,还把什么东西交给了石冰玉,这些证据足以证明一切。没有一个人意愿理睬徐明诚,他的同桌孙香凝宁愿站着听课,也不愿意与他同坐一条板凳。开始几天,徐明诚还能靠麻木不仁来应对,他心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自已没有做过的事情,问心无愧。但后来,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一到教室,原本喧闹如集市立马鸦雀无声,原本几个同学在聊天,见他经过,众人缄口不语,老师一喊他回答问题,同学们就轰笑不止,弄得老师也莫名其妙。
  已经快要到忍耐的极限了,徐明诚他也想过辍学,但眼下就要高考了,如果辍学,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到江南理工了,他不甘心啊。但不辍学,他又如何在学校里呆得下去呢?同学们都不理他,视他为罪魁祸首,这样的地方,他一天也不想呆了。他知道石冰玉的死一定是与章兰芷有关系,章兰芷有可能做了错事,但绝对不可能做坏事,此情此景,他必须挺身而出,保护他的爱人,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于是,徐明诚想,他向公开向全班澄清与道歉,晚上上自习时,他拿起稿子走向讲台,在同学们诧异的眼神中开始了他的演讲。
  同学们。(声音悲戚)
  我知道你们怀念石冰玉,其实,我也很怀念她,她是一个好学生,一个好朋友,一个乐于分享、助人为乐的人,一个胸怀坦荡、公而忘私的人,一个真诚的人,没有半点虚伪。她也给了我很多帮助,我很怀念她。(鼻涕挂下来)
  石冰玉的死,我有责任,我自私自利,对同学关心太少,只关心自已的学习,一心想考进江南理工,对成绩好的同学心存嫉妒,每天拼命学习,只是怕有人的成绩比自已的好,但又要装作根本不用心学习的样子,只为塑造自已的天才形象来麻痹同学、欺骗同学,我实在是太自私了。
  真诚地说,我不是那个让石冰玉怀孕的人,我甚至都没有拉过她的手,不是的志向高洁,而是我根本不配,我根本不配与石冰玉那样冰清玉洁、光华璀璨的人在一起。
  那天,在小树木,我只是告诉她,如果考江南理工大学,如果学费有困难,可以申请一个校友奖学金。
  我的话完了,请同学们相信我。(抹眼泪)
  教室里鸦雀无声,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说话,大家的心里的疑问已经解开了——石冰玉的怀孕与徐明诚并无瓜葛,虽然大家都还没有和徐明诚说话,但他们已经原谅他一半了。
  自徐明诚就读光明中学、柳之倩就读实验中学以来,他们每学期总得通2、3封信的。一开始,大家聊些学校的趣事,学习的心得,以及对未来懵懵懂懂的憧憬,大家都避免把话题向谈情说爱上引——在他们那样的年纪,这既是一个令人神往、又无法承受其份量的话题。但若是没有爱情的隐喻,在少男与少女之间保持纯真的友谊也殊是不易。到后来,学校的趣事、人生与理想的话题都被说得干干净净,他们以为他们再也无话可说了。但两人又发现在信中夹带花瓣或树叶以寄托情愫的方法,但两人对植物叶子的花语又不甚了解,往往把意思弄反了。有次柳之倩梦到了徐明诚,便给他写了封信,想表达“爱的思念”,这本是蔷薇的花语,但那时蔷薇已经过了花期,她便在信封里塞了一片洁白夹竹桃的花瓣,却不曾想夹竹桃的花语是“报复”。当然,徐明诚也不懂花语,只当是收到了一片夹竹桃的花瓣罢了。
  就在徐明诚在学校被孤立稍稍松弛的时候,徐明诚又收到了柳之倩寄来的一封信。信中还夹着一片树叶,一片未长大的鹅掌楸的嫩叶,这片嫩叶的含义,柳之倩在信中并没有说,但很显然,柳之倩也发觉了这片嫩叶的形状很像小孩儿的棉袄——这不言而喻的寓义几乎无须解释。但这片嫩叶也给徐明诚带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相思之苦——鹅掌楸的叶子他也同样送给章兰芷,借用了这叶子的望文生义的含义,但却如泥牛入海、没有回音。
  柳之倩在信中还说,她的爸爸柳民生升任江南新区教育局副局长,但语气中毫无沾沾自喜,却有种无可奈何的味道,因为她觉得这才是爸爸当年迎娶妈妈的全部意义所在——多年前埋下的伏笔今日得以首尾呼应,她如是说。
