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七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武百官，世家贵族，来的都是男子，在场只有魏琳和她两位女娘。
姚七娘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便往魏琳身边凑了。
魏琳看着她的模样，心中猜测得差不多，拍了拍身边的座椅：“上来坐吧。”
姚七娘生了一双杏眼，用圆扇遮住了下半张脸，显得犹为娇俏可爱。
她应了一声，坐到了魏琳身边，身上散发出清香。
“袅娜少女羞啊。”魏琳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姚七娘脸颊泛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
虽然她早知道魏仆射是女娘，但是凑近了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动。
名满长安的魏小郎君，简直就是她梦想中未来丈夫的模板。
试问满长安的女娘们，谁没有做过魏夫人的美梦呢？
姚七娘想起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紧抿双唇，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到身后。
魏琳看着很快消失不见的司清，叹了口气。
指望一个毫无恋爱经验的直男照顾好自己未来的妻子，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
“兄长让我来找你……”姚七娘顺着她的目光，赶紧解释了一句。
自家兄长和魏仆射的关系很好，这样说的话，魏仆射应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吧？
魏琳挑了挑眉，想的却和她完全不同。
下意识给姚成宣开脱，看来司清是真没怎么注意到自己的这位小皇后啊。
“无事，你吃西瓜吗？吃的话再让人拿过来一些。”魏琳笑了笑。
林雁和姚七娘虽然都是大族出身，但两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林雁不受林家重视，林家人也不怎么管她，她除了照常接受家中教育外，其余的一切都很有主见。
姚七娘接受了十几年最为传统的世家女娘的教育。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垂下眼皮不敢乱瞟，魏琳在她身旁，都能感受到她浑身的紧绷。
姚家对她的一言一行都有要求，像这般突然来找别人，已经是有些出格了。
听到魏琳的问话，姚七娘轻轻摇了摇头。
自从她被定为未来的皇后之后，家中人对她的要求就越来越高了，像冰镇西瓜这般奢侈之物，是万万不敢用的，她连半块都没吃着。
她向魏琳解释了一番：“身为皇后，总得为表率……总不好贪口腹之欲。”
魏琳颇为无语。
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连吃什么都那么严格？
她懒得与姚七娘解释，直接让随从拿了好几块西瓜过来：“吃。”
西瓜刚刚出现，昂贵是必然的，但随着种植面积扩大，官道通畅，迟早会变成普通的水果。
西瓜在常温下能保存半个月，若是冰镇，反而只能放几天，倒也不至于金贵到让人吃不起的程度。
姚七娘还想推拒几句，却被魏琳用眼神制止了。
她拿起一块西瓜，小口吃了起来。
甜滋滋的。
魏琳又叹了口气，继续翻阅着奏折。
姚七娘在她眼里，就和高中部的那些女同学没什么两样，但看起来比高中生别扭多了。
姚七娘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奏折，又很快缩回了视线。
魏琳转过头问道：“你想看吗？”
“不……”姚七娘顿了顿。
魏琳干脆讲奏折塞到了她的手中：“要想当好皇后，总得眼界开阔，通晓政事。”
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后宫不能参政的说法，皇后作为一国之母，也要知道一些政务。
姚七娘这才敢将眼神放在奏折上，不过也是一目十行，不敢仔细查阅。
魏琳盯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种熟悉的拧巴感在哪里看见过了。
曾经的王婉也是这样。
“都是些废话，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在竞标一事上。”魏琳解释道。
虽然司清的心思是为了出来玩，但朝臣们的眼睛可都盯着即将在翠微宫举行的竞标一事上。
姚七娘偏过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才问道：“是为了宝船吗？我有听说过。”
渭水河面上的那艘大船，在长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溜去看过。
“嗯，等船队组建好之后，就要去环游世界了。”魏琳答道。
姚七娘双眼发亮：“为何是环游？难道世界是圆的吗？”
她虽然接受了最正统的仕女教育，知晓天圆地方，但对于魏琳的世界是一个球的说法，接受程度良好。
