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自已的逻辑分析解决了情书事件,章兰芷不禁自鸣得意。但50万带来的阴云密布于4月的天空,飞花无影,日月无光。她于这暗黑无垠的夜睁大眼睛却丝毫看不到一星亮光,她甚至想过要放弃——这念头与这么多天没有梦到章启发一样不可饶恕,因为那时她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一个亲人了。
中午时,章兰芷接到了DDN公司老板江中秋的电话。江中秋于电话中依旧那样健谈,时而宁静如和风细雨,仿佛平静湖面传来的悦耳鸟鸣,鸟飞过的身影倒影在微澜中,在微风中碎成一道道粼粼的波光;时而慷慨如暴风骤雨,敲打在芭蕉叶子上“嘭嘭”作响,雨线连成了雨幕。
早就相识,其实,章兰芷认识江中秋已经好些年了。她刚上江南师范大学的那年,在军训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她就和同学们一起去学校的大礼堂听了一场知名校友江中秋做的演讲,题目叫《新世纪新梦想》。江中秋穿着白色的衬衣,青色的西服,干净干练,成熟稳重,看不出年龄(实际上江中秋与章启发年龄差不多)。他讲得很好,讲他创办DDN公司的峥嵘岁月,筚路蓝缕的艰难创业,在改革大潮中的弄潮儿向涛头立,被骗后的欲哭无泪,风雨同舟的团队,坚如磐石的信念,少年心事当拿云的壮志,等等。
这场演讲给章兰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让她平静如水的少女心泛起了微澜。她不知道,江中秋是江南师范的校友,是中文系的才子,早年写过的一个剧本被拍成电影,获得了中国电影最高奖“乌雀”奖。当年,好莱坞甚至都向他抛来了橄榄枝,但他那时实在没有时间,而且对英语也不自信,加上好莱坞也没有太多诚意,连张机票也没买,只好作罢。
江中秋的父亲是一位老革命,曾经在井冈山打过游击,经历过长征,因为学过医,抗战期间就在晋西北根据地行医,给很多叱咤风云的将军都治过病,解放后就在江都留了下来,从江都市副市长的位子上退休。江中秋从江南师范毕业后没有选择教书,而是利用父亲的一些关系开创了一家矿业公司,矿业公司主要是开采昭关镇大山里的钨铁矿,几年内就把昭关镇的其他几家矿业公司收购了,成立了DDN矿业集团。
江中秋有钱后没有为富不仁,相反,他积极回馈社会,他是江南师范 “DDN杯勤学笃思”奖学金的赞助人,是创业楷模,知名校友。
不得不说,江中秋对章兰芷一直是有好感甚至有些暧昧的。他喜欢像她那样的纯纯的、酸酸甜甜的、带着孩子般果味的、风般自由、雨般自在的女孩子。尽管她与他的女儿一般年纪,但是一看到她如墨葡萄一般的眼睛、如红樱桃一般的嘴唇、如羊脂玉一样温润的脸,他便又仿佛回到那个被时光掩埋的初恋时代。章兰芷对江中秋也是有好感的,但也仅限于师妹对于师兄的景仰以及少女对于未知的好奇,既不隐晦,也与爱情无涉。两人如同夜空中遥遥相望运行在各自轨道上的两颗星星,相望并不能相逢。
如往常一样,江中秋在电话中侃侃而谈。但章兰芷回应并不热烈,有些吞吞吐吐,江中秋已经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他关切地问:“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了吗?”章兰芷在电话里欲言又止,“没事的,大家都这么多年朋友了,有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江中秋在电话中引导她,章兰芷这才把妈妈得了尿毒症需要做换肾手术,手术费需要50万的事情说出来了,江中秋一口答应借钱没有问题,但这一大笔钱不是小数目,晚上见面再聊。放下电话,江中秋知道多年前那条若即若离、长长的线埋下的伏笔终于在今天有了呼应——这一篇作文他整整写了7、8年。
在香格里拉饭店,章兰芷看到了暌违数载的江中秋。江中秋穿着一件白衬衣、浅色的西服,脚蹬锃亮的皮鞋,身材消瘦、依然挺拔,一点肚腩也没有。他面带微笑,态度谦恭地在饭店门口等着章兰芷。章兰芷的出租车开到饭店门口时,江中秋比门童抢先一步拉开车门,并自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章兰芷屏住气有些羞涩地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她斜眼看了看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江中秋依然风度翩翩,就像时间独独遗忘了他一样,抑或是时间对他只有助益并无任何副作用,时间让他成熟中更趋成熟、稳重中再添稳重,时间没有带给他任何一点不便,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一丝岁月的划痕。他的唇边挂着微笑,招呼她上楼去。
