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洲听不懂他们的话,但也知道这群人是在嘲笑他,他浑身精|光,气得满脸通红,但也无可奈何。
在性命面前,羞耻心并没有那么重要。
“什么人?!”有巡逻的大夏军士发现了他们。
几个胡人互相看了一眼,又招招手,赶紧带着东西,骑着马跑回了对岸。
李洲不顾自己光溜溜的身体,屁滚尿流地爬到了巡逻军士的附近,大声呼喊道:“救我!救我!”
巡逻军士这才发现了他,看见被扒光了的李洲,差点没憋住笑,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去接他。
李洲被救之后,仍然被吓得惶然不安,直接被打包送到了门下侍郎的府上。
渭水离长安不过二十里,他回来的消息震惊了门下侍郎。
“你说,那群人是突厥人?”门下侍郎惊愕问道。
李洲点点头,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那帮可恶的突厥人是怎么对待他的,又将本来只有一小队的人夸张成大军入境,绘声绘色,似乎真的有这么恐怖。
门下侍郎一听,觉也不睡了,套上外袍就往宫中跑。
和他一同到来的,还有负责长安安保的金吾卫大将军,和发现李洲的军士。
“圣上!圣上!突厥人打过来了!”门下侍郎连滚带爬地跑进殿内,正巧和几人对上眼。
司清悄悄打了个哈欠,又作出一副严肃地神情:“朕已经知晓了。”
“突厥人竟然都溜到渭水河边了,情况紧急,传令下去,让所有朝臣立马来太极殿!”
老内侍赶紧急急忙忙去找人,于是这一晚,虽然已过了宵禁,但长安城内的诸位大臣仍然被送进了宫中。
不乏有人睡得正酣,被传令官从床上拎起来,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
因为远比有这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突厥人竟然溜到大夏境内,还跑到了渭水!
魏琳也被拎了起来,她白天的时候就悄摸补过觉了,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还是装出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房淮的胡子乱糟糟一团,显然也是刚刚从床上被拎起来的。
“你们怎么搞的!”司清怒不可遏地瞪着朝臣,“突厥人都跑到渭水了,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朝臣们被他吓了一跳,瞌睡都惊醒了。
渭水就离长安城二十余里!
司清发作了几个武将,又批评了金吾卫,让众人战战兢兢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将突厥人赶出去。
“圣上,”林少傅拱手道,“突厥人到底是如何大张旗鼓来到渭水河畔,又是如何避开沿路州县的耳目呢?”
突厥人入境,沿路州县不会真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发现不了吧?
司清心里咯噔一下。
林少傅不愧是林少傅,立马发现了其中的可疑点。
魏琳瞥了一眼满目疑惑的林少傅,出列道:“听闻门下侍郎的族亲遭受了突厥人的劫掠,不如传他上来问问?”
此话一出,受到了众多朝臣的赞同。
现在只是收到了消息,渭水突然出现了一批突厥人,但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场又是什么情况,他们都还不清楚。
老内侍赶紧唤人,将李洲带了上来。
李洲一进殿内,跪在地上就开始哭,哭诉那些突厥人有多么多么可恶,自己又是怎么从突厥人的手中逃出来的。
魏琳见他半天说不到点子上,抽了抽嘴角,问道:“李小郎君,请问突厥人的队伍到底如何?”
李洲抽抽噎噎半天,只说有好几队人,全都骑着战马。
“他们的模样和中原人不同,肯定是突厥人!”李洲坚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又有会一点突厥话的朝臣上前,请他复述那些人口中说的话,李洲想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
那名朝臣脸色一变。
他拱手道:“圣上,确实是突厥人不假。”
林少傅皱眉听着,半信半疑,直到此时才完全相信突厥人确实溜了进来。
但他们又是如何避开沿途的州县呢?他仍然不敢相信,大夏的防御竟然松散成沙子一样,能让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溜了进来。
殿内朝臣已是信了大半,一个个都惶恐不安。
突厥人都能溜到渭水河边了,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直接溜进长安呢?
英国公神色凝重,直接要求请战,把突厥人打回去。
前不久还不愿出兵的朝臣们纷纷附和他道:“圣上!东突厥狼子野心,是为大患,宜尽早出兵!”
马尚书憋屈的流下两行泪。
不出兵就要被突厥人欺负,出兵就要面对被掏空的国库,实在是让他很难办。
怎么偏偏是现在呢?
司清犹豫道:“可是国库……”
国库是真没钱出兵打仗了啊!
