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联欢晚会上,他还和魏琳一起跳了支舞。
魏琳总是很招长辈们的喜欢。
她捧着邓粮曹的双手,对他笑了笑:“我找到之前和您说的棉花啦,我给您做件棉服。”
邓粮曹挨饿受冻了好几天,把身子骨都熬坏了。
魏琳扶着邓粮曹走进大营,路过被绑着跪在地上的龟兹首领。
龟兹首领依然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平等地蔑视着所有人。
魏琳抬脚经过,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一阵血喷涌而出,几滴血液落在她的手背上,让她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龟兹首领自戕了。
他轻飘飘地倒下来,一双眼瞪着前方,似乎在看着什么人。
龟兹也曾臣服于汉人,但前朝皇帝出兵,将龟兹上上下下都收拾了一番。
那个时候西突厥的势力还没有扩张过来,夹在中间的龟兹进退两难,他们的前任首领被汉人军士一箭射死,也就是龟兹首领的父亲。
太子和她说这些的时候,龟兹首领的尸首早就被埋进了土里,这场小小的叛乱,最后就这样像闹剧般收尾。
魏琳撇了撇嘴,前朝皇帝干的好事,你去找他呀!绑邓粮曹算什么?
现在龟兹首领在土里,前朝皇帝也在土里,冤有头债有主,两人可以真正意义上的来一场对决了。
“剩余的龟兹人,你有什么打算吗?”太子靠在她旁边问道。
魏琳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都给我拉去种棉花!”
……
在这片土地上和牛羊生活了几百年的牧民们永远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还会被汉人押着学种地。
魏琳拿着纸笔,对着远方比了比,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里、这里、这里,”她对着几块地指指点点,“都种上棉花!”
她还想在这里修建员工宿舍和厂房。
棉花的播种在来年的春季,但这群牧民从来没见识过如何种地,正被押着学习怎样使用工具,种地时又有哪些注意事项。
太子找来匠人做了几架曲辕犁,这种木头架子,他们闻所未闻,甚至还有人傻傻地问道:“这是什么酷刑工具吗?”
他们害怕受到龟兹首领的牵连,被大夏人泄愤。
魏琳摸摸鼻子,转身问身后的太子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西突厥已经被打散,剩下的伊犁河区域,其他的将领们也会继续收复。
她跟着大军跑了这些日子,也早就该回鸣沙县了,太子跑出来几个月,更是该回长安了。
“这个嘛……”太子移开目光,魏琳依旧盯着他不放。
“我想等棉花种下去再回去。”他厚颜无耻道,“军中还有许多事务也要处理。”
魏琳撸起袖子:“想都别想。”
“你别跑!你跟我一起回关内!”
太子跑得老远,还回头冲她做鬼脸。
回去又要被那群老头子念叨,他才不要回去!
但事与愿违,魏琳回到鸣沙县后,他只继续跟着大军前进了半月,就被召回了长安。
启元六年的第一个月,皇帝突发急症,召太子回朝。
魏琳回到鸣沙县内,都没吃上自己亲手种下的葡萄,又召集了不少人,继续为来年的葡萄园做准备。
黄家给大军提供了一点粮草,黄四娘平安地接回了自己的阿耶,带着人准备启程回中原,魏琳干脆让他们和太子一路,也能安全不少。
太子听说了她的事迹,欣然应允。
“这谁啊?”黄四娘捅了捅她的胳膊,双眼放光地看着太子。
魏琳低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黄四娘的脸很快垮了下来,再也不看要和他们一路的太子,转眼去打量他身边的东宫侍卫。
能被选入东宫当侍卫的小郎君,个个都盘靓条顺,很符合她的审美。
魏琳:……
姐姐!你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除了在征战中死去的儿郎,这个冬天的鸣沙县,因为葡萄酒的畅销,难得的安稳。
她把这两人送走后,瘫在县衙内无所事事,偶尔充当一下居委会主任,唯二的乐趣一是亲眼看着葡萄园的规模越来越大,二是收到各路亲朋好友的来信。
魏琳趴在桌子上,拆开蔡卓给她写的信,有密密麻麻地一大篇,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蔡卓告诉她,长安下了一场厚厚的雪,农人们欢天喜地,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魏琳继续往下看去,又很快止住了笑容。
今年的庙会没有神女。
因为皇帝死了。
作者有话说:
太子被拎回去当皇帝,再也不能到处乱跑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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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水泥
◎江老娘对着水泥屋子喊道:“我儿呢!”◎
魏琳回想着皇帝的模样。
因为没有殿试, 所以她只在大殿外远远地见过皇帝一面,当时他正坐在宝座上,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人。
还是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中年男人, 只不过胡子长了点。
虽然得知会被扔到大漠来玩沙子的时候,她也悄悄地咒过皇帝, 但那也不过是什么“出门必摔一跤”的玩笑话而已。
魏琳有些惴惴不安, 不会自己真把皇帝咒死了吧?
