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绽被他说服,轻轻点了点头。
公交车终于来了。
她看了江厉一眼,低声说了句再见,然后一瘸一瘸地走上公交。
江厉的车还停在不远处,本来他只想将她送上车就走的。
但看着她的背影,他忽然情不自禁地抬脚追了上去。
云绽不习惯和人挤公交,所以每天都会晚一点走,错开学生放学的高峰期。
但是今天虽然不是高峰期,车上还是站满了人。
她好不容易站上去,却没找到座位,只能到靠边的位置立好。
刚转身,发现江厉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上来,众目睽睽下,他随手从包里扯了张钞票塞进投币箱,也不管那是多大的面额。
她看着他直直地朝自己走来,还没说话,江厉先一步打断她:“打住,这个公交不是只有你才能坐的。”
一句话将她堵死。
云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厉没忍住笑,问她:“脚怎么回事?”
“摔了。”她今天说了好多遍,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扯这个谎了。
江厉没怀疑,毕竟看她平时温温吞吞的样子,摔跤的可能性还挺大。
“下次小心点。”他半弯着腰,看了眼她的膝盖。
虽然被长裤遮住,什么都看不见,但云绽还是心虚地缩了下腿。
她别扭地解释:“小伤,已经没事了。”
江厉没再说话,以身体为屏障将她包围,没让一个人挤到她。
她怕极了和他说话,一路将视线停留在窗外。
她看着外面,他看着她。
公交很快到站,车门打开的时候,云绽飞快地说了一声再见,然后侧身从他胳膊底下钻过,下到站台。
这次她没作任何停留,下车之后就快步往家的方向走。
江厉松开扶手,转身透过车窗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拐进不知名的巷子里,他的视线在巷子口久久停留。
公交车行驶到这里车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见立在门口的江厉,招呼道:“小伙儿,有位置就坐,我看你站了好一路了。”
江厉没搭理他,一直看着云绽离开的方向。
司机又瞅了他几眼,笑着打趣:“现在的小年轻啊,谈起恋爱恨不得一分钟都不分开。”
他刚才看见江厉扔了一百块上车,就为了陪女朋友回家。
这样的小伙他其实见得多了,半把月就有一个,不过这么帅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江厉选在下一站下车,然后叫了出租,坐回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
他的车还停在那儿。
上车后看了眼宋榆归发来的消息,驱车到了南城。
林幼安是他们这伙人里最能折腾的,又是唯一的女孩。大家一起长大,他们几个平时都让着她。
因而林幼安组的局,几乎没人会缺席。
江厉这是头一回。
他赶到的时候,几个人正玩得兴起。
一进包厢就听见盛鸿涛吐槽:“你们放水还能再明显一点吗?小五一晚上赢的筹码都快赶上我一个月零花钱了。”
林幼安满脸红光,笑眯眯地摸牌:“老四,什么叫放水?我这都是凭实力赢的!”
陆流问:“老三做什么去了?”
宋榆归一边算牌一边耸肩:“谁知道啊。”
几个人里陆流放水最严重,宋榆归次之,两场牌下来,盛鸿涛这个冤种除了贡献经济之外,毫无参与感。
“我说……你们要讨小五开心,也不用拿我当炮灰吧!”
他苦着脸数自己仅剩的几个筹码。
紧接着江厉推开门,没管几人看他的眼神,径自走到空位坐下,双腿肆意抬起。
他的外套是云绽下车前塞到他手里的,现在就这么随手扔在沙发上。
几人被他打断,察觉气氛不对,试探地瞅来瞅去。
江厉脾气不好他们是知道的,江厉武力值爆表他们也是知道的。
有一次江厉发火,几个人没收敛住脾气,和他干了起来。
他一个人就把他们统统揍成了重伤,险些半个月出不了门,1V3,他们惨败。
虽然他们五个人按年龄江厉排行老三,但按武力值他是妥妥的老大。
所以,为了最大程度的降低江厉对他们的迫害,他们私底下还排了个顺序。只要老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就按顺序来找老三调解,实在不行当出气沙包也行。
一人遭难,总好过祸起萧蔷、殃及池鱼。
想到这里,陆流放下牌,靠坐着椅子问:“轮到谁了?”
盛鸿涛捂着脸想逃,被宋榆归一把拽了回来。
“老四。”陆流一句话,意思很明显。
盛鸿涛不得已,悲愤欲绝:“你们就知道宠小五,讨打的事全让我来!”