大厅里乐师正在演奏钢琴曲《献给爱丽丝》,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江中秋拿过菜单示意章兰芷来点,她拿过菜单一看,还好,是中英文对照版的,否则,她的英文将有可能冒着被服务员奚落的风险。西餐她也没有正经吃过,但她在大学泛读里也看到过几道菜,她点了鹅肝、鱼子酱、牛排,江中秋点了一个烤羊排、水果沙拉和一瓶波尔多的葡萄酒。
章兰芷并不喜欢与江中秋在一个灯光暗淡、音乐舒缓、洋溢着浪漫气息、虚荣心在精美食物和彬彬有礼的服务中得到有效落实的地方谈论一件令她有些伤感的话题,而且江中秋多年以来对她有所企图的暧昧态度也让她很不安。
一口菜也没有吃,章兰芷便想离开。“兰芷,你有心事啊,来来来,喝杯酒,我来帮你解忧愁。”江中秋扬了扬手中的酒瓶说,“其实得知你妈妈的事情,我很遗憾,也很难过,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但我们还是竭尽全力为你妈妈做点事情,50万元虽然不是一个小数目(江中秋刚给剑桥大学捐了150万英镑,手上的确不宽余),但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你容我一周时间,我保证能够完成。”章兰芷露出欢喜的表情,她端着酒杯,“谢谢江老板。”江中秋摆摆手,“你先别忙着谢我,我个人也没有钱,这钱是公司的,我还得说服那些难缠的董事,董事都不懂事。”其实,他当时就给公司的财务打了电话,要财务在两天内务必准备50万元。“兰芷,你打算怎么谢我啊?”话一出口,他觉得有些不妥,“来来来,先吃菜,我们边吃边聊。”
章兰芷知道江中秋是在和她谈条件,她也大概可以判断出条件会是什么,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先救母亲要紧,对江中秋只能是避其锋芒、虚与委蛇、迂回曲折了。其实,江中秋自身条件不错,尽管年龄与她相差较大,已是中年大叔,而且有家有室,但他事业有成,名校毕业,出身官宦,气质儒雅,这些优点与缺点掺混起来,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但章兰芷对江中秋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她也不知道这种抗拒的力量来自哪里,但她能感觉到在他温情脉脉的背后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秘密。
章兰芷没有什么胃口,心里总在想着妈妈的事情,没法把心事转移到这顿晚餐上来。如果能有其他的途径可以借到钱,她是不会向江中秋借钱的,江中秋是一个商人,商人重利,不做蚀本生意,能借钱给她,肯定是要有什么东西来交换的,而她身无长物,只有这个身子——这不是明摆的要她卖身救母吗?如果何玉花知道这些会断然拒绝做这样的手术,所以,章兰芷打定主意,如果江中秋觊觎她的身子良久非得占有才能借钱的话,那么她就拒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酣耳热之际,江中秋忍不住又抛出了那句话,“兰芷,帮你这么大忙,你要怎么感谢我?”他嘴里喷着酒气醉眼朦胧地说。章兰芷知道还是绕不开这个坎,“你想让我怎么感谢你呢?”“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虽不敢想与你长相厮守,但若是你能不时地陪陪我,也算是了却我心中一大憾事。”他认真地看着她说,“要是我不同意呢?”他身后仰靠在椅子上,双手摊开,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何必呢?大小姐,我对你仰慕已久,只为接近你而快乐,却不曾想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罢了,罢了,只是,只是……”他沉吟良久,他知道强攻不成,只得采用曲线救国之计,“只是你无意也罢,不过,你可以介绍个你班上灵秀点的女学生来陪我吃个晚餐,也还可以。”章兰芷不想信似的反问,“就这么简单?”江中秋点点头,“就是这么简单。”
默然无语,章兰芷的心里盘算开了,和一个小姑娘吃个饭无非是为了满足江中秋那不为人知的癖好,料他也不敢对小姑娘怎么样。她的班上只有两个较为合适的人选,一是石冰玉,一个是孙香凝,石冰玉家境一般,学习优异,长相清秀,性格温和,孙香凝家境优越,学习一般,明媚艳丽,性格泼辣。综合考虑,还是石冰玉较为合适的这样的场合。
