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江湖千澍雨【完结】
时间:2023-05-22 23:04:29

  许采裳放学后看到停在院子里的山地车,疑惑地问石冰玉,“姐姐,是你买的吗?”石冰玉点点头,许采裳兴奋地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大圈。她在空中飞舞,周围的景物都在旋转,屋檐下叽叽喳喳的燕子妈妈,香樟树坠落的花瓣,夕阳下的迎春花,襁褓中的妹妹也及童年的片断。当许采裳把她放下来时,她已经沾湿眼眶。
  放学后,石冰玉回宿舍换了一套便装。运动鞋,牛仔裤,上身一件米色的毛衣,面容清秀,身材纤细,她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对自已还算满意。她描了极淡的眉,涂了薄薄的口红,这些化妆品都是孙香凝送给她的,条件就是孙香凝英语不懂时,可以来问她(后来她和孙香凝成为朋友,也不谈什么条件了。)。
  石冰玉到达希尔顿饭店36层旋转餐厅时,江中秋和章兰芷已经在包间等她了,他们在喝着茶,吃着水果,有哈密瓜、龙眼、山竹、榴莲等。热带的水果因为价格昂贵,她几乎没有怎么吃过。
  章兰芷起身,向石冰玉介绍到,“这位就是光明中学的知名校友江中秋先生,江先生毕业于江南师范大学,后去剑桥大学深造,回国创办了DDN矿业集团,该集团明年计划上市。江先生热衷于教育事业,是光明中学DDN杯奖学金的赞助人。冰玉,上个学期你的奖学金就是江先生颁发的。”石冰玉有些紧张,脸上飞着红晕,她朝江中秋鞠了一躬,江中秋客气地摆摆手。章兰芷接着向江中秋介绍石冰玉,“江先生,这位便是光明中学高三(2)班的英语课代表石冰玉同学,该同学成绩长期稳定在全校前10名,这样的成绩,即便考上北大清华也属正常,石冰玉同学尊敬师长,爱护同学,乐于助人,性格温和,成绩优异,可以说是光明中学的优秀学生代表。”石冰玉的脸愈加羞红。江中秋朝她望过来,颔首示意。
  江中秋起身为石冰玉安排座位,石冰玉有些不自在地地坐下。“冰玉啊,我们都是校友,你放松点,不要紧张。那个奖学金主要是表彰你在英语学习中所作的榜样作用,早年我是去过英语的剑桥大学游学,不是留学,因为没有考上公派留学,只好自费去看看,我在剑桥学的是采矿,我在大学学的是文学,去学采矿压力自然是比较大,因为很多原理我都不懂,不过那时我憋着一口气——既然我去了剑桥,学不成我就不回来,后来我获得了剑桥大学冶金专业博士学位(其实剑桥大学没有这个专业),闲暇之余,我在剑桥还研究了不少英国诗人的作品,像济慈,叶芝的作品,我都认真读过。”
  “我们学校有位老师号称是中国的济慈,江南的叶芝。”石冰玉脱口而出。“哪位老师啊?这样的才子,一定得见上一见的。”“他就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叫唐纳德,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他也写过英文诗,但是我们同学觉得水平一般。”“唐纳德!”江中秋沉吟道,“是不是光明中学发生的那个案子?”江中秋看着章兰芷,章兰芷垂着眼,避开他的目光,“都过去了,这事情不要再提了。冰玉,和江先生谈点其他的吧。”
  菜以中西合璧式海鲜为主,有葱烧海参,澳大利亚龙虾,红烧石斑鱼,还有美式牛排,俄国鱼子酱,法国蔬菜沙拉,照旧,是一瓶波尔多葡萄酒。
  石冰玉打量一下四周,大厅中央是一架钢琴,一个年青的女子正在弹《秋日私语》。四周都是未完全封闭的小包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雅清香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这味道掩盖了饭店里所特有的酒肉腐靡、纸醉金迷的气息。
  酒店的装饰是沿袭了维多利亚风格,大量的地中海风情的雕塑出现在酒店的各个角落,天花板的转角处有描述圣经故事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的小石膏像,拖地的天鹅绒窗帘具有文艺复兴时代的写实主义风格。
  态度十分温和,江中秋一点架子也没有,眉眼间流淌出父亲般的慈爱。这让她想起了她的亲生父亲,父亲在她4岁时就走了,父亲当时和人合伙搞了一个鱼塘,养殖螃蟹和草鱼,鱼塘很大(说是鱼塘,其实就是一个湖泊),但那年长江流域的洪水更大,一天晚上父亲在鱼塘大堤上防汛的时间,鱼塘溃堤了,她的父亲,连同螃蟹草鱼,还有她等着他回家的张望、他把她抱起来抛向空中的笑声爽朗一同进入长江,从此杳无音讯。父亲留给她的所有记忆,便是他抱着她下楼时,两人一起唱,“小小的草,迎风在摇,狂风暴雨之中挺直了腰……”,还有他抱着她说:“亲亲爸爸胡子最深的地方是在哪儿?”她便用嘴唇去触碰那些硬刺刺的胡子。
