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娇色——诗瓷【完结】
时间:2023-05-23 14:39:51

  李明衍未再说话。
  高德胜也猜不出殿下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奇怪的很,昨夜陆娘子叮嘱他莫要告诉殿下她曾来过承恩殿,殿下眼下又一直在问娘子有没有来过。
  这昨晚是发生了什么?
  过了许久, 李明衍慢声开口:“你去宜春宫,唤她过来。”
  高德胜应声退下, 去了宜春宫传话,很快带着人来到了承恩殿。
  今日簌簌小雪飘荡而下。
  虽已过卯时, 但天依旧暗沉, 如晨曦前的那一抹黯淡天色。
  李明衍未让宫人再燃灯,殿内烛影昏黄。
  在这片浅淡昏黄中,他转过视线, 见陆云檀乖巧地进了内殿, 任由高德胜摘了她的氅衣,继而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
  “云檀拜见殿下,殿下千岁。”
  她着的一身月白长裙,衣袖口压着繁复的织金连枝纹, 鬓间别了支银鎏金宝相簪, 嵌着颗圆润东珠。
  织绣上游弋着点点光辉, 宝珠内则宛若有滢滢水色流溢其中。
  ——昏黄内殿中, 她似自带华光。
  李明衍轻扫那颗东珠,不自觉想到陆云檀那玉润的耳珠,喉结微微一动。
  只一眼,他便不再看,道:“起身罢,我早与你说过,不必行跪礼。”
  “云檀不敢,那是殿下的恩典,只是一次两次云檀可受这恩典,时间长了,怕坏了东宫的规矩。”陆云檀低声道。
  一旁正打算拿椅子给陆云檀坐下的高德胜听这话,心中哎呀一声。
  陆娘子啊陆娘子,前些日子好了许多,怎么今日又在意这些死板的规矩。
  “听听,高德胜,”李明衍说话很平静,“我把她养得这般知礼懂事,待陆铮回京,看到这样的一个妹妹,真不知会与我说些什么。”
  高德胜根本听不出殿下这句话含义,更不知怎么答殿下的这句话。
  他是应承也不是,不应承也不是,只能讪讪一笑。
  陆云檀把头垂得更低。
  李明衍见到这样的陆云檀,心中燥意渐生。
  可转念一想,他这是在干什么,与她计较什么?
  他养着她,又大她不少岁数,就如同她父兄一样,他说这话又是何必。
  李明衍浅叹了口气,道:“地上凉,起来坐着。昨日的伤,太医怎么说,今日好些了吗?”
  陆云檀不知怎的,眼下听李明衍的这番问话,本努力憋着的情绪忍不住翻涌,压着心头的酸涩,回道:“回殿下的话,我伤得不重,就是脑后磕到了些,敷了点药已经不疼了。”
  床榻上的他伤得才重,且经昨夜一事,也不知他是否清醒觉得不对劲才遣高德胜来唤她,但其余的什么都没先问,而是先问她的伤情。
  ……殿下向来极好。
  可他对她越好,她越不知该如何自处。
  陆云檀轻咬了唇,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的伤呢,太医怎么说……”
  “在你之前,柳太医等人已来过,说休养一阵便好,没什么大碍。”李明衍回。
  一旁的高德胜听这话。
  殿下,方才柳老就跪在这内殿,老泪纵横,可不是说什么没大碍。
  陆云檀呼了口气,又听李明衍继续道:“昨日你被父皇传召,他问了你什么,你答了什么,一一说与我听听。”
  还好,还没有提及昨日承恩殿一事。
  只要不说这事,她便轻松许多。
  于是将昨日圣上询问她的话以及答了什么,复述了出来,复述完后,犹豫着,决定还是开口道:“圣上还说,是殿下救了那男孩,可明明是我做的错事,殿下怎么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谈不上做错事。”李明衍平静道,“若真要说做错,你未能警惕人心,是我教导不当,我被人刺伤,是我未仔细留心。如此一来,那我的错处更大,既然我的错处更大,我担下责任不也是理所应当吗?”
  可说是这么说,源头还是在她这处啊。
  殿下这话说的,她都没办法反驳……陆云檀不自觉嘀咕道:“殿下好会强词夺理。”
  “嘀咕什么?”
  陆云檀立马回道:“没什么。”
  李明衍眼眸划过一点笑意,胆子是越发大了,也敢当着他的面编排他,真不知等会儿进入正题,还是否像现在这般。
  李明衍藏起了笑意,开口道:“听高德胜说,昨夜你从光天殿出来,便来承恩殿了?”
  极为风轻云淡的问话。
  但听得陆云檀眼睛瞬间睁大,脸色煞白,好在内殿烛火不似往常明亮,他人也看不出她的面色变化。
  哎,她该知道高德胜在殿下面前瞒不住什么的,昨夜还那般与他说。
  殿下说的话也丝毫没有掩饰什么,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他已经知道她昨夜来过了。
  那殿下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
  应当是没有的,不然今日一进来,等待她的也不会是这么祥和的场面。
  现在他想要什么答案……不过无论是什么——
  殿下就是在试探她,明目张胆地试探她。
  但她不能说,一旦实话实说,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主动亲了他?
