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谢延舟沉默了下,还是说了实话,“但我不会让她陷入这样的境地,她身边我已经安排了人手保护她。”
闻柚白语气讥讽:“我还以为你变了。”
“我是学着爱她,我也会爱她,但我不想骗你。”他更需要保护的人是闻柚白。
闻柚白语气平静:“其实我总觉得,孩子是很爱父母的,你看,我跟温先生都没什么感情,我为什么会去替他挡刀呢?”
“可能是你善良。”
闻柚白笑出声:“你记不记得,以前大家都说我恶毒啊,你还说我骗你,这是薛定谔的善良么?”
“是我恶毒,还是个疯子,我身上积攒了人类的所有劣根性。”他笑着,顺着她的话说,“我还识人不清,自我蒙蔽……”
“这是自我批评么?”她眨了眨眼,“现在医院挡不了你进来,你是想进来就进来,过几天我就要出院回家了。”
到时候他就无法去骚扰她了。
谢延舟在心底无声地否认了她的这个说法,不会的,因为她要跟他回家了。
不等到出院,徐母就会忍不住发作的。
闻柚白没问起关于捅伤她这件事的后续处理,她觉得自己有点像创伤后遗症,可能是身体的本能,毕竟她也是会害怕的,谁也不想自己的身上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一直流血,躺在床上昏迷这么久,醒来后又要继续躺着,还很疼。
她谁也没有告诉,她晚上一个人在病房的时候,其实会忍不住害怕。
尽管被捅的那个晚上,灯火通明,但她看着窗外黑夜投射的影子,还是会心生恐惧,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有人拿着一把刀捅她后背,所以她睡眠都很浅,随意的声音都会让她惊醒。
谢延舟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睡吧,我就在这,不会吵到你的。”
闻柚白也看了他一下,慢慢地闭上了眼。
或许有人陪伴,知道有人守着,就算这人是谢延舟,她也觉得安心,很快就又重新睡着了,只是好像梦到了高中的徐宁桁。
他们初见之时的那个,白衣少年,干净清澈,会对着她笑得温柔腼腆,会给她辅导作业,会小心翼翼地陪伴在她身边,不惧流言,梦里他拿着一叠信纸跑得很快很快,气喘吁吁地站定在她面前,笑容比身后的阳光还要璀璨,模糊了面孔。
他说:“柚柚,别被谢延舟骗了,这些信都是我写的。”
谢延舟的一颗心一晚上被捅了好几次,闻柚白连梦中都在叮咛着“宁桁”,他整个人身体都僵硬住。
他深呼吸,走到了窗户边,看着窗外暗沉的夜色,他突然很想抽烟,压下胸口的躁意,但他不能抽,繁复的思绪几经流转。
自作自受。
这个词是他送给温岁的,也是他给自己的。
第243章 滚出
接下来的三四天,闻柚白都没看到谢延舟出现,还以为他被她喊的徐宁桁名字刺伤了,她扯了下唇角,觉得也挺好的,她慢慢地适应着身体的恢复,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定要重新恢复健康。
第五天,闻老爷子来到了医院病房,他整个人越发衰老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背脊佝偻,脸色憔悴,眼睛也是通红的,全然没有了过往的意气风发。
闻柚白也情绪复杂,但到底是还是开口喊他:“爷爷。”
谁能想到,她不是闻阳的孩子。
闻老爷子怔怔地看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盯了许久,不知道在她脸上寻找着什么,最终只余下失望,他摇了摇头,喉结僵硬地滚动,嘶哑道:“怎么会这样?”
他活了一辈子了,早就一只脚踏入了棺材,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他还以为他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结果,他那个愚蠢的儿子给他搞出了这种事情来。
事业不行就算了,还被人戴了这么一大顶绿帽。
他们家给别人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他还想把公司给闻柚白,结果,可惜了他一片慈爱之心被人践踏,闻柚白根本不是他闻家的血脉,果然是外面乱七八糟的女人,带来的乱七八糟的种。
他掐紧了手心,胸口堵得无法呼吸,还在想他就是不死心,之前多少人说过许茵不是什么好女人,说闻柚白也是心机深,可怜他心疼这母女两人孤立无援,多次暗地里帮助她们,对闻柚白,也算尽了自己作为爷爷的本分。
去年闻柚白回国之后,他还打破了自己对男继承人的执念,愿意培养她作为闻氏的继承人,把闻氏发扬光大,结果呢?
闻柚白不是闻阳的女儿,不是他的孙女!
闻老爷子从温岁那听说了这事后,也没有盲目相信,立马安排人做了亲子鉴定,他今天才拿到亲子鉴定书,看到结论之后,眼前一黑,浑身血液逆流,直冲天灵盖,他吃了降血压的药,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来了医院。
他现在觉得一切心理准备都是无用功,因为他看到闻柚白,心潮起伏。
她刚受过伤,苍白瘦弱得可怜,还叫他爷爷,可是,他一想起她不是他的孙女,他被许茵骗了这么多年,闻柚白到底是不是无辜的那个,还是她一直都知道,她的亲父不是闻阳!
