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我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现在是要闹得所有人都看我们笑话!”
“看我笑话还是看你笑话?”谢延舟淡声反问。
夏云初气得颤抖,胸口的闷气直冲天灵盖,她说不出话来,的确是她的笑话,那些贵妇肯定要笑话她,娶了个二手媳妇,而且……
她深呼吸:“谢延舟,你跟我说实话,闻柚白是不是因为不能生,才被徐家退货的?之前徐夫人跟她关系那么亲近,比亲母女还亲近,现在却突然离婚了,她要是之前伤了身子,就算你想跟她在一起,那我们家没有男丁,谁来继承谢家?”
谢延舟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眉头拧着,声音淡漠:“你和我爸可以试试能不能再生,说不定还来得及再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去继承谢家。”
“什么?你现在话说得这么满,你不管谢家了?”
他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淡声道:“我的财产会由我女儿继承,还有,徐宁桁离婚的原因是他软弱无能,只能靠着祖辈荫庇。”
他最后才扔了一个大炸弹,沉入寂静的深海中,卷起惊涛骇浪。
“妈妈,是我不能再生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孩子,一个就够了。”
“什么?”夏云初嘴唇颤动了几下,她耳畔轰鸣,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她的儿子在说什么?不能生?这几个字眼怎么可能跟他扯得上关系?
她记得谢延舟每年都会体检,又热爱运动,身体素质向来还行,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隐疾,虽然他这么多年除了小惊蛰外,也没闹出过“人命”,但是他怎么可能会不能生育呢?
谢延舟怕她听不清,又淡漠地重复了遍:“我不能再生了,我就小惊蛰一个女儿,她很聪明,女儿一样可以当继承人培养。”
“这不一样,女儿结婚了就是别人家的,你要让她带着我们谢家全部家当嫁给别人吗?”夏云初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尖锐,“你是不是在赌气?故意骗我。”
谢延舟:“没必要。”
夏云初的心渐渐凉了,这事关男人尊严,谢延舟也不是什么幽默的性子,怎么可能随意在这方面撒谎。
她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延舟,哪个医院查出来的,是什么毛病,之前车祸引起的吗?”夏云初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结扎了。”
夏云初觉得眼前一片白光,天灵盖几乎被刀捅破,差点晕了过去。
结扎?
她从来没听说过男人去结扎,谁会去结扎,去伤害自己的身体,何况,他连个儿子都还没有。
是因为闻柚白吧,除了闻柚白她想不出别的原因了,她的儿子在别的事情上都很识大体,非常优秀冷静,一遇到闻柚白,就总是闹出丑事,不知道闻柚白给他下了什么蛊。
“闻柚白在你旁边对吧?你让她听电话!!”夏云初声音尖利,“闻柚白!你不能生了,也要害延舟吗?你这个女人怎么心思就这么歹毒?借腹上位,不知廉耻,心机深,那还是个女儿,有什么用?”
闻柚白能感觉到夏云初的愤怒,她只觉得可笑,平时夏云初也不至于这样,她虽然不喜欢小惊蛰,但也从没对小惊蛰出手,她算是这个圈子里手段比较干净的贵妇了,因为她心地还算“善良”,顶多就是嘴巴上说两句,换成其他家庭里的富太太,或许小惊蛰早就被接回谢家,饱受折磨了。
但闻柚白还是控制不住她的怒意,夏云初骂她倒没什么,就是不该辱骂小惊蛰,小惊蛰何其无辜善良。
“借腹上位?”她讥讽地勾了勾唇,“谢延舟是被我设计强了吗?还是我迷晕了他,强行偷了他的精?他年龄比我大,身份地位比我高,见多识广,女人无数,我还能强迫他跟我生孩子吗?你要是真的这么觉得,建议你去报警,看看警察会不会以强制猥亵罪立案。”
夏云初气笑:“你没偷偷生孩子?”
“谢延舟没偷偷爽?女人有绝对的生育权,没有谢延舟爽那一下的配合,我会有小惊蛰么?谢太太,还是你觉得你儿子是全世界最后一个处?他不用跟我接触就能生下小惊蛰?”
“牙尖嘴利,厚颜无耻。”夏云初根本吵不过闻柚白,她也没想过闻柚白说话这么直白,“你真的没教养,果然是乡下养大的孽种,跟你妈一样丢人现眼,满嘴粗鄙的词语!”
