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梅林旧友【完结】
时间:2023-05-22 23:11:04

  司月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公子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可是……她内心深处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然而却无法用语言表达这不对劲之处。
  而另外一边,经过这一场法事,罗氏和春桃皆感到身体有些虚弱,互相搀扶着靠坐在地上。还是方旗发现了她们的异样,捏着拳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打断司月和自家公子的对话。
  “我……我怎么觉得那两位村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脸煞白煞白的,嘴唇发紫,看着……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司月连忙回头一瞧,果然如方旗所言。其实之前母女两脸色一直不太好,不过当时她只以为是忧虑太重之故。现在变得更严重了,方显出不正常来了。活人身上都有生气,这母女两的生气跟被什么一点一点地抽走似的。
  “糟了!”司月惊道,“是怨气在抽走她们的活气。”
  公子皱眉:“抽走活气?方旗,你到村里瞧一瞧,看看其他村民的情况如何。”
  方旗有些害怕,但还是听从公子的吩咐到村里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脸色发青,哆哆嗦嗦地回话:“公……公子,其他的村民也是一样的,看着全都像是得了重病,无一例外!”
  他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是阿若姑娘的怨灵在作祟么?那公子和我会不会也着她的道啊?司姑娘,你好人好心,可得救救我们啊!”起初他还瞧不起司月,觉得对方行为粗俗且贪财,这会子要倚仗别人了,好听的话就开始不要钱似的说出口了。生怕司月因为他之前的不敬,不肯救他性命。
  司月实在忍受不了他那股贪生怕死的劲儿:“你可放心吧,你死不了。这事也奇了,整个村的人皆被怨气缠身,你和你公子倒是运气好一点事也没有。”她细细思量一番,“大概是因为你们不是村里的人,所以才不会受到因果怨气侵袭吧。”
  方旗稍稍安下点心,但思及庙外整个村子都被一团黑沉沉的雾气包裹着,遮闭天日的情形,便觉得心头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难受极了。
  他吞了吞口水:“公子,庙外头有好浓的黑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聚集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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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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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闻言,踱步出了庙门,果然,明明是白天,目之所及,却是黑朦朦一片。
  司月也跟随在后头,见此情形,不由喃喃道:“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公子皱眉:“司姑娘,依你所见,怨气为何要伤害村民的性命?”
  “怨气要做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司月伸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这位公子,你看着我。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瞧着就是一蠢货。我身上到底是哪一点,让你产生我是个聪明人的念头?”
  人,贵有自知之明。司月并不因为自己不够聪明而自卑,反而理直气壮得紧。在她的认知中,她蠢她的,别人聪明别人的,大家各行各道,毫不相干,用不着矮旁人一头。
  这般自在坦荡倒是惹得公子微微一笑,这时一阵冷风抚过,公子又闻到从司月身上传过来的那阵淡淡清幽香气,不由得握紧拳头,强忍着自己想要靠近香源的冲动。
  他在这世间嗅过无数种香,没有哪一种香,能似这般蛊乱他的心志。
  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危险到恨不得马上逃离,却……又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然而,因着这想要靠近的念头,又忍不住厌憎自己。
  这是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那么陌生,那么……有趣,滋味莫名。
  挥开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公子道:“万事皆有因由,怨气不可能无故吸取村民的活气。但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一个规律,那就是此消彼长,或许,村民们的活气少了,怨气就增多了。”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司月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这公子还是有点水平的。之前以为不过萍水相逢,认不认识有什么打紧。现在看来,跟像他这样聪明的温雅公子偶尔打打交道,也未为不可。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姓沈,单名一个遇字。”沈遇温言回道。
  听到沈遇的名讳,司月还不觉得如何,沈遇身后的方旗却有些吃惊。他此次跟着自家公子出门,公子在外都用的化名。只不知怎么到了司月这里,就换成了真实名姓。
  “原来是沈公子。”司月赞道,“沈公子刚才的分析很不错,要不你再继续深入讲讲?”这时候就得让聪明人发挥发挥特长。
  被人赞赏,沈遇脸上却无半丝得意之色:“阿若姑娘被活生生地钉在棺材里,最后在绝望中停止呼吸,她临死前怨恨难消不难理解。可在下有一点不明白,怨气若是阿若姑娘的鬼魂所化,那么她的报复理应带着针对性的,不该对无辜之人下手才是。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张家村的村民除了张九叔,皆被怨气缠身。有没有可能,这是另有凶灵借着阿若姑娘那长年不散的怨气在作祟?”