魏琳和小皇帝对视一眼,上前道:“臣愿捐出三年俸禄,为平定东突厥出一份力。”
她是庶人子出身,本身也没什么余财,开口便贷款说自己不要这三年工资了,都捐给朝廷。
其他朝臣一看,有的还在纠结,有的直接上前,有样学样,说要为朝廷出兵捐款。
先不管什么钱不钱的问题,就这样放任突厥人到处乱跑,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溜进长安,割掉他们的人头。
李洲被巡逻军士发现后才被放过,那要是没发现呢?他们是不是只能看见李洲的尸体了?
林少傅看着诸位朝臣火急火燎的模样,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被房淮扯了扯袖子。
“之后再问。”房淮低声告诉他。
房淮虽然也察觉到不对,但并不打算当众发作,而是准备私下询问小皇帝。
林少傅紧抿着嘴,沉默不语。
朝臣们害怕突厥人真的打进长安,有魏琳起头,不少人都表示愿意捐献粮食,好让朝廷能出兵平定东突厥。
比起这些粮食来说,还是自己的性命比较重要。
司清挤了挤眼睛,流下两滴眼泪:“诸位爱卿的忠心日月可鉴,实在是我大夏之幸啊。”
魏琳也低头抹眼泪,似乎很是感动。
房淮瞪了她一眼,确定了这两人绝对是偷偷安排了什么大事。
这戏也演得太过了。
魏琳咳了一声,和朝臣们一起吹着小皇帝的彩虹屁,反正只要她脸皮厚,就不怕尴尬。
司清一边擦眼泪,一边声称要给捐献军饷的朝臣著书立说,朝臣们一听,大为感动,又纷纷安慰小皇帝,好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
林少傅冷冷看着这一切,打算等事情结束后再找魏琳和司清算账。
也不乏有其他人看出了端倪,可惜大势如此,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闹了一晚上,司清筹集到了不少粮草,心满意足,第二日就下令,让英国公世子领兵出征。
齐沐镇守安西都护府,齐家两兄弟也跟着顾大郎一同往北,出征东突厥。
大军准备出征这段时间,不少世家大族听闻突厥人跑到渭水边的传言,连忙表示自己也愿意出一份力,愿意掏钱支持出兵。
毕竟渭水离得那么近!焉知下一次会不会直接闯进长安!
有些人害怕长安被突厥人攻打,有些人则是顺势而为,大家都捐了,我不捐也不太好。
还有一些人看出了端倪,始终没有动作。
林少傅和房淮也捐了一点,但仍旧保持着疑心,想要逮住魏琳问个清楚,却被告知魏左丞已经告假,回老家去了。
“她不是长安人吗?”林少傅愣了愣。
给魏琳销假的官员挠了挠头:“不是啊,魏左丞好像是后来才到长安的。”
房淮皱了皱眉,再度询问,但那名官员显然并不多知晓什么。
“你知道魏琳的来历吗?”他向林少傅询问道。
林少傅垂下眼皮想了想:“……不知道。”
到了此时,二人才发现,魏琳究竟是从何而来,他们一概不知,现在连人都抓不住。
房淮气道:“你不是很早就和他相识了吗?怎么连人家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林少傅自诩一向亲近魏琳,还和他因为谁给魏琳梳头发,谁给魏琳加冠打了一架。
林少傅哼了一声:“你还是他的长官,他请假去哪儿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自从魏琳就任尚书右丞后,房淮就一直打着锻炼年轻人的旗号,把所有事情都甩给了她,自己安安心心地当甩手掌柜。
他们二人互相骂了几句,又停下来,房淮喘着粗气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小皇帝正在安排大军事宜,忙得整天都见不着面,现在魏琳也消失不见了,这二人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他们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了。
“只有等大军出兵后才能知晓了。”林少傅叹了口气。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了呢?
