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柚白深呼吸,浅浅笑着:“谢总,麻烦出去。”
“我还有话没说完,说完了我就会出去。”
他不喜欢她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他,他压下了那股烦躁,目光深深,不动声色地叹气:“我收到了你的信,看完了,收藏了,我找了你三年,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不想我们的重逢是以吵架结束的。”
谢延舟说着,又靠近了她几步,缓缓地捧起她的脸:“我是来认错的,你说我不珍视你的感情,你说我自大留你在婚礼现场,我说的那些伤人的话,都并非我本意。”
他现在已经做到撒谎自如了么?或者,他说的这些话根本就不走心,只是他认为的一种妥协方式。
他就是要留她在身边,不管是为了什么,不管有没有真的知错,不管有没有尊重。
“我知道你回国是为了什么。”他的黑眸如倒影着星空的深海,真沉明亮,弯起唇角的弧度,“你想认识人,你想要闻家,你想做投资,我会帮你。”
闻柚白看着他,睫毛轻颤,瞳仁清晰,也慢慢地伸手覆在他英俊的面孔上,在他的眼下见到了青黑,他最近应该睡得不太好。
她笑了一下。
抬手再落下,在他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声音响亮清脆,他的脸颊都被她扇红了,留下了指痕。
她脸上的笑意都没消失:“谢延舟,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你现在比以前更恶心了。”她声音轻飘,眉眼潋滟,黑眸里的笑意如同雨珠落在湖水里,一圈圈地荡漾,“以前你还不会撒谎,至少不屑撒谎,有什么是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倒是跟谢冠辰很像了,真不愧是亲生父子。”
“我没撒谎。”谢延舟扯起唇角,他没生气,也没再强行困着她,“你先上洗手间吧。”
*
谢延舟连脸上的红痕都不在乎,也懒得遮掩,他这三年事业发展迅速,地位攀升,就算人人都看见了他脸上的巴掌印,谁也不会觉得他丢人现眼,更不会笑话。
最多就是调侃,无伤大雅,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跟贪图美色的酒囊饭袋毫无关系。
“谢总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个美人心这么狠,打得这么用力。”
“想必也是个大美人。”
谢延舟脸上没什么笑意,只是隔着一层距离,显得生疏,他只道:“是挺狠的。”
连说一句狠话都没有,直接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沈一远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笑意漫不经心:“闻律师打的?”
“不然呢?”
“不然还有温小姐,还有千千万万个女人。”沈一远讥讽。
谢延舟只说:“你碰谁都可以,别碰闻柚白。”
沈一远抿了一口红酒:“温小姐也可以?”
谢延舟神情很淡:“你不是碰过?”
……
宴会的结束谢延舟和另外几个投资人被请上去发言,他气质内敛,能让人感受到凌厉,却并不是时刻都暴露锋芒,他分享了他对于明年投资领域的看法,深入浅出,若不是厌烦他这张脸,闻柚白也会拿出学习的态度,做点笔记。
他的手扶了下话筒。
在场的人都能看见他手腕上的那个黑色发圈,配着他身上的西装却一点都不显得娘气,甚至还有几分和谐,如果是个刚踏入这个圈子的年轻男人,这样不伦不类的搭配或许还会被嘲两句。
听说谢延舟这几年都会戴着那个发圈。
“有点浪漫其实,虽然小皮筋的梗已经落时了,但是还是好甜。”
“这可是谢延舟,要是能跟他一段时间,也是值了,至少能捞到一些东西。”
“他戴小皮筋就是说他非单身咯,我怎么之前听说,他跟温家小姐早分开了,不是那种关系了。”
“之前有人说谢总多情,但感觉他也没带过几个女孩。”
闻柚白讽刺地想,该不会是因为谢延舟是个抠门鬼吧?想从他身上捞点钱可难了,所以他干脆就不另找了。
第136章 倾家
闻柚白提前离场。
但这个投资会议连开三天,今晚她还得住在这边,她回到了主办方为她提供的房间。
这是一座苏式园林,房间的门口是一道长长的回廊,廊前檐下顺着滴下了雨帘,灯罩轻轻随风摇动,带了丝丝寒意,好在房间里空调暖风足够,并不寒冷。
闻柚白给小惊蛰打了视频电话。
小惊蛰那边还早,天色大亮,她戴着软萌萌的小帽子,坐在小汽车里,眨巴眨巴眼睛:“妈妈,你工作完了吗?今天吃什么了呀?我早上吃了阿姨做的卷饼,很好吃,我现在要去跳舞了哦。”
闻柚白眸色温柔:“妈妈吃了小蛋糕。”
“那我中午可以吃小蛋糕吗?”
