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谦寺是进京大臣的住所,本不关小老百姓什么事,可近来听说陆续有两个进京大臣到了上谦寺,还没来得及面圣就死在寺院里了,事情传的满城风雨,连良牧署养户这种底层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此事。
陆之凡如果去上谦寺的话,就绝不会是简单的抄经书。寺院在这个风口浪尖,怎还会请外面的人进来抄经?
不过以陆之凡的心思,也不大可能将自己置于不利地位,罢了,先解决大哥的彩礼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隔日陆之瑶再到“百媚生”时,场子里已是座无虚席,更有人愿意花同样的门钱只求能有个站的地方。
一晚上下来,赏钱直线飙升,几乎桌桌都留下了赏钱,更有一桌,直接拍出了十两银子。
一时间,“百媚生”成了这条街最热闹的场子,更是将其它两间歌舞坊的客人吸引过来大半。
云娘的嘴一直咧到耳根,举着酒杯满场飞。
坊里打烊之后,姑娘们围着陆之瑶叽叽喳喳说起来。
琴姬阿绿道:“哎小丫头,你说也怪,你这么一按把,我们的身材顿时变得玲珑有致,可到了第二天,它们怎么就现出原形了呢?!”
另一名琴姬阿绮帮腔:“是啊是啊,所以你不来的那天嘛,店里生意麻麻,还是老样子,我们演起来也没什么兴致。不像今日,台上台下都兴致高涨的。”
陆之瑶轻笑起来:“按摩嘛,只能是暂时将你们身上的脂肪定型,身材哪能说变就变呢。”
阿绮瘪瘪嘴:“也是哦,总之我们离不开你了。”
舞姬袅袅从柜台拉出正扒拉算盘珠子的云娘:“云姨,能不能让瑶丫头每日都来嘛?”
云娘没直接回答,只是定定看向陆之瑶,问:“丫头,你认为呢?从‘百媚生‘的生意角度来说,你认为你应该每日来吗?”
陆之瑶摇摇头,坚定道:“不应该。若您不扩大场子,我每日来的收益不见得比隔日来的多。有时有晌,我来的这日才会来更多的客人。”
云娘抚掌大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深谙生意之道啊!好了,跟我来,我额外赏你件首饰,你自己来我屋里挑罢。”
打陆之瑶为“百媚生”按摩以来,半个月过去了,坊里不仅生意火爆,更是在京城打出了名号,如今来“百媚生”的客人,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不少豪商巨贾、高门大户都抢着一睹“百媚生”歌舞姬的风姿,如今歌舞坊一座难求,更有人出高价预订座位。
云娘面对歌舞坊的爆红有些不知所措,来征询陆之瑶的意见。
陆之瑶叮嘱:“万不可将门钱弄成价高者得,也不要搞什么预订,就先到先得,最为公平。”
云娘颇为担心:“这样不会得罪那些大人物吗?”
“您永远平衡不了那些大人物,索性一视同仁。”陆之瑶胸有成竹。
云娘照陆之瑶的话做了,果然既维持住了坊里的火爆生意,也并未有人来找麻烦。
可这天,坊里却来了一位任谁也无法拒绝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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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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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丫头,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加按一晚?”
一日早上,云娘将正欲离开的陆之瑶堵在房间门口。
“怎么了云姨?”陆之瑶疑惑,“我们不是说好隔日给姑娘们按摩,为何今晚要加一场?”
云娘有些焦躁:“今晚有大人物订了专场,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看到姑娘们曲线玲珑的那场。”
“大人物?”陆之瑶蹙眉,“我们不是也说好不预订不走人情的吗?您不怕得罪之前那些被拒绝的客人吗?”
云娘左右探头看了看,又侧耳仔细听了听走廊中的动静,确定其他姑娘都尚未起身,这才将陆之瑶拉回房间,转身关上了房门。
云娘向来不让姑娘们知道台下坐着的客人是谁,恐影响她们的演出效果。
“嗐,今儿这位,我实在是得罪不起。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这栋楼的房东,准确说来,这条街都是他的。只要他一个不高兴,不将房子租给我,我‘百媚生’也别开了。”
陆之瑶思忖,若是这条街的东家的话,确实无法开口拒绝,就算日后有人凭此发难,这个理由也实属充分,便点头答应了。
下午不到酉时,“百媚生”门前已挂出了“打烊”的牌子。
陆之瑶在后台给姑娘们塑好形,便到前厅的柜台边和云娘聊起天,看到哪里桌子没擦干净,哪个座垫没摆整齐,她也主动上前给收拾妥当,是以云娘格外喜欢这个机灵丫头。
演出时间快到了,受邀的客人陆续拿着名帖落座,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几个保镖模样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个人往门里走,围得太紧看不到中间那人的脸,只露出一个又秃又圆的脑袋。
这脑袋怎地如此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回忆的当儿,更大一坨人群又进来了,这回陆之瑶可看真切了,走在这群人中间的不是沈家那位好吃懒做的小爷还能是谁?!今日有姑娘可看自己也能走路了?!
沈小爷进门便注意到了柜台后的陆之瑶,冲陆之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便被人簇拥着引到了第一排主桌。
陆之瑶朝那胖子的背影撇撇嘴,转头问云娘:“您说的房东就是他?”
云娘感叹道:“准确说是沈二爷,如今沈家的生意全靠他二叔沈时澜支应着,大儿子没了,小儿子沈庸又这般窝囊,亏得有沈二爷了,沈家才能继续在运输业一家独大。”
陆之瑶不屑:“这胖子叫沈庸?真是人如其名呢。对了,沈家怎么想起来‘百媚生’听歌看舞了?”
