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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酸萝卜和醋李子◎
寒刀如叶儿般落在他脖颈, 沉黑的眼瞳桀骜。
对面不过一介新卫,生生骇出一身冷汗。
刀收回,首领评价中肯:“招式勉强过关。但下盘不稳, 腰腹少力,从基本功再练。”
“是!”
新卫暗暗松了口气, 他可是罕有没当场挨体罚的武侍。虽是乙等, 却能在首领对峙时走过几招。
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他这是生不逢时, 若是放在过去的旧营, 指不定能成长公主身边的贴身甲卫。
正享受着几个将要上场者的羡艳目光时,新卫转头,他见到聂让腿上绑住的那两只沙袋, 当场愣住半晌,方才的好心情作了烟消云散。
忽的, 演武场多出一声突兀却清澈悦耳的女声:“聂统领,好生厉害。”
聂让抬眼,熟悉的影子在沐浴在日光下,披素白狐裘, 竟踏入场地, 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他第一反应却是:
……营里不太干净,主人不耐血气,当早些离开。
聂让定住心神, 收刀,笔直跪下:“见过主人。”
众卫随之行礼。
她环视了一下训场,除了几个能随侍她的前营暗卫勉强站在原地,其他基本都被抬了下去, 微讶。
怎么这么凶?
管下属事务的乙等卫也就算了, 连着甲等特卫也遭了罪?
心中疑虑, 但姜瑶仍自持庄严,与众人颔首:“诸卫辛苦了,今日过校者皆有赏。”
有赏是不错,长公主待属下素来大方。
可…过校者,哪儿呢?
侍卫们一言不发,彼此看了一眼。
方才冷汗还没擦的新卫顿时又开心起来,心里念念叨叨。
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姜瑶向武场最中心跪着,带青铜獠面的人招手:“阿让,你来一下。”
“是。”
聂让俯身将沙袋解开,跟在她身后走出营场。
踏出场地的瞬间,身后大部分人显然都松了口气。
暗卫营三面靠青山,此时初秋,满山树叶瑟瑟微黄。
从鸦黑行衣内侧取出密函,聂让双手呈递而来,姜瑶扫了他一眼,最终接过信,不着急看,又定定瞧着他了一会。
“……”
聂让被她看得窘迫,脑中莫名又冒出昨夜种种场景,脑中有一瞬迷蒙,心底颤颤,有转身想离去的冲动。
打住。
是为不敬。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
观赏了一会他讷讷的傻相,姜瑶笑了声:“姜锦熊被押来了都城,你觉得本宫该如何处置他?”
聂让错愕。
怎么处置?
主人从未问过他这些。
姜瑶蹙了眉,自言自语:“杀了的话可绝后患,不杀的话…似乎没有任何不杀的理由。”
偏眸瞧他,她好整以暇:“你说呢?”
聂让沉思片刻,最终低声如实道:“朱雀街上,湘王之子在世人面前已经死了。杀与不杀,是一样的。留下可博仁义之名,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还请主人早做断绝。”
他当然是希望杀的,可他知道主人对湘王之死一直耿耿于怀。
没有身份文牒,没有仆从,样貌大变,那么只要无人承认,姜锦熊就不是湘王之子。
反之,若有人真意图谋反,湘王之子是谁,不重要。
一如李氏谋逆。
作乱者会寻各种理由谋逆。
忠君者拼尽性命也将奉上真心。
闻言,姜瑶笑起来:“本宫亦是这样想的。怪了,这也没傻到家啊,怎么就……”
长公主及时止了话,摇摇头。
她将信收好,却落下句:“你不开心,为何?”
聂让不语。
其实他到现在仍是乱,不太敢相信昨夜发生的事情。
自己都拿不准的事情,如何能给主人回复?
姜瑶唔了声,并不逼问,勾唇:“起来,伸手。”
聂让照做。
她不知从哪儿又摸出来一包糕点,拿起,落在他宽大的掌心:“小厨房新出的样式,长得和棋子一样,本宫觉得新奇,就带来了。”
她想了想,难得补充嘱托:“会有新的,莫要以为甜物不会放坏。”
要不是镜子,姜瑶还真不想不到这人竟然还有藏东西的习惯。
一方她不要的手帕而已,至于惦念那么久吗?