她又敲敲自己的脑袋, 想什么呢。
皇帝正值壮年, 又衣食无忧,突然死亡,在她看来很是奇怪, 莫非他们家有什么遗传病?
也不知道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她放下蔡卓的信,打开下一封, 竟然是广德郡主寄来的。难道她身在边疆,广德郡主也不放过她吗?
信中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问候了一下她,最近过得如何。
魏琳挠了挠头, 想了想, 提笔写下自己最近干的事。
长安那些人应该不会那么无聊,还在编排她和广德郡主的事吧?
长安吃瓜群众:没错,已经出到第二十二版了。
她低估了长安人民对于狗血桥段的热爱程度, 不过还是好好回复了广德郡主的来信。
鸣沙县的驿站年久失修,只有一个老马夫每天伺候着县内的几辆马车,他最常接到的信,一是小县令的, 二就是王婉的。
王婉常常给家人去信, 只不过很少接到回信。
魏琳将写好的信交给老马夫, 又看了看空空荡荡的驿站,笑道:“今年给你好好修修。”
老马夫的脸上布满沟壑,听见这话,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那敢情好。”
他在这里待了几十年了,眼睁睁看着鸣沙县的人越来越少。
不过小县令来了就好啦!他又拿起刷子给驿站里的马儿洗刷身体,悠哉游哉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小县令来了后,竟然要教他们识字写字,这在以前可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老马夫年纪大了,学东西没有那么快了,但他还有个小孙儿,小县令说他机敏过人,等再学几年,就可以去县衙里当文书,以后也是个读书人嘞!
老马夫一辈子见过的读书人就那么几个,他心目中的读书人,就合该是魏琳这样的。
魏琳和老马夫打了个招呼,又溜溜达达去了葡萄园。
新一轮的葡萄种植已经准备完毕了,就等着开春时种下,鸣沙县有不少农人,但能种的地没有那么多,她把多余的农人都拉来伺候葡萄。
她挽着裤腿,踩着草鞋,钻进一排排支架里,和农人们一起交谈。
农人们实行十小时工作制,偶尔加班,除了每个月的微薄的俸禄外,县衙每天还给他们包一顿饭。
虽然魏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压榨人了,但因为包饭,许多农人都争相前来,连自家的田都不想种了。
他们中的许多人,每天也就能吃一顿饭。
魏琳择优录取,选了其中识字快的农人,现下他们刚观察完土壤的情况,蹲在支架下聊闲话。
“江老娘的房子垮了,也没个人帮她修修。”
魏琳好奇地听着,问道:“房子垮了?”
不同于长安的二层楼房,鸣沙县常年风沙大,房子都修得又小又矮,人住久了不修缮,看上去就像危房一样。
农人们回应着她:“是啊,她老儿子原来不是去大营了么,被突厥人砍死了,现在家里就她一个人,可怜得很哩!”
“那天差点被压断气了,要不是刘婶子发现了,说不定人都没了!”
“听说现在还住在刘婶子家里,人老了耳朵听不见,刘婶子都快急死了。”
魏琳弹弹自己衣角上的灰,懂了,烈士家属,孤寡老人,该她这个居委会主任出场了。
“小县令干嘛去啊?”有人看向站起身来的魏琳。
她对着农人们笑了笑:“去看看江老娘。”
刘婶子,就是刘大郎的妻子,魏琳常常能看见她和刘大郎一块儿去买菜,轻车熟路地溜去了他们家。
“江老娘!”魏琳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啊哟,三娘回来了啊。”一个老妪笑着走出来,对着阳光下的魏琳又摸又抱。
得,看来不仅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是很好。
刘婶子正巧在家中洗菜,见她来了,先是对她笑了笑,又对着江老娘喊道:“这是小县令!”
“三娘都长这么高啦。”江老娘笑得和蔼可亲。
“说了多少遍!小县令是男的!男的!”刘婶子暴躁地甩了甩手中的菜,看得出来,江老娘住在她家里的这段时间,她饱受了不少“折磨”。
魏琳摸摸鼻子,问道:“婶婶,江老娘以前的房子呢?”