“可以呀,你让阿姨带你去买。”
母女俩正聊着天,门外有人敲门,闻柚白以为是这里的客房服务,她刚刚按了铃,想要吃一碗汤面,在晚宴上她没有吃饱,她拿着手机,起身去开门。
但她看到门外的人却是谢延舟,他手上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正是她想要的热汤面,几根青葱菜叶搭配着清汤,卧了一个蛋,香气飘散。
闻柚白下意识地就想关门,但他眼疾手快,直接就用腿隔档住了门,在他的腿被门夹住的那瞬间,脸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好像疼痛的不是他一样。
他薄唇微抿,笑了下:“闻小姐,这是你点的热汤面。”
闻柚白见他这样,心口生出了淡淡的烦躁,她什么都没说,想到了她还在跟小惊蛰视频,这才想到要遮住自己的手机屏幕。
但已经来不及了。
小惊蛰在那头好奇地问道:“妈妈,你在跟谁说话呀?”
这是谢延舟第一次听到小惊蛰喊闻柚白妈妈,他也不知为何,眉心微拧,心脏跟着重重落下,一瞬间的失重感让他缓了又缓,他没怎么带过小惊蛰,对一个孩子长这么大,的确没什么感觉,但她喊妈妈了。
他好像又多了一分真实感,这个小女孩是他和闻柚白的女儿。
之前心理医生跟他说过,就算有些男人见过妻子怀孕,陪伴妻子生产,会带孩子,但因为孩子不是亲自生的,也根本无法体悟作为妈妈的那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和幸福,始终会觉得孩子的存在有些不真实,更不用说像他这样,没见过闻柚白怀孕生子,甚至都没陪伴在女儿身边。
谢延舟微沉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的小惊蛰脸上,小孩子长得快,变化也大,她跟三年前变得很多很多,唯一没变的就还是那么可爱漂亮,黑眸明亮,纤长浓密,有了几分小女孩亭亭玉立的淑女感。
但谢延舟微微眯眸,小惊蛰像谁呢?
闻柚白不愿让他看到小惊蛰,但也不想吓到小惊蛰,竖起手机,温声道:“妈妈刚刚跟工作人员说话,那你去跳舞吧,先挂断电话了哦。”
“好哦。”
“柚白。”那头有人接过了手机,嗓音温和含笑,“会议开得如何?有没有什么时候?”
闻柚白有些惊讶,她笑:“温先生,你今天去陪小惊蛰么?”
温先生笑:“是啊,今天突然想来的,不会怪我吧,没来得及跟你说,正好有时间,就带小惊蛰去练舞。”
闻柚白摇了摇头,温先生帮助她良多,何况,她总在他身上找到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这大概就是人和人之间特殊的磁场吸引,同样姓温,但她就是厌恶温元厚,时常觉得温元厚的眼神如同贪婪的毒蛇,小人心眼。
谢延舟听到她手机里传来的男声,脸色就一点点地变沉了,眸色浮现凉意。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轮廓。
温先生?哪个温?这个人又是谁?声音听不出来年纪,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亲昵熟悉,他甚至都带上了小惊蛰,连小惊蛰都跟他很熟悉。
想起温家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依照闻柚白对温家人的讨厌,绝不可能让她跟温家的人扯上什么关系,何况,温家数得上名号的人物,他也都认识,都跟这人的声音匹配不上。
他有些难以自控的烦躁,抿直唇线。
心脏下坠。
她和许茵的美貌足以让很多男人前赴后继,男人总是习惯把女人当作权势的附属物,美貌的女子又是珍贵的藏品,就算不能娶回家,也该铸就华丽的牢笼困住。
而这三年的分离似乎让他变得更加混乱,他想到有男人靠近她,想拥有她,心底就会滋生出无尽的阴翳,那是焦虑和恐惧。
不管以什么方式,她只能是他的。
闻柚白挂断了视频通话后,谢延舟也走进了她的房间,自然地坐在桌旁,把汤面放在了桌子上。
他声音淡淡:“吃吧,小心胃饿坏。”他没追问她在跟谁聊天,也没问温先生是谁。
闻柚白今晚的胃的确不太舒服,反正现在让他走,他也不会走的,她坐了下来,慢慢地吃面,全程顶着他灼灼的目光。
她不怕他阴鸷,不怕他发疯,不怕他冷然,但他现在总笑着,弯得像狐狸眼一样,笑意却是虚浮的,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还吃么?”谢延舟嗓音温和,他缓缓地叙说这三年未见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讲了几件事,他如何做的生意,他回了谢家,他想到的投资,他还有点隐隐的傲慢,“你如果想做投资,不如跟着我。”
闻柚白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知道外界送我一个什么称号么?”这个男人没半分外人眼中的沉稳,还自吹自擂,“不是赌徒,而是,投神,我看中的项目基本都是超百倍回报,你去年投的项目,开始亏了么?”
