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舟没有避开,任由着她的手模拟刀剑割伤他的脖颈。
他并没有害怕,反倒觉得她凶得又傻又可爱,反倒没忍住眉眼浮现的浅笑,嗓音低沉道:“你也想杀死我么?杀死爱人是出于嫉妒,你嫉妒,说明你对我还有感情,挺好的,能死在你的手上,这也是我的福分。”
闻柚白懒得说话了。
谢延舟继续说:“这个房子你喜欢吗?我从买下的时候,就在想和你住进来的样子。”
“不喜欢。”
“那下次再找人装修,换个风格。”
“我想离开这里。”
“你想住在哪里?哪个房子,如果没有你喜欢的,我再去买,或者你喜欢我们之前的那个公寓吗?我从老夫妻那边买回来了,里面的装修变化很大,但我也让人重新装回以前的模样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但他就是刻意曲解。
他也猜得到她会说什么:“你想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前提是,要我陪在你身边,你现在不安全,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我要去工作。”
“等你好了,就去工作,你先自己在家看点课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我下班回来你可以问我,闻氏那边已经公布了你的离职声明,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你可以想好你接下来要在哪里工作,去投行,去律所,或者去W集团都可以。”
闻柚白抿了抿唇角,她一出院就被送到了这里,只在出院那天见到温先生和许茵,他们并不想接她走。
或许是考虑到她的安全问题,温先生觉得他身边现在不安全吧,而许茵自身难保,闻阳那边就不会放过许茵,她不能现在给许茵增添麻烦。
谢延舟安抚她:“等会小惊蛰就回家了,你要吃什么?”
“喝水。”她说。
谢延舟去给她倒了水,放了点蜂蜜,让她咬住吸管,端着让她喝。
闻柚白吸了一口,就偏过头不想喝了。
“吃我做的晚饭吗,我前段时间学了几道菜。”
“你去厨师学校学的吗?”
“跟米其林厨师学的。”他笑。
洪晃还把坏女人分成两类人,找钱型和找爱型,她想,她就是贪婪得不行,在找钱的时候,又想找爱,找不到爱就开始恼羞成怒,洗脑自己只要钱和事业,现在谢延舟好像要把钱和爱都给她。
但她不会要的,他给的其实是控制欲。
第259章 福气
闻柚白把坏男人和坏女人的分类告诉了谢延舟。
谢延舟似乎觉得挺新奇的,他没否认自己不是找抽型,只是捏了捏她的脸,和她想得差不多,他说:“钱和爱,我都会给你。”
闻柚白轻声嗤笑,眉眼间都是淡淡的不屑。
晚上的时候,闻柚白单独睡一间,套间的外面只睡着一个看护,负责满足她夜间的需求。
谢延舟一开始根本不愿意让她单独睡,理由是他得照顾她。
她就故意白天睡够了,晚上等他准备睡觉的时候,把他吵醒,跟他说话,让他起夜,这么几回之后,他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根本熬不住,是人都是需要休息的,白天上班工作,晚上还无法得到好的睡眠。
他没有办法,只能顺从她的心愿,让她一个人入睡。
闻柚白躺在床上,小惊蛰在她床边亲了亲她的脸颊,跟她说:“妈妈,晚安。”她就像一个小天使,总是笑容灿烂,言语治愈。
闻柚白总觉得在她受伤的这段时间里,小惊蛰也消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都退了好多。
最近都是谢延舟陪着她去上学、练舞,很显然,他们两人的关系相比以前,更加亲密。
闻柚白也对她笑:“晚安,宝贝。”
她目光流转,站在她门旁的是穿着睡衣的谢延舟。
谢延舟要带小惊蛰去睡觉,小惊蛰现在不需要别人哄睡,但她好像愿意配合谢延舟想要表现的父爱,每天睡前会听听谢延舟读的故事,再和他说晚安。
闻柚白看着父女两人离去的背影,卧室里的光渐渐暗沉了下来,她有一种难免的失落感,这种心理状态是很正常的,因为女儿以前都只跟她亲近,心里眼里只有她,但是现在却多了个谢延舟。
闻柚白也明白,等小惊蛰长大了,她的世界里还会有更多的人。
妈妈的身份只是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来,而不应该试图用爱去霸占孩子的世界,把孩子捆绑在自己身边。
闻柚白心里还有许多困惑,她在等身体更好一些,她想找心理医生聊一聊。
一是她的人生亲情线,她只知道该如何去当个好母亲,却不知道该如何当个好女儿,温先生是她的生父,没养过她,但帮助过她,她给他挡了一刀,许茵是她的母亲,她们母女俩人的关系一直无法亲近,就算她现在知道许茵有很多苦衷,也无法跟许茵亲近,她更无法释怀的是,那两人现在对她不管不问。她扪心自问,她会让小惊蛰在受了重伤、尚未治愈的时候,不清不白地被谢延舟这样的男人接回家吗?不能,因为她是一个负责任的、爱女儿的妈妈。
二是她的事业,她很顺利且优异地完成了她十来年的学业生涯后,开始她的工作之旅,她曾就职于W集团战投部,投过几个项目,后来她回国,获得闻老爷子的认可后,进入闻氏法务部工作,若是顺利,她很快就能进入闻氏核心部门了,这是她被温元厚赶走的那几年里,所设想的职业规划,她不满足于只能做受制于人的乙方,以为她只要钱够多,往上爬,她就能不受制于人,不会再如无根浮萍一样,不是被温元厚驱逐,就是被谢延舟禁锢。
