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江湖千澍雨【完结】
时间:2023-05-22 23:04:29

  就在孙香凝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时,手术室的门大开了,几个焦急的医生、护士把石冰玉推了出来,床头还挂着点滴,而不远一辆救护车发出“呜呦呜呦”的叫声疾驰而来。
  石冰玉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嘴唇乌绀,没有意识,医生和护士正在把她向救护车上推。孙香凝认为可能出事了,那跑过去,被一个满头大汗的医生拦住了,“你赶快通知病人家属还有你们学校,到市人民医院急诊科。”孙香凝大惑不解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没有人回答,救护车“呜呦呜呦”呼啸而去。
  傍晚的时候,石冰玉一家人赶到了市人民医院。一家人焦躁不安,向医生四处打听石冰玉的下落,当得知石冰玉是在做手术过程中因麻醉剂过敏而死的,石冰玉妈妈变得异常愤怒,“这不可能!我们家冰玉不是这样的姑娘,这不可能。”继而大哭起来。
  很快,章兰芷也到了,她是接到区人民医院的电话而赶到的,她也知道石冰玉是在做手术过程中麻醉剂过敏而死,石冰玉怀孕了?!她马上联想到香格里拉饭店的晚宴,以及那个晚上酩酊大醉后留下的记忆空白与丝丝不安,她想始作俑者一定是江中秋,这个整天装作是谦谦君子的衣冠禽兽真是卑鄙,连冰玉这样的小姑娘也下得了手,真是丧尽天良。但是,如果把江中秋捅出来,那么,自已作为助纣为虐的帮凶,焉能逃脱?怎么办,怎么办?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江中秋供出来,不然就全完了,先看看形势,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最后到达市人民医院的是张长安与他的助手,他一听是光明中学的案子,便马上联系到那个未破的唐纳德的案子,章兰芷与徐明诚的影子马上又浮在他的脑海。但医院方面说是因为石冰玉在手术时因麻醉剂过敏而死,应当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性,张长安在电话中立即予以纠正,是否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性,不是由医院来认定的,而是由我们公安机关来认定的。张长安在电话中询问导致石冰玉怀孕的男人是谁,医院方面回答说不知道,一则石冰玉不肯说,二则涉及到个人隐私。
  一大帮人被值班医生领进了太平间。医生在一个角落停下脚步,医生揭开了蒙在逝者脸上的床单,露出石冰玉那张牙关紧咬苍白失色的脸,石冰玉一家人嚎啕大哭起来。她妈妈哭得最为悲戚,断断续续,呜咽吞声,最后竟然头一歪倒向一边,不省人事。她的继父还算冷静,他脸上挂着泪珠,向人讲述石冰玉生前之乖巧、之懂事、之学习优秀、之善解人意,他被自已的讲述感动了,泣不成声,他面带泪痕、挂着晶莹的摇摇欲坠的鼻涕,便开始向医生打听医院赔偿的事情,“冰玉是个好孩子,可惜走了,我们还有一个孩子要培养,天啊……”他呜咽着说。
  许采裳哭得幽怨而哽咽,她的姐姐,她亲爱的姐姐,那个宁愿自已受尽苦难也要想尽办法为她买辆山地车的姐姐,那个在灯下为她辅导功课、为她遮风避雨的姐姐,那个把金丝猴奶糖藏了一个夏天等拿给她时已经化了的姐姐,那个在夜里会起来为她掖好被子的姐姐,再也不能回家了。她留在一个幽冥阴冷的地方,那里没有春花烂漫、秋月皎洁,那里没有花前灯下、相视一笑,那里没有盈盈相望、追逐夕阳,一想到这,她的泪水犹如潮水一般漫过来淹没了悲伤的海岸线。
  张长安和助手马上开展工作,他们征用了医院的一间医生办公室,开始做讯问笔录,他们开始讯问市医院的和区医院的医生。
  “删繁就简,你简单介绍一下情况,重点是你们在整个手术过程中及随后的抢救过程中的处置是否恰当,还有,到底谁是那个胎儿的父亲?”张长安问道。
  一位区人民医院的医生把整个过程详尽的说了一遍,“麻醉剂我们在手术之前是做过皮试的,当时石冰玉的皮试是通过的,这种麻醉剂的安全性是可靠的,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过敏概率,没有想到石冰玉就属于这千分之一,事后我们的处置措施也是恰当的,这在急诊日志里可以查到。”医生看了看张长安,“胎儿的生物学父亲我们不知道是谁。”
  “胎儿有几周了?”