闻老爷子浮现这个念头后,对闻柚白就没有丝毫怜爱之情了,不顾她现在还不舒服,直接逼问:“闻柚白,你是不是知道,你的父亲不是闻阳!”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眼,他都说得很艰难,咬牙切齿地问出声。
闻柚白谨记医嘱,不要生气,不要情绪起伏,要冷静,要平和,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她的小命重要,既然从死亡关口挣扎了过来,自会珍惜性命。
她也自知这个秘密瞒不了多久,她本来也没有想隐瞒的意图,她不是闻阳的女儿,那闻氏就跟她没有关系,她也打算离开闻氏了。
闻老爷子看到闻柚白平静的模样,还能不明白吗?如同有人兜头给他泼了一盆冰水,而他心底里却生出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果然知道。
闻柚白的确很聪明,心机深,计谋多,但她把坏心思都用在了他这个老头的身上了。
“闻柚白!”他喉咙痛得冒火,“不对,你不姓闻,岁岁说得没错,是我老头子看走眼了,你是别人家的孩子,你还想来抢我闻家的财产,如果不是岁岁,我这老头子一辈子的心血就要拱手给了外姓人!你太歹毒了!”
他说的句句泣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手指颤抖得不行,吓得管家连忙给她顺气。
闻柚白脸色苍白,却也不敢在这时候气闻老爷子,只能澄清道:“爷爷,我也是才知道的。”
“才知道?”闻老爷子不相信,他已经接受了既定想法,还有温岁告诉他的那些话了。
他冷笑:“你才知道?难怪你从以前就对我们闻家不亲近,对阿阳还各种算计,没把他当作父亲,也没把我当作爷爷吧,说出国就出国,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家里,什么事都不和我们说,原来你就是利用我们啊,没想到我活了这么一辈子,到头被你这个小丫头耍了,你这人有良心吗?”
闻柚白听着,没立马反驳,只觉得无奈和心酸。
闻爷爷质疑她的这些,他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她不想联系闻家,还是闻家想赶走她,爷爷还记得她是如何狼狈出国的么?但凡换个有责任心的长辈,会这么多年都不去联系远在海外的孩子么?
爷爷对她的确有过几分真意,但不多。
她在闻家受过很多委屈,同样没人站在她这边,她得知自己并非闻家的孩子,在怅然之余,反倒有了一种解脱,她给他们对她不好找到了理由,因为她本就不是闻家的孩子,她不必奢求更多。
闻老爷子还在痛斥:“你去闻氏工作的时候,有一丁点的于心不忍吗?你在抢劫闻家的东西啊,你这人太黑心了!你跟你母亲那个贱人,滚出闻家!”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气得脸颊的肉都在颤抖。
管家也对闻柚白很失望:“柚白小姐,老爷子对你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你怎么能骗他这么多年,你这是要把他气死么?他把你当继承人,你却骗他……”
“爷爷……”闻柚白动了动唇。
“别叫我爷爷!”闻老爷子怒吼,“你生父……”
结果,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半掩的门就被人用力推开,门撞在墙上,又弹了回去,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是闻阳。
他怒意上头,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就给了闻柚白一个巴掌,她没有防备,也受着伤,直接整个人从病床上倒了下去。
第244章 手术
谢延舟这几天做了一个小手术,这种手术很简单,不用住院就可以直接出院回家,但终归是手术,还是需要在家休息两到三天,他没办法大晚上再熬夜去找闻柚白,守在她的床边,直到天明。
所以,最近几天他都没去看她,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在她身边安插了人,其实是保护她的,次要作用才是向他报告她每天做的事情,拍一些她的照片。
他在家看着照片的时候,乔也在旁边,他处理完工作,一转头,懒懒又无奈地讥笑:“我的眼周,你这是又开始变态了,见不到人,就在人身边安插间谍啊,你这是违法的知道吗,你这跟踪的还是个学法律的,你是不是想去监狱呢?为了我们的事业,我们也不能做违法的事情,好吗?而且,她是人妻了,要不要我这个半老外给你解释下这个词的意思?”