她实在有些不知该拿他怎么好了。
于是只好顺从内心。
活着的时候,对他再好一点。
然后…寒毒的事情,寻个机会,告诉他吧。
聂让并不知她的打量,只是垂眸,掌心的油布不大,只占了小半个手掌,沉甸甸的,缠绕油布上的细绳随风微动,如鸿羽略过远处湖面,腾然飞到广袤的天空。
借着面甲遮掩,在姜瑶看不见的角度,聂让闭了闭眼。
收不回来。
聂让的身与心,早就收不回来了。
可姜瑶嫌不够似的,屈指扯落他脑后的系带,将那只凶神恶煞的青铜面取了下来。
她的眼睛很亮,比他看过最明净的月亮还要亮。
“你太高了,低一下头。”
聂让呼吸微紧,垂首之后,有些凉的柔软便贴住他的唇畔,一触即逝后,她埋在他颔下。
他又睁了眸。
“伸手,放住腰后。”她不满挑眉,明明是命令的语气,却又在抱怨,“看出来了,确实不会以色侍人。”
那…晁行,会吗?
聂让下意识就要问出口了,理智却死死卡住喉咙,只将染了灰的外衣褪下,伸出长臂,隔着狐裘衣,揽住她的脊背。
很多的不该有的疑问反复斥在脑海,却被他捺了下去。
晁行也会,像昨夜一样侍奉主人吗?
侯爷送来的人,一定比一个死士更加能惹人怜爱。
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满意于他身上暖意,伸手扯住了他的里衣。
“朝堂那边还有点事,我就不继续看了。”她嗅了嗅他身上浅淡的皂角气息,勾着唇,
“早点回来,阿让。”
.
回府坐在书房里,姜瑶拆开密函,扫过。
张存英确实是个有能耐的重臣,梁通二周乱象已初步定下,武安大军百万粮饷已追回,月底便可考虑返程,只不过与李氏勾连的崔氏有不少闻着信儿逃到了北周。
再来,便是宇文执。
叠好的果碟边是鲛油烛台,她燃起烛火将密信烧毁,许是人越老便越容易念着过去,荡漾的烛光下,姜瑶偶然地想起了过往。
当年的赵宫与现在并无二致。
宇文执也没现在让人捉摸不透,他那个时候还算得上正常。
有聂让背着,她轻松翻过宫闱,抱着一堆黑甜李子,一边单手推开他的屋门:“执哥哥!路边熟了好多李子,我和阿让采了好多,你要吃吗?”
屋内少年正持笔练字,身量瘦削,不似寻常鲜卑人矫健,极有风骨,带着一种很儒雅的美。
他见她来了,辄停了笔,温和一笑:“你尝过吗?”
“没呀。”女孩子的眼睛很亮,弯得像月牙,一股脑将李子堆在他面前的桌案,“这不是想带来和你一起吃嘛。”
宇文执看着桌上那堆红艳艳的李子。
“你刚刚说,在哪采的?”
姜瑶拿帕子开始擦拭其中一个,边道:“金梧街西头的那棵树上。我溜出去的时候看到的,长了好多。”
宇文执沉默了一下:“你有听过,王司徒幼时不取道旁李的故事吗?”
“那是什么?”擦干净,她咬了一口。
“说的是,如果道路边上的果是甜的,那么早就有人摘完了。”宇文执皱起眉,“暧,别吐我纸上。”
这一口又酸又苦又涩,连牙都酸倒了。
姜瑶打了个激灵,小脸皱成一团,将咬了一口的李子也丢在他的澄心纸上:“谁叫你不早说,该。”
“是你咬的太急了。”宇文执无奈,却从果碟里取出枚核桃仁,“吃一颗缓缓。”
他将核桃塞进她嘴里,笑吟吟地等她缓下来。
“你懂药理?”砸吧砸吧嘴,果然感觉好很多,姜瑶新奇。
“略知一二。”
姜瑶顿时来了兴致:“教我!”
“不教。”宇文执摇头,抬眼,却看向一边一直跟在姜瑶身边,不发一言的玄衣少年,“影卫?他可能会。”
她那时候年纪轻,不知道宇文执在故意钓她,只撇了嘴。
“他好没意思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姜瑶毫不客气地污了一把自己忠心耿耿的暗卫,“又不是让你白教,本宫给报酬的。”
宇文执样作兴趣:“什么报酬,说来听听。”
“一年的文房四宝?”
“不要。”
“王右军的草书孤本?”
“也不必。”
“漂亮的小裙子?”
“……你从哪觉得我会喜欢这个?”
姜瑶摆了,靠坐在他的榻上:“那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本宫看看能不能向父皇求一求。”
他轻轻笑起来,微微挑起的眉眼有些像某种狐类。
宇文执起身,离她走近了几步,甚至聂让的手都放在刀上推出时,才拖长音,似试探:“听闻大赵驸马一位清闲。不若日后将它许给我?”