剩下三个人好整以暇地看他。
没办法,盛鸿涛放下手里的一把王炸,不情不愿地坐到江厉对面,开口就是一脸舔狗样。
“三哥,你刚才去哪里了?”
江厉瞥他一眼,懒得搭理。
盛鸿涛吸了下鼻子,巴巴地看着宋榆归和林幼安,另两个人捂着脸笑得浑身发颤,根本收不到他的求救信号。
他回头,腆着脸继续问:“哥,谁又招你惹你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报仇。”
……别这么沉默,让人}得慌。
江厉抬头,一脸莫名地扫了眼盛鸿涛,手指飞快的在手机键盘上敲字。
盛鸿涛只当他气得不想说话,绞尽脑汁地想辙:“或者咱们周末去隔壁省浪一下?金城海不是发了好几张请帖吗。说是搞到了上好的野生松茸,现在正是时节,让咱们过去尝尝。哥,你要去吗?”
“……”
盛鸿涛: “不想吃的,不想玩的,那……哥,您是要美女?我出钱,要点多少点多少!”
“去你的吧!”林幼安和宋榆归笑得更猛了,趴在椅背上看好戏。就连陆流都一脸没救地看了眼他。
林幼安笑得不行,还忙着替盛鸿涛求饶:“三哥,别打他脸!”
没成想,江厉非但没生气,反而不紧不慢地放下手机,语调平和地解释:“我没生气。”
这倒是头一回。
想什么来什么,他高兴都来不及。江厉起身坐到盛鸿涛刚才的位置上,姿态随意地收了牌:“再玩几把?”
陆流挑眉,乐意奉陪。
“行啊。”宋榆归开始洗牌。
两三轮轮下来,几人输得血本无归。
林幼安捂着脸哭:“哥,要不你还是打我吧。”
有江厉在,老大老二自身难保,别说给她放水,能保本都不错了。她刚才从老四那里赢来的钱两下就没了。
比起被打,输钱输得她肉更痛。
江厉轻笑着点烟,他今天心情好得过分,一会儿一个笑,看得几个人心底阴恻恻的。
宋榆归乐了,问他:“不是说去犯贱?说说你找谁了?”
江厉没出声。
宋榆归笑疯:“不是吧?这是已经被拒绝了?”
江厉的表情才刚一变,宋榆归立马认怂。他们几个人算是一起长大的,论战斗力还没人能打得过江厉。
他连忙说:“得得得,不就是个女人吗?我又没和你抢。”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那个云绽。
说到抢这个字的时候,江厉的表情瞬间变沉:“再说一遍。”
宋榆归:“……老三你讲不讲道理?”
林幼安本金输得差不多了,干脆把牌扔了:“不来了,咱们言归正传,刚才说的那个舞蹈比赛,你们要不要去给我加油啊!”
这是江厉来之前她提过的。
比不比赛的不重要,她就是想要第一名的那个奖品――赵丽华老师亲笔签名的个人传记。
里面还有很多她早期练舞的照片和历程。
赵丽华老师是中国古典舞的先驱行者,舞蹈风格极具特色,曾带领团队拿下多项国际大奖,是国际闻名的中国古典舞大家。
但是她本人已经隐退了,现在没人清楚她在世界上的哪个犄角旮旯里养老。
她的个人传记在市面上已经绝版,作为比赛奖品的那本居然还有赵丽华老师亲笔签名。这更是有价无市。
林幼安要定这个奖品了。
几个人默契地不开口,林幼安假装生气:“你们几个,这么不仗义啊?”
盛鸿涛输的钱被江厉赢了回来,现在正嬉皮笑脸的清点,半晌才问:“能拒绝吗?”
林幼安一脸微(警告)笑:“你说呢。”
盛鸿涛撇嘴。
“行吧。”宋榆归懒洋洋地看了下时间:“到时候去看某人能不能折腾朵花出来。”
听着是看她热闹,但说话的时候难掩温柔。
林幼安扑到陆流身边,拽着他的胳膊撒娇:“老大,你不管管他们!”
陆流这才站出来主持公道:“老二,别欺负她了,气哭了还不是得你自己哄?”
