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点不想他到底是底气不足,很容易让人识破。她撇开眼神,不看他。
他却在那儿弯着腰插着兜点头,自认理亏:“是,是我想要见你。”
他说起这话,极为做小伏低,好像情侣吵架后,更爱的那个、更舍不得的那个在宠着哄着对方。
陈粥鼻子酸的厉害,她见到他的那瞬间,原先的不动声色一点点瓦解倒塌,但她还是委屈。他怎么能风淡云轻地说,她一点都不想他,明明是他从未再对她有过一声的问询,也是他,抽身彻底,她真的很生气,也很委屈。
只是那点生气和委屈,到了她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埋怨,她控制着自己哽咽,抬起头来,“沈方易,你怎么这么晚才找到我。”
她说话间,就要落下泪来。
她说的不是这么晚才来找我,而是这么晚才找到我。
这话说得很没道理,他从来就没有应予她会来找她,也没有跟她约定过再相见,又何来找到她晚不晚这一说。
可是她还是说了,先入为主地埋怨他,跟从前在酒场相遇时埋怨他消失了这么久一样,好似他们之间一直有过什么约定一样,跟她胜券在握地能赌对他一定能来找她一样。她那点好胜心让她要做出她从来都是上位者的姿态,来谴责他。
面前的人却心甘情愿领下埋怨,他上前一步,伸出手,用手背揩过她的眼尾,把她圆圆的杏眼揩出长长的上扬的眼尾来,揩得她像一只刚睡醒的挂着眼屎的小猫咪一样的难看。
他语气轻轻,像是要帮自己辩护两句:“你那个学长,做事忒慢,我以为等他告诉我的功夫,我自己就能找到你,可是你知道这地方,有多少叫陈粥的吗?”
“可是昌京大学来的,就我一个!”她依旧委屈辩驳到。
他那天,站在她身前唯有未被硝烟大雾弥漫的台阶上,凑上他那对深情旖旎的温柔眼,认命到:
“是,让我忘不了的,就你一个。”
作者有话说:
哎玛,是谁的心被苏碎了。
是我寄几。
感受到大家对这本书的热爱啦!谢谢大家~~
晚上11点给大家加更一章。
明天晚上继续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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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她这是要了他的命了。◎
他说他忘不了的, 就她一个。
海边城市的灯火下,陈粥问他为什么不提前给她发个消息,就在这儿干等。
“给你发消息, 你不一定愿意见我。”
沈方易解释给她听:“所以来这儿碰碰运气。”
说完之后, 他又揶揄她:“早知道因为要见到你,运气就变得这么好,就去拉斯维加斯了。”他笑笑, “说不定,能赢不少。”
“那你去啊。”她还是有点埋怨他。
“那得带上你,你不在, 我运气一定差的很, 我去干吗, 盼我输钱去?”
“你——”她依旧没好气。
“新年好啊。”他打断她, 抱她坐上车头的引擎盖上, 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下一秒, 还没等到陈粥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零点的礼花竞相绽放,纷纷扬扬在天空中炸裂。
她坐在他车头的引擎盖上, 刚下好一阵雨积攒起来的水塘倒映出她在烟火下的脸, 他就站在她身边。
五光十色的光与火汇成如萦绕的银河,美的让人窒息。陈粥在不真切的爆炸声中抬头看向沈方易。
他的神情是那么柔和,那么让人沉醉, 那么让人难以想起他的不好,只记得他在新年的零点前, 找到她, 跟她说了一句新年好。
再后来, 在各色烟花掉落的天水边, 他依旧护她坐在高高的引擎盖上,站在她面前,微微低头,撑在她身边,带着点抱歉的问她,能不能再给他个机会。
他是沈方易啊,他名字里的每一个字,都代表了昌京每一个举重若轻的姓氏。他用不着这么卑微的在她面前,把主动权全部交给她的问她,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那天晚上她站在风里,心里是割裂的,她那点到此为止的清醒在沈方易出现的时候全部崩塌。
她其实从来都知道,他们的根不用抛开土就知道,一定是背道而长的,哪怕他们的藤蔓交织,土壤下伴随生长的疼痛也迟早会随着导管运输到枝叶。
但她从来都是知道的,他就是自己的药,也是自己戒不了的瘾。
他们还是不可控制的如藤蔓般相依而长了。
*
陈粥带着沈方易回了自己住的那个地方。
老旧的富贵花地毯上散落着明显的纸屑,走廊尽头昏沉的光渗不进半开的宾馆门里面,原先狭窄的屋子因为沈方易的到来先得更为局促。
他站在门口,要提防着头顶的吊灯撞到脑袋。陈粥有些抱歉,她这个地方有点小,他插着手在那儿说到,还好。