……
因着近来突厥人跑到渭水河边的消息传出,长安城内人心惶惶,胡人们也一时间受到了不少非议。
魏琳找到商队,正准备和他们一同离开长安,指着舆图道:“我要去渝州找赵博士玩一会儿,我们到这里就分道扬镳。”
她之前就答应了赵务,要去渝州找他,但因为事务繁忙,一直没抽出空来。
现在为了躲避林少傅和房仆射,正好告假跑到渝州去,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估计大军都已经走远了,他们二人纵使有心也做不了什么了。
傅三郎点点头,收拾好行囊就准备出发。
商队已经在长安逗留了好几个月,而且除了鸣沙县的人之外,还有不少安西都护府的异族人,和敦煌郡的商人。
这三地的商队凑到一起,一同来长安卖货,货物也比去年多了许多,所以耽搁的时间久了一些。
他们本来还想再买一些中原的商品再回去,但近来长安城内对于胡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们也不好再待下去,只得先行离开。
不过魏琳要和他们一起走一段路,是傅三郎没想到的。
王婉也即将去鸣沙县上任,听说了长安城内最近的传言,对他们能否平安抵达很是担忧。
“这个……真没事的。”魏琳摸了摸鼻子,也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能含含糊糊地告诉她一定会一路平安。
“魏左丞怎么也突然要离开了?”王婉问道。
魏琳简直就是尚书省的中流砥柱,她一走,不知道房淮每天又要加班到什么时候了。
魏琳扯了扯嘴角:“因为我不想被打断腿……”
“什么?”王婉没听真切。
“因为我要回老家一趟。”魏琳最终还是如此解释道。
王婉看出她的敷衍,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让她一路上注意安全。
“我会的!”魏琳牵着商队的骆驼,兴奋地冲出了长安。
长安城外有不少农人正忙着春耕,还有不少游人正准备进城。
李洲被突厥人劫掠后,魂不守舍,在门下侍郎家中休息了好几日,才打算出来看看郊外的风景。
现在让他去更远的地方,他暂时也没那个胆子了。
李洲正看着来往游人,准备作诗一首以赞扬长安的繁华时,就看见一支异族人的商队走出城外。
他楞了半晌,直到看清楚商队中异族人的模样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围人被他的动静惊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和身边的人嘀嘀咕咕议论着什么。
李洲丝毫不觉,只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指向那支商队,张大嘴半天,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不是、这不是……
渭水边的那几个胡人吗?!
作者有话说:
世家:究竟谁才是反派啊?!
感谢在2023-04-13 21:23:34~2023-04-14 21:0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影 30瓶;亦薅、星辰 3瓶;梁梁、千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爆炸
◎一更◎
李洲瘫坐在地上,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
那不是打到渭水边的胡人士兵吗?!
靠!被骗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看见商队中异族人的脸, 想起自己被如何对待,气得满脸通红。
趁着商队没有察觉到他, 李洲赶紧一路跑回了自己叔叔家中。
门下侍郎是庐州李氏的嫡系子弟, 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也离不开李氏一族的支持。
门下侍郎一半担忧突厥人打过来, 一半被周围人鼓动,捐赠了不少粮食出去。
他的侄子跑回来告诉他在路上看见了劫掠自己的胡人士兵时,他被吓了一跳, 还以为突厥人打进长安了。
“不是!不是!”李洲挥舞着自己的双手,手忙脚乱地比划着, “他们刚刚出城!还和汉人一起!”
门下侍郎大惊,赶紧询问他看到的胡人士兵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时候出城的。
李洲一一回答后,门下侍郎顾不得其他, 连衣服都没换, 赶紧跑到宫中上奏小皇帝。
他火急火燎跑到宫中,却扑了个空。
往常待在殿内处理事务的小皇帝此时却不见踪影。
“圣上呢?”门下侍郎惶恐不安地问道。
以往跟在司清身边的老内侍也不见了,只有年轻的小内侍一脸呆愣道:“今早圣上还在呢。”
大夏的小朝会并不是每天举行, 大多数时候是三天一次,偶尔有急事的时候,一天一次也有可能。
前几日因为出兵一事,他们连着开了好几天的小朝会, 每天都能看见司清, 按理来说, 今天司清也应该待在殿内处理公务。
门下侍郎自认事态紧急,想找到小皇帝,却得知司清不在殿内,急急忙忙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人,于是只能骑上快马,跑到林少傅的府上。
房淮被逼回尚书省上班去了,林雁也去刑部报道了,家中只有林少傅一个人。
门下侍郎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林少傅的面前:“圣上不见了!”
林少傅:!
他猛地站起身来,抓着人就往大营跑,健步如飞,连拐杖都忘了拄。
等两人到了大营一看,大军已经往北出发,已是人去楼空,所有人都不见踪影了,徒留下林少傅和门下侍郎二人萧瑟的背影。
门下侍郎战战兢兢道:“我有个猜想……”
林少傅怒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赶紧将几位老臣紧急召集起来,房淮正偷乐自己不用去上班的时候,就被告知小皇帝不见了。
房淮:“……”要不我还是回去上班吧。
林少傅抬起眼皮问道:“你今日是如何发现圣上不见的?”
门下侍郎一拍脑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本来是来干嘛的,于是将长安城内混入了胡人士兵的事情告诉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