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后我位极人臣了——甜酒凉糕【完结】
时间:2023-05-23 14:39:02

  老者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原来黔州刺史被你们的朝廷杀掉了。”
  无论怎么改朝换代,这些土人的心中仍然不认可朝廷,他们依山而居,朝廷也不知道怎么管理他们。
  若是当地的官吏们有心,会和他们来往,互通商贸,双方保持着一定的交流,若是不想管,那就根本不会理他们。
  黔州刺史很显然就是懒得管的那种人。
  老者带着他们走进部落里,重重的银饰发出叮当响声,魏琳差点被她满头的银饰闪瞎了眼。
  好、好亮!
  好有钱!
  她的俸禄大部分补贴给了鸣沙县,一小部分交给了大舅,直到现在,这位宣慰使还两袖空空,浑身上下找不出半两银子。
  老者看着她被闪瞎了的双眼,上下打量她一番,得出这人一定很穷的结论。
  以往那些逃进山林,什么都没有的庶民,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她的。
  魏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和逃跑的庶民划上了等号,只顾着张望土人们身上的服饰。
  土人们也好奇得看着他们这队人,有孩童只穿了半件靛蓝色的短打,光着屁股喂鸡,见到他们来,连手中的鸡粮都忘了看,被土鸡啄了一口,捂着手吃痛地叫起来。
  魏琳看了孩童一眼,抿着嘴憋笑。
  “进来说吧。”老者钻进一栋竹楼里,又转过头警惕地看着军士们,示意只有魏琳一个人可以进来。
  魏琳朝军士们挥了挥手,在队长担忧的眼神中跟着钻进了竹楼中。
  老者的女儿给她端了一杯茶水,黔州山上很适合种茶,这些部落也会栽上几棵茶树,此时便用来招待客人。
  魏琳好奇地尝了一口,和长安人士惯爱在茶叶里放乱七八糟的东西,煮茶煮得像锅粥不同,这杯茶就是最普通的清茶。
  老者见她没什么警惕心,自己也稍微放下心来,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找那些逃掉的人?”
  她以往碰见那些逃跑的人,一个比一个凄惨,甚至有时候自己也看不下去,会施给他们一些口粮。
  “那些坏人都丽嘉被我们杀掉了。”魏琳又喝了一口茶,老者虽然会说汉话,但说话的速度慢慢吞吞,并不是很熟练,她为了更好的交流,用简单的词语直白说道。
  “坏人们占的田地还了回来,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人,”魏琳又摇摇头,“想把他们找回来,继续种田。”
  对于死去的黔州刺史来说,庶民就是消耗品,一茬接一茬地祸害,洪灾来临时,就已经死掉了不少的庶民。
  黔州刺史在洪灾后的不作为,更是让不少人都没能活下去,而他甚至还对着剩下的人刀剑相向,又砍杀了一批庶民。
  顾慈把人从荆州带回来时,黔州的许多村落都已经空空荡荡了。
  老者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并没有再过多发问。
  在她漫长的生命中,也曾经碰见过一两位比较好的刺史,会让人上山和他们交换物资,那段时间,整个部落都比现在富足。
  这任黔州刺史刚刚上任时,也有土人曾经去找过他,黔州刺史看他们新奇,便将人强留在了刺史府,从此之后再无音讯。
  老者的大女儿就是其中一员。
  和汉人们不同,土人部落还过着采集狩猎的生活,虽然土人们也会种一点田,但他们的种田技术实在太过落后,采集是他们的主要食物来源,因此土人部落中负责采集的女性地位很高。
  她的大女儿,本该是下一任部落首领,为了担负起责任,主动要求前往黔州山头。
  从那之后,土人们对汉人颇为警惕,尤其是像他们这种明显就是官府派来的人。
  她只让魏琳一个人进入竹楼,也是看出魏琳是军士们的领头人,如若有异变,随时能挟持住这个看上去就很不能打的少年郎。
  魏琳不知道这个部落和黔州刺史还有这样的渊源,自顾自说道:“若是你们碰见了那些逃跑的人,也可以告诉他们,可以回来了。”
  “新皇即位,免了今年的赋税,朝廷还发了赈灾粮下来,足够等到明年粮食收获。”她认真地看着老者道。
  老者听着她的话,微微点头,又听见她说道:“如果你们帮忙的话,我可以教你们如何种地。”
  土人们虽然有着自己独特的找寻食物的技巧,但这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活方式,还是极其的不稳定。
  他们部落中为数不多的田地,还是逃跑的庶民好心帮他们耕种的,整个部落没几个会种地的人。
  老者有些意动。
  “今年的暴雨,想必也对你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魏琳还在絮絮叨叨说着种地的好处,“只要修好了堤坝,种地足够养活整个部落的人。”
  土人部落以山林为生,暴雨来袭,树上的果子纷纷被打落在地,动物们都藏了起来,他们近来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老者还有些犹豫:“等到雨停,山神不再发怒,就会好很多了。”
  她不仅是部落的首领,也是部落的祭司,和异族牧民信仰母神,荆州庶民信仰江神一样,他们也信仰着自己的山神。
  魏琳凑近一点,低声说道:“可是种地可以让你们每天都吃饱欸。”
  天底下的庶民们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但这种日子,也比他们靠采集狩猎来得更为稳定。
  老者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想来这也是山神的旨意,让我们在山神的皮肤上耕种,是山神对我们的恩赐。”
  魏琳:“……”你们的山神还真是多变灵活。
  老者下定了决心,又对着她笑了笑:“远道而来的客人,请让我们为你奉上山神的礼物。”
  魏琳愣了愣,什么礼物?