江中秋也在盘算,他知道来硬的肯定不行,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不但得不到章兰芷,还会弄得满城风雨,不堪收拾。他的计划是通过和某个小姑娘的饭局,逼迫章兰芷成为同谋,然后徐徐图之,定会抱得美人归。
尽管想好了人选,问题又接踵而至?——石冰玉这么一个灵秀机敏乖巧而又亭亭玉立的姑娘,要是她不同意呢?可怎么办?章兰芷面呈难色。
已经洞悉了章兰芷的心思,江中秋从皮包里取出一塌钱,“这是一万块,你的介绍费。”他把钱递给她,“就吃个饭而已,而且你作陪,没有其他的。”他轻描淡写着说,仿佛是气氛热烈、歌舞升平、宾主同乐,不是鸿门,与阴谋无涉。她收下了钱,但心里却泛起一丝隐隐的不安。
章兰芷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如何说动石冰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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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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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章兰芷把徐明诚叫到办公室(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回家了)。徐明诚有些拘谨,垂着头,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也不知道如何看待与她曾经有过的感情,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的。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明了自已的心迹,他就低头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他很享受与她在一起的寂静时光。
这一段时间,事情太多,章兰芷完全把徐明诚给忽略掉了。她有些后悔与这样的孩子有了肌肤之亲,给了他类似爱情的向往,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啊,完全可以拥有灿烂的一生,而不是被这样的若有若无的爱情所迷惑,并自甘沉沦。其实,她也喜欢他,只是她已成熟,挂在枝头逍遥,只待那个有缘的男子,而他呢,尚且青涩,需要时日才能成熟,待他成熟时,那时的她已然韶华逝去、人老珠黄了。那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世事就是这么无常,不遂人愿啊。
章兰芷把思绪拨回到现实,她对徐明诚说,“光明中学有个校友,也是学校DDN杯奖学金的赞助人,一个慷慨的知名校友,想请学生代表石冰玉一起吃个饭。当然,鉴于石冰玉在英语学习上的卓越成绩,会给她颁发奖学金的。”说完,她把5000块递给徐明诚,“这是5000块,是特别的奖学金,你去和石冰玉说一下,就吃个饭,交流一下学习,还有,要注意保密,赞助人不想让人知道这次的秘密颁发特别奖学金的事情。”
“为什么要选择石冰玉,而不是其他同学?”徐明诚并不接章兰芷递过来的钱,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他倒不是对颁发这个特别奖学金有什么不同意见,他只是想与她多呆一会儿。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章兰芷对徐明诚问七问八心生烦感,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多问题啊,哎,害她还得现场编造,“情况是这样的:这位校友呢早年留学英国剑桥大学,回国后他很怀念英国的生活,故而,他对英语成绩好的同学特别欣赏,就这么简单。”
“这个理由不成立。”徐明诚平静地说,“这个期末考试,我的英语比石冰玉还多2分,照理,我更有资格获得这个奖学金才是。”
叹了口气,章兰芷知道,照这样下去,要现编的故事越来越多,“是这样,这位校友曾经有个可爱的女儿,但他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这位校友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早殇的女儿,而且,他的女儿与石冰玉年龄相仿。这很好理解了吧?”
