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回去吧。”幼蓁可没有让府中妾室伺候自己的习惯。
哪怕是宜春和念夏,她也鲜少让她们侍膳,麻烦极了。
宜春出去了一趟,片刻之后回来,对幼蓁道:“福晋,宋格格不愿离开,奴才打听了,说是宋格格的帐篷还没有搭好,没有用膳的地方。”
幼蓁眉头皱起,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宋格格怎么说也比奴才尊贵些,总不能让她和宫女太监们一同在外面用膳。
“既然如此,就让她进来吧。”幼蓁说道,“去看看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安置的如何了?若是她们的帐篷也没有搭好,就一起叫过来。”
“是。”宜春应一声,转身去派人去问,果不其然,因为事情太多,内务府还未顾及到这些位分不高的格格们,膳房送来了晚膳,她们却没有落脚的地方。
宜春依照幼蓁的吩咐,将三位格格请到帐篷里。
三人一进来,先是齐齐向幼蓁行礼请安。宋格格满口称谢,看到幼蓁面前桌上摆着的晚膳,立即眼睛一亮,脸上带着喜意道:“福晋这儿的晚膳和我们的就是不一样,奴才瞧着花样多,味道也好。”
幼蓁瞧她们身后的侍女,手里只提着一个食盒,想来膳房并没有给她们送什么好的,便道:“既然都来了,那就陪我一道用膳吧。、
宜春在桌旁添了三张椅子,另加上三副碗筷。
宋格格和另外两位依次坐下,宋格格原先要用侍膳的借口进来,如今得了机会,也不再提侍膳的事儿了。
幼蓁原本已经吃的半饱,加上路上乏了,没什么胃口,只稍稍动了动筷子便放下。
“你们慢用,待帐篷搭好了,自行回去吧。” 幼蓁说道。
说完,她便转身去了屏风后,让念夏伺候她更衣梳洗,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解了盘好的发髻,才终于松泛些。
宋格格一行人在外头用膳,动静很小,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先行用完,待侍女来请她们,就千恩万谢地和幼蓁告辞,未敢多加停留。
宋格格吃的最慢,好像在故意磨蹭似的,眼瞧着天色全黑了,她才慢悠悠地放下碗筷,洗手净口。
幼蓁在里头看书,外头没什么声音,见宋格格没来打扰,也便随她磨蹭。
谁知就在这时,四爷掀了帘进来,刚要喊人时,猛的瞧见宋格格就立在帐篷中央。
“你怎么在这儿?” 四爷到口的“幼蓁”二字换成这一句。
宋格格磨蹭这么久,就是为了在福晋这里看看能不能等到主子爷,这时见四爷进来,顿时大喜,立即笑着上前,把自己帐篷尚未搭好福晋请她们来用膳的事情说与四爷听。
四爷抬手止住她的脚步,隔着半丈远听完,点点头道:“既然用过膳了,帐篷也搭好了,你就回去吧。”
他手一挥,向宋格格下了逐客令。
但宋格格哪有这么好打发,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次机会,宋格格可不愿放弃。
她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尽力摆出自己最柔媚清秀的姿态,道:“主子爷奔波了一天,该是累了吧,让奴才伺候您梳洗可好?”
宋格格自信自己是后院众人中最为小意温柔,像伺候人这种事,福晋那般娇生惯养的贵女如何拉的下面子?
宋格格环视一圈,走向帐篷左侧的盆架子,手脚极快地浸湿一张帕子,捧过来要伺候四爷擦脸。
四爷怎会让她近身,立即后撤两步,面色已经沉了下来:“停下,爷让你回去,你没听见吗?”
宋格格笑容僵在脸上,还是没有退缩,攥着那帕子道:“奴才只是想伺候主子爷,这样的活计总不好劳动福晋大驾,奴才来做就是了。”
四爷冷冷扫她一眼,往周围看了一圈,想找个人,把宋氏拉出去。
谁料到这帐篷里全是幼蓁的侍女,这时候非但看不懂他的脸色,还悄悄摸摸抬头打量着,似乎在冷眼旁观他如何处理宋氏。
“苏培盛!苏培盛!”四爷高喊两声,帐篷外的苏培盛立即进来:“主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四爷不耐烦地摆摆手:“把她送出去,无事不要来打扰福晋。”
苏培盛打眼一瞧,就知道四爷说的是谁,当即走到宋格格面前,道:“格格,奴才送您回去吧。”
宋格格不愿走,苏培盛自然不惧她,连拉带拽地将人请了出去。
四爷抬步往里,刚要问幼蓁在何处,便瞧见屏风后一道纤细袅娜的身影。
幼蓁青丝半挽,只用一根牡丹红宝金簪固定,花蕊秾艳夺目,身上着一袭玫色长裙,裙角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
这样的艳色,只有幼蓁能压得住。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双清透杏眸注视着四爷。
“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四爷大步上前,临近幼蓁两步远的时候又及时停下。
他骑了一天的马,身上难免有沙尘,幼蓁看起来已是熟悉过的干净模样,四爷不想让幼蓁沾染上尘土。
小姑娘扶着屏风,杏眸在他身上打量,脸色不太高兴,“哼”一声:“好脏,不洗干净不许进来!”