  “大概35-40天左右。”
  张长安看了一眼助手,“你明天查一下4月份石冰玉接触了哪些男性。”然后他转身医生,
  “能根据胎儿的DNA推导出父亲的DNA吗?”
  医生摇摇头,“现在DNA比对技术尚不成熟,更不用说DNA反向逆推技术了。”
  当章兰芷走到医生办公室时,张长安注意到她脸上戚戚之色和淡淡的泪痕,等她坐定,除了悲伤,张长安并没有发现她有一丝的不安。
  “章老师,石冰玉在你们学校有男朋友吗,或是她有喜欢的男生或是有喜欢她的男生?”
  “张警官,你也知道我们光明中学的校规啊,如果恋爱,肯定是被开除,所以,可以肯定的是,石冰玉没有男朋友,她很优秀,学习成绩很好,人又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活泼开朗,乐于助人,喜欢她的男孩子肯定不在少数。但是作为班主任,我工作比较忙,实在无暇顾及到学生的一些私人情感问题,不过,在高一时,似乎听说顾星光曾公开追求过石冰玉,后来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顾星光?就是顾局长(市教育局原局长)的公子?”
  “是的。”
  “章老师,若是你想起来什么关于石冰玉在4月份有什么男人有亲密交往的,麻烦给我打个电话。”说罢,张长安递给章兰芷一张名片。
  最后要讯问的是石冰玉一家,但石冰玉妈妈躺在床上,神志不清,不能言语,许采裳在一旁照料,而石冰玉继父泪痕未干,坐在楼梯口抽烟。张长安与助手对视一下,觉得眼下只能讯问石冰玉继父了。
  “你谈谈上个月也就是4月份石冰玉接触过哪些男性?”
  “也就是班级同学,学校老师之类的。”
  “在生活中石冰玉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异常情况?”石冰玉继父陷入深思,“有的,她上个月给她妹妹买了一辆山地车,我问她妈妈她哪来的钱,她妈妈说是什么奖学金,我就没有细问了。”
  “好的,你们先回去吧,如果想起什么,就给我打电话。”说完张长安给他递过去一张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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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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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局里后,张长安向局长汇报了这案子的情况。局长紧锁眉头,“又是光明中学?”
  张长安回答:“是光明中学,尽是些咄咄怪事。”
  局长叹了口气,问:“上次光明中学唐纳德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后续还有侦查吗?”
