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沛没有接,侧过身回房间。
他的门没关,云绽没太犹豫,进去把东西放在桌上。
转身的时候,周沛破天荒地叫住她:“云绽。”
云绽把酒精递到周沛面前,指了指他的脸,“你受伤了,用这个消消毒吧。”
说来也是好笑,从小她埃了周知不少的罚,消毒的、止血的、祛疤的,所以她那里的医用品比家里的医药箱还要齐全。
她停下脚步,见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问:“你不恨我吗?作为周知的儿子,他让你做那么多你不情愿的东西,你不恨我们吗?”
这是第一次,他把周知对云绽的利用摆在明面上。
他盯着云绽,不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她缓缓摇头。
还是一副没有任何愤懑的听话模样。
周沛冷笑:“你难道真的甘心?做别人的棋子,一辈子受人桎梏,不得自由。”
云绽回答:“我从小长在周家,除了你们,我没亲人、没朋友、没人爱。我这个人,这条路,和谁走、怎么走,仿佛也没那么重要。”
周沛不语,良久才背过身去。
第18章 十八章翌日一早,周沛早早穿上西装,打了领带,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步下楼。
周知看见他的时候愣了片刻,随即眼神宽和,叫他:“先坐下吃饭。”
周沛脸上尚且贴着云绽昨晚送去的创可贴,神色如常地坐到往常的位置,端起张嫂为他盛来的粥。
周知原本阴郁的神色瞬间大好,笑着喝完碗里的稀饭,上楼去取资料。
饭后,一家人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出门的时候,周沛忽然叫住云绽。他沉吟了会儿,看向她,表情依旧是不爱搭理她的样子,说:“我朋友在市中区有套舞蹈练习室,现在闲着没用,你需要的话,我让他把钥匙给你。”
云绽惊讶地看着他,周沛没再说什么,抬脚离开。
他总是这样,表面对她冷冷淡淡的,但偶尔会很关心她。很突兀很突兀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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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学校运动会,海宁高中的操场距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即便是隔得远远的,她依然听见那边喧嚣的欢呼声。
早在半个月前,各个社团就已经开始为运动会做准备了。
今年还有人破天荒地组织了个啦啦队,好多女生报名。
夏丛在教室听热闹听得心痒痒,好几次想下去,又不忍心丢云绽一个人在教室。
她不得已,只好软磨硬泡。
“绽绽,咱们下去看看比赛吧。”她眼睛都在发光,诱惑她:“今天有篮球比赛呢,你不喜欢看篮球比赛吗?”
膨张的肌肉,男性的荷尔蒙。
其实云绽真的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她想到毕竟答应了江厉去看他比赛。
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能失约。
不然以江厉的性子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
想到这,云绽合上书,叫了夏丛一声:“走吧,咱们去看看。”
夏丛激动得就差跳起来,忙不迭拉着她往教室外走,边走边说:“看完比赛咱们去后街吃好吃的,你转来这么久都没去过小吃街,你不知道,那里的烤串简直好吃到爆。”
云绽:“好啊。”
听见操场的锣鼓声,云绽被夏丛拉着小跑起来。
江厉一早就在比赛现场准备了。他穿着一身大红色马甲,气温这么低,他露胳膊露小腿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热完身后他神情严肃地看着从一旁急忙赶来的盛鸿涛,问:“找到她没有?”
盛鸿涛擦了把汗,老实巴交:“我问了,她们说云绽在教室里复习功课呢。”
林幼安噗呲一声笑出来:“还真是个好学生啊。”
夏丛拉半天拉不动人,表情激动地回头:“绽绽,你怎么不走啊,快来这里,视线好,好――”好,好帅啊。
声音卡在喉咙里。
还有一个多月才是期末考,也难怪她笑得不行。
江厉咬牙,一把扯掉胸前后背的名牌扔到盛鸿涛手里,穿过人群就要往教学楼走。
云绽不在,他比个屁。江厉想去教学楼把人绑下来。
宋榆归回头,乐了:“老三,神他妈复习功课,你看那边是谁?”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操场另一头的二号赛区。
云绽正被夏丛拉着想挤进篮球比赛的前排,她不喜欢拥挤的地方,又身不由己地被夏丛拽着,赛场人多,她时不时就被别人推来攘去,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不看还好,一看江厉怒意更甚。
好啊,来操场不给他加油,去看别人比赛?
他是最近对她太好了,让她得寸进尺了是吧。
他就知道她不会听话,他早该把她绑过来。
盛鸿涛愣了,手里拿着江厉的名牌,叫他:“三哥?你不比了?”
