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人正拿锤头一锤子砸在木桩上,闻言拽了他一把:“那是鹰嘞。和你有什么关系,干活!”
离上次军会,已去三日。
主将帐中,胡刀嘶声,实在耐不住:“等等等等等,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那边的谍报要是不来了,咱们岂不是要等一辈子?赵将军,末将觉得,咱们必须得乘胜追击,休错了战机!”
“胡刀!”边上的军师见状皱眉,“你要是再这样胡说,那就回梁州种地去,那儿缺人。”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赵将军还啥都说什么呢!”
“都省省唾沫星子吧,在座的哪个都是军中要将,吵吵闹闹不像话。”
是时,外界传来响声:“将军,将军当心,有个尖嘴畜生来了!”
正式是,一只神采奕奕的玄鹰扑腾翅膀停在赵羽门口,朝内皋嚎一声,腿上别着信。
赵羽取信展开,扫过一眼,脸色赫然一沉,抬头便:“传令,叫饮过城中水的军士分帐隔离三日。”
“可是殿下来的信?”军师徐开世忙问。
“是玄卫。”
帐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就是有不知道的,见到旁人沉默,也跟着不解起来。
“玄卫是啥?”胡刀挠了挠头,“你们咋表情一个二个这么严肃。”
“是殿下身边的人。”
“嗐,这不是自己人吗?”胡刀咧嘴一笑。
徐开世申请复杂地摇头:“你哪日被他们带走了,就知道厉害了。”
……
“那这…能信吗?”胡刀理不出个所以然,挠挠头,“也没个信物啥的。”
徐世凯赞成:“分账事小,可若突然如此,恐让军心恐慌,于战事不利,无凭无信,请将军三思。”
“受殿下之命,请见赵将军。。”
帐外,突然有人响了声。
一个着玄衣带甲面的人骤然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是一只玉佩与一只银环佩,生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显小。
赵羽接过那玉佩,确实是殿下信物。
“玄卫副统领。”赵羽认出那只银环佩,抱拳拱手,“失敬。”
小九抱拳回礼:“赵大将军折煞我也,九只是一介草莽。”
玄卫是长公主麾下,但名义上也只是个不入编的暗中组织。
尽管如此,在做人却多少带着些敬而远之的态度。
湘王和李氏之死,归根结底玄卫功不可没。
小九将话题撤回主道:“陇州的那条河道确实连着陇州城,从目光撤离至今未干涸,且水是死水,赵将军不信可查。”
原本还算淡然的徐开世蹭得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死水?”
胡刀茫然:“咋了?”
“可能有人投毒!”
尤其是…投放瘟疫。
小九道:“赵将军也可寻人探查实际。”
“不必,事不宜迟。”赵羽当机立断,“分帐!”
他回首又向军师徐开世,“请先生领我命,快马去一次城中,禀给刺史此事。”
陇山易守难攻,陇县是后方辎重必经之地,尤为重要,先皇在世时便久攻此地无果,这回他们好不容易打到这里,要是发生大疫,那么他们只能撤离。
至于陇州的倒霉刺史,是被他们一帮武夫拿刀临时架上这个位置的当地学士,纯属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很听他们的话。
徐开世知道要害,正要匆匆往往帐外走。
“还请留步。”小九摇摇头,“拿到舆图的第一时间,首领便已经去了,只要控制及时,不会丢了城”
——首领。
赵羽抓住他话里这个词。
小九别有用意:“赵将军当见过的。”
确实。
赵羽忽然想起那日在建康天香楼时,见过的那死士,稍微安心。
虽不知为何殿下突未将他再往他武安军里放了,但如今也是物有所用,人有所长。
忽的,又有士卒进帐:“将军,抓住个女奸细,要不要杀了?”
赵羽剑眉微凝:“女奸细?”
“是。”那士卒嗤笑,“这娘们自称裴什么的。说是来找什么九…九将军,笑话,大营里就每一个将军名里带九的。”
“……”小九深吸一口气,向赵羽,“也是殿下的人。”
“如此,快去替她松绑。”
“不必。”小九冷哼一声,异常冷酷“继续给她绑着,自己要过来找死,可怨不得他人。”
……
“嘎——”
是时,屋外,又有一只信鹰落下在他护臂,腿上的信纸只有几行字。
今日的军帐,似乎格外热闹。
小九拿起密信,脸色极难看。
“叨扰赵将军了。”他勉强持笑,“还请将此人放了,九这般失礼,日后定向将军赔罪。”
第58章
◎将计就计◎
外营之后的事情, 小九不知道。
他只知道主人给他找来的大麻烦跟着来了。
“九师父!”