  侦查员向张长安汇报,说光明中学有学生看见事发前徐明诚和石冰玉在学校小树林见过面,徐明诚当时交给石冰玉一些东西。又是徐明诚!“徐明诚?事发前?”张长安问。“是的,张队。”又是他,几乎每一个他未破的案子都隐隐有徐明诚的影子,这个家伙仿佛就是上帝派来毁他清誉的魔鬼。管他是谁,张长安决定明天还是要会会这个魔鬼。
  校长把办公室留给张长安和他的助手,并特意嘱咐张长安不要粗暴对待学生,特别是优秀的学生,“依我看,他定然是清白的。”校长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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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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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明诚,我们算是老相识了,就开门见山吧。有人看到你在事发前和石冰玉在小树林里说话,有这么回事情吗?”张长安不露声色地问。
  其实在心里早就推演过了,没法否认的事情,徐明诚都承认,但所有的事情到他为止,绝不能牵扯出章兰芷,因为他要保护她,唯有她,才是他生的全部意义。“是的,我们是在学校的小树木里见过面。”
  “能告诉我们当时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吗?”
  “谈了些考大学的事情。”
  “能再具体一点吗?”很显然,张长安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
  “就是谈了一下考上江南理工大学申请奖学金的事情。”徐明诚说完,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张长安肯定要追问这消息的来源,他又不能把问题引向章兰芷,这如何是好?他感觉到自已出汗了,这不是一个好征兆,他想到了前不久在学校的橱窗看到了DDN矿业集团赞助江南理工大学与光明中学的新闻,他计上心头。
  “这个申请江南理工大学奖学金的事情,你听谁说的?”果不其然,张长安开始顺藤摸瓜。
  “我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徐明诚料到张长安必定要问什么报纸,哪天的报纸,所以,故意说得模模糊糊。
  “什么报纸?哪天的报纸?”
  “我记不大清了,就在学校的橱窗里的,大约是5月份的吧。”
  “你去把学校橱窗里的4月份到今天的报纸都调出来,查看一下关于赞助江南理工的新闻。”张长安对助理说。
  “你先回去上课吧,有什么消息我们会找你的。”张长安对徐明诚说。
  当徐明诚走到门口的时候,张长安叫住了他,这是当年他在部队的时候他的连长告诉他的欲擒故纵之计,“今天多云,气温15-25℃,东南风2到3级,你怎么还出汗了?”他淡淡地问。
  徐明诚心头一怔,这个老狐狸,到底还是给他发现了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我紧张。”
  “你紧张什么啊,人又不是你害的!”
  徐明诚料定张长安会这样问,“被警察盘问,还不紧张的人,一定有嫌疑。”
  这并不是张长安想要的回答,张长安知道这样绕来绕去的,没有什么结果。
  张长安话锋一转,“徐明诚,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每一个案子都有你的影子?孙安邦失踪案,唐纳德被害案,还有石冰玉案,你都牵涉其中,你如何解释?”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完全是哀求式的提问,不但把自已的无能彻底暴露给了对方,也给了对方自证清白的机会。
  这个问题出乎徐明诚的意料,“这只是巧合,我只能这么解释,如果你们有证据的话,我也不可能站在这儿,这样和你说话。”
  张长安直盯着徐明诚的眼睛看,徐明诚并不回避,但他把焦躁调到远处,张长安的脸只是一个模糊的物体。张长安看了几秒,终于把目光从徐明诚的脸上移开,他已经确信在徐明诚脸上他发现不出什么线索。他心想,要是徐明诚真的与案件无关呢?