他直接调转方向,抬脚就朝云绽走去。
云绽刚要站到距离赛场最靠前的位置,忽然另一只手被人拽住,一回头,正见江厉满脸阴郁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顺着云绽落在了拽着云绽的江厉身上,一瞬间失了音。
加上他本来就帅,眉骨英挺硬朗,和平时坐在教室里嚼着口香糖痞笑的感觉不一样,现在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呼之欲出的野性。
“好什么?”江厉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夏丛,立即吓得她说不出话。
江厉为了方便,直接穿的是球衣马甲,高大健硕的身影在这一人群中格外显眼。
云绽表情凝固,想把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但他今天霸道得很,硬是用上了十分的力度。
江厉冷笑,反手攥紧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夏丛手里抢过来,他质问:“说好了来看我比赛,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丛都快哭出来了,她知道江厉脾气不好,但不知道他这么不好啊。
看他的样子,就像是随时都会动手打人。
江厉表情不变,不过还是松了松力道,但依旧拽着云绽的手腕,把她往长跑的赛区带。
他冷声道:“好好在这给老子看着,看我怎么把你们班的长跑冠军踩在脚下。”
他把云绽扔到宋榆归几个人面前,叮嘱:“把她看好,不许她走。”
云绽:“……”
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笑道:“好同学,坐我旁边吧。”
他们几个都是来给江厉加油的,别人都硬往比赛前面挤。
他们倒是淡定,挑了个角度绝佳的观测位,一前两后地坐着看表演。
盛鸿涛也拍了下自己前面的座位,道:“绽绽,你就坐这儿。”
好歹盛鸿涛和她是同班同学,云绽对他还算信任。
她局促地站在人堆里,莫名成了个‘阶下囚’。
林幼安笑了,头一回见三哥这样。
没那么别扭了,她安静地坐下来。
想到夏丛,云绽朝她招了下手。
夏丛拼命摇头,死都不肯过来。
她压着声音问他:“你干什么呀。”
万一他动手打绽绽怎么办?
云绽又羞又气,他刚刚那一扯,她险些没站稳跌他怀里去,不得已,她只能软着声音求饶:“我这就过去看你比赛,你先松手。”
大庭广众,他拉她的手,被人看到算怎么一回事?
她还对江厉临走之前的那个眼神心有余悸,他前脚刚把云绽带走,后脚就回头看了眼想追上去的她。
面露警告。
就那几只小鸡仔打篮球,也值得她废这么老大的劲挤进去看?
江厉忍不住骂出声:“老子打的时候你怎么不来看?”
“……”
……就好像,她带云绽去看篮球比赛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两个人这才安心地看各自感兴趣的比赛。
林幼安天生自来熟,和云绽没见过几次面就能热情地和她聊天。
她说:“你相信吗?这是三哥第一次参加运动会,以前啊,他可不稀得来这种比赛。”
云绽疑惑地看着她,林幼安笑而不语,坐在她身后的宋榆归也是一副稀罕的样子,阴阳怪气:“人他是绑过来了,一会儿要是拿不到第一,我看他怎么好意思回来。”
林幼安和盛鸿涛不悦地看着他,不许他灭江厉士气。
夏丛不敢招惹江厉,抬手指了指小吃街的方向,示意她一会儿在那边等她。
云绽点头。
林幼安笑弯了眼:“原来咱三哥人气这么高。”
啦啦队上场,一群女生围着警戒线,拿着手花,只要江厉路过她们身边,她们就会立马整齐划一地喊江厉加油。
云绽低估了江厉在学校的呼声,从他上场开始,观赛的女生就开始尖叫。‘江厉’两个字像一股浪潮,一波一波地在整个操场翻涌。
这哪是啦啦队啊,这简直就是他一个人的后援团。
躬身准备的时候,赛道似乎变成了他的主场。
比赛开始。
五千米这个距离不短,很多选手一开始都采取的匀速保留体力的方法,准备等着最后两圈冲刺。
但江厉不同,他像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他和别人的差距,远远地把其他选手远远地甩在身后。
云绽担忧地看着他,没注意问了声:“他这样跑不会有问题吧。”
宋榆归和盛鸿涛笑出声。
林幼安眼里透着笑意,“放心吧。”
她撞了下云绽的胳膊,安抚:“你都不知道三哥小时候被追着打的时候跑得多猛,这方面啊,你可以永远相信三哥。”
事实上,云绽真是杞人忧天了。
