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姝见他并不接下话茬,却也不急。
毕竟除了来自同一时代,他们之间也并无任何友情基础,表面上似乎也都是各为其主的状态。
彼此的试探本也再正常不过了。
“那不然呢?我一个女子被送进来,还有其他选择吗?若非我懂得点现代科学实验技能,糊弄过去了,现在还不知道要在哪哭呢!”
元离轻笑,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你会哭?我看你惦记君上的贡品,果断推我进池塘的时候,哪里还有这些顾虑?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盛姝两手一摊,随意坐了下来,不咸不淡的回道。
“为了对你使美人计咯,制造机会,对你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最好可以在一场风波中骗得你的感情和信任,好帮我出宫啊!”
元离惊而被口水呛到,不住的咳了起来。
原本他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性,只是没料到她竟会如此无所顾忌的说出来……
真的只是出宫吗?难道不是为了其他目的……
他被盛姝的坦率打败,反而更加迷惑,无法判断。
“你……你真的……”
“怎么?跟你说实话也不行?你可搞清楚,现在,咱俩才是自己人!你可得帮我啊!”
盛姝伸手就拉上了他的衣袖,带着几分恳求和示好,一双水眸清澈无辜,眼巴巴地望着他。
“若是能走,我又何须留至今日,恐怕是有心也无力了……”
元离避开她的目光,一颗心疯狂跳动,脑海中忍不住回忆起与她每一次相见的点点滴滴。
这种异样的感觉,一经她言语挑明,反而就似是更加确定了她对他真的有那个意思一般……
“哎,好吧,我也知道没那么容易了……”
盛姝松手,默默垂头。
“你既是被人送进来的,那人就没让你替他办事吗?就算逃出了王宫,又真的安全吗?”
元离极力拉回理智,莫名有种上了道的感觉,好像真着了她的美人计似的。
“想来时机还未成熟,我来的这些时日也并未收到任何消息,我只怕到时候真要让我做什么送死的事,还不如一早溜了的好!先逃了再说!”
盛姝一阵惆怅,忽而似想起什么一般,突然起身,慎重的握住元离的双臂,一脸认真。
“元离,我现在如此相信你!你可千万不能出卖我!不要告诉谌厉澜我想逃出去,好吗?”
元离迟疑,定定的对上她的目光,很想要看透里面是否隐藏着其他。
可不仅一无所获,甚至还莫名被她眼眸中的那抹期待亮色所卷入,不觉陷入失神……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比心,比心……”
盛姝笑着对他眨眨眼,用最为现代的方式,抬手就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心,一顿翻转手腕,说不上来的俏皮灵动。
似午后一抹夕阳下的海面,正被满目红霞笼着,却不时跳跃着一尾尾小小的红鱼儿,足以激起心头每一个细小的涟漪……
转眼间,那道倩影便消失不见了。
盛姝心满意足的离开,隐去眼底的精明。
在这里,无论是谁,在她未完全认定前,也都只能有可用和不可用的区别罢了。
利益至上的时代,她也早该看清楚了!
泰康殿。
徐婉莹立在下方柔柔地福了福身子,“母后。”
王太后笑容慈爱,随性的向着她招手,“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快来,坐下来陪哀家说会话。”
徐婉莹面色有几分不自然,往时倒也不见她这般和善主动,都是端着一副高姿态,不淡不念的。
今日似乎有些过了……
刚刚斋沐礼结束,便被王太后相邀了过来,徐婉莹到底是小辈,又是后妃,也不得不来。
徐婉莹刚坐下,王太后便直入主题。
“徐妃可知近日宫中来的那位女官?”
“嗯,她曾替君上诊治过,是以君上便封她女官,还给了赏赐。”
宫里向来忌讳说他人是非,徐婉莹只管得体应答。
王太后挑了挑眉,缓缓开口,“看来徐妃是不知情了?”
“母后这是何意?”
“你当那女子真是来宫中当女官的?哀家可是看着澜儿对那女子倒似是偏爱得紧。”
王太后边说着,边注意着徐婉莹的神情,即便是装得再好,可那一瞬眼底的情绪起伏,还是被她精准捕捉到了。
徐婉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垂眸,“母后,若君上喜欢,臣妾也是毫无二话的。”
“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可那般仗着君上的宠爱便嚣张跋扈,又目中无人的女子,若是日后进了后宫,怕是整个后宫都无宁日了!
你自小知书识礼,又性子温顺,哀家这才不得不提醒你……”
王太后上次也是见识到了谌厉澜对她的相护,多半都是已放在了心上。
若是强行找机会降罪责罚,必是容易跟自己儿子生了嫌隙的,那才是真的不值得!
