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馥雅微微俯身,扶着盛姝的手臂拉她起来。
即便她已然下了决心,可此事又哪是这般容易的?
盛姝是燕北骁的后妃,他都还未出面,作为王姑也是无法立即下决断的,燕馥雅此时也并不能答应她什么。
“大长公主不必为难,臣妾会先说服君上,流言日盛,形势所迫,不会太久的。”
燕馥雅抿唇看向她,不禁有些失神。
这女子分明就很聪慧,为何到了对待感情时,却偏偏糊涂了些......
第157章 相逼
福宁殿。
燕北骁刚下朝,燕馥雅便差人中途拦截,将他请了过来。
燕北骁面色凝重,心下却也了然,“王姑,可是为了孤的王儿之事?”
今日朝堂之上,朝臣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老臣赵阁老在退朝之时留了下来,才提出了关于王嗣之事。
还特意提了后宫之中传出的流言蜚语,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为了以正视听,请求君上务必严肃妥善处理!
燕北骁无法立即承认,阿辞的事倒好说,盛姝的身份一旦证实,宫规王法却是无法饶过她的……
唯有一句“孤自会查个明白”先将赵阁老应付过去。
既然已然传至宫外,朝臣都知晓了,那这宫中自是流言满天飞了。
燕馥雅不露声色地问道,“看来骁儿也知道了,不知骁儿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有劳王姑费心了,那孩子孤已是确定过了,确是孤的亲生骨肉!”
“哦?骁儿当真如此确定?那也就是说舒妃便就是当年那个苍月国和亲公主盛姝了?到底是死而复生还是欺君出逃?”
燕北骁避而不谈的人,燕馥雅却是眸色颇深不得不提。
“王姑,流言不可信,孤的舒妃也并非什么苍月国公主,不过是孤多年前在外无意宠幸的女子罢了,孤初识她时,她便就叫易落。
说来也都是孤的不是,未能将她早些接入宫中,且她性子淡泊,也始终不愿用孩子来争得什么位份,这才使得孤的王儿一直流落在外。”
燕北骁在来的路上便已然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他最担心的就是盛姝和阿辞会因此受到伤害,尤其是他的姝姝......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真相!即便是他一向温和可亲的王姑!
燕馥雅轻舒一口气,她就知道,这骁儿哪里会舍得去罚那个多年放在心尖上的人,总能找到理由给她开脱。
也罢,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唯有彼此心里最清楚,只要骁儿一日不放手,那她也就管不了了。
“若骁儿认定如此,那这孩子就必得经过宗正验明,卷宗记载身份,早日入了我王室族谱才是,名正才能言顺。”
燕北骁有些意外,目光中也是多了些许探询。
王姑竟如此相信子嗣的真实性,却为何又并未提及对姝姝的决断......
随后,燕北骁急匆匆去往揽月殿。
盛姝正悠闲地盘腿坐在月窗下的蒲团上,面前矮桌上正放着几盘蔬果和小点心,还有一壶酒。
鎏金色圆肚镂空四脚小香鼎正袅袅升起丝缕白烟,阵阵丝竹淡雅香气混合着蔬果的甜香。
整个殿内都萦绕着股清新甜醉气息。
“君上来了。”
盛姝侧头望去,唇边扬起丝弧度,两个小梨涡浅浅。
燕北骁有些恍惚,脚步顿住愣了片刻才走了进来,下意识扫了眼殿内。
“君上不用看了,阿辞去偏殿写字了,不到一个时辰是不会过来的。”
燕北骁有些看不透她,“听闻王姑清晨来过了,可有说什么?”
“君上不是知道了吗?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盛姝低头,笑意更多了些,抬手握住面前的小杯把玩着。
燕北骁与她相对而坐,目光掠过案上的酒壶,担忧之余不觉有些心神荡漾,眼底的炽热渐升。
“你可是又要饮酒?”
盛姝抬眸,深有意味的笑道,“那就要看君上愿不愿让臣妾饮下这酒了?”
若是重温旧梦......
他当然愿意!
只是,他知道,她决不可能会突然这般的,燕北骁不信她会是那个意思。
“不知姝姝是想要为夫如何呢?”
燕北骁从她手中拿过小杯,随手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就要送至自己唇边。
盛姝掌心落在酒杯之上阻止,笑意盈盈,却不带一丝温度。
“这酒中可有毒,君上还是莫要以身犯险了,且这毒害君上的罪名,臣妾可担不起呢!”
燕北骁顿时面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向酒杯,心头一紧,怒而将酒杯摔了出去。
“盛姝!你又想做什么?”