而这次受伤,被捅了一刀后,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她不是闻阳的女儿,她自然不能再在闻氏工作了,但她脸皮厚一点,还可以去W集团,只可惜,什么金钱,什么权势都不如薄薄的一条命,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温元厚可能无法再赶走她,但他会直接害死她。
闻柚白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过得混乱,她的人生剧本是跌宕起伏的夸张戏剧,她拿了女主剧本,过五关斩六将,同父母作战、和爱人相斗,她的身世、恋爱和长相都洒满了狗血,直至今日,她收获了什么?银行里很多的钱,成功的投资项目,还有……失去了初衷的职业梦想。
她梦到了17岁的闻柚白。
那个别扭的、自卑又自尊的、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少女。
她想要妈妈的爱,谢延舟的喜欢,还有“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的律师梦想。
那个少女看似喜欢钱,但其实想要的是安全感和爱意。
她的物质欲望并不高,不追求物欲享受。
爱里藏着的小细节才能轻易地打动她,比如一首四手联弹的钢琴曲,一个自己做的手工,一声轻轻响在耳畔的“我爱你”。
那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她只想找回,曾经的自己。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缝隙的时候,闻柚白睁开了眼,泪已经打湿了枕头,她还是觉得难过,胸口如同重锤敲打过一样,沉闷得发疼,她鼻尖酸涩,无声地落泪。
没有什么比失去自己更难过了。
有人打开了卧室的门,向来沉稳的脚步声却有些急促和慌张,男人走到了她的床边,低眸凝视着她,俯身半搂着她,略显粗粝的手轻轻地抚摸她的眼角,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拧眉:“怎么了,伤口是不是很疼,骨头里面疼吗,还是哪里?不哭了,乖,别哭了。”
闻柚白没说话,她没管谢延舟,也没去管静静流淌的泪水。
还有其三,她的婚姻和爱情,她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前面躺在病床上,踩在生死边缘,看似半身不遂,那时她可以逃避,可以躲避,那现在呢?
她得约徐宁桁见面,他是无辜的人,至于谢延舟,他这个疯子,她有的是时间精力同他耗。
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类似于一种绳缚,是一种细腻的施受虐关系,有人沉迷其中,越是挣扎,绳子只会勒得更紧,反倒会生出难以言语的信赖和心疼。
而他说,死亡都无法将他们分离。
闻柚白任由着他给她擦泪,平静道:“我要离婚。”
谢延舟眉心狠狠跳了下:“这是好事。”只是她脸上的冷漠和憎恶,好像她说她要和他离婚一样。
谢延舟:“你和徐宁桁离婚,是应该的。”
“你笑什么?”
“我没笑。”
“滚开。”
“好吧,那我笑了。”他沉沉叹气,“你们女人不都说,现在离婚福气在后头呢。”
第260章 分开
闻柚白和徐宁桁见面的地点,依旧在这个别墅里。
别墅里有一个很大的庭院,院子的中央是个法式桌子,他们就在这里见面,佣人送上来一些精致的茶点,又给闻柚白的脚上喷上了防蚊喷雾,她本来就是招蚊、易过敏体质,不该在这样花草茂盛的地方待得太久。
谢延舟原本让她在客厅里同徐宁桁见面,她只是看向了客厅角落的监控,很平静地问他:“在这里让你监听吗?”
他就算被她戳穿龌龊的念头,神色也很淡定:“客厅的监控是怕你出什么意外。”
闻柚白嘴角扬了一下,没说什么。
院子里足够空旷,有监控,但无法很好地收音,就没办法从监控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她知道谢延舟没去上班,就在家里的书房,或许就在某个角落监控着她,以保护和爱的名义。
她和徐宁桁好像很久没见面了。
闻柚白看着他,弯了弯眉眼,笑得温柔,她苏醒之后,被谢延舟养得不再苍白瘦削,脸颊上有了肉,颧骨不再突兀,尤其是她的手,从惨白如同骷髅到现在的红润健康。
而和她相比,徐宁桁则过得不太好。
外界和他父母给予他的压力,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他原本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和柚柚不能在一起呢。
父母的阻碍,生育的隔阂,以及他不如谢延舟有权势。
他父亲不舍得说重话,便让哥哥来对他说:“宁桁,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实验室是你觉得最自由的地方,如果不选择闻柚白,你现在是不是仍旧在学术道路上一往无前?你或许会在国外,或许也在国内,但不管在哪,你适合出没的场所都和学术有关,你会发表论文,会成为导师,会当个科学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选择让你的实验成果沾上了金钱,你要知道,我们家不缺钱,也不需要你来赚钱,我们可以一直养着你,你回国是为了闻柚白吧,你真的觉得你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吗,你对得起你的教授吗?”