“嗯,你儿子可以做这些事,他不丢人不粗鄙,我说了就是粗鄙。”
闻柚白神色冷淡,她忍了太久了,以前除了隐忍,就是默默哭泣,反正都逃不开了,不如随心所欲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延舟抿直了唇线,低眸看着怀中的她,没有阻止她。
夏云初在电话里怒斥:“对,你算什么借腹上位,你不争气得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这话实在太难听了。
但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现实。
哪个豪门不是打着多子多福的名义拼生儿子呢?因为他们这些豪门是真的有“皇位”需要继承。
“别怪我说话难听,女人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了,我嫁给谢冠辰,就是谢家的人,你看我敢去碰夏家的东西么?如果我带着夏家的东西来谢家,我才是没良心的。”
这是两代人新旧观念的碰撞,闻柚白并不觉得,女人结婚就是属于夫家。
她还没说什么,就听到谢延舟哑声说:“妈妈,这些并不重要,而且,或许儿子结婚了,也是别人家的了。”
夏云初讥笑了下,怎么可能。
第268章 微弯
她不相信谢延舟会接受“倒插门”,会接受毫无尊严地归属于女方,会成为女方的人,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男人就是一家的支柱,他们的尊严也向来不容许他们示弱。
她们贵妇圈里有一条经营夫妻关系的共识,不管在家里怎么闹,不管丈夫在外面如何玩,识大体的女人一定要在外面给丈夫留住男人的尊严,让男人觉得有面子,有什么事等关上家门了,夫妻俩再好好商量。
夏云初这么想,也这么问出口了。
她的儿子依旧是过去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却出乎她意料的是,谢延舟的反应很平静,她一直以为她儿子也是大男子主义的人,甚至会比他的父亲更强烈,他从出生开始,就享受着优越的条件和众人的追捧,一路又事业顺遂,身居高位,喜欢他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他是她的骄傲,是她在其他贵妇面前昂首挺胸的底气。
一个事业有成的、睿智的、成熟又英俊的男人,他不必像需要低头入赘的男人那样对女人卑躬屈膝。
夏云初听到谢延舟平静的声线:“男人的尊严不必在夫妻关系上体现,大男子主义并不光荣,入赘也并不卑躬屈膝,夫妻和情侣关系是平等的,你和爸爸也是如此。”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有些嘲讽,“你给爸爸留了面子,爸爸给你留面子了吗?他需要尊严,你就不需要吗?他在外面找女人的时候,考虑过你么?这一点我小时候就想告诉你了,不必卑微地讨好他,你也是千金大小姐。”
夏云初那边没再说什么了,像是突然被人掐断了声带,讲不出话来,她明明一直都知道自己也是名门出身,但听到这些话,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也曾经是个骄傲的千金,可是,当她嫁给谢冠辰开始,她就和夏家脱离关系,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再要家里的财产,她唯一能依附的人就只有谢冠辰了。
“妈妈,你先去休息吧,照顾好身体。”谢延舟说,“我过两天回去看你。”
夏云初慌乱地道:“等一下。”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她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听到的话,却又不甘心现在就掐断通话,她满心满眼都是不公,凭什么她的儿子要去讨好闻柚白,许茵的女儿也配么?
她深呼吸:“延舟,你现在被她迷住了,我不跟你争执这些,你以后就会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有多愚蠢,你为她放弃权力,你以为她就会珍惜你么?她这种慕强的势力女人只会瞧不起你。”
她笑得更讥讽:“你跟你爸其实本质是一样的,你也不用说得比做得好听,你要是真的这么尊重闻柚白,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威胁、逼迫?你不大男子主义么?别忘了,你以前在婚礼上抛下过闻柚白,不认女儿。”
她在历数谢延舟做的这些恶毒之事的时候,心里才好过了一些。
谢延舟不过是现在昏了头,他也不是能讨好女人的那种没用的男人,他依旧是令她感到骄傲的儿子,她不要儿子卑躬屈膝。
闻柚白一直到挂断电话后,都没再出声。
她望着窗外,花园的香气顺着风吹到了她的鼻尖,她不太懂花,但也知道这里的花总是不管什么季节都盛开,不知道花匠是怎么做到的。
她走神地想,妈妈生下每个小孩都是很伟大的,夏云初生下谢延舟就很不容易了,谢延舟应该要感谢她的,夏云初不喜欢她,也是正常的。
或许在夏云初看来,谢延舟为了她已经失心疯了,这都是假的,谢延舟最爱的还是他自己,夏云初不懂他。
但闻柚白也是个妈妈,她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妈妈,但她会尽量不成为夏云初这样的母亲,同样都是母亲,徐宁桁的妈妈是真心为徐宁桁好的,她对儿子的爱纯粹又热烈,同时还有难得的尊重。
妈妈也是需要学习的,她也要当像徐母那样的妈妈。
她和徐母没有所谓的婆媳矛盾,她们相处得很好,徐母对她的失望源自于谎言和对徐宁桁的爱,就算分开,徐母也没对她恶言相向。
“在想什么?”谢延舟粗粝的手指抚摸过她的脸颊,不知不觉就往她的脖颈处划去,甚至不安分地想将微薄的热度卷进她的衣服里。
他修长的手指微弯,引起一阵颤栗。
闻柚白只问他:“要不要我脱下衣服给你摸?”这是讽刺。
谢延舟的兴致依旧在,他对她的欲望从多年前开始就不曾消散,时间磨不去,又怎么可能因为她冷漠的阻止就能消失,但他不想惹她再生气发火。
他没把手从衣服里抽出来,只是换了个方向,落在了她后背的刀口上。
那么大的一道疤,很疼。
他没敢碰。
“在想你妈妈说的话,她说的是对的,我刚刚觉得她不了解你,但她还是挺了解你的,知道你的自私和言行不一,嘴上说着尊重,心里和行动却没有一点尊重。”
谢延舟知道她想要他同意和她分开,他抿了下唇角:“人都是双标的,我对你所有的尊重,都来自一个前提,留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我都允许。”
“双标狗。”她这句话骂的是谢延舟,也是她自己。
“受伤了以后,有什么是不靠你的吗?”她在笑,“我应该给自己加个标签,金丝雀。”
谢延舟神色不屑:“这种纠结就如同别人说我只是靠我父亲一样,他们认为我没有独立的本事,但我很快就想通了,我何必陷入自证的困境,我有谢家和谢冠辰的帮助,为什么不走捷径,而我的独立则在于,我离开了他们,我依旧能有所成就,你也是,我愿意给你提供帮助,你又何必走弯路?而过往的几年,不正是证明了,你也有独立的本事。”
“我不是拿了你的钱么?”