  “你说说看,到底是谁让石冰玉怀孕的?”
  “不知道。”徐明诚想了想说。
  “会不会是顾星光做的?”
  “我真的不知道。但客观来讲,应当不是顾星光做的。”
  “何以见得?”
  “顾星光喜爱石冰玉,人尽可知,但顾星光追求的是爱情,不是占有。再说,他近一年主要兴趣已经转移到足球和围棋上来,功课还还不错,考个普通大学还是有指望的,现在,学习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他没有时间和石冰玉谈情说爱、做那些事,石冰玉更是没有。”
  “你觉得会是校外的人做的还是校内的人做的?”
  徐明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张警官,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这种事情,怎么能瞎猜呢?”
  尽管心有不甘,还想再问点什么,但张长安已经心意疏懒了,“徐明诚,你先回去,想起什么情况,再向我们反映,希望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张长安略带歉意地说。
  徐明诚前脚刚走,张长安的助理就回来了,“张队,我查到了,在5月1日出版的《江都晚报》上头版刊登了‘DDN矿业集团赞助江南理工大学与光明中学’的新闻。”张长安思忖,这么说,徐明诚并没有撒谎。“你查了DDN矿业集团的老板是谁吗?”张长安话一出口,便猜到助理肯定没有查。不料,助理回答:“查了,是江中秋。”“你觉得有没有必要会会这个江中秋的?”张长安又问,“没有必要,并没有证据表明江中秋与这个案子有关系。”张长安想想,也是。
  尽管张长安并没有来找过江中秋,但江中秋已然作好了应对准备。他已经想清楚了,他最多也就是个□□罪,石冰玉的死和他并没有关系,他也没有理由为石冰玉的死负责,石冰玉的死就是个意外。就是这个□□罪,他也不想承认,因为被害人已经死亡,警察没有口供,也没有证人、证据,总不至于要抓人吧。但是,听说DNA技术飞速发展,如果警察保留了胎儿的DNA,那么,往后还是个隐患。
  其实,江中秋根本没有想过要□□石冰玉,他喜欢的是章兰芷这样丰腴润泽像含笑花一样全然绽放、带着糖果般甜甜的香气的女子,而不是石冰玉这样纤弱细瘦、带着未长成少女乳腥味、胸部如花骨朵一样没有打开的小姑娘。他当时头脑一热,想借□□石冰玉之名要挟章兰芷以迫其就范,其实整个过程,他都毫无感觉,罪恶感让几度想要放弃,他最后果真放弃了,没有想到这次不完整的过程居然会使石冰玉怀孕。更没有想到的是,千分之一的过敏概率居然会要了石冰玉的命。早知道这样,他就不会煞费苦心、自作聪明地把石冰玉引向那条不归路的晚宴,直接向章兰芷表白好了,为什么要迂回曲折、害人害已?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事已至此,追悔莫及。
  感慨万千,也许是冥冥之中上天要让他江中秋事业一帆风顺、感情崎岖坎坷。当年,他的初恋情人也是他的大学校友到他家里来,自然朴素,必恭必敬,可是家里不同意,他又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准确来说,他是离不开父亲给他制造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乡下的女子的所谓的心心相印的爱情而冒与父亲闹翻的风险。
  在江中秋父亲看来,一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注定是不平衡的,也是不幸福的。尽管处于弱势的一方承担了更大的风险,在尊严方面做了诸多牺牲(因为尊严从来都是强势一方的权利),但仍然不足以弥补双方在经济、社会地位以及由之而引发的社会关系上的巨大差异。
  就拿江中秋来说,他与初恋情人分手,还可以找到和她一样的甚至比她还要好的,但对初恋情人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她几乎没有可能找到和江中秋一样学历与家庭出身的人了。其实江中秋也这样看,只不过是借父亲的名义说出来,就这样,借助他父亲恶名远扬的“婚姻平衡理论”他和初恋情人分了手。