刘大郎担任衙役和守门军士,他们家的条件在鸣沙县内还算可以,偶尔能吃得上新鲜蔬菜。
“往集市的东边走一会儿就到了,垮的那家就是。”刘婶子对着她又恢复了笑容。
江老娘的房子是最常见的木头房子,一截截木头被侵蚀得不成样子,也是垮塌的主要原因。
她家中的锅碗瓢盆还没收拾出来,和凌乱的支架混杂在一起,魏琳蹲下来,挑挑拣拣,把能用的家伙什都挑了出来。
老人行动不便,按理来说,家中儿女应该时不时帮她修缮,但江老娘又是独身一人,久而久之,这间破败的屋子就垮塌了。
好在人没事。
魏琳和来来往往的人都打着招呼,又对着倒塌的废墟摸了摸下巴。
过了一会儿,她找到正跟在牧民身后教导汉话的王婉,问道:“你知道哪里有粘土吗?”
王婉一直在教导牧民们汉话,经过这么些日子,人也被晒得黑了不少。
不过魏琳能将她留在县衙内继续担任主薄,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只见她指了指城南的方向,老老实实答道:“往南走上百里,就有粘土。”
虽然鸣沙县附近有粘土,但那边的粘土土质一般,他们也没有配套的烧陶工业,所以鸣沙县庶民们所用的容器,仍然是从敦煌郡而来。
“小县令是要烧陶吗?”王婉误以为她想要烧陶,鸣沙县没有会烧陶的匠人,敦煌郡的陶器对他们来说,都是昂贵的存在,她的家中也只有少许陶器。
“不是,”魏琳摇了摇头,“我想要做水泥。”
“水泥是什么?”牧民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她,这又是一个他们没有听说过的新词。
就像肥皂一样,小县令不知道又能捣鼓出什么奇妙的玩意儿。
魏琳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等做出来,你们就知道啦。”
……
水泥的配方她只记得大概,还多亏了教师办公室里坐自己旁边,喜欢看科普视频的数学老师。
她想起数学老师地中海的发型,忍不住笑了出来。
县里没有自己的商队,她只能亲自出马,前去南边取粘土过来。
魏琳晃晃悠悠地骑在马上,老马夫陪同她一起赶着马车,看见她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自己也傻乐起来。
南边的风沙没有那么大,更往南一点,就是另一个县了。
取回粘土后,还要制作生石灰,原始的生石灰生产工艺是将石灰石与木材分层铺放,燃烧一周即可,魏琳很快搞出了一批。
她将每一个步骤都清楚的记录下来,方便试验失败后回头对比查验。
这种作法吸引了全县的匠人,他们没有什么“实验”的说法,都是凭着自己的经验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
那些家中有传承记载的,都算是大家了,而他们连纸笔都买不起。
第一批实验水泥出来后,烂糊糊流了一地,根本不能凝固,魏琳翻着自己的记录,很快找到了应该改进的点。
匠人们从中看到好处,每日都来她这里观摩学习,魏琳就一边尝试制作水泥,一边教导他们应该如何记录这些步骤。
归根结底,还是要多识字。
等到新一轮的葡萄种子种下的时候,魏琳的水泥生产也已经初具规模了,虽然根本不能和现代水泥相比,但用来修个路,造个房子,还是勉强可以的。
“凝固的时间还是太久了,等回头再改进吧。”魏琳往一面水泥墙上按下自己的手掌印,又取来水清洗手掌,以免水泥凝固在手掌上。
此时的刘婶子,已经经受了江老娘一个多月的折磨,整个人都快精神衰弱了。
魏琳包着头巾,挽着衣袖,提着桶和匠人们一起给江老娘修建水泥屋子,活像工地上的农民工。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她一边干活,一边还有心情哼着歌。
这种灰扑扑的奇怪东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魏琳还给江老娘的新房子留了两个大窗户,现在还搞不出来玻璃,也只能用木头窗户顶着。
江老娘的新房一天天建成,慕名前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竣工那日,还有人直接下跪,直呼“神迹”。
魏琳摸着粗糙的水泥墙面,虽然灰头土脸,心中仍然充满了满足感。
她乐了半天,才想起来江老娘还在刘婶子家中,赶紧让人将江老娘找来。
刘婶子顶着一张憔悴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照顾老眼昏花的老人,实在是很令人费心的一件事,刘婶子虽然脾气不好,但对着江老娘,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您老赶紧进去吧。”她没好气地对着江老娘说道,又很快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是……什么?”她讷讷出声。
有人替魏琳答道:“小县令说这是水泥!”
虽然这栋灰扑扑的水泥屋子看上去简陋至极,上面还留着不少匠人们的巴掌印,但在他们眼里,就是神乎其神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