  服务员来斟酒,本来章兰芷是加以劝阻的,说什么中学生不宜饮酒,但江中秋柔和地看着她说:“少喝一点也无妨。”她碍于江中秋的面子,未作反对表示,服务员便给她和石冰玉各倒了大半杯葡萄酒。江中秋举起杯,“能与两位青年才俊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我先敬两位一杯。”说罢一饮而尽。章兰芷呡了一小口,石冰玉也照着老师的样喝了一小口,波尔多葡萄酒醇厚的芳香在章兰芷的喉咙与齿颊间反复地穿梭回荡,带着温带海洋性气候那并不炙烈阳光、夹杂着葡萄藤上流出的青色汁液的味道。这一小口给了章兰芷信心,让她觉得她可以到达的迷醉之乡的边界之前悬崖勒马。石冰玉是照着她的样来喝酒的,她喝一大口,石冰玉便喝一大口,她呡一小口,石冰玉也呡一小口。
  葡萄酒带着鲜红的彩霞一般的光,酒让他们打开彼此尘封已久、不通音信的心扉,也让他们忘记年龄的鸿沟、仿佛他们自幼认识、两小无猜。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徜徉在微醺和酩酊之间广阔的沼泽地里,或迎风起舞或风中轻吟,完全忽略了波尔多葡萄酒酿造师的忠告——不要在黄昏释放那些吟诵波尔多传说的精灵。他们沉迷于醉意朦胧制造的这种幻境之中而流连忘返,章兰芷和石冰玉都醉了,只有江中秋还有些清醒,他指挥司机把章兰芷送回去,指挥秘书把石冰玉送到客房。
  在早上醒来的时候,石冰玉习惯抬起左手手腕看许采裳用暑假打工挣钱送她的那块石英表。8点了,她想挣扎着爬起来,可是头有些晕,口渴得要命。她起身打开床头的一瓶矿泉水,喝到一半时,她才想起昨晚的宴会,昨夜星辰昨夜风,昨夜仿佛还没有过去,下一幕才到昨夜。昨夜她只记得章兰芷扒在桌子上,而江中秋正在高谈阔论,中间夹杂着听不出口音的英语,说什么波尔多有许多关于葡萄酒精灵的传说,后面她就记不起来了。
  石冰玉有理由相信这间客房就是希尔顿饭店里的一间,因为维多利亚风格的装饰如出一辙。那些小石膏雕像,不是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就是怀抱婴孩袒胸露乳的圣母,必定是希尔顿饭店无疑了。房间里就她一个人,似乎就是她一个人睡的。被子还算整齐,她的外套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她穿着秋衣并无异样,但她总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下身有些涩涩的感觉,动一动,还有些疼,她赶忙褪下内裤,发现上面有斑斑的血迹,再一看床单,也有几滴殷红的血迹。她有些恍惚,例假是上一次才走的,不至于这么快就回来了吧。她来不及细想,就要起床去学校,因为上午还有地理课和政治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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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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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冰玉回到学校的时候,正赶上政治课。政治老师并没有责备她,而是继续讲自已的课,“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又有反作用。”回到学校,她既感觉心安,又感到忐忑,她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几滴殷红的血迹给了她不祥的联想,生理卫生的课她也学过(还考了高分),大致的情形她也能想到,但她不愿也不敢朝那方面想。