比起那些坚持天圆地方的文人们看上去好多了。
魏琳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语气不自觉软和了下来：“是椭圆的……如果船队从大夏出发，一直向西航行，迟早会回到大夏。”
她说起大夏之外的世界，朝臣们已经在朝会上听过了，但对于姚七娘来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
姚七娘不由得靠近了一点，侧耳倾听着魏琳的话。
魏琳来了兴致，不由得和她说起了宇宙，姚七娘听得认真，感叹道：“人之于天地，不过蜉蝣。”
朝生暮死的蜉蝣，穷极一生，也难以见到宇宙中的那些景象。
魏琳见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安慰道：“现在玻璃都做出来了，其实可以做个望远镜看看。”
她又给姚七娘比划天文望远镜：“这样的话，就能离那些星星更近一点了。”
眼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是头一个没有质疑她的人，魏琳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天文望远镜做出来送给她。
姚七娘很捧场的给她鼓掌。
“……说起来，举行竞标的时候你会去吗？”魏琳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凉茶，想了想问道。
竞标的时候会呈上宝船的模型，姚七娘应该会感兴趣吧。
姚七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应该不会去。”
她还没有和司清成婚，不好与外男接触太多，到时候人来人往，就算她自己不介意，文武百官也会百般苛责这位未来的小皇后。
魏琳听到她这么说，几乎已经想到了那群老头子如何弹劾这位才不过十几岁的少女。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管他们，你要是想去，我带你去。”
大夏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竞标，多有意思啊，怎么不能去看看呢？
姚七娘抿唇一笑：“但是，这样会被他们说吧？”
她虽然想去，但诺大的行宫中只有两位女娘，又不像魏琳那般身为当朝宰相，自然不好混迹在外男堆中。
朝臣们弹劾魏琳，魏琳自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但她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否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有底气和朝臣们叫板的。
魏琳想了想，昂起下巴得意道：“我是谁？”
“啊？”姚七娘愣了愣，“你是魏仆射啊？”
“错，我是女扮男装好几年都没被识破的高手，到时候我帮你伪装一番……”魏琳贴着她小声地说起自己的打算。
姚七娘的眼睛越来越亮。
司清和姚成宣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未来的皇后，正贴着自己的宰相，小声嘀咕着什么，两人时不时对上眼神，相视一笑。
魏琳比姚七娘高了半个头，一身圆领袍，虽然能看出女娘的特征，但浑身气度潇洒，身旁的少女贴着她的胳膊，一双杏眼认真凝视着魏琳的脸庞，也许因为太热了，脸颊红扑扑的。
姚成宣笑了起来：“郎情妾意，多美的一幅画啊。”
司清：……
作者有话说：
司清：我老婆好像要跟别人好了
这几天要答辩了，更新时间不固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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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学说之争
◎一更◎
翠微宫坐落于翠微山下, 宫门面朝北，虽然还未修建完毕，但已经初具规模了。
大堆人马浩浩荡荡地从山脚进入了翠微宫。
魏琳左手边坐着姚七娘, 右手边坐着司清，对面还有个姚成宣。
被夹在中间的魏仆射：……
姚成宣就算了, 司清你不去坐你的龙辇, 跑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
姚成宣上车的时候, 姚七娘仍旧自在地拉着她的衣袖, 直到司清也跟了上来，姚七娘瞬间又变成了浑身紧绷的模样。
司清挑选皇后人选，自然是经过重重考量的。
五望七姓不要, 身份太低微的也不要，太招摇的也不要, 挑挑拣拣到最后，满朝文武最终将姚家女送到了他的面前。
魏琳叹了口气。
要说司清完全是出于政治考量才选的姚七娘，也不尽然，姚家适龄女娘有好几位, 姚七娘相貌才情俱不是最出众的, 为何偏偏选了她呢？
可惜这位还未开窍的小皇帝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好感。
姚七娘听见她的叹气声，偏头问道：“怎么了？”
眼神中尽是关切。
虽然她和魏琳不过交谈了片刻，却已经将魏琳划到了自己人的范围里了。
还是头一次有人和她说起这么多的事情, 以往家里人只会告诫她少言少语，要端出皇后的模样。