“谢延舟是天生的权势掌控者,正如你在实验数据方面的天赋一样,他对于投资、对于经商,也是天选之子,他擅于钻营,你拿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去和他的强项比较,你可能会赢吗?阿桁,爱一个人,不能连自己都改变了,连自己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以前你和闻柚白好好地过日子,我作为哥哥,只能祝福,可是现在你们的矛盾已经爆发了,我不说生子的事情,我只在乎你过得快不快乐,你和她并不适合,你没自己赚过钱,你对金钱没多大的概念,从小到大,你只需要管好你的学业研究,因为我们都在努力地保护你的纯粹,而闻柚白她身上的事情就一堆,她和闻家、谢家、温家的关系牵扯不清,你和她在一起就一定会卷入世俗纷争之中,你不喜欢这些争吵。”
徐宁桁无法反驳哥哥的话,如果不是柚柚,他的确没经历过什么争执,他每天只需要穿上白褂子,在实验室里泡一天,盯着数据的变化和物质反应,然后写论文发表,学术圈里也有勾心斗角,但都斗不到他的头上,因为他是被认可的天才,年纪轻轻的大牛。
而他离开了实验室,就泯然众人。
哥哥看见了宁桁脸色的动容,轻声叹气,说的话却更加犀利:“你想保护闻柚白,你以为你可以保护她,但事实上,你更适合一个会保护你学术天真的女孩,很多女孩没靠近你之前,她们远远地看着你,看到了你身上的光环,学霸天才、家世优渥,性格温和,认为你是完美的,但她们不知道,只有这些是不够的,靠近就会发现你的不完美,和你的学术成就相比,你在经济上过分依赖家庭,你不食人间烟火,你的父母过于爱你,你也会为了达成目的,小小地对父母撒谎……”
“哥哥。”徐宁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他的哥哥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残忍又温声道:“阿桁,如果闻柚白真的爱你,哥哥愿意养着你和她,但她不爱你,她也不需要你养,而且,她绝对不可能为你的事业做出牺牲的,你不妨问问她,愿不愿意和你出国,你最近不是接到了一个学校的聘书么?”
“哥哥不认为爱情就该牺牲,所以你的牺牲是愚蠢的,她若是愿意牺牲,也是个傻的。”
“你就该放手,你们各自去追逐你们的人生梦想,顶峰相见。”
徐宁桁看着面前的闻柚白,他的耳畔回响着的是哥哥的怂恿——你问她,问她愿意不愿意陪你出国工作,做你的贤内助,你告诉她的条件就是,你愿意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对小惊蛰视如己出,也会让她衣食无忧。
闻柚白:“宁桁,你变瘦了,最近工作很忙吗?”她此时的心情平静中带着愧疚。
她没办法厚脸皮到无所畏惧,时常自我厌弃,从不明白为什么她身边都是疯子,再到原来她也是个疯子的转变。
婚姻应该是慎重的,但她却太过草率了。
尽管结婚的时候,她无比认真,无比真诚,她想过和宁桁一直一直地过下去……
徐宁桁眸光温润,他们现在还是夫妻,他不希望他们分开后,只记得住他狰狞的面目,他想把最纯粹、最初的自己留给她看。
他也无法说出哥哥说的那些话,因为他舍不得。
他是真心喜欢柚柚的,真心喜欢又怎么舍得伤害呢?他明明知道,她那么努力读书,就是为了能走出许茵和闻阳的阴影,能够在职场上有所成就,她的聪明和才能不该被困于小小的家庭中,不该让她成为他背后的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只留下一个附属的“徐宁桁的贤内助”的称号。
她应该是闻律师,闻老板,闻柚白。
“柚柚。”徐宁桁看着她的眼睛,“我父母来找过你,我爸爸肯定说了很难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闻柚白笑着摇头。
徐宁桁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文件,他笑,眼角眉梢浮现温柔和不舍:“这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
第261章 结束
其实根本不是信,而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没请徐家的律师草拟,而是自己另外托朋友找律师写了这份协议书,一份完全偏向女方的协议书。
闻柚白虽然不做诉讼,但求学过程中,法学生需要学习所有法律,她的诉讼法、婚姻法和民法总论都学得还算不错,大学时期也曾在诉讼律所实习,接触过不少离婚诉讼案,能闹到律师面前的离婚夫妻,自然没有一对是体面的,全都闹得鸡飞狗跳,撕得鲜血淋漓,不给彼此留下任何的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