说完转身就走,红色裙摆画出大片波浪。
四爷不免愕然一瞬,他才回来,都没和小姑娘说上两句话,怎得幼蓁对他就没个好脸色?
难道是路上累着了?
待四爷洗漱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瞧着整个人都清爽了,才去了屏风后。
幼蓁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但四爷哪里看不出幼蓁乱颤的睫毛,紧抿的唇瓣,活脱脱就是在装睡。
四爷命众人退下,自己上了榻,手掌毫无顾忌地往小姑娘衣裳里头探去。
“哎呀!你做什么!”幼蓁当即被四爷弄得睁开眼,小脸上浮起红云,两只手紧紧按住四爷的手背,不让他乱动。
“方才不是睡着了?怎么这会儿就醒了?”四爷好笑道。
幼蓁大眼睛瞪着他,脸上气鼓鼓的,有谁被摸了那处还能继续装睡的?何况幼蓁了解眼前这位,若是不阻止,等会被碰的可就不止那儿了。
四爷瞧幼蓁精神尚佳,不像很累的样子,便倾下身,贴着小姑娘耳畔说了两句。
幼蓁听罢,紧紧攥着衣领,眸中满是羞意:“不要……外头有人呢,会被听到。”
“那咱们就小点声。”四爷撂下一句,转而就去解幼蓁的衣带,小姑娘那点子力气哪里拗
得过他,三下五除二便被男人得逞了。
出行前闹了半月的别扭,四爷便素了半月,待后面几日一直要伴驾,哪里能抽出空来陪幼蓁。
四爷这一晚,是要抵后面好几日的量。
帐篷外人来人往,尽管奴才们已经刻意压低脚步,但偶尔还是会有声音传来。幼蓁宛如被吓坏了的小鸟,只能颤颤缩缩躲在男人怀里,捂着嘴竭力不发出动静,身子比以往更要紧张敏感。
四爷最爱她这副只能依赖自己攀伏自己的模样,一时冲动,床架便吱呀大半夜,直到星垂平野,帐外彻底安静下来,才终得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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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色方亮,四爷便要起身,他知晓幼蓁昨晚累坏了,动静放得极轻,想让幼蓁多睡片刻。
只是换了地方,身下不是府中那张拔步床,幼蓁睡得并不安稳。四爷才穿戴好,她就朦朦胧胧醒了。
手脚酸软无力,身上没有一处舒服的,幼蓁只能伏在床上,半点不想起身。
“再睡会,”四爷摸摸她的脸,“车驾出发的晚,你不必早起等着,路上还能睡会儿。”
幼蓁恹恹地点头。
四爷转身去梳洗,苏培盛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伺候,一人捧着铜盆,一人捧着帕子,苏培盛恭敬伺候四爷净面。
四爷不喜用宫女,平常近身伺候的这些事情都是苏培盛来办,往日在栖梧院里也是这样的。
谁知这再寻常不过的场景,不知哪里让幼蓁不高兴了。
她原是在床上躺着的,却在下一刻拢着被子坐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透着苍白,眼睛却是亮晶晶地盛着怒气。
她瞪着四爷:“你不会自己净面吗?为何要让旁人伺候!”
这一句话,在场的四爷和苏培盛及旁边的侍女们,都听得愣住了。
幼蓁“哼”一声,转而又睡回去了,只不过这回是背对四爷,只露出凶巴巴的背影。
苏培盛捧着湿帕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老脸皱成菊花。
四爷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先是惊怔,然后脸上竟是一丝丝露出大喜,随即笑出声来。
苏培盛不敢说话,主子爷的神情向来是内敛的,哪怕是高兴,也不会太明显。
一年到头来,笑得如此恣意的时刻一个巴掌也数的过来。
四爷接过他手里的帕子,道:“下去吧,以后这种事,爷亲自来。”
苏培盛讷讷地应了。
四爷梳洗罢,用了两块饽饽勉强垫腹,临要出门时,折身回来,揉揉幼蓁的发顶。
“晚上回来,有什么事就差人去前面找我。”
幼蓁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四爷心情大好地出了帐篷,骑马来到御帐前,十三爷和十四爷已经等在那里。
“四哥。”两人齐齐拱手叫了一声。
“嗯。”四爷点头回应。
十三爷和四爷素来亲近,最先注意到四爷今日的不同,他上前问道:“四哥,今儿是有什么好事?”
不然四哥今日怎么是笑着来的?
四爷摆手,看了眼旁边的十四爷,眸中笑意更甚,隐隐还带了些许自得。
“没什么,方才被你四嫂发了顿脾气。”
十三爷惊愕,被四嫂发脾气,四哥还笑得出来?
这还是他的四哥吗?莫不是早起没睡醒吧?