“那也是你凭本事拿走的。”
闻柚白笑出声,她抬头看谢延舟,注意到他隐隐冒出来的胡渣。
现在的谢延舟跟过去其实是一样的,他自有一套环环相扣的逻辑,他足够强大,所以他不在乎外人是不是说他不够独立,或者卑微。
第269章 怒意
相比谢延舟认定歪理死不回头,闻柚白却总是自相矛盾,她没有强大的心理和社会地位,她一路构建理论,又不断自我怀疑,她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洒脱的人,但成长过程的缺爱和缺钱让她变得十分拧巴。
她时常陷入一种矛盾困境,什么样算独立,是完全不依靠别人吗?她曾经选择了谢延舟,选择了攀附于他,借势于他,她就是一个坏女人吗?那她是不是就该反思自己?
但心底深处的另一个她,又会觉得凭什么,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道德标准高有什么好处么?
过去别人一说她绿茶、心机深、不安于室、骚里骚气,她看似平静,内心却难免被戳痛,不是对自己解释,就是避免去做“绿茶”的事情,从根本来说,她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了,所以就会轻易被他人戳中痛处。
但与其想方设法地去扭转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不如认识另一个自己。
网络上常有一句朗朗上口的话——“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还有另外一句话,女人的不快乐,多是源自对自己的高标准、高要求高道德,当个好女人太累了。
绿茶、贪财、虚荣、心机深也没什么。
坏一点,可能会更快乐。
只是,不违法犯罪是法律底线,不伤害无辜的人是道德底线。
……
诸如此类,这就是她的拧巴。
成长本来就是和自己博弈的过程,恶毒、嫉妒、自卑、敏感、善良都是属于她的情绪。
闻柚白也会看一些心理学的书籍,同样修过心理学课程,她的最终目的都是治愈自己,治愈曾经吃过很多苦的小柚白。
她尝试着自救,建立起高高的心墙,但或许她的确没有这个本领。
闻柚白隐约能感觉到自己情绪的不对劲,她好像把人生的舵盘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她似乎按部就班地完成了自己的人生梦想,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回到了起点呢,她的生活一塌糊涂,她和徐宁桁离婚,和谢延舟同居……
这个夜晚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雷雨声阵阵,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噼里啪啦的声响,闻柚白坐在床头,静静地盯着窗户看,她还没躺下,手上捧着一本书,头发被吹得半干,柔软的干发帽轻掩。
谢延舟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是看她,看到她脸上红扑扑的痕迹,心里就是柔软,他走到窗户边,想要再关上内层的窗户,这样就能彻底隔掉外面的噪音,他嗓音淡淡:“睡吧,我把窗户关掉。”
“别关。”闻柚白看着他。
谢延舟手上的动作微顿,倒也没关了,他走到她身边。
他们认识了很久,人是会有厌倦期的,但是他对她没有,他曾经觉得她庸俗、像她母亲不择手段,与其说厌恶她,不如是烦自己被她所吸引,他其实甘心被她利用、攀附,因为他自以为能看得到她所有的野心和招数,只是不愿接受被她欺骗。
他也知道很多男人都喜欢闻柚白,但也瞧不起她这类姿态难看、拼命往上爬的贪婪女人。
他也不曾免俗。
他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明明沉迷于她身上倔强的生命力,她的聪慧,她的美貌,她的身体。
正如此时,他目光也忍不住深了深,他靠近她,就会闻到她身上特殊的柚子香气。
闻柚白眼睫毛轻动:“你现在有点像徐宁桁。”
谢延舟黑眸微微定住,瞳眸深处是一望无尽的深渊,他抿直唇线,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永远有个徐宁桁,因为她和徐宁桁结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