可这女子只要在王宫一日,就像一根刺横在她心头,让她十分不痛快,难受万分。
这个烫手山芋总还是要有人来接的。
思来想去,徐妃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多谢母后提醒。”
徐婉莹只管柔顺应下,却并不表态。
王太后并不肯罢休,继续煽着火。
“你可知道君上刚刚斋沐礼都未结束就离开是急着去了哪里?”
徐婉莹眸色微动,手下立时攥紧了衣袖,大概也可以猜到了。
“竟去了元春殿,陪着那女子一起用了午膳……”
王太后并不多说下去,有意留下更多猜测遐想空间。
徐婉莹抬眸,面上挂着抹浅淡笑意,似是并未有所影响。
“母后,君上应是找盛女官有要事,又是午时,一起用膳也并无不妥的。”
“但愿是哀家想多了,往后这后宫总还是要你来管理的,你若宽心些也好,人也活得自在些。”
王太后笑着回应,眼中却总是多了丝其他意味。
这后宫中的女子,若真都似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温顺柔和,那才是稀奇事!
第214章 《知否》
南陈国,司政殿。
云九刚退了出去,南辞就爬到了燕北骁的腿上,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父王,你别一天到晚愁眉苦脸了,娘亲不过是跟师尊一起出去玩段时日罢了,等娘亲玩够了肯定就回来了。
阿辞都还在这里,她就是不想你,也总会惦记阿辞的呀,你又何必天天派人去寻呢?”
燕北骁闻言更是皱眉,一脸烦闷,伸手就捏了把南辞的脸。
“父王还不是担心娘亲会遇到危险,就你心大!自己娘亲都多日不见了,一点也不急,娘亲可是白疼你了?”
南辞顺势靠头在燕北骁手臂,撒着娇。
“哎呀,能有什么危险呢?他们感情可好了,师尊又那么厉害,肯定会保护好娘亲的!放心吧!”
“你到底是谁的儿子!孤可告诉你,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什么师尊,你们就真的了解他吗?”
燕北骁一本正经的样子,南辞有些不明所以,却也忍不住想要辩解两句。
“当然了解了,阿辞小的时候师尊就陪在娘亲身边了,听娘亲说,她生阿辞的时候,师尊可是帮了大忙的。
娘亲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师尊是好人!阿辞跟娘亲都相信他!”
孩子到底是孩子,说太多,他也未必能懂。
燕北骁抿唇,一阵无奈,当下眉头紧锁,更是担忧。
他自小便看了太多人心叵测之事,有的人为了心中图谋,蛰伏十年八年甚至更久都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赤尘若只是一个闲云野鹤的医毒仙,又如何会先是多年待在姝姝身边,又一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且在这当口又是下毒,又是带走姝姝。
什么师傅,什么恩情,巧合太多,燕北骁并不能相信。
一日不找回盛姝,他只觉就会多一分危险,这颗心始终悬着忐忑难安。
“父王,你在想什么?怎么都不理阿辞了?”
南辞小手捧着他的脸,扁着个小嘴不满的说道。
“阿辞,父王很想你娘亲,也很担心她,你能明白吗?”
“父王,你也太粘人了!娘亲总会回来的,虽然阿辞也挺想她的!不行,等娘亲回来,阿辞一定要让娘亲下次也带上阿辞一起!”
燕北骁苦笑着,“那父王呢?就不要了?”
“当然要!父王,阿辞想要你跟娘亲一直在一起,就像寻常夫妻一般,同吃同住,永远都不分开!
阿辞爱娘亲,也爱爹爹,真的不想总是只能看见你们其中一人,阿辞心里好难过......”
南辞说着就埋头在燕北骁肩头,语气也是带了丝丝哽咽的鼻音。
“好,父王一定会想办法满足你的愿望......”
燕北骁紧紧抱着南辞,一阵心痛,眼角也是渐渐湿润了起来。
午后,安远将军和威烈将军接连传来捷报。
珥陵国、齐国,以及邻近相接壤的盛霖国和弱小的丰渊国边界皆是平乱,且在大军力压之后,也是纷纷归降于南陈,还有几位君王亲笔所书的归降书为据呈上。
这一次,燕北骁要的不再是简单的形式上臣服和岁岁朝贡了。
他铁腕之下,要的是完全的,实质上的臣服统治!
各国君王也皆要成为南陈之下的群臣,听命于他!