陈粥给沈方易腾着站的位置,却没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还在走廊上。狭窄的走道里,保洁人员推着推车过来,像是赶路似的着急地说着让一让,沈方易先她一步,把站在外面的陈粥拉了进来,躲避这场无端的事故。
一时间,陈粥撞进沈方易的怀里。
他伸手揽过她,抵着原先随风吱呀吱呀作响的门,浅浅地建议到,“小粥,不如跟我走吧,换个地方。”
陈粥看着头顶的吊灯摇摇晃晃,他被镶嵌在门框里,朝她点点头。
她动身,在他的敦促下开始收拾东西。
她东西不多,打包起来,很快。
沈方易重新打开门,在对着走廊的门边等她,接过她的东西,先迈进外面安静的走廊里。
陈粥随即跟上,在她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她看到他的身影镶嵌在长廊里。这条长廊她走了很多次,是她住了许多天来来回回的地方,简陋也好,潮湿也好,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但她从来不像现在一样,觉得它狭窄又拥挤。而他,生硬地被框在那四四方方的如隧道一般越来越少的光里,前途全是一片黑暗。
她从身后望着他的长身侧影,这场面有些离奇古怪,他们好像是在荒土末世里依旧不被祝福和承认的情侣,逃到斑驳潮湿的小旅馆。
那是陈粥能做的出来的事情,她是个前途未知、走到哪儿算哪儿的废物学生,但沈方易格格不入地出现在这里的那一瞬间,她觉得他没必要为她做这样的事情的。
风吹过走廊吊灯,摇摇晃晃的影子落在她的鼻子上,重的让她是透不过气来。
她于是抽了抽鼻子哑声说到:“沈方易,我一定要跟你走吗?”
因为走廊狭窄而不得不走在前面的他于是停下来,转过身来,微微一愣,认真地问她:“不想跟我走?”
陈粥没说话,就是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好。”他把行李箱放下,点头道,“那我留下来,留在这儿。”
他光洁的鞋头落在灰暗的地毯上。
谁丢的香烟屁股滚落在角落里积灰。
墙纸上白色月季花的纹路张扬跋扈。
他缱绻的神情染上月光。
走廊尽头的窗户里依旧是错综复杂交织缠绕的老旧电线。
潮湿,昏暗。他站在这儿不久,一定会长出悲哀的苔藓。
她立刻声势浩大地摇头,“不了,沈方易,我跟你走吧。”
十八九岁的时候,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我们都想要一辈子。
而她十八九岁,却想说,我就陪你这一段路吧。
*
那段路一直往前开一直往前开。
下一个驿站,是再一个不一样的顶楼套房。
套房里有两个房间,一个带着书房的客厅,陈粥用她那个笨重的箱子占据那儿,打开之后,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沈方易洗完澡之后出来,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副场景,她摆在那儿的底稿,厚厚一摞,占据了书桌,她小小个子,几乎是要被淹没在那里。
他刚洗完的头还微微淌着水,手里拿着块白色的毛巾,一边擦拭一遍往前走,站在走到落地灯旁,把灯光再调亮了些。
她那些底稿明明也有电子版的,他说她费劲,带那些东西干什么。
陈粥说来都来了,做都做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学到的回去吧,况且老张真的很费心,一张一张地给她过,也是真的希望她好。
沈方易说,那事务所带新人有些潦草和粗暴了,说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去外资所历练历练。
当年的外资所已经很卷,即便是新招的只能负责一些基础实习生,也要求是国内TOP的本科加国外的硕士留学经验了。
即便是当年他们学校财经类的就业率还算不错,市面上可供选择的岗位还相对充裕的前提下,外资所也永远是应届毕业生调研问卷中遥遥领先的最佳选择,原因无他,它象征了最高的平均专业水准和最好的职业发展跳板。
送她一个才大二的况且只是本科的学生进去镀金,她知道对沈方易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费他一句话,或许,都不用他亲自去开口。
但她坐在沙发上整理着那些文件资料,依旧摇摇头,坐在那儿说的义正严辞:
“沈方易,你把一个垫底的辣妹放到一群学神堆里,辣妹就再也不辣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天然带了点不满和委屈,抬起他的胳膊,钻进他的怀里,露出一对眼睛,“你忍心这样,摧毁一个辣妹吗?”