  后来,江中秋结婚了,但还和初恋情人保持着关系,藕断丝连,若即若离,初恋情人熬不过岁月流逝、幻境破灭的相逼,带着身孕下嫁他人,生下个女儿,跟她姓夏。
  一见到那个可爱的名字叫夏芳菲的小姑娘,江中秋的心便痛楚不已。这个白白嫩嫩像瓷娃娃一样可爱得令人心碎的小姑娘居然根本不认识他,而是管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胡子拉碴的汉子叫爸爸。那个汉子是市政水务的工人,他知道自已配不上夏芳菲妈妈,所以,生活中处处小心翼翼的,他知道江中秋是夏芳菲的亲生父亲,所以,每次江中秋来看望夏芳菲时,他便很知趣地加班去了。江中秋对他颇有好感,有次请他喝酒,他喝醉了,他站起来,指着江中秋说:“江中秋,我告诉你,我爱她们胜过你一千倍,每次你来时,我在外面是心如刀割、肝肠寸断,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想杀死你千百万遍!”说罢,大哭起来,江中秋心有恻恻、无言以对。
  自那以后,江中秋再也不去他们家看望初恋情人和女儿,而是去幼儿园或是小学,现在夏芳菲上初中了,在育才中学。好些天都没有看到夏芳菲了,江中秋直接把车开到了育才中学,车里放着前些天给夏芳菲买的衣服,还有文具和几千块钱。他把车停在校外的一棵枫香树下,给校长打了一个电话,然后静静地靠在枫香树下等夏芳菲。
  下课时,扎着马尾辫的夏芳菲,迟疑地向他跑过来。她已经过了那种张开手臂呼喊着跑过来抱住他的年龄,“江叔叔,你怎么来了?”她用墨黑的眼睛盯他,他赶忙避开,活到他这个年纪,最怕情深似海的凝望、纯真如水的期待。他把东西一件件很车里拿出来,交到她手里,她一件件接过来,“江叔叔,你怎么每次都带那么多东西啊?”她明知故问,江中秋知道夏芳菲就是想让他自已说出来他是她的爸爸,他也是想说的啊,但是眼下……
  “芳菲啊,叔叔这段时间比较忙,没有能及时来看你,你不要生气啊,你要好好学习,过段时间叔叔会再来看你,你需要什么,可以给叔叔打电话。”夏芳菲转身和他说声“再见!”,他一回头,她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他于怅然中抹了抹眼睛,居然抹出了几丝长长的泪来。
  六月。梅雨毫无止息的样子,气象台的预报说出梅还须时日。
  张长安回到了他的起点——太平桥派出所,还当所长,张长安依然是张长安,太平桥依然是太平桥,但三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他又老了三岁,理想与抱负随风飘逝,徒遭命运戏弄一场。
  其实,一个月前,他已经有了预感,因为局长郑重其事和他谈了一次,语气非常诚恳,表扬多过批评,赞美胜过浮云,颂扬了他三年以来除了勤勉努力之外再无多余的功绩,他知道,暌违三载的太平桥的万家灯火马上就要出现在他寂寞如斯的夜里了。
  两天前,局长请他去昭关酒家的雅座吃了顿饭,他当时已经明白告别的日子来了。两个人喝了一瓶昭关大曲,都有了些醉意。
  局长说:“老张,我们都是带过兵的人,你说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张长安有些不解地看着局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是啊,老张,我舍不得你走啊,你都一把年纪了,不知道组织上是怎么想的,唐纳德的那个案子是不是意外都不好说,专家组认定为流窜抢劫杀人也不无道理,你的情杀推论也有几分合理之处,但你顶撞了权威,专家组对你印象不好,要不是我在顶着,你怕是早就要调走了。”局长醉眼朦胧地看着张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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