  又或是,再被他拒绝一次吗?
  那今后,她真的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只盼着接下来这半年时光,就如以往那般过去罢,不奢望什么了。
  她应该咬死不承认。
  对,咬死不承认。
  “是,昨夜云檀实在担忧,出了光天殿就想着让高公公带我前来看一看殿下。”陆云檀低声回道。
  “是吗?”李明衍薄唇微启,缓缓说出了两个字。
  “自然是的,云檀自知深夜雪大,还前往承恩殿,怕以后被殿下责罚,还央求高公公莫要与殿下说,”陆云檀道,“没想到殿下还是知道了……”
  “这样啊。”李明衍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情绪,“说来奇怪,昨夜我竟也梦到了你进了承恩殿,巧得很。你猜猜我梦见了什么?”
  陆云檀脑中顿时浮现昨晚的旖旎场面,被殿下亲得浑身发软的感觉似乎还犹有余存。
  她压下心口的悸动,回道:“云檀猜不出来——”
  “随便猜猜。”
  陆云檀指尖都快扣进了手心:“是给殿下送药吗?”
  她胡诌了一个。
  但说完后,李明衍没有立刻回她,殿内沉寂了片刻,他才慢声道:“那就当是给我送药罢。”
  陆云檀呼了口气,可那绷紧的弦却未松下来,因为她明显感觉殿下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或者说是被她遮得严严实实的脖颈上。
  李明衍淡声开口道:“难得见你戴了这件白狐围脖。”
  陆云檀身子一颤,尽管殿下语气平静,但那眼神,却比平常锐利不少,特别是看着她那围脖时,她感觉都要被
  盯出个洞了。
  “是,宜春宫不知怎的,炭火要比平日旺不少,云檀担心出殿后太冷,便戴了这件。”
  陆云檀斟酌着字句,低垂眼眸,恭敬回答。
  回答时,不敢往床榻上多看一眼,唯恐被发现了什么端倪。
  “如今在殿内还冷吗?”李明衍道,“高德胜,让人往熏笼里再添些炭火。”
  “是。”
  高德胜动作很快,立马开口吩咐了几个小太监添炭火,陆云檀都没办法阻止,她也没理由阻止。
  待好了后,高德胜笑着对陆云檀道:“断然不会冷了,恐怕还热得很,娘子还是将围脖摘了罢,不然等会儿恐要出一身汗,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陆云檀怎么敢摘,着急地往床榻上扫了一眼,殿下什么话都未说,也不知在想什么。
  可他越是这样不说话,她越慌。
  高德胜则准备上手要替她解开,陆云檀急忙又解释道:“也不光是殿内冷,昨日不知吃了什么,起了些疹子,瞧着骇人,自然也不能污了殿下的眼,便拿东西遮着。”
  陆云檀的话音刚落,李明衍便轻笑一声,笑意根本未达眼底。
  左一个冷,右一个起疹子,理由一个接着一个。
  他恨不得亲自上前扯了她脖间之物,瞧瞧到底是不是如她说的什么疹子。
  还是,与他亲吻留下的痕迹。
  陆云檀听到这一声不明含义的笑,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尽力稳着语气道:“殿下伤未痊愈,云檀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过几日再来看望殿下。”
  她心惊胆战,只觉得不能再留下去了,还是先回宜春宫罢。
  李明衍眼神晦暗,但到底还是深深地压住了那股冲动,让她先走了。
  待陆云檀走后,李明衍才慢慢开口道:“既说吃坏了东西,起了疹子,那避免以后再有此事,自当也要知晓吃坏了什么,你这几日去宜春宫问问,不必惊扰云檀,问好了叮嘱典膳厨,会起疹子的东西不要送往宜春宫了。”
  如若不是起疹子,他倒要听听她还要编出什么。
第24章 完了(偏剧情)
  陆云檀脚不沾地, 近乎狼狈地逃出了承恩殿。
  太可怕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殿下似乎知道了什么,可他若真是知道了, 怎么不直接挑明了?
  说明可能还不确定?