闻柚白听了,心里恼恨,不理他。
她才不会亏,涨势大好。
而且投资市场最牛的是数万倍的回报好么,他百倍就开始这样吹。
虽然她心里清楚,百倍的回报已经是千万里挑一了,多少投资人亏得倾家荡产。
她没忍住讽刺:“温元厚做的项目都赚翻了吧?你还想跟他比。”
谢延舟轻笑:“温伯父向来自大,他的这些项目在长远看来,很多都是有问题的。”
闻柚白眉心微动:“温元厚还有兄弟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谢延舟眸色淡了几分。
第137章 她狠
闻柚白冷淡地勾了勾唇,嗓音讥讽:“随便问问的,不必一提到和温岁相关的事情,你就如此敏感。”
“跟她没关系。”谢延舟黑眸凝视着她,语气冷淡,“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姓温?”
她没说话。
他压下胸口烦躁:“温元厚那一辈,温奶奶只生了他和温阿姨,他哪来的兄弟?那个男的跟你说,他家里和温家有关?这你都相信么?”
“他没说过。”
“连在海外华人都开始拿温家做噱头把妹?”他这时候语气又阴阳怪气了。
闻柚白听出了他的嘲讽和不尊重,他心里根本就没把她当一回事。
“谢总如果没事,麻烦离开这里。”
谢延舟沉默了会:“有事。”他看着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浅浅的怒意,就算她在生气,对他生气,但他也感觉到了诡异的满足,因为她看着他,她的眼睛漂亮又明亮。
怎样都好,好过离开。
他朝她笑了下,再开口:“你想了解温家,去问别人,肯定没有问我来得方便,你知道二十多年前,温奶奶的丈夫掉落悬崖的事情么?”
南城资本市场的人基本都知道的,温氏集团当时股权动荡,后来就有了个隐形的规则,为了控制权的稳定,股权实控人最好和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签财产分割协议。
谢延舟又道:“当时温家还有一个人也丧生在海外,是温奶奶的养子,他当时在集团里也有实权,他的死亡给集团造成了挺大的冲击,而后温奶奶便扶持了温元厚上位,继承了温家,没几年,温奶奶也去世了。”
“他叫什么名字,你有他的照片么?”闻柚白问,
谢延舟淡淡一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去世的时候,我才多大?他的信息温家也一向不对外公开,温元厚掌控了温家后,也不许别人再提起他了,所以很多外人都不知道,温家还有个养子。”
闻柚白抿着唇,睫毛轻颤。
居然还有养子,会是温先生么?但很多点都很奇怪,她现在大概魔怔了,不管什么事情,都会直接联想到相关的人。
这世上姓温的人太多了。
谢延舟坐着不动,平静地道:“如果那个男人跟我们年龄相仿,他告诉你,他是温家养子的儿子,根本不可能,温叔叔一直到去世都是单身未婚无子。”
闻柚白没出声,温先生说他的腿是掉落悬崖受伤的,然后被迫截肢,从此只能在轮椅上。
温先生目前也的确单身未婚无子,他好像也因为摔伤,无法生育了,他现在培养的是他弟弟的儿子,他的侄子,作为W集团的接班人。
谢延舟深深地看了眼闻柚白:“三年了,气消了么?”
在闻柚白看来,他说的这些话根本没有走心,只是他现在学会了表面上的服软,有些男人就是这样,漫不经心地花心,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以为他眼里的深情是因为你,他嘴上喊的情话是为了你,但转头,他也可以做出背叛你的事情,和别的女人继续亲昵。
他让渡了部分权利,只是为了让他更舒服一些。
闻柚白淡声:“我没生气。”
如果非要扯出一种情绪,是难过和遗憾,她不愿意再想那时钝刀割肉的疼,也不愿再像那时频繁地流泪伤心。
“这几年看起来你过得不错。”谢延舟弯了弯薄唇,“温伯父没让你受苦就好。”
闻柚白黑眸冷淡。
他又道:“但我过得不好。”他胸口沉沉起伏了下,声音里有几分艰涩,“身体一直不太舒服,我也听了你的话,去看心理医生。”
闻柚白抬眼看向了他。
“我没病。”他语气坚定。
闻柚白简直想笑了:“诊断错误。”
他们两人这样的对话简直像两个幼稚的小学生,闹着口角。
谢延舟唇角弯起弧度:“怎么会?他是权威医生。”他拿出了手机,点开相册,他把诊断的单子扫描放在了手机里。
他把手机推到了闻柚白的面前,要她看。
闻柚白垂眸,看着那一行行的字,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分明有备而来,何况,医疗诊断算得了什么,他性格的扭曲和阴暗,自傲和自卑,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站了起来,好像准备离开,闻柚白也站了起来,这会两人靠得近,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差点忘了,他今晚大概是有些不清醒的醉意,所以才犯糊涂。
他喉结轻轻滚动,低声道:“这几年我一直睡不好,失眠严重,一闭上眼,就是你写的信的内容,你说我狠,我哪狠得过你。”
闻柚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恍惚,只是想,他只看得到他的痛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