“这个嘛……”
姜瑶一合计,别的道理她还不是很懂,但是她明白童言无忌,小孩子说话是可以不顶用的,便大方点了头:“好啊,许给你。”
他勾了唇,坐了回去:“空说无凭,我需要信物为证。你随意拿些什么给我就好。”
“什么都行?”
“嗯。只要是阿瑶给的东西,我都喜欢。”
“那你把这些李子吃了。”
“……”
她后来还是给他打制了一顶没大用的烟枪,为彰皇室尊荣,上面嵌满了珠宝。
很久之后,宇文执离开北赵,临行前给了她一面同样没什么用的青铜獠面。
“回礼。”
他与景玉公主颔首:“日后,拿着这个去北周的人,我可以救她一命。”
现在,这只面甲戴在聂让的脸上。
作者有话说:
改一下错字语序~
第30章
◎好哥哥◎
寒毒、面具、北周、信物。
时隔多年, 她将此这些东西联系起来,不难明白宇文执的意思。
——‘来我身边,我可以救你。’
姜瑶摁了摁黛眉眉心。
端的恶心人。
不过或也说明, 寒毒并非无药可解。
她又想起上次神镜里,宇文执未说完的那句话。
鼎里有东西。
礼鼎在私库里存着, 鸿胪寺检查的官员早就看了个里外, 三足两耳, 未有不同。
那日国宴时, 她也观赏过,纹路是寻常的龙纹与雷云纹,更无机关。
左思右想, 总觉有诈。
且鼎这种有象征意味的东西不好搬运,只能先存放在大盈库。
说来也巧, 屋外夜色已暗,夜枭咕咕叫了两声,姜瑶瞧见了琉璃瓦窗外的一掠而过的影。
聂让精通机关遁甲,许知道些门路。
于是她唤:“阿让。”
“在。”
漆黑的影闻声现于书房一角, 鲛油烛火半跪的身影后再拉下一小片虚影。
聂让回府便去了净堂冲洗, 换了一身干净的扎袖黑红劲装,难得带了一点颜色,看起来利落清亮, 身上还带着一点很轻的幽香。
“零陵香、带杜若?”因肺疾,姜瑶对任何气息十足敏感。
兰泽芳草,是干干净净的君子象征,屈子喜欢, 姜瑶也喜欢。
只是她这玄卫首领, 为了方便任务, 从不配香囊,不染熏草,一身干干净净的来,又悄无声息地去。
她忽的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了腰,在他腰间靠内侧角落摸出一枚香囊。
针脚算不上精细,鸳鸯的样式,瞧起来缠绵悱恻,看起来还有些眼熟,却不是御制。
便皱了眉:“香囊不适合你,丢了吧。”
聂让的话并不多,见主人不喜便不再去看。
“日前北周送来了一尊鼎,放在大盈库内,里面恐有蹊跷,你得闲替本宫看看。”
“是。”
他起身便要告退,姜瑶却轻轻勾了唇,伸手扯住他劲装领口,动作轻佻暧昧,俯了身,凑在他耳畔耳语:“急什么,本宫说的是得闲。”
“……”
聂让不动声色地低头,耳根却又渡上一层浅淡的粉霞,像是桃花落了潭水,很是好看。
她挑起他的下颔,让他看着自己,左手捏了捏这方半掌大的绣囊,风干的熏草捏起来沙响。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知道她喜好的人可不多,而姜瑶更不认为聂让有这种乌七八糟的心思。
出乎预料的,这回,速来与她毫无保留的暗卫头子出奇地一声不吭。
“哦?”姜瑶挑眉,离近了,“不说?”
她笑起来。
玉指缓缓向下,掀开了衣襟,像一条鳞片细腻的白蛇往里衣更深滑行,她腕上玉镯划过皮肤更是冰凉。
聂让登时乱了心神,呼吸克制不住地加重。
“说不说?”她撩开他卷曲的额发,在他额间印了个吻。
“……”
极有力的指骨攥了起来,骨节发白,她却又亲了下他的耳廓,发现他呼吸短暂消失,含着半分笑意,再一次重复。
“说不说?”
他浑身僵硬,压着嗓音,极隐忍:“奴…先请告退。”
姜瑶慵慵坐回月牙椅上,懒散徐轻:“不许。”
他若是直接说了,她还不怎么在意,但瞧这闷葫芦就是憋死也不冒话的样子……
香囊怎么来的是其次。
姜瑶眼珠微动,心下却似乎有个蔫坏的声音小声。
——逗逗他。
于是她将香囊拿近了,仔细辨识着上面针脚。
“不是建康绣娘的苏绣针法,像民间平绣,却别有一番意思。”
他好像抿了抿唇,听她夸赞别人,似有些不可查难过。
“奇了。到底是谁给的?”
“……”
“真的不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