她自诩辣妹。
逗得沈方易笑。
“那你想要点什么呢。”他坐下来,不顾她手里还拿着纸张,抱她上膝,自己的身体靠在那柔软的,如夜色一般深的蓝黑沙发上,食指微微弯曲,轻巧地点着她鼻子上的小痣,“什么都不要,总不能连新年礼物都没有。”
他其实在出发前准备了,就在负二楼的车子里,满车厢的首饰鞋包。他多买了些,准备让她去挑,他想,买了这许多,总能挑出些来逗她开心的。
可真等见到人,却觉得拿不出手了,那些听着柜面销售说的天花乱坠的限量款、典藏款、传承款,一样都觉得配不上她了。
比起她,他就简单多了,他贪财,爱权,嗜烟,酗酒。
随便哪一样,从前对他来说都是人间极乐的。
他却把握不准,她要什么。
他只能这样的,毫无惊喜的,直白地问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却悄悄地伸出手,搂过他的脖子,直起腰,靠近他。一时间,她碎秘的发丝掉下来。她的头发在不知不觉中变长了,从原先的锁骨慢慢长到肩膀,再长到现在快及腰,那新长出的发梢都见证过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聚少离多的日夜。
灯光下,栗色的发丝落在他的锁骨上,悄悄地生出触角,迈过隆起的山脉,扫过深邃的山谷,最后久久地盘旋在他的骨窝里。
她双手撑在如夜色一般深幽的沙发边上,指腹抵挡皮质的光滑,防止自己的身子向后坠落,鼻尖却微微靠近,一点一点的,试探地,轻啄地,乖巧地,却又撩拨而不自知地说到:“我什么都不想要。”
他知道,她这是要了他的命了。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九点准时来宝贝们。
深入交流我怕来晚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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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好乖◎
他只能滚着喉结, 干燥的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可以轻松地托住她,裙摆和浴袍底下能严丝缝合,连接处让人窥不见天光, 抖动的灯火也能轻易得引得她心里的火苗爬出她的心墙, 或者用青筋暴起的手握住她的发尾绕成一个马尾,跟从前一样,调度她, 自己控制她的力度和节奏。
一切臣服于他的方式是他们彼此达到的一种双方都满意的边缘行为。
可偏偏今晚,他并不想那么做,好像那么做, 今天的目的就变了。
他只能像拎一只小猫一样, 轻易地抓过她的后脖颈, 把她拎开一些, 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柔声道, “再这样,你的房间,就整出来, 放那些碍人的底稿去。”
这话被陈粥听来, 就有点威胁带恐吓的意思了。
她知道他手段多,她能抵挡一时为自己争取一个“矜持”的地盘,却没信心抵抗他再三的“骚扰”的。
她这些日子没怎么睡好觉, 沈方易是答应了先不折腾她的。
“拜拜。”她于是一溜烟的下来,从箱子里抓过一套睡衣, 顾不得穿鞋, 哒哒哒的跑进洗手间。
她躲进卫生间后, 飞快的关上门, 而后用自己瘦削的脊背,抵着门把手。
从她那个地方望出去,可以看见深幽深幽的海,那海风吹过来,扬起她的发丝,她在突然的安静下来的独处空间里,从外头独立的阳台上看出去,原先陷在黑暗里的人依旧站了起来,手肘交叉,抵在那阳台的栏杆上,他烟灰色的衬衫在微微露光的鱼肚白天里翻飞,好像有一只烟白色的蝴蝶停在他的衣角。她站在那儿出神,只听到自己胸膛里有力的心跳。
一下一下的,跳的她生疼。
*
厦门是一个温柔的城市,九龙江入海口来来往往,骑楼老街熙熙攘攘,走在充满故事的街道里,用闽南语说一句浪子回头,买一碗地道的沙茶面,然后随便找一个浑浊的海浪码头,听着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浪花,就这样拍啊拍,拍啊拍。
那是接下来的几天,陈粥带着沈方易做的最多的事情。
他说她来得早,她得做东,走到哪儿,都得带着他。
于是她一个外乡人,带着他满地瞎逛。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沈方易的奶奶辈就是闽南人,厦门他也常来,熟的很。但他不说,哄着她,白让她带着瞎逛,瞎玩。
她兜来兜去最后没辙了,她靠在围栏上,朝着冬日里不怎么蓝的大海,侧身对沈方易说,“沈方易,厦门还不错吧?”
他同样靠在那围栏码头上,只是阳光刺眼,找他这只伥鬼白日出来游行似乎是要他的命,他眯着眼恹恹的,还算是给面子:“还行。”
他最终还是没忍过,瘾君子一般点起手里的烟,眉眼倦怠。
他深深沉溺于世间让人消亡神智的那些东西,青天白日里看上去病态又慵懒,少得出门。能在他在白日跟她什么都不做的能在这里吹风,已是最大的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