  思虑再三,石冰玉决定还是找徐明诚问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上体育课的时候,石冰玉在打排球,徐明诚在踢足球,石冰玉故意把排球打到足球场上,然后去捡球。她走到徐明诚旁边,“徐明诚,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徐明诚看了一眼正在树荫下打瞌睡的足球教练,说:“好的,我们去那边。”他用手指了指足球场旁边的小树林。“徐明诚,你告诉我,那5000块钱是谁要你交给我的?”徐明诚沉吟了一会,“石冰玉,你什么意思,上次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是章老师要我交给你的,说是一位知名校友颁发的奖学金,这你都知道的呀。”“那位知名的校友你见过吗?”徐明诚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听说好像是在剑桥大学留过学。”他见石冰玉沉默不语,追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石冰玉摇摇头,并不言语。
  顾星光已经找到了努力与前进的方向——下围棋,不能不说,他具有相当高的天赋,在江都市几个围棋高手的指导之下,他进步神速,半年不到,他已经稳居江都市业余高手的前3名。徐明诚和他下过,下不过,无论是从布局构思,中盘战斗,还是官子收束上,顾星光都要比徐明诚略胜一筹,这样,徐明诚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机会。
  自从顾星光找到了生活的支点之后,爱情不再是或不能成为他生活的唯一支点,他不再向石冰玉索要爱情的承诺,也不再逼迫她做出爱与不爱的选择,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已曾经那么样地爱过她。
  石冰玉在翻看日历时才猛然发觉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红了,她感觉很不安,她把这件事情和她的好朋友孙香凝说了。孙香凝家境优越,父亲有一家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据说江都市的楼盘有一半是他们家开发的。她学习一般,长相艳丽,同学们都喊她“小邱淑贞”,小邱淑贞喜欢顾星光,即便是顾局长已经下野的顾星光依然没有看上孙香凝,尽管孙香凝已经表现出不破楼兰终不还、飞蛾扑火的执拗劲。孙香凝知道顾星光喜欢石冰玉,她藏起自已的嫉妒心,慢慢地接近石冰玉,理由当然是学习了,石冰玉是英语课代表,而她英语成绩不好——她几乎每门课都不好,她之所以能到光明中学就读完全是因为她爸爸孙大圣对光明中学的慷慨赞助。
  孙香凝有自已的优势——有钱,有耐心,能说会道,善于抓住别人的心理弱点,石冰玉很快就接纳了她的接近与示好。石冰玉传授给她定语从句、状语从句、虚拟语气等等这些她并不需要真正掌握的高深语法,因为她有理由相信凭借她爸爸的再次慷慨赞助,她上个江南理工也毫无困难。她则送给石冰玉她不想用的一些化妆品或一些她无心看也看不懂的复习资料,而这些都是石冰玉所需要的。
  当石冰玉告诉孙香凝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红时,孙香凝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对石冰玉不露声色地加以安慰,“这其实也没有什么,有很多种因素可以造成例假推迟,比如精神压力过大,晚上学习过晚,季节转换,忽冷忽热,服用了含激素类食品如蜂王浆等,所以,不能一概而论地认为来红推迟就是怀孕了,但是为了放心所见,还是应当去医院检查一下。”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石冰玉不信服,其实这是她在一个医学访谈节目上看到的,照搬过来使用罢了。
  孙香凝心想,如果石冰玉真的怀孕了,那她与顾星光就有戏了,因为如果是顾星光把石冰玉弄怀孕的,那么此事一经宣扬,他们都得退学,到时,顾星光自顾无暇,哪有工夫管石冰玉啊。如果石冰玉不是顾星光弄怀孕的,那肯定是另有其人,那顾星光也会断然不会接受一个已被他人玷染的石冰玉。
  石冰玉羞涩地问:“你能帮我保密吗?”孙香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那当然,我们是朋友啊。”见石冰玉沉默不语,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呀?”石冰玉摇摇头,“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如果真的怀孕了,还可以及早处理,这样,还不至于会影响高考。”石冰玉看了她一眼说:“那你陪我去好吗?我就你一个朋友。”她点点头,“你知道我们班的汤阳光吗,他的妈妈是区人民医院的医生,他妈妈我也认识,请她帮忙会方便些。”石冰玉感激地点点头。