  老者站起来,将魏琳和军士们带到了部落的中央,她的女儿在一旁为她燃起篝火。
  “呜啦啦——呜啦啦——”
  土人们围绕在她的身边,高声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在很久之前,每当汉人们来到他们的部落交换物资时,他们就会大肆祭祀一番,以表达对汉人朋友的尊敬和喜爱。
  ……
  魏琳的右手被塞了一只土鸡腿,左手被塞了一串红艳艳的果子,面前还放着一杯蜂蜜水。
  军士们也是这种待遇,和她一块儿坐下,一脸懵然地看着老者的祭祀。
  魏琳咬了一口土鸡腿,肉质细嫩,鸡腿肥美,一口下去,流出油汪汪的汁水。
  “香!”军士们捧着土鸡肉,大声喝彩道。
  魏琳剥开果子红色的外皮,露出白嫩嫩的果肉,她咬了一口果肉,果子在她的唇齿间绽开,迸出甜美的果汁,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对军士们的喝彩表示赞同。
  纯天然无污染的荔枝!
  她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荔枝,正好对上她爱吃甜食的口味,三两下就将荔枝吞吃入腹。
  魏琳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还没反应过来时,土人跳到她的面前,对她一阵叽里呱啦,然后拿起小鼓,在她的眼前拍了一下。
  “咚咚!”
  她被吓了一跳,喉头的荔枝果肉不上不下,好不容易吞了下去,又开始一阵阵打嗝。
  她一边打嗝,一边被拉了起来,被推到了老者的身边。
  老者围着她蹦蹦跳跳,干枯瘦弱地身躯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魏琳的嘴忍不住张大,发出惊叹声。
  哇哇哇哇哇!后空翻耶!
  她被这种奇特的祭祀表演震惊,一边打嗝一边举手鼓掌。
  这可比那些楚巫厉害多了!
  老者的动作看上去与年龄极为不相符,绕着魏琳蹦完,喘着气停下来,又伸手沾了点篝火旁的灰烬,抹在她的额头上。
  这是最古老,最原始的祭祀,也是他们最真挚的祝福。
  魏琳低下头,顺从地接受了老者的好意,在军士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路蹦蹦跳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火堆热烈燃烧,就像这场祭祀一般,热情又精彩。
  他们饱餐一顿,又看过了土人们的祭祀,这才挥手告别。
  “我会让人来教你们种田的。”她向老者保证道。
  纵然土人和汉人之前有多少恩怨,但普通人想要过得更好的愿望都是相同的。
  军士们拿着喇叭,一路高声大喊,回到了黔州山下。
  魏琳刚一回来,守在山下的军士们就急步上前:“宣慰使!他们吵起来了!”
  她支起脖子看了看军士们的身后,两方人互相推搡,吵吵闹闹,顾慈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看见她回来后,脸色才好看了些。
  “怎么了怎么了!”魏琳冲着他们招手。
  有人跑到她的面前跪下:“宣慰使!他们之前逃进山中的,现在又要回来,要让毛小娘子把多占的田还回来!”
  魏琳带着军士们在山间游荡了两日,不少人都知晓以前的黔州刺史已死,朝廷还免了赋税,于是动了下山的心思。
  少年来求证后,就拉着自己的叔叔一同下山,有相熟的人也和他们一块儿回到了山脚。
  魏琳听着他们闹了半天,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她砍杀了一批富户,有大块的田地都变成了无主之地。
  而庶民们口中的毛小娘子,今年不过十四五岁,毛家只剩林小娘子一个人了,她家原本的田地被洪水冲毁,无力修整,魏琳说要给他们分田,她就先占了一块儿自家附近无主的田地。
  魏琳扶额叹气,我说要给你们分田,也没让你们自己先划地啊?