  “自从专案组撤了后,我后续也跟进着查了些线索。”
  “一些线索?有用吗?”局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疑。
  “是的,我还是坚持我原先的观点,唐纳德的死是情杀。”张长安也有火气,执拗地说。
  “张大队长,专家组的定性是流窜的抢劫杀人,你不沿着这条思路侦查下去,偏要别出心裁搞出一套什么情杀理论,你总是这么固执己见!”局长不满地说,他瞟了一眼张长安,发现张长安面色有些阴沉,便换了一副口吻,“唐纳德的案子暂且放放吧,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局长,这案子目前来看,也就是个医疗事故,甚至连医疗事故都算不上(如果医生的处置得当、并无过失的话),可能就是个意外,当然,这要等法医和技侦的人勘验之后才知道,这案子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到底是谁使石冰玉怀孕的。”
  “那么你打算怎么找出这个人呢?”局长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
  “局长,我打算走访石冰玉的关系人,尽管目前DNA技术还不成熟,但技术日新月异,我想保留胎儿的DNA,将来总会有一天会找到他。”
  局长无奈地挥了一下手,“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谢天谢地,何玉花的换肾手术很成功。半个月后就能下地走路了,身上还插着导尿管,挂在腰间,颇不方便,有次她浑然不知去洗手间解手,护士说你不是挂着尿袋吗。
  同病房的几个等待□□或是等死的病友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何玉花,她慰她们,“不要急,你们也会等到的。”有的病友回答:“等到也没有用的,没钱换呀。”她问:“换肾要好些钱嘛?”“你真是好福气啊,有个那么好的女儿,换肾好贵的,要50万呢,你不晓得呀?”何玉花这才知道,医生说的是对的,换肾的确是要50万块,而不是女儿说的7、8万,顶多不超过10万。她不知道女儿是从哪里弄来的这50万元,这可是她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钱啊。而眼下,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肾已经换了,钱也已经花了,要健康地活着,才能对得起女儿,也不枉这50万块。
  中午的时候,章兰芷提着饭盒来看何玉花,饭盒打开,熬煮的老母鸡汤香气四溢,但何玉花并无胃口,她把章兰芷拉到一旁,悄声对她说:“这个手术花了多少钱?”章兰芷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多少钱,妈,你就别操这个心了。”“跟我说实话,到底要多少钱?”何玉花执拗起来。“哎,实话和你说吧,也就7、8万吧,我自已也有几万块,其他的我和领导同事借的,会还给他们的。”何玉花知道,即使是7、8万对她来说也不啻是个天文数字,她也不糊涂,她也知道章兰芷是在骗她,但戳穿了女儿,又能有什么意义呢?反正,她得好好活着,否则,对不起女儿这一片心。她闪着泪光对章兰芷说:“女儿啊,你受累了。”
  这一段时间,章兰芷心乱如麻。石冰玉的死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尽管她没有亲手杀死石冰玉(没有人亲手杀死石冰玉),但石冰玉的死终究是与她有关,她才是幕后的黑手,是她亲手把石冰玉推向黑暗的深渊。她想那个晚上江中秋一定是奸污了石冰玉并导致其怀孕,而石冰玉在手术时又遭遇到了千分之一的过敏概率。多么优秀的一个女孩子啊,豆蔻年华,死于非命,死于她的自私冷漠、疏忽大意,死于江中秋的道貌岸然、禽兽不如,自已作为她的老师,那么信任的老师,却不能指控凶手,甚至都不敢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是个懦夫,枉为人师。
  医院住院部,章兰芷靠在一棵高大繁茂的鹅掌楸下心烦意乱。鹅掌楸的叶子在五月的微风中“哗沙”作响,她住的幸福小区也有几株鹅掌楸,有次徐明诚捡了几片鹅掌楸的叶子送给她,欣喜地说鹅掌楸的叶子很像是小孩儿的棉袄,她不无惊异地拿过来一看,果真是。而现在,回忆这些只会让她平添烦恼,生活处处和她作对,无时无刻不在为难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她曾向上帝祈祷,请求上帝赦宥她的罪——如果活着本身就是罪的话,但显然,要么上帝没听到,要么上帝还在考验她。
  就在章兰芷入神地盯着旁边一棵合欢树树冠上开着一朵、两朵、三四朵鲜嫩细长、灿如凤凰羽毛般的花朵、让思绪悬停在虚无之处时,身着一套休闲装提着一个袋子的江中秋走到她面前。很显然,江中秋并没有睡好,隐隐下垂的眼袋已然说明了一切。她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章老师,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遗憾,也很哀痛。”江中秋低沉地说。
  她斜刺刺地看了他一眼,轻蔑地说:“收起你那一套假模假式的仁义道德,这掩盖不了你衣冠禽兽的本性。”
  有些尴尬,江中秋伸手摸了摸下巴,“章老师,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后悔,但她是死于意外,人并不是我们杀的!”他斜眼看她,接着说:“事已至此,后悔也于事无补,我们能为逝者做的,只是安慰生者。”说罢他把袋子递给她,“这是10万元,你交给家属吧。”
  她冷冷地看着他,并不来接,不无嘲讽地说:“敢做不敢当,为什么不亲自送过去,当面谢罪?”