  其实孙香凝的真实意图是:她也知道汤阳光喜欢石冰玉,而且汤阳光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嫉贤妒能,如果汤阳光知道石冰玉怀孕了,必定会因为嫉妒心无法遏制而把事情宣扬得世人尽知,她根本无须作恶或是亲自动手,便可把石冰玉彻底从顾星光的心里驱逐出境。
  热情地陪石冰玉去区人民医院检查,孙香凝找到汤阳光妈妈,说明了来意。汤阳光妈妈是妇产科主任,她很严肃地看着她们,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批评她们而又让他们能够接受,但终于没有开口。她叹了一口气,“好吧,你们跟我来。”她领着她们挂了号,然后带她们去了B超室,“你们先做个B超吧,拿到化验结果再来找我。”
  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石冰玉怀孕已经5周了。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个结果还是让石冰玉很震惊,不知所措。
  领着石冰玉去找汤阳光妈妈,汤妈妈正耐心地叮嘱一个孕妇的安胎十大措施,她瞥见她们进来了,便叮嘱孕妇,“回去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了。家里不要放夹竹桃、百合花之类的花卉,会影响安胎的。”孕妇走后,她走过去把门关上,“结果呢?”她扫了一眼化验单,“哎,我说你们这些年青人啊,说什么好呢?如花似玉的年龄,要以学业为重啊,你看,马上就要高考了,却弄出这么大的事情,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通知你们班主任还有你的家长?”孙香凝赶紧说:“阿姨,我们都是阳光的同学,我们是一个班的,她叫石冰玉,你不要通知我们班主任,也不要通知家长,这事情我们知道错了,你就帮帮我们吧。”汤妈妈又叹了口气,“这个时间可以做手术了,你们商量一下,如果要做,我帮你们安排医生,手术费300元,你们去交一下。”
  心事重重,石冰玉走出汤妈妈的办公室。在走廊上,石冰玉说:“要不,今天就做了吧?”孙香凝觉得这事情太突然了,尤其是汤阳光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应当等汤阳光知道这个消息再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再做手术就更好了,“冰玉,要不等等吧,做手术前要进行身体调养的,我怕这么突然会对你身体不好。”石冰玉摇摇头,态度坚决地说:“要马上做手术,不然就会影响高考了。”孙香凝知道石冰玉已经下了决心,劝说无用,便不再言语。她心想,自已陪石冰玉看病,鞍前马后的,到头来,自已的目的一个也没有实现,到时石冰玉手术做完后,休养几天,和没事人一样,顾星光依然会喜欢她,自已成了啥了?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的贫女罢了。那么,陪着石冰玉做手术便变得毫无意义了,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给汤阳光打了个传呼,但汤阳光一直没有回电话。
  抽了血,石冰玉躺在病床上,等待手术。这时,护士过来找病人家属签字,“你们是同学吧,你来签个字。”护士招呼孙香凝过来,孙香凝嘟囔着,“还是让病人自已签吧。”“必须让病人家属签字!”孙香凝还是不情愿,“可是我并非不是她家属,再说了,我还是不满十八岁呢。”护士板起了脸,“你们爱签不签,不签,这个手术就不做了。你们收拾一下,回去吧。”石冰玉哀怨地看了孙香凝一眼,孙香凝于是说:“签,我签就是了,真是的。”
  不一会儿,石冰玉被推进手术室。孙香凝百无聊赖地坐在长凳上等,她打开书包,拿出一张全班的合影——那是去年全班在望海公园的唯一一张合影,也是她与顾星光的唯一一张合影——他们在照片中呈对角线站立,几乎看不到对方。尽管如哲人所言,人在年青时不会珍惜青春时光,因为他们会产生年青将永恒、永远不会变老的错觉,直至他们被衰老俘获之前均是如此。即使从现在看来,那时的他们真是年青,目光清澈,心思纯净,憧憬未来,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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