第61章 上巳节
十三爷还想多问两句, 但见四哥似是不欲多言,只好作罢。
再往旁边看去,发现十四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难看起来, 十三爷不由得小声问:“十四弟, 你拉着个脸作甚?当心皇阿玛瞧见, 问你话。”
十四爷没好气道:“昨夜没睡好,不劳十三哥担心。”
十三无端被冲了一句, 只能讪讪收回目光。
方才十四弟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四哥一来,脸色就不好看了?难道他们俩闹不合了?
十三爷有点头疼, 但他又看不出缘故来,只能多分出些心力,悄摸打量二人。
所幸南下途中,十三爷并未瞧见四爷和十四爷有什么矛盾。唯独每回四爷晚上急着回去的时候,十四总忍不住说两句酸言酸语。
御驾于出巡第三日在张家湾登船南行,先入山东境内。山东年前遇灾, 皇上在此停留数日, 之后抵达黄河巡视河工,然后再沿运河一路向下,抵达江南。
待御船停在苏州, 已经是三月初了。
阳春三月,鲜花如锦,这时候的苏州府,正好处于一年之间春光最明媚的时节。
下了御船,圣驾进驻行宫。四爷这一府人安排在行宫东南角的别院处。
幼蓁住进临水的花榭, 一进院落先瞧见满院的花丛修竹, 几条青石板铺就而成的曲折□□相互交错, 隔着艳丽夺目的花墙, 隐约可见掩映其中的粉墙黛瓦,耳边是潺潺流水声。
距上回离开苏州,已有两年之久,幼蓁蓦地看见这熟悉的景象,自是十分欢喜。
“表哥何时能来?”幼蓁欣喜地问随行而来的苏培盛。
苏培盛是四爷特地派来给幼蓁使唤的,担心幼蓁对这行宫人生地不熟,便让苏培盛在旁照料着。
“回福晋的话,主子爷说了,今日皇上在行宫设宴,主子爷怕是回来得晚,让福晋莫等。”苏培盛道。
“原是如此,那等这边忙完了,你去回表哥身边伺候吧,提醒他少喝些酒。”幼蓁吩咐道。
苏培盛忙应了一声,心想福晋如今也会关心主子爷,主子爷可算是眼瞧着快熬出头了。
夜里,幼蓁等到亥时三刻,也没见四爷回来,只好自己先睡了。
睡意朦胧间,旁边仿佛多了道檀香混着淡淡酒气的身影,幼蓁嘴里嘟囔一句:“又是这样晚……”
然后抬手抱上去,小脸埋进对方宽厚结实的胸膛,满足地蹭了蹭。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幼蓁懒得理会,继续睡沉了。
次日,日光透过雕花格窗透了进来,幼蓁在一片温暖中睁开眼,注意到床帐不知被谁拉了起来,日光才得以打到她脸上。
刚想开口喊人,余光却瞥见屋内还有另一个人。
幼蓁立即惊喜地坐起来:“表哥,你今日没出去?”
四爷正坐在桌前看书,穿戴整齐,因着近些日子伴驾奔波,原本白皙的俊容稍稍黑了几分,更显眉深目朗,气场森严。
“起来,莫要赖床了。”四爷放下手中的书,对幼蓁招招手。
幼蓁不太愿意,好不容易不用在船上颠簸,能够在这别院里睡个懒觉,她才不想起来呢。
四爷道:“这几日休沐,带你出去逛逛。你今日若不愿起来,那我们就不用去了。”
幼蓁一听,哪里还有半点睡意,立即就让宜春和念夏伺候自己起来。
四爷在旁边看着幼蓁收拾,临要穿戴时,提醒道:“来时你不是带了两件汉女装束,今日出门便选一套吧。”
幼蓁依言挑了一套浅紫色的汉女装,上身是对襟立领长衫,领口和袖边都绣着银色丝线,衣料上点缀镶着玉兰花纹,下身是月白色马面裙,裙摆银光闪闪,走动之间如有流光溢彩。
她特地让宜春给她梳未出阁的少女发髻,幼蓁脸嫩,嫁人这半年多来长开了些,眉眼间是娇宠出来的矜贵明媚,看着就像才及笄的少女一般。
四爷静静地看她打扮,见幼蓁要梳少女发髻,也没不曾说什么。
小姑娘装扮一新,浅紫色的布料最挑肤色,穿在幼蓁身上,像是裹着酥白的奶酪,白生生的晃人眼。
幼蓁小跑到四爷身边,提着裙摆转了个圈,嘴上问道:“表哥,好看吗?”
四爷眸色微深,点了点头。
幼蓁便很满意了,催着四爷动身。待出了别院,幼蓁听到外头街市上十分喧嚣,很是吵闹,好奇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念夏回道:“小姐,今日是三月三上巳节啊,您不会忙完了吧?”
幼蓁出门前特意叮嘱过宜春和念夏,不能叫她福晋,也不能叫格格,得按汉人的规矩来,叫小姐。
念夏记得可牢了。
幼蓁并不忙,但她还真忘了这一茬。三月三上巳节,是汉人才会过的节日,每到这一天,未婚少男少女们盛装出行,来到水边踏青嬉戏,在岸边宴饮玩乐,好不热闹。
幼蓁十岁后便知道有这个节日,每每想去玩,佟大夫人总是不让,说不能坏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