盛姝很是配合的低头,双手抱着手臂缩了缩身子,语气却毫无波澜。
“啊,君上太凶了,可是吓着臣妾了呢。”
燕北骁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半个身子都拉近了些,眼底幽冷,心头更似一瞬掉进了冰窟,失控般厉声质问。
“告诉孤,你到底想做什么?”
盛姝抬头,面上的笑意却还在。
“那要看君上是想让臣妾做什么了,是祸国妖妃呢?还是欺君罔上的和亲公主呢?”
燕北骁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恍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若是孤都不想呢!孤只想让你好好的待在孤的身边,谁若敢再妄生口舌非议,孤便将他们拖出去全砍了!”
盛姝微翘着指尖笑道,“调皮!君上可是又说玩笑话了?后宫与朝堂从来都不是完全没有联系的,一人不治又何以治国?
且涉及王室子嗣,便是国事!君上又凭何认为朝臣会轻易罢休追究臣妾罪责呢?”
燕北骁定定地望着她,面上冷戾之态难掩。
“自古君王在外临幸美人,偶有子嗣流落在外也不是没有先例!只要孤认下,这便皆是孤的私事,孤看谁敢追究?”
盛姝一脸无辜的扁扁嘴,“可是臣妾并非什么医女易落,的确是当年苍月国的和亲公主盛姝,这可如何是好呢?”
“孤说你是谁便是谁,无人敢置喙!”
“谁说无人敢了?臣妾就敢,臣妾定然会让整个后宫都知道臣妾就是盛姝!
就是那个也不知道到底是死而复生的妖物,还是犯了欺君之罪潜逃的盛姝!”
燕北骁后宫的妃子大多都是朝臣的女儿,且嫉妒她得宠想扳倒她的人多得是,这消息还怕传不出去吗?
多简单!
燕北骁皱眉,“姝姝......你不要逼孤!”
“哦?你说我在逼你?”
盛姝一脸惊讶,随后又掩口轻笑,再抬头时笑得更是肆意畅快。
“那我还就要逼你了!你又能如何?
要么你就将我绳之以法当众惩处,要么就让我喝下这毒酒,或者你还有什么其他死法可以推荐的,我要求不高,只求可以死得快一点就好。
只是,君上若是还同上次那般想杖责打死我,我倒宁愿选择喝毒酒!”
第158章 妥协
燕北骁的心似被她说出口的话,一刀刀凌迟着。
虽不致死,却也冰冷刺骨,痛入骨髓。
“你宁愿死,也不愿留在孤的身边......”
燕北骁语气有几分哽咽,垂头深吸一口气,才是抬头,眼眶红了一片,一字字句跟她确认着。
“那阿辞呢?你可是也要连他一起抛弃?即便知道他会伤心会难过,也要如此狠心?”
盛姝微微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故作不在意的模样。
“从我生下他那刻起,便就想到了会有这般可能性,但是没关系,他还有爹爹不是吗?还有属于他的生活,没有谁能真的陪着谁一辈子......”
燕北骁不敢相信地摇摇头,微微仰了仰头,将一片即将漫涌的水色极力尽数困在眶中。
“你怎会说出如此狠心的话!阿辞如此依恋于你,一声声唤你娘亲,你才陪了他几年,就为了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就非要伤害我们的孩子吗?你就当真忍心?”
盛姝轻笑,透骨的凉意晕在唇角。
“我忍心?事到如今,到底是谁一手造成的结果?”
二人沉默着,仿佛这一刻的所有都凝滞了,彼此都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审判......
燕北骁无法忍受,一个跃身便到了这头,整个人都欺身而上。
盛姝承受不住这突然而来的外力,二人便一齐倒在了大片铺就的姜黄竹席之上。
燕北骁双手撑在她身侧,却并不起身,甚至低下头去。
若即若离,鼻尖气息交织缠绕,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他只恨不得将她看入眼中,再无法逃脱。
盛姝坦然对上他的目光,神情淡淡。
“若君上想做什么,我自是不会拒绝,反正这所有的主动权始终是掌握在君上手中的。
只是,我还有必要提醒下君上,留给君上的时间不多了,你,保不住我的!”
燕北骁一脸黯然,笑中夹杂着无尽的苦涩,却在下一刻对上她的水眸,深沉说道。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既然不会拒绝,那孤就只当你是愿意的!”
当衣襟滑落至手臂,喷洒在脖颈间的滚烫来势汹汹,无一不在刺激着盛姝的每一寸神经。
这个混蛋居然来真的!
盛姝不觉气息紊乱,再也无法保持镇静,紧张慌乱之下胸口快速起伏着,闭了闭眼心下一沉,微蹙着眉才喊出了口。
“阿骁......”