“你在骗我,这些都是你胡编乱造的。”徐明诚梗着脖子。
“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章兰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亲我一下。”说罢,徐明诚孩子气地把脸伸过去。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现在是在办公室呢。”话虽这么说,章兰芷的心里已经生出千百条柔软的柳枝。
“啾。”章兰芷在徐明诚脸上亲了一下。声音很轻很轻,徐明诚像被电击了一样一激灵,他微笑起来,直到眼睛里溢出泪水。他知道他们曾在一起耳鬓厮磨、肌肤相亲,这些并非是来自于他想象中的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有这轻轻的一吻为证。他爱她,愿为她做任何事情,奉献他的一切,只要她高兴,他每时每刻都想保护她,都在思念她,就算是为她赴汤蹈火他也毫不犹豫。
徐明诚走到门口掀开布帘时,被章兰芷叫住了。他扭过头看到窗外那些梧桐树的叶子已经脱去稚嫩的黄绿色,已有手掌大小了,而它们的种子随风在空中飘飞——那几乎是不能叫飞的,因为种子太重,多么闲适的春日啊。
“你要注意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让石冰玉也一样地保密。”见徐明诚不解,章兰芷只得又临时编造一个故事,“因为没有通过学校就颁发奖学金是违反学校的规定的,是不妥当的,所以,赞助人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将信将疑,徐明诚地点点头,其实真真假假的事情,信不信的又有什么要紧?只要相信她,能为她做点事情就好,她做的事情,他认为都是对的,即便不对,他也会被爱情所说服认为她是对的。对不对的也没有什么要紧,只要能帮助她就好。
石冰玉最近心情不错,她的成绩稳定在全校前10名的样子,这样下去,清华与江南理工都可以进,而且她的同母异父的妹妹许采裳考进了区重点中学育才初中。
自小石冰玉与许采裳感情便很好,是她把许采裳自小带大的。最近许采裳总是向她提想买辆山地车的事情,买辆山地车要800块,家里的情况她也了解,能供她与妹妹上学殊非易事,而她拼尽全力即便拿到学校的一等奖学金也只有200块,而她却一次一等奖学金都没有拿过,只拿过两次二等奖学金。她想帮妹妹实现心愿,可是爱莫能助,她没有钱啊。
最近,顾星光也不向石冰玉宣誓爱情了,似乎是他终于发现这个年纪的爱情并非是生活必需品。顾星光在后顾局长时代,已经找到了生活的支点——足球与围棋,顾星光人本身就聪明,加上兴趣所致,勤学苦练,足球已经踢到了校队,围棋进入过市青少年比赛前8名。
下自习的时候,徐明诚找到石冰玉。“冰玉,我有事情找你。我们边走边聊吧。”石冰玉点点头,他们边走边聊,一直走到后面的小山上。徐明诚把事情说一遍,石冰玉沉吟半晌,有些不敢相信,一副“有这样的好事?”的表情,“那么你去吗?”她问徐明诚,他摇摇头,“章老师没有通知我去,似乎只有你一个名额。”“为什么你英语成绩比我好反而不去呢?”“这个我不知道,人家也许并非是找最会考试的,而是选最有潜力的吧。”石冰玉点点头,因为这个倒是有可能。“为什么这5000元不是在现场发,而是提前交给我?”徐明诚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可能,可能英国派的绅士都这么做吧。”石冰玉最后同意了,因为她相信徐明诚说的都是真的,他信任徐明诚,因为他是学校成绩最好、人也最老实的同学。她接过5000块,厚厚的一答,她觉得好幸福,春日的星光都显得那么耀眼。
石冰玉花800块给许采裳买了那辆她们在自行车行观摩很久的天蓝色山地车,并把它骑回家。又给自己留下了200块,把余下的4000块交给妈妈,妈妈惊诧地问她哪来的那么多钱,她回答说是奖学金。“不可能!”妈妈说道,“我知道你们学校的一等奖学金是200块,可是你这是4000块啊。快说,哪里来的?”“妈,你怎么不相信我呀?这真的是奖学金,一共是5000,采裳那个山地车也是这里面的钱。奖学金的赞助人是一个留学英国剑桥的校友,因为是剑桥大学的奖学金,所以数额就高。”石冰玉有板有眼地说,“真的?!”妈妈擦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