小九瞧着眼前被压进帐中的人,额头直跳。
他是真的不想理会这个人。
做他们这行的,一忌感情, 二忌遇事焦躁,三忌不守原则、泛滥同情。
聂让也就算了, 主人给他找的这人又是什么意思?
小九心里一肚子腹诽。
他是长得显小, 可这不意味他擅长带孩子啊。
之前是姜鸿, 现在又给他找来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裴玉溪。
他心中微叹。
如果没收到贰柒的急信, 倒也罢了,可收到了,就不得不将这人的安危放在心上。
听户部的风声, 他们最近在建什么裴家庙。
裴玉溪和此事扯上关系,身份背景不会太低, 更不能在他这里有闪失,最好,也不要撕得太难看。
于是,小九只是扯了扯唇:“这地方是你能来的?陇州才攻下多久?若是我晚到一步, 你就要被军营众人误杀了可知?”
“这不是没事嘛。”
束缚被解, 裴玉溪长长呼出一口气,揉了揉生疼的手腕。
“你是怎么来的?”
他还真是好奇了。
这一路,凭她学的那点匿身的三角猫功夫, 愣是未叫官兵带回去。
“走的山路啊。”
“…路上就没遇到土匪?”
裴玉溪向裂开一个大大的笑:“我耳力好,避着他们。”
“……”
小九一阵子哑口无言。
“你和姜殿下一样,都爱瞎操心。”裴玉溪大摇大摆地坐在他对面,拈起他案上军营里难得的干果, 丢进嘴里。
“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营里可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之前为了躲人, 我连安西城都没进去,天天吃些野果野菜,亏大了。”
小九面无表情,冷笑:“好吃的?只有干粮干肉。”
“也好也好。”
裴玉溪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没个正形地靠在他的帐里,忽的,将唇一勾:“想不想听我这一路的故事?”
小九完全没理她,“陇州最近不太平,我派人送你回去。”
到时候真的打起来,还要他分神保护她?
那他的任务还做不做了。
裴玉溪暧暧两声,道:“别啊,好说歹说,我还救了你们玄卫的两个人呢。”
“什么?”
“好像叫什么犬陆犬叁。我说你们这名字可怪的很,雅不雅俗不俗,直接叫狗三不就行了?”
“……”
*
酒馆内,聂让手持一封密信,哪怕火光燎烧之后,上面仍绘着诸多诡异的符号。
裴玉溪只是学了一个皮毛,玄卫内部自有诸多套密语,专供首领与伏在北周高层赵谍的通信。
聂让读过之后,将信烧了。
传来的消息很简单。
穆广密令,待疫情于赵军中传播时,宁州十万大军将趁势反攻陇州,重新夺回陇关道。
“首领,可要派人再去探岐山?”边上,靛二出声询问。
“不必。”
探岐山,无非忧心他们据山而守,强攻难下,但宁州反攻,探寻地形的事情便可以暂时放一放。
聂让看着舆图,眯起眼睛。
……也好,将计就计。
只要捺下疫情的真实消息,再让穆广他们误认陇州疫情病延,战机难觅,不用他们主动入山,这些人自会南下。
而这一次,他们有来,难回。
临走前,姜瑶给了他信物,可以调动安西驻地内府兵的兵粮,调一部分人,趁他们出山时,从侧绕提前占守岐山,此险便可过。
聂让提笔,以特行调配的墨水写下密函,以信鹰传于在军营里负责交接的小九。
了解一切,他离开酒馆,巡晙一周。
街巷四周有人拿着艾草仔细熏着街巷,城西尽头的开着诸多疠人坊,染疫的官民便在此处,官兵持枪站在门口,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沿街的铺子渐渐开了,南赵长公主曾传过私信,在梁州开仓救济过这座城池,边陲之地,民心难归,臣民大都与,并无太多国破沉灭之痛,日子依然照常过着。
在一家难得开着的糕点铺子外,聂让停下了脚步。
铺子不如长公主府,且才是战后,未卖什么太金贵难得的点心,只是有方糖和一些寻常的面点。
聂让沉思了一会,敛息,没发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最终进了店,将铺子内所有的点心都要了一份。
店家将糕点包好了,递给他,聂让拿起一枚方糖,放入口中,慢慢含化了,才尝出来一点清甜。
…没有主人给的甜。
聂让细微的皱了眉头,忽的有些无由来的难过,再一次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又微微的定下心神。
天上的信鹰盘旋着长鸣,正俯视着下方的陇州城。
他是出来做任务的,这个任务很长,也有些难办。
借汇报任务情况的理由…给主人写信的话,没关系吧。
聂让下意识摸着腰间的陨铁刀,抿了唇,敛了呼吸,转身走向一处街巷。
绵长的叶笛声传来,有一只玄头鹰落在地上,再起飞,向着建康的方向飞去了。
聂让注视着离开的玄隼,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腾升起一点全新的期待来。
好希望,主人能够给他回信。
他又拿起一颗方糖,冷硬的面色柔软起来,脑海中渐渐浮出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她勾着浅浅的笑,将方糖轻轻放在他手上,亲启朱唇,朝他:
“早点回来啊,阿让。”
方糖入口中,丝丝的甜意被人反复咀嚼下,顺到心尖。
好像是比刚才甜了一点。
聂让弯起一个青涩欢欣的笑来,看得才跟着来的靛二揉揉了眼睛。
他是不是看错了。
首领杀人手法凌厉,头点地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会笑呢?