  ……反正等痕迹未消失之前, 她不能再见殿下了。
  陆云檀出了殿,发现这会儿的功夫,承恩殿门口多了不少人。
  内宫紫宸殿已派了人来, 还有不少宫殿的娘娘主子都遣人来问候,更别提东宫各坊各府的官员,殿前台阶下好生热闹。
  尤姑姑撑开伞,陆云檀方要走下台阶, 余光就扫见郑老大人与范大人也正从远处走来。
  “姑姑,且等等。”
  陆云檀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特意等了等,等二人过来后, 她上前行礼:“云檀见过郑老先生, 范大人。”
  郑合敬是殿下的太师,有时也会前来宜春宫给她讲学,陆云檀自然要称一声先生。
  “云檀也在啊, 看来是真醒了, 不然也不会唤你来了吧?”郑合敬慈爱得看着陆云檀,转头对范琨道,“义乾,这是平南侯府家的千金, 姓陆名云檀, 也是我的学生。”
  “知道知道, ”范琨捋了捋胡子, “不仅知道,还见过。”
  范琨说得自然是曲池坊落水一事。
  陆云檀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继而放低了声音,对郑合敬道:“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郑合敬一愣,显然不知陆云檀能与他说什么,但还是随她到了一旁。
  陆云檀道:“先生,我听说丹霞山之案由您与范大人审问,有些事蹊跷,想与您说一说。”
  实则她是想与殿下说的,可今日气氛如此,她紧张得全然想不起这档事来了。
  而接下来她躲着殿下都来不及,更别提主动来承恩殿,正巧郑老先生来了,可解了她的困。
  陆云檀将自己那日的猜想一一说与郑合敬听,郑合敬边听边点头,最后认真地嗯了声:“丹霞山之案还有不少疑点,你提出的也在内,本来无人且无证据证实,被你这么一说,确实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陆云檀听郑老先生这么说,知道他上心了,心里的石头也便落了下来,想着与郑老先生道别回宜春宫了,抬眸却见郑老先生欣慰地看着她。
  “云檀长大了,”郑合敬感叹道,“想当年殿下把你带到老夫跟前,说想老夫除崇文馆之外,平日里多来教教你,那个时候你才多大?”
  郑合敬手轻比划了一下:“哦,还是这么小,怯生生的,问你什么,一问三不知,交代你回去写的文题,也是一塌糊涂。没想到现在,云檀也这般厉害了。”
  ……
  听这番话,当年向殿下话里话外抱怨她太笨的太傅们,有一位也是郑老先生吧。
  回想那段时候殿下来宜春宫时,脸色都黑着,可也不会说她什么不好,不过对她却是更严厉了些……这些与殿下日日夜夜度过的日子啊,出了宫之后,她该如何熬过回忆后的无尽空虚。
  想到这里,陆云檀更为惆怅了起来,告别了郑老先生,前往宜春宫。
  **
  高德胜领了郑合敬与范琨进内殿。
  郑合敬先是询问了一下病情,再问太医所说,高德胜一一替李明衍答了。
  范琨听罢,忍不住皱眉出声道:“殿下当真要保证身体啊。”
  上回是落水,这回又是刺杀,就他见过都有两次,凡人□□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崔时卿与范琨性格都偏耿直,但崔时卿属暴躁,范琨则要内敛不少,可虽说内敛,该说的话还是一句不少的。
  就算李明衍再有耐心,也架不住这几位大臣明里暗里的唠叨,只能尽快岔开话题到此次丹霞山刺杀一案上。
  “昨日连夜审问被抓贼人,大致已有结果,初步认为此次刺杀乃晋王余党所谋划。”
  范琨继续道:“听负责晋王一案的张大人说,之前抄惠妃母族齐家之时,将其男丁尽入狱,但关押惠妃父亲齐昌图与其幼弟齐栖梧的牢房起火,只剩焦尸两具,烧得面目全非,全然辨别不出。”
  “此事之后,殿下似乎不信二人已死,一直派人私下追查齐昌图与齐栖梧。”
  范琨说到此处,顿了顿,拱手道,“殿下英明,此次刺杀背后之人确实谋划周全,无论是兵甲、弓箭等物,都是通过不少途径流转,追查起来颇为麻烦,臣等听说殿下有在追查齐家二人,于是先在被抓贼人中一一辨认,巧的是,有一男子身形与齐昌图神似,撕下伪装,正是其人。”
  “倒是节省了不少时间,不然也无法一夜就查出个点眉目。”郑合敬捋了捋胡须道。
  李明衍听完范琨这两番话,面色不变,似乎都在意料之中,继而慢声道:“晋王余党容易确认,难以确认的是那男孩背后之人,他们并非一伙人,太师与范大人应当察觉了。”
  范琨点头:“两拨人并非一起,但一方却熟知另一方的行动,这么看来……倒是晋王余党被算计了。”
  李明衍听完这话,薄唇畔起了点笑意:“那太师与范大人觉得,晋王余党此次被算计了什么?”
  范琨回道:“臣以为,明面上来看自然是刺杀殿下之行动,利用晋王余党掩人耳目,再使男孩动手,至于暗地里……不对。”
  范琨突然反应过来,与郑合敬对上了视线,脸色一变:“不对,为的不是刺杀,是……”
  “是晋王与齐家剩下的兵力。”李明衍冷声道。
  “晋王惠妃落狱之前,盛有欣欣向荣之势,晋王府与齐家虽招募私兵表面尽在规制之内,但不去查,何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定然不是个小数目,”郑合敬道,“也定然不止就丹霞山这一批,可为何派了这一批主力来,说明他们胸有成竹,自觉这些人足够对付十率府。”
  “照太师与殿下所说,就是那人知晓齐昌图等晋王余党不知太子出行时十率府兵卫的真实兵力,设了一局让晋王余党被尽数抓捕,此人得此坐收渔翁之利,拿取余党兵力,趁大家不备之时,再进行刺杀,至于刺杀成不成功,已然不重要了。”范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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