江厉从一开始就没减速过,甚至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体力耗尽的最后两圈,他还猛地加了会儿速。
排开他,其他人少说都还有两圈没跑完。
操场上爆发出更激烈的喝彩,女生的呼喊声一浪接着一浪,‘江厉’两个字直冲云霄。
也有选手忍不住暗自吐槽:“什么呀,这人打了鸡血吗跑那么快。”
他们都怀疑江厉是不是吃兴//奋剂了。
一圈、两圈、三圈,不断加速。
比赛即将开始。
江厉站在预备位上朝云绽看了过来,眼神锐利地看见她红透的耳尖,脸上的笑变得更加肆意招摇。
江厉率先冲进赛道,一路领跑。
总之,啦啦队大部分人皆红着脸晕乎乎地望向江厉。
追逐耀眼的事物几乎是人的本能。
这一刻,云绽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焦点。
他就像是太阳,光芒万丈,无人能匹。
云绽担忧地看着他,没注意问了声:“他这样跑不会有问题吧。”
宋榆归和盛鸿涛笑出声。
林幼安眼里透着笑意,“放心吧。”
她撞了下云绽的胳膊,安抚:“你都不知道三哥小时候被追着打的时候跑得多猛,这方面啊,你可以永远相信三哥。”
他强悍的体力影响了好些同学发挥,一些人没来由地跟着他节奏加速,卯足劲想追上江厉,结果被他甩在后边,没几百米就心肺刺痛急忙弃赛了。
云绽的心忽然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视线追随着赛道上的江厉,手指攥紧。
还剩半圈。
女生们分不清楚是被赛场上耀眼的那个人迷了眼,还是撕心裂肺的喊加油把自己喊得缺氧。
江厉享受着呼声,最后几步,张开手臂,倒退着越过终点线。
“啊啊啊啊江厉赢了。”
“江厉好帅,啊啊啊!!!”
越过重重人海,他眼里荡漾着笑,挑眉。不用开口云绽都知道他在问什么,他说:“老子帅吧?”
云绽脸颊泛红,不看他,起身朝夏丛的方向跑过去。
赛后统计,江厉果然是第一名。
不仅是第一,还是远超第二名的断层第一,打破了学校成立以来五千米赛跑的最高记录。
体育老师看着他的分数捶腿痛惜:“年轻人耍什么帅,最后几步跑过来,那记录不是更高吗!”
林幼安他们回头看了眼江厉,得到他的默许后,由着云绽离开。
反正比赛都结束了。
他给她留了余地,没让她被推上风口浪尖。
江厉从赛道下来就被一群人围住递水,他推开她们,走到林幼安面前。
接过帕子擦汗,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
林幼安调侃:“三哥,这下满意了吧?”
江厉没说话,但眼里带着笑,心情难得的好。
也有男生在喊:“厉哥牛逼!!!”
江厉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回望过来,四目相对。
云绽看见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红色的马甲被汗浸透,透出内里的肌肉轮廓,有风轻轻荡来,拂在绣着‘江厉’二字的球衣上。
宋榆归啧了一声,表面不屑,心里还是为他高兴。
不过他也知道,即便是这样的分数,五年内,恐怕也没第二个人能超过了。
云绽和夏丛去小吃街吃了点东西,然后回教室背包。
今天没课,她想早点回家。
等公交车的时候,她翻开书包看了眼周沛送给她的练习室钥匙,上面附带了详细的地址。
她把钥匙收进书包里,正想看看公交车来没,抬头,一枚金牌突然出现,从她的头顶缓缓落到她的脖子上。
江厉双手揣兜,站在她面前,“给你。”
他指的是那枚金牌。
看她无措的表情,江厉心情更是愉悦,欠欠地问:“江厉你要不要啊?”
云绽几乎从脸颊红到脖颈,一股脑把金牌塞还给他,骂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摇头,把金牌摘下:“这是第一名的奖励,它是属于你的。”
她表情认真,一字一句的,软得让人心颤。
江厉坏笑,语气说不出的痞:“奖励是你的,江厉也是你的。”
“……”
他可以随口说出这样轻佻的话,云绽却听不得。
“这就是不要脸了?”江厉忽然笑了,撸起袖口,像是要身体力行给她示范什么才叫‘不要脸’。
云绽一脸惊慌,眼尖地看见前方驶来的公交。
云绽拿起来看了看,金牌正面写着【海宁高中第十三届运动会长跑第一】字样。
看见它,就仿佛再现赛场上那个肆意骄纵的少年。
没等车完全停下来,她猛地推开江厉,几乎是用逃命的速度冲上了车。
“操。”
这小兔子,躲得倒挺快。
宋榆归他们赶来的时候就见着江厉拿着枚金牌站在站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