*
数日后,陇山下的军帐中,一派肃穆。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分起帐了?”
“说是城外河里有人投毒,可别是疫病。”
“真的假的,那这仗还打不打啊,别是有人骗了将军。”
士兵暗地里嘀咕几句,却谁也不敢将话明说,只是私下里咬咬嘴。
直到军医带着面纱提着药箱,从哪几个被紧闭的营帐走出,急急忙忙地往军帐中赶,大家这才面面厮觑。
“按照将军的吩咐,庵庐已经建好了。”医官哆嗦着拱手向赵羽,“下官诊过了,其中是有两人发了热,看症状,确实是疫症,幸而发现早啊!”
“本将军知道了。”
等医官下去后,帐中一片哗然。
“这穆广,用计端得狠辣!”胡刀握拳一拍木案,恨然,“他奶奶的,看爷爷不斩了他的狗头。”
军师徐开世一摇手中蒲扇,也觉后怕,头一回没拦着:“悻然发现得早,尚且无事,只是这治疫需要的苍术桔梗等药材……陇州城内恐怕不够啊。”
穆广弃城逃跑前,派人一并烧了粮仓和库房,起初他们未以为意,今日一见,原来关节在此。
是时,有人将低首将东西送入帐中:“赵将军,是九统领送来的消息。”
赵羽取信后细细读过,摇头沉思,忽的又想起天香楼里,殿下身边的那个黑衣影子。
“好啊!”
徐开世收起蒲扇,拱手:“敢问将军,这信里怎样说?”
赵羽见信纸展开,却见薄薄的一张纸上,将岐山山峦,甚至敌帐与埋伏点,标注得一清二楚。
在场的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心里和明镜似的,只要用司南,便是没打过仗的人,都能摸过去反绕他们一手。
只要做成一个包围圈,不让外面的人进来,等补给耗尽,对方便会不战而降。
他们甚至还可以绕道而行,直取宁州。
……
聂让还给了他们一条能让大军伤亡更小的路子。
如今疫情方止,哪怕实际防范及时,也会军心不定,不如照他的话请君入瓮。
登时,赵羽心中无限感慨,
当时不知他身份,说他必有一番成就,今日一见,果真非凡。
不,这个人和玄卫,本就是殿下臂膀。
赵羽摇头,一时脱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家伙好的没怎么学,把殿下的狡猾学了个透。”
连药材,都能提前托商号夜运。
徐开世惊讶:“赵将军可是认识这玄卫中人…哦,是某多言了。”
赵羽乃殿下世叔,结交玄卫一两点内人属实正常。
大将军回首向下官,将事务吩咐下去:“一切如常,将此事先瞒下,但需悉心治好军士。”
“至于药材,三日后,玄卫的人会送来。”
作者有话说:
捉一个小bug
第59章
◎书信◎
姜瑶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来自陇西, 另一封来自北周。
信是宇文执的信。
不是国书,压根没提北周,只是以简单的问礼。
只是, 在最后,他这样写道:
“困杀楚将军的北周朝臣, 今只剩一位, 吾暂不能取。只好祝阿瑶一切顺遂。”
他又在自说自话一些莫名的事情。
贰柒上前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
“北周宗正楼康因牵连昭罗公主谋反一事, 落狱听判。”
听言, 姜瑶心中突突一跳,宇文执这是要做什么?
入了萧执大狱的人,基本上不能活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