  收敛起取悦她的表情,江中秋板起面孔,“章老师,你也别忘记了,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我出事,你也跑不了。”说完,他丢下袋子,扬长而去。
  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章兰芷捡起袋子。在回学校的路上反复思量,如果直接把钱交给石冰玉家属,势必要解释这10万元的来历,到时肯定难以解释清楚,而且张长安必定会围绕着这10万元大做文章,那时就弄巧成拙了。不行,必须把这钱交给校长,就说是光明中学的校友捐助的,然后再把钱送到石冰玉家里。
  校长正为发生这么大事情,学校拿不出慰问金而烦恼,一听章兰芷这么说,马上应和,“你现在就去石冰玉家,以学校的名义捐助,不,你等等,我们一起去。”
  当章兰芷和校长到达石冰玉家时,悲伤的气氛还笼罩着这个家庭。石冰玉妈妈万念俱灰地躺在床上,眼睛木木然地盯着头顶的蚊帐,连校长和章兰芷进来时,她的眼珠也没有转动一下。当许采裳向她低语两句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要坐起身,校长赶忙过来制止她,“石妈妈,你不要起来,我们就是代表学校来看望你们的。”他把袋子交给石冰玉继父,“这是10万元,是学校的抚慰金,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愿看到,也很哀痛,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望你们节哀顺变,保重身体。”一家人用感激的眼神盯着他们,章兰芷避开了许采裳那双带着探询、疑虑和悲伤的眼睛。
  法医向张长安汇报说,经过尸检,并不是医疗事故,医生的急救处置都是得当的,主要是因为麻醉剂过敏,有千分之一的人通过皮试但还是会过敏,所以,这应该不是一起刑事案件。
  “你把胚胎组织做了切片取样了吗?”
  “张队,已经做了。”
  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张长安派出去排查使石冰玉怀孕的那个男人的侦查员都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张长安不由得感慨光明中学的水实在是太深了,他一个谙熟水性的人却如一个溺水的人般在徒劳挣扎。他的警察生涯在遇到一个人之前还是顺风顺水的,像杀人抛尸、跨国贩毒等大案接连破获,还得过几年省级优秀警察称号,而之后,便是崎岖坎坷、诸般不顺,该破的命案破不了,看似简单的案情,偏偏会导向云遮雾绕的沼泽,他常常会迷失在自已的推理的幽深小径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
  这个叫徐明诚的人简直就是张长安一生的梦魇,挥之不去。他根本不想看到徐明诚,但每个案子都可以隐约看到徐明诚的影子,徐明诚并不在中心现场,但他在外围影影影绰绰,尽管看不真切,但张长安断定:徐明诚一定在不远的地方窥视他,此时此刻,无时无刻。他有时真想把徐明诚拖到局里痛打一顿,但他知道他不能,他是警察,而徐明诚只是一个孩子,而且现有的证据不时地在提醒他——徐明诚是清白的。
  区人民医院也给石冰玉家送来了8万元的慰问金,院长反复强调这是人道主义慰问金,不是赔偿金或是补偿金。石冰玉继父已经无暇区分慰问金和赔偿金或补偿金之间的区别,他接过袋子,惨然一笑,鞠了一躬,让许采裳送到卧室去,瞬间就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一个被悲伤哀痛击垮的对世事万物感觉迟钝的男人。
  自石冰玉去世之后,徐明诚受到了空前的孤立。不用孙香凝和汤阳光四处宣扬,全校的学生都知道石冰玉死于手术,徐明诚尽管没有亲手杀死石冰玉,但却与石冰玉的死有莫大的关系。而顾星光也自证清白,表明这事情不是他做的,他虚无缥缈的爱情已经死了——而这个时候,清白比爱情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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