  “嗯,这确实有可能。”
  听沈遇这么一层层分析下来,司月点头的同时,难免产生“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到”的懊恼感。她的思维一向是直来直往的,行事也是走一步算一步。就好像在对待阿若枉死这件事上,她的思维就是杀人偿命,无论凶手之后做了什么事来补偿“杀人”的错误,也无法挽回阿若这条生命;但沈遇则是转道弯考虑到时移世易,慈姑有杀妖的本事,于人世有价值,是以前事不究。
  沈遇继续说道:“当然,以上只是在下的猜测,也有可能,怨灵就是阿若姑娘。阿若姑娘身死化为厉鬼,行事自然不能用常理来猜度。不过,综合而言,还是我之前猜想的可能性比较大。不知司姑娘对此有何高见?”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能有什么高见。司月撇撇嘴,“我也赞同你的观点,你说得对,怨灵只是利用并控制了阿若长年不散的怨气,这才能躲在背后对活人为所欲为。”
  怨灵吸收村民的活气,定然是不怀好意的。
  沈遇向司月求教:“不知此事司姑娘是否有解决之道?”刚才的‘寻因问果’术实在玄妙,这姑娘确实有本事。
  司月昨晚还信誓旦旦的,这会也不敢瞎承诺了。她有些为难:“人活在世,生出贪嗔痴恋。怨气不散,皆由恨生。只要消解了阿若的恨意,应该就能化解怨气,那这怨气背后的凶灵也就不足为惧了,张家村的困局也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了。”然而化解怨气的前提是消除恨意,司月完全不敢想象,若有朝一日自己被人杀了还能与凶手一笑抿恩仇的。推已及人,这局无解啊。
  因果劫,因果劫,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是天意使然。就连玄门前辈高人创建的祭庙,都无法抹除这因果,只能顺应天意,她一个关外来的小弟子,又有什么办法逆天行事?
  “司姑娘的意思是,当下要找到阿若的埋身之地?”沈遇寻根问底。
  找什么找!司月此时此刻只恨不得逃之夭夭,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可惜如今她身在局中,若不能化解怨气,难道真要一世困在这张家村吗?又或者,等村里人死光了,她再向凶灵求求情。别说此举憋屈得很,就怕求了情,那凶灵还是不肯网开一面。倒不如趁着凶灵未成气候,镇封了它。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白了沈遇一眼,这人也真是好命,动动嘴皮子就完事了,可怜她还要出工出力,真是苦命得紧。
  “行吧,我现在就想办法出村,看看能不能找到去朔方村的路。”司月摸到自己放置在庙里的包袱,背在身上走出去。庙门口的浓雾似乎结了一层屏障,阻拦她的去路。
  “又来这一招。”司月嗤之以鼻,扣了一张符咒拍过去,屏障立时便解开了。
  高头黑马拴在庙口旁边的一株小杨树上。她走过去,解开缰绳,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沈遇。
  沈遇道:“在下跟姑娘一起行动吧。”
  这人啥道法也不会,跟着添什么乱?司月不开心:“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跟我一起走,不会是不放心我,为了监视我吧?”
  沈遇否认:“怎么会,虽与姑娘萍水相逢,但姑娘行事磊落,在下佩服得很。在下此行,只是想要为姑娘略尽些绵薄之力罢了,并无别意。”
  “你还想尽绵薄之力?”司月嗤笑,“你会术法吗?不要以为自己有几两蛮力,就所向披靡了。别到时候还得我来分心保护,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然而常言道,有钱使得鬼推磨。当对方掏出五十两的银票交到她手上时,她立刻笑得双眸弯弯地收下,发财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我事先说好,这五十两,只是带你出去见识见识的费用。”收好银票后,司月轻咳两声,“这万一你遭遇什么不测,需要我出手保护,那可是要加钱的!”瞧瞧,这货已经懂得坐地起价了。
  “那是自然。”沈遇拱手施了一礼。
  “走吧。”司月不再废话,手一挥,当先跨出一步。
  男女有别,两人不可能共乘一骑。沈遇的家仆周到地返回张九的家中帮自家公子牵来一匹枣红色大马。司月看着人家的坐骑,那么高大强壮,越发衬得她的爱马娇小不少。她摸着自家黑马,心道:小黑啊小黑,你可别自卑,都是你家主子财力薄弱让你天天吃不上好口粮,但凡你家主子银钱宽裕一点,你吃得好一点,也可以长得和对面那头枣红色大马般高高壮壮。
  沈遇自然不知道少女的小心思,他利落地翻身上马,等着司月。司月看他上马的动作那么潇洒自然,便知道此人马术不错,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娇弱公子。
  两人并辔而行,马匹不过走了三四米远,就碰到了司月早前碰到的屏障。
  这屏障可不是普通符咒解得开的。
  这恶灵难道是感应到她这个高手打算出招了,故意设下这道屏障来阻拦?