谢延舟没理他,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柚白现在身边并不安全,他不想再次经历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时刻了,他怕自己的心脏无法再承受。
更何况,他安排的人不会打扰到她,只会保护她,并且给她提供一些便利。
乔打量了下谢延舟,轻声叹气:“看来你是真的被闻柚白下蛊了,一点骨气都没有,人家都结婚,不喜欢你了,咱们不做舔狗。”
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谢延舟这几天去做了……结扎手术。
谁能想象,这是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会做的手术?虽然说现在医学技术相当发达了,而且这个手术也几乎无风险,很安全,做了也没什么的,但毕竟也是个手术啊,光是心理这一关都很难过。
他说:“有钱的男人,到处留种,反正不怕养不起,有的还觉得自己的基因特别优良,就该多生来造福社会,你倒好了,自己去做了绝育手术,你当自己是动物啊?再不行,咱们也可以做一些安全措施,也不怕怀孕啊。”
无论是男人做安全措施,还是让女方吃药,只要钱给够,双方自愿,就可以了。
谢延舟又何必去糟蹋自己的身体。
乔还是没忍住,想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谢延舟的额头:“精神还正常吗,我的好哥们。”
厨房里还有一人,是盛司年,他也是听说了谢延舟生病了,这才过来,一过来才发现哪是生病了啊,是结扎了。
盛司年心生唏嘘,但不觉得男人结扎有什么,他笑:“乔,你也太落伍了,现在是男女平等时代,女人结扎才一堆风险,延舟又不想再生小孩了,结扎了挺好的,以后想要孩子再复通吧,这手术也不影响那方面的功能的。”
乔恶劣地笑了下:“哦,这可不一定,还得等时间的验证。”
谢延舟做这个手术不是一时兴起,他很早以前就跟闻柚白说过,当时还问她,是不是他做完结扎手术,她就会让小惊蛰喊他爸爸。
挺好的,他们就只要小惊蛰一个孩子就够了。
乔还在感慨:“爱情使人疯狂,我还是想念以前的眼周,无情无义,多好啊,现在的脑子有点不太正常啊。”
谢延舟冷淡地抬眸瞥了他一眼,乔识趣地收回了话,只是笑:“你是为闻律师做的,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如果还想要孩子呢,现在女人想法很多的,她会去找别人生的。”
谢延舟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无声道,她不能生,他也不能生,这下他们是平等的。
第245章 其辱
盛司年故意说:“乔,那你就放心吧,要是闻律师想要,延舟再去做个手术就好了,他反正一身都是病,不缺再多一次手术了。”
乔也不想讨人嫌了,但还是嘴贱:“这不就是小三吗?虽说爱情没有先来后到,真爱没有礼义廉耻,但是他这样等着徐宁桁离婚,挖徐宁桁的墙角,是不是有些过分呢,人家徐宁桁不要脸的吗?”
盛司年为好兄弟洗白:“这不是小三,这是真爱等候,徐天才其实和闻律师不太般配的,还得是我们延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且,徐宁桁之前不也挖延舟墙角,他也是个绿茶男,怎么没人去骂他?”
谢延舟听着,狭长的眼眸里阴沉一片,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下。
这一点他是赞同的,男女都有绿茶,他只接触过男人中的绿茶,就是徐宁桁这样的,只会摆出一副纯洁无辜、一心一意为他人好的模样,其实掩盖了他自己的自私,偏偏闻柚白那群女人没半点鉴定能力,被他蒙蔽。
他黑眸冷然,还是盛司年聪明。
“闻律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乔转头,看着谢延舟的侧脸问道,又探手去拿杯子,自个倒了杯红酒。
“挺好的。”谢延舟嗓音低沉。
乔叹气:“想喝金汤力。”
没人理他。
盛司年看着谢延舟,挑了挑眉,笑道:“延舟,你的大彻大悟也跟别人不一样啊。”
谢延舟没明白他的意思,手指在电脑的触控板上移动着,屏幕上的照片缓慢地闪动而过,全都是闻柚白的照片。
他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很专注,如同他工作的模样,他还思考了下,她接下来的工作版图,因为她应该不会再回闻氏工作了。
不知道她想做回本职工作,还是去温先生的公司?
“因为闻律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按照正常的逻辑应该是,你因为差点从物理意义上永远地失去她,而认清自己的爱意,开始后悔莫及,好好做人,变得心胸开阔,只要她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你就很满意了,并且说一句,真正的爱就是放手,你怎么没有呢?”盛司年勾起唇角。
乔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他抿了一口酒,摇摇头:“四年啊四年,你觉得这是谢总能干出来的事吗?他会放手,就奇怪了,他想要的就要得到,不要的,说扔就扔。”
“别叫我四年。”盛司年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
乔漫不经心:“知道了,四年。”
“脚,你的中文说得不错。”盛司年决定从此以后就喊他脚了。
他觉得,这个半老外根本就不是口音发不好,纯粹是故意的,故意搞人心态,借着语言不好的理由,四处给别人取外号,他不给人取外号的时候,明明就发音很标准。
乔:“不,是乔,跟我念,乔,四年,念乔知道吗?”
“嗯嗯,脚脚。”
“……”
谢延舟自知他本性恶劣,想要他一时之间就违背自己所有的天性,实在太强人所难,但他会慢慢改的,唯有放手,他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