处理完国事,燕北骁神色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再次打开了那幅图。
九越十三国,除开南陈国和都律国,如今也还剩下六国。
既是开始了,也做了,那便无论如何也要完成!
——
趁着这当口,盛姝抓紧时间赶紧处理灼绪的事,打算编好谱子就趁早让他离宫,只怕这平静的日子也过不了几天了。
灼绪也很是期待她的才情展露,或许每一次都会是新的惊喜。
“这次呢,我们就换一首经典的曲子,嗯......《知否》,你可以先听一下,若是觉得不太喜欢,我们就再换其他的吧。”
盛姝脑海中涌现出各种古风曲子,但是似乎还是李清照的词更经典一些。
灼绪眼前一亮,“还有其他吗?”
盛姝心事重重,一时没留神,有些曲解了他的意思,忙解释道。
“你都还没听......别看这曲子名字一般,其实还是很好听的呢!”
“那便都一一谱曲,机会难得,在下自是愿多留几日,洗耳恭听。”
“啊?”
能好好待上三日已是不错了,他要是多留几日还了得!
这宫里的人都长着筛子心眼,灼绪心思纯澈,又何其无辜。
盛姝打定主意绝不能将他拖下水。
“其实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其他曲子,待我出宫之后就去找你,我们日日弹奏都无不可,只是在这宫里总是多有不便,灼绪,待你谱好曲子就早日离宫吧。”
灼绪迟疑,心中升起一阵失落,却也并不能明白她口中的不便到底是指的哪些。
“可是,君上也亲口说了,让在下可多留几日教你弹琴......”
“灼绪,我是为你好,你先前多是即刻离宫,就该明白,这样一个是非之地,绝不能久留。”
“那你呢?为何还要在此做女官?”
盛姝语塞,她并不能告诉他原因。
“大不了日后再见,我送你十首八首曲子,你想要的,我都满足你!
灼绪,请你相信我,这一次就听我的好么?”
灼绪被她认真的目光和恳切的言辞所围困,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再强求,只点头应下。
却也大概明白她的苦衷,昨日君上看她的眼神,分明深沉而专注。
同为男子,或许他从前不大懂那些俗世男女之情。
可自从遇见了盛姝,日渐而生的异样情愫,又经分开之后再见,愈加清晰而明朗。
思慕一个人,入了眼,留了心,原来竟是如此容易。
却也喜忧参半,五味杂陈。
君上眼底的东西,他熟悉,与他相差无几。
只他更为内敛,宁愿深藏于心......
灼绪默默坐于琴架后,收回飘远的思绪,隐下所有的情绪,抬手放于丝弦之上,静候她的开始。
“一朝花开傍柳,寻香误觅亭侯,纵饮朝霞半日晖,风雨着不透......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灼绪愣神良久,只起初几句跟着弹了,之后手下却是不自觉停了下来,似是沉浸在了她的曲意之中,定定的望着她。
惊叹,更是难以想象,唯有回味和数不尽的思虑。
对这首曲,更是对她这个人。
第215章 本性凶残
曲毕,盛姝收回飘远的目光,转而望向灼绪浅笑。
“你怎么这样看我?可是这首曲子有些难弹还是?”
也是难得看到他中途便停下来,直到结尾都没有再跟曲调。
“你......心里可是有什么苦?你我总算得上是知己了,不妨说出来,在下定当守口如瓶。”
“啊?什么苦?”
盛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话一出口,又见灼绪这般神情,才后知后觉想起这首词的曲风。
“哦……其实也没有,不过是随便唱的,并无他意,你觉得如何?若是不喜,我就换一首?”
灼绪微微低头,却答非所问。
“我会等你愿意开口的那天,只是……别总是为难自己,过去的就过去了……”
盛姝无奈,当真越描越黑。
“老规矩,我还是先将词写下来,我们一起和过几次,你才来编谱吧。”
盛姝早先就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借机打岔,先是提笔写了起来。
二人之间也再未提起其他,一整天里,都是这首曲子伴随着歌声阵阵,周而复始。
天色渐暗,午时便是一同用膳的,晚膳无论如何,盛姝也是不能再留他了。
灼绪前脚走,谌厉澜后脚便来了,很是巧,二人连个照面都未打到。
“君上怎么来了?”
“你这里孤还来不得了?”
“这宫里的哪一处不是君上的,君上开心就好,臣下无任何意见。”
盛姝轻松自在地先是坐了下来,顺手剥起了橘子。
谌厉澜从她手里抢过,“橘子吃多了多生燥火,孤看你这性子,倒是该多吃点清梨。”
宫里除开侍卫、厨子,刀具是很难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