  司月解下背上的行囊,取出琵琶调音,开始弹奏《镇魂调》。别看此曲音调吭吭然,难听得让人忍不住捂住耳朵,事实上这是专门为了镇压恶灵凶魂而设的,佐以弹拨者的道灵,以音曲勾通天地,借天地之力压制住作秽的凶魂,对鬼魂来说端的是凌厉难言。
  都说《镇魂调》一出,万鬼俱静。可惜,这屏障乃怨气所化,内中蓄含着因果之力,未寻得源头实难化解。好在她弹拨此曲只是为了引出指路灵,胁迫对方为已效力。
  果然没过多久,浓雾中有点点金光闪过,聚成一团忽上忽下。
  屏障中打开一个连通向朔方村的缺口。
  “走吧。”事情解决,她立刻招呼沈遇离开。
  两人快马走了一段,这才发现村外的路段都被浓雾包裹着,除了能看清眼前两三米远的路况,再远些的就瞧不清了。引路灵慢慢悠悠地在前方指路,这种情况下,两人也不敢再由着马狂奔,放慢了前行的马步。因此,抵达朔方村时,已经快到入夜时分了。
  引路灵再次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浓雾中。
  下马的时候,司月已经累得不行了。反观旁边的沈遇,依然是那副仙风道骨的翩翩佳公子模样,两厢对比,简直是没天理了。
  她心里吐嘈了两句,解下水囊喝了口水。
  朔方村口处有棵大榕树,树下有张三尺见宽的木头长凳。司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木凳处坐下:“好累,沈公子,咱们休息一下吧。就算是杀妖除魔,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为先啊!”说着,还很好心地给对方留了点位置休息。
  时人讲究男女大防,除非是秦楼楚馆,否则寻常女子断不会邀请男子并坐一处的。
  但观司月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显然并不知道这一规矩。
  “赶了大半天的路,沈公子你都不需要休息的吗?”看对方没有反应,司月打了个呵欠,倒头舒舒服服地躺在木凳上,这会儿纵是天王老子过来,也阻止不了她想要小憩的心。“我就睡一小会儿,公子你自便啊。”
  沈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了两步。原本和风细雨的面色此时显得有些冷淡,他看着木凳上女子灰暗的轮廓,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妖物降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世道将乱,不比以往。而此女心思表露,毫不设防,且又身怀术法绝技,确有古怪之处。沈遇视线往下移,目光落在女子怀抱的琵琶上。也不知这把琵琶,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那把。
  司月可不知道沈遇的想法,她正睡得模模糊糊中,忽听得耳边传来人语声。皱皱眉头睁开惺忪的睡眼,忽见浓雾中有火光出现,忙提起了精神。
  “怎么走了一天都没走出村?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好累,我实在走不动了,要不咱们就留在村里吧。”
  “不行,留在村里会死人的,就算是累死,也要走出去,要不然还是死路一条。”
  火光伴着人语声渐行渐近,原来是慈姑和娘家一干人等。
  火把照着这些人的脸,一个个的眼圈深陷黝黑,面色惨白嘴唇青紫,这副尊容若说是鬼也很有信服力。也不知道是走了一天路累的,还是被怨灵吸走了身上的活气虚的,又或者是二者兼有之。
  慈姑打眼瞧见司月,先愣了愣,反应过来时惊喜道:“司道友,你怎么来了?”她正为自己没能力离开朔方村发愁,陡然见到司月到来,犹如黑暗中遇见一盏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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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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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你们。”司月微微颔首,“你来得倒巧,我还打算找你打听事情呢。”
  “哎哟,闺女,原来你们认识!这下好了,咱们可算是有救了。”姜父挤到前头,只见面前不远处站着一双男女,端的好相貌。未等慈姑回话,他就抢先道,“这位公子,这位姑娘,老夫是慈丫头她爹,二位有礼了。”说着,朝着两人拱了拱手。
  见过礼后,姜父苦着脸说:“咱们这一家子走了一天,跟遇到鬼打墙似的,愣是没能走出村子。老夫瞧着你们二位是有大本事的,能不能带我们一家子离开这鬼地方?”
  话说到这,也不管沈遇和司月如何反应,忙忙地将慈姑推出来:“闺女,你既是和公子、姑娘相熟,快快说句话,你们熟人之间好办事啊。”
  慈姑强压下自己内心的不耐,上前走了两步。她不认识沈遇,只对司月说:“司道友,这村子确实有些古怪,实在不便久留。不知你有没有办法带我们离开?你要打听的事,可以路上再谈。”
  这话说得司月有些生气了:“你、你还想着逃之夭夭?你知不知道,这都是因为你才……”
  她正打算将阿若之事公之于众,不断却被沈遇截过话头。显然沈遇并不赞同她的做法,这让司月怒气更盛。她本来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率性性子,更何况,她此举只是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对?
  她皱着眉头气鼓鼓的样子,合像只奶凶奶凶的小兽。沈遇只得低声解释:“秋后算账秋后算账,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怨灵之事,至于其他,姑娘可否耐着性子等一等,‘秋后’再算账?”
  这人真是好笑,司月侧着脑袋歪头看他,咬牙道:“凭什么要让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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