  这下倒好,林小娘子占的地方,正好是下山庶民中有人原本的田地。
  两方人吵吵嚷嚷,谁也不服谁。
  顾慈没理会那些庶民,而是皱眉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以往魏琳在山间半日就会回来吃饭,这次到了饭点,他却没找到魏琳的人影。
  魏琳摆摆手道:“遇见土人了,回头再和你说。”
  军士们将两方人分开,魏琳看了一眼瘦弱的毛小娘子,问道:“你为何要先占地呢?”
  毛小娘子被庶民们团团围住,听见她的问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庶民反而为她开脱。
  “宣慰使,她这么瘦弱,怎么能修整自己原本的田地?”
  “本来就是天灾,她也不想的啊!”
  “毛小娘子一家人都被那个狗娘养的祸祸了,难道不应该被分田吗?”
  魏琳看了一眼为她说话的庶民,说道:“我会给她分田,但不是现在。”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分田一事也要有章程,而不是你想占什么地方就可以占什么地方。”
  她又看着互不服气的两方人,问道:“我说过要带你们回家,你们现在就回到了黔州。”
  “我说过黔州刺史会付出代价,现在他的人头也已经埋进了土里。”
  “我还说要分田,你们如此争吵不休,是为什么呢?”
  “是不相信我吗?”
  顾慈听着她的连声质问,转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魏琳垂下眼皮,看着脚下的烂泥。
  庶民们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毛小娘子通红着一张脸,眼泪夺眶而出,哭哭啼啼道:“对不起……我没有不相信宣慰使!”
  他们中有好些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眼界也不甚开阔,遇见和自己相关的事情时,仍然将惯有的观念代入了进去。
  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魏琳和黔州刺史不一样,和以前他们遇见的所有官吏都不一样。
  有人跪在地上,向她道歉,下山的庶民们也被他们的反应震惊,诧异地看着她。
  魏琳叹了口气,又说道:“等到三日后,我就给你们分田。”
  她又瞥了一眼下山的庶民,意思很明确,如果这三日还有人待在山里不出来,那就再也不能分到田地了。
  顾慈默默站在她的身边,问道:“吃饭吗?”
  “啊……我吃过了。”魏琳一个激灵,突然有一种在外偷摸野花的愧疚感,摸了摸鼻子又说道,“吃吃吃!我还可以吃!”
  她看着两方人平息了下来,拉着顾慈的手走进自己的房间:“来,我跟你说说土人的事情。”
  她说还可以吃,就真的还可以吃,捧着顾慈做的饭菜,一如既往地狼吞虎咽。
  顾慈好笑地看着她,等到两人都吃完了,魏琳才说道:“你知道土人他们祭祀有多拼命吗?”
  “那个首领看上去都七八十岁了,居然还能做出高难度的后空翻动作!”
  “人家都这么卖力了,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嘛,我就只有留下来吃饭了。”魏琳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我的友人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因为一顿饭和我置气吧?她这样想到。
  顾慈笑了笑,又问道:“好吃吗?”
  “好吃!但是没你做的好吃!”魏琳的反应极快。
  “吃饱了就好。”顾慈没有再多说什么,又转头望着窗外的庶民们出神。
  他还是头一次看见魏琳失望的神情,只是有些担忧。
  魏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下山的庶民们正从军士们的手中领自己的那份粮食,每个人都再三清点,确认无误后才肯离开。
  她又笑道:“你也觉得他们斤斤计较吗?”
  顾慈转过头来,纳闷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些庶民啊……”魏琳趴在桌子上,掰着自己的手指数起来,“斤斤计较,不相信他人,愚昧无知,还很小气,生怕自己的利益受损。”
  “但是,”她又顿了顿,“为什么会这样呢?”
  “仓廪足而知荣辱,衣食足而知礼节,他们不是做不到像学生们那样有风度,只是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去讲究什么风度呢?”
  她又抬头看着自己的友人。
  “不是他们生来愚昧,而是环境让他们变得愚昧。”
  “英国公家的小郎君,第一次见到这些庶民的模样吧?”魏琳笑着问他。
  顾慈愣愣地看着她。
  英国公和先皇一样,并不是什么草莽出身的英雄,而是本来就是达官显宦,他从一出生起便衣食无忧,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庶民们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能看见的,只有身边的贵族,和战场上惨死的军士。
  顾慈并不是没有天分之人,但他不爱读书,便不读书了,而他随意抛弃掉的东西,却是魏琳来到长安后,拼命抓住的机会。
  世道不公,便是如此。
  顾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魏琳又叹了口气:“如果……算了,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他看着眼前年轻的宣慰使,皱眉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平心而论,魏琳所做的一切,已经超过了天底下大部分的官吏,顾慈想不明白,为什么友人总是对自己有着如此高的要求。
  在国子监的时候是这样,到了荆州后,也是这样,事事都要争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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