“谁要哭啦。”林幼安别别扭扭地嘀咕。
宋榆归看着林幼安抱着陆流亲昵的动作,收了笑。
既然没什么玩的了,江厉起身,懒洋洋出声:“先走了,到时候把时间地点发我。”
盛鸿涛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起走。”
第9章 第九章
云绽早上进到学校的时候,刚好和迎面疾驰而来的江厉打了个照面。
车身一拐,他直接停在云绽面前。
江厉本以为有昨天的事,云绽对他应该没那么排斥了。
没成想,他还没下车,就先一步对上了她的眼。
她眼睛很好看,又黑又亮,瞳孔清澈,有种干干净净的气息。也干净到……让人一眼就能看清里面刻意带着的疏离和躲避。
再结合她退后半步的动作。
江厉很想骂娘。
她是石头吗?怎么他费尽心思就是死活捂不热呢。
好不容易态度有点好转,回家睡个觉,好感立马又清零了,她是游戏里的n//pc吗!
江厉都快厌烦她这样了,分不清到底是真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故意在钓他。
她越这样,他就越忍不住恶劣地揣度。
其实她也记得自己吧,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看不出来,手段高明啊。
云绽从他眼里瞧出了讥讽的味道,但只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就当没看见他人似的,转身朝学校大门走去。
江厉都快气炸了,不顾别人的视线,上前一把拽住她,语气冷冷的:“又不想和我说话了是吧?昨天说的话都被狗吃了?”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生硬,只是难得正经,云绽手臂一抖,抬眼看着他。
周围人很快注意到这一插曲,大家从两人身边路过,明里暗里都在偷偷注视她俩。
云绽先是看了眼他,然后看向四周,脸色绯红地挣他的手:“放开。”
“别这样。”她说。
江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云绽最怕的被别人围观,更怕和他拉扯的事转眼又传到周知那里去了。
“昨天说好了不是陌生人。”
许久,云绽轻轻了叫了他一声:“江厉,你先放开我。”
声音猫叫一般的软。
这不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但却是第一次叫‘江厉’这两个字。
曾经的她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
“宋厉,今天我带了很好吃很好吃的葡萄软糕,分你一半。”
“宋厉,老师教的舞蹈好难,我学不会。”
“宋厉,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宋厉,等我上台表演了你会来看么?你要不要做我第一个粉丝呀?”
江厉愣了片刻,手上力度松懈,冷不丁就被她挣脱。
云绽嘟嘟囔囔的:“我们……虽然是校友,但还是应该……保持距离吧。”
这是她想了一晚上的措辞。
她知道说出来的话,他一定又会凶人。
但是该说的话,她必须得说。
她严肃地看着他说:“江厉,你能不能不要再找我了?”
――江厉,你能不能不要再找我了。
第二次抛弃。
江厉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人从记忆里蛮横地拽了回来,不仅如此,还生生撕裂了所有回忆。
比别人兜头泼一盆冰水更让人清醒。
“行。”江厉点点头,松开她的手,倒退半步:“云绽,好样的。”
“……”
他说:“再找你老子就是狗。”
九月的风清清凉凉,学校门口的银杏树不要命地往下抖擞叶子,一阵风吹过,纷纷扬扬的落叶似金色蝴蝶般漫天飞舞。
时间好似静止,他放完狠话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而是可耻地,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可以称之为后悔的表情。
但云绽抿着唇,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难过。白皙的脸缓慢地扬起一丝微笑,像和普通同学招呼那般自然地说了声:“那好,江厉,再见。”
“……”江厉看着云绽走远,后槽牙恨不得咬碎。
从来没人知道云绽和江厉居然认识,莫名来这一出,大家都看不懂了。
围观的人很多,展微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校门口。
她看着江厉一直站在原地,视线凝望着云绽离开的方向。
“怎么回事啊?”有同学悄声问:“他站在门口做什么?”
即便是私底下,‘江厉’两个字也好似禁忌,让人不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展微微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道呀,可能是在等人吧。”
围观的人渐渐散开,她在校门口犹豫了许久,上课时间快到了,好几次她都想走。结果最后还是没忍住,大着胆子靠近江厉。
“江同学。”她唤了一声。
江厉没有应。
展微微尴尬地低头扯了扯校服裙摆。再抬头的时候,笑得比之前还要甜美。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家庭也很富裕,从头到脚都被包装得无比精致,比起橱窗里完美的芭比娃娃更加潋滟夺目。
云绽转来之前,她是公认的校花。即便是现在,提起学校最好看的女生,大家还是会第一时间想起她。
而此刻,她几乎使出浑身解数来吸引江厉。
“江同学,快上课了,你不进去吗?”
还是沉默。
半晌,到展微微快要放弃的时候,江厉垂下眸。
思绪一点点从已经走远的云绽身上抽离,视线从远及近。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