姚成宣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司清顺着她的目光，也盯着魏琳看。
魏琳顿了顿：“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
这话发自她的真心。
马车上气氛凝固, 她巴不得快点抵达翠微宫, 脱离这一尴尬现场。
姚七娘看了看车外的风景, 安慰道：“应该快了吧。”
她想起魏琳好像不怎么习惯坐马车，于是又倒了杯凉茶递给她：“压一压。”
司清看着两人的互动，张了张嘴，但什么话都没能插进去。
姚成宣嗤笑一声道：“她身子骨太弱，自己不好好锻炼，你管她做什么？”
众人得知她是女娘后，态度多多少少有些变化，只有齐沐和姚成宣还和往常一样同她玩闹。
魏琳润了润嗓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让你多读书，晕车明明是因为前庭器官敏感性过高。”
姚成宣撇了撇嘴，没理会她的嘲讽。
魏琳时不时会蹦出些怪言怪语，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姚七娘反而认真听了进去：“前庭器官是什么意思？”
魏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她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司清看着她俩的动作，瘪了瘪嘴。
这种插不进去话的感觉让他异常难受。
魏琳可不管他怎么想的，好不容易捱到了目的地，她赶紧跳下马车，脱离被两人夹在中间的局面。
翠微山的气候确实比长安城凉爽不少。
司清跟着跳下马车，一转头就看见魏琳扶着姚七娘下车。
司清：……
他认真盯着两人好一会儿，不停地安慰自己魏琳是女娘，都是女娘，又没什么……
到了翠微山下后，所见皆是一片碧绿，他领着朝臣们往翠微宫内走去。
他们穿过云霞殿后，就来到了翠微殿，竞标也将在这里举行。
魏琳跟着随从的指引来到自己的房间，和姚七娘约定好明日在这里相见。
到了第二日，姚七娘果然如约过来了。
文武百官都住在这一片，她还是打着找姚成宣的旗号才能顺利进来。
魏琳将自己的道具都抖了出来，垫肩、增高鞋垫、束胸、乱七八糟的脂粉……
姚七娘看呆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魏琳就将一件圆领袍比在她的身前：“这件怎么样？穿上会不会大了？”
姚七娘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啊……我可以改一改的。”
她在家的时候，女红是必不可少的课程。
她按照魏琳的指示打扮好了，转着圈圈查看自己的模样。
不是所有人都像魏琳那般天生条件优越，稍加打扮便让人看不出端倪，姚七娘换上男装后，仔细打量还是能看出女娘的影子。
她担忧道：“这样会不会被发现啊……”
“没事，”魏琳早就做好了打算，“只要不会被人认出来是你就行了。”
就算有朝臣发现了，她也可以说是随行的宫女。
“走。”魏琳拉着她一路到了翠微殿。
翠微殿外早已候满了人，世家大族们纷纷派出自家的代表，来参加这一次的竞标。
工部尚书激动地搓了搓手。
只要能在这一次的竞标上将成本赚够，那他就能安安心心地打造宝船了。
众人依次排队进去，殿内早已备好了座椅，还搭起了高高的台子，魏琳牵着姚七娘坐到了第一排。
按照她的身份，她确实有资格坐在这里，姚成宣也坐到了自家妹妹的身后，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
魏琳回过头，和他对上眼，笑了笑。
计划通。
这样就没有多少人能注意到姚七娘的存在了，只需要担心她身边的另一个人……
魏琳还在思考中，就看见工部尚书走了过来，双眼发亮，盯着台上的幕布不知道在想什么，头发丝都翘了起来，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生面孔。
这样也行吧。魏琳松了口气。
众人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副场景，颇有些像后世的拍卖会。
魏琳确实是从拍卖会上得到的灵感。
工部尚书摩拳擦掌，就等着幕布揭开的那一刻。
但在那之前，身为主办方的司清还要上台发言，魏琳瞅了一眼身着繁复礼服的小皇帝，对着姚七娘小声说道：“他肯定又要讲很久。”
司清在边疆大营的春晚上发言，说是简单说几句，结果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魏琳听得昏昏欲睡，反而身边的军士们个个热泪盈眶。
想来这次也是如此。
姚七娘点了点头。
意思就是不用怎么认真听，她明白了。
司清一上台，就看见她俩凑在一堆嘀嘀咕咕，姚七娘还态度亲昵地挽着魏琳的手。
司清：……
有没有搞错！朕身为主办方要上台发言，还要看朕的小皇后和朕的臣子在台下手挽手？！
要不是在场人都盯着，他差点就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朕好气啊！司清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背完了开头的稿子，然后说道：“……现在就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