燕北骁身子有一瞬的僵住,缓缓抬头望着她,神情恍惚而迷离,却也还未来得及收回那些许诧异之色。
“你叫我什么?姝姝,再叫一次......”
盛姝目光柔和,语气也是软了下来。
“阿骁,放我走吧,我们总算相识一场,不如就好聚好散,从此一别两宽,好吗?”
当下摆在燕北骁面前的也只有两条路,不过是他主动选,还是被她逼迫着来选的区别。
盛姝也料定了燕北骁此时不会真的杀了她。
那便放了她......
燕北骁忽而笑了起来,眼角的湿润再也无法抑制的滑落而下。
“我就知道......”
盛姝目光无声掠过,忽略心头的异样,面上仅剩下无动于衷的冷漠。
“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燕北骁双目通红,任由水雾模糊了视线。
“姝姝,你变了,你从前分明都是一心只会关心我,照顾我,甚至还会多次出面维护我,绝不肯让我受一丝委屈。
而如今,你却......不惜用手段来对我,从入这宫里起,除了那晚醉酒,你清醒之下总共也只唤过我两次阿骁,却都只是为了离开我......”
点点水渍滴落而下,盛姝感受到脸颊上的湿润,还带着些许温热。
不由得蹙眉,微微垂下眼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落泪,只觉刺眼,心里一阵堵得慌。
“你又何尝不是变了,从前的阿骁温润可亲,脾性极好,也从来不会像你这般对我......”
“姝姝......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你若觉得我哪里不好,我都可以改!只求你别离开我,还有阿辞,好不好?”
燕北骁低头下去,轻轻倚靠在她的肩头,依恋而苦涩地闭眼,眼角漫涌而出的晶莹始终不绝。
他不舍得!更加不愿放她走!
宁愿放下所有的骄傲来恳求她。
“你知道我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便无法更改!若你还念及以往的情分,就彼此也好好道个别吧。”
盛姝不会妥协,即便他此刻全然没了一国之君的气势,还靠在她身上如此低声下气的恳求......
在她用易落身份待在这宫中的日日夜夜,她的心早已破碎,悄然死去。
那样生死之际的绝望足以让她清醒。
她的确很小心眼,又很记仇,同时也是如此脆弱。
哪怕一次伤害,她都不会,也不敢再抱以任何奢望和幻想了......
“姝姝......不要......只要你想,我还可以再次成为从前的阿骁,你若心中有气便是打我骂我都好!
我将你在心里足足放了十一年啊!我们总是错过彼此的心意!我可以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留下,好吗?姝姝......”
燕北骁急切抬头,目光灼然炽热,再次低声恳求。
盛姝沉默,手不自觉抬了抬,下一刻却是又攥紧放了下去。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刚刚居然会生出想要给他擦去泪痕的念头......
“三天,告别的时间,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你若不答应,我也会......”
燕北骁一脸伤情,却也神情恍惚的连连点头,先是打断她即将出口的另外处理方式。
“好,我答应......”
三天的时间,也好过在这一刻,希望就完全覆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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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府。
珩翎寒正坐在书房良久,手中捏着一张信纸,对着上面绘制着的花纹出神。
珩修立在下面有些急切地询问着,“长兄,你别只是不言语啊,昨日宫中形势如何了?可有结果?”
珩凌寒抬头,神色淡淡,眸光深不见底,“还能如何?立新君又不是菜市场挑菜,哪能轻易就有决断。”
“那这五王子......”
起因还是珩宣的那位歌舞姬红颜,始终坚持留在谌厉澜的宅院,珩宣便少不得与谌厉澜有了往来。
昨日清晨,珩宣看过她便从那处宅子回府,却是带回一封信,只说是五王子托他转送给珩侍郎的。
珩修打开便一眼认出上面的花纹,立即马不停蹄的赶往珩翎寒府上,将信呈上。
谁知长兄看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先回去等消息。
今日特意赶来,便就是等着长兄接下来要告知的消息。
第159章 出局
燕翎寒不急不缓的放下信纸,“无妨,当下形势还不明,他既什么都未说,我们便只当什么都不知......我们派出去的人,这会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来了人。
珩翎寒唇角微勾,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
可接下来的回禀却是让他有些意外,派出去的人竟未得到接见,还留在南陈国等待着。
且看样子似是短期内都难以得到结果。
因着当下消息必须传递快速及时,现在不过是差了人先回来复命罢了。
珩修恍然明白珩翎寒的用意,只可惜现在事与愿违,还是无从探究此事的真实性......
“长兄,宣儿那里臣弟也始终遵循兄长嘱咐,一直忍着还未发作,当下恐怕也唯有静观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