云娘颇为得意:“眼下在京城,最红就是咱家的姑娘们了,沈家上回大开宴席时听说跌了份儿,这回想着靠‘百媚生’找回面子,便包了场,听说邀请的也都是城中叫得出的人物。”
“沈家怎么跌的份儿?”
“我也是听说的,说上回沈小爷亲自安排的那道主菜成了笑柄,开席前沈小爷当着宾客的面将那道菜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结果端上来的肉又瘦又柴,根本咬不动。”
陆之瑶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云娘见到一位熟客,边头也不回地往柜台外走边道:“你怎地这般高兴?”
陆之瑶咧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柜台前便来了一位公子。
陆之瑶认出了眼前人,笑笑道:“你是左邻还是右里?”
来人抱拳:“姑娘,左邻帮小爷给您捎句话,多谢您家上次送来的猪肉,味道很好,小爷非常满意。”
满意个屁,这分明是那胖子让人来告诉自己,他知道上回的事是自己捣的鬼。
陆之瑶从柜台上的托盘里捏了一小把蜜饯递给左邻:“麻烦你回去告诉你家小爷,他若是喜欢吃,下次宴请再来找我,我还是亲自给府上送去。”
左邻兴高采烈地捧着蜜饯回沈庸跟前复命。
只见沈庸一掌将左邻手上的蜜饯打翻,左邻撑着一张苦瓜脸不知所措。
陆之瑶乐得直拍柜台,却正对上沈庸起身投过来的目光……
她原以为沈庸定会面露愠色,哪成想那张脸仍然笑得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又热烈,又圆。
陆之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慌乱间别过脸,又觉得自己的厌恶似乎表现得不够明显,便“唰“地蹲下身子,整个藏在了柜台后面。
她听到观众席前排那里,传来一阵“哈哈哈哈哈哈”的爽朗笑声。
演出开始了,歌舞姬们陆续登场。琴琤瑟崆,舞步轻盈,声动梁尘。
看台下宾客的反应,云娘早已乐得如花蝴蝶般四处飞舞。
陆之瑶心里盘算,今天一场的打赏下来,加上前半个多月的赏钱,自己拿到手里的差不多能够大哥的彩礼钱。
前排的沈时澜连连点头,看沈庸倒是没什么反应,既不鼓掌,也没见他起身喝彩。
“哎瑶丫头,你猜沈家那张主桌能留下多少赏钱?”云娘在演出快结束时,终于飞回了柜台。
“按沈家的身家和排场,怎么不得留个百八十两的。”陆之瑶还没言语,跑堂的上完茶回来道。
陆之瑶望着最前排那两颗圆脑袋,胳膊肘撑着下巴道:“要我说呀,沈家为了找回面子,怎么不得把这栋楼赏给云姨你呀!”
云娘轻轻戳了戳陆之瑶的脑门:“没正经。他若是真把楼给我,我家祖坟都得冒青烟。”
演出结束,云娘娇笑着将贵客们恭送出门,回来便让陆之瑶和跑堂的去各桌收集赏钱。
收到沈时澜那桌,明晃晃的两锭银子让跑堂的不禁揉了揉眼睛,随即举起那两块银元宝:“乖乖,云姨你快看,沈爷大手笔啊,一下子就留下一百两!”
云娘从柜台直奔主桌,接过两块银锭,放进嘴里用牙使劲咬了咬,拿出来感叹:“啧啧,不愧是京城首富啊,今日真是发财了,沈小爷的呢?”
众人将目光投向沈庸那张桌子,桌上用若干铜板围了一个图形。陆之瑶走过去看,这是……一只猪?
什么意思?!沈庸这是干嘛?!讽刺自己?
陆之瑶气得直跺脚,一把将那图案胡噜乱了,咬牙切齿:“一、二、三、四、五……三十八。堂堂沈家小爷,竟只打赏三十八文钱!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云娘低声嘀咕:“嗐,沈小爷日日只知花钱不知赚钱,伸手要钱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罢。”
“谁还拦着他上进了?”陆之瑶嗤之以鼻。
今晚的演出结束后,算上之前的赏钱,陆之瑶的确已经赚够一百两银子。
第二天上午,陆之瑶带着云娘给她结算的一百两银子回到城外良牧署。
进了家门,她才发现二哥陆之凡也回来了,桌上还摆着两枚银光闪闪的银锭。
兰氏见到陆之瑶,忍不住马上分享内心的喜悦:“小妹你回来啦,快看,你二哥已经将大哥的彩礼钱凑齐了。我刚才已经去找过周媒婆了,请她再去石家提亲。”
陆之瑶打量着老神在在坐在一旁的陆之凡。半个多月未见,她怎么也不信陆之凡能凭借佣书赚到一百两银子,可看他神采奕奕,毫无倦态的样子,又实在想不到他做过什么。
陆之瑶借口自己饿了,支开兰氏去厨房给她弄些吃的。屋内只剩她和陆之凡二人。
“佣书这么好赚吗?”陆之瑶拿起桌上一枚银锭掂了掂。
陆之凡深邃的目光看向陆之瑶,笑笑道:“我借的。佣书的都是有钱人家,我抄的好,主顾欣赏我,将银子借我了,日后还了便是。”
“管谁家借的?家主叫什么名字?做官的还是经商的?”陆之瑶连珠炮似的追问。
陆之凡的笑意深不见底。他岔开陆之瑶的问题,而是朝她搭在身上的褡裢扬了扬下巴:“你呢?什么这么好赚?不到一个月时间,你也没少赚呐?”
陆之瑶有些慌,陆之凡是如何知道她赚了不少的?知道此事的只有“百媚生”的云娘啊,而且她确定云娘这些日子以来都并未回过良牧署。
陆之瑶同样没办法回答陆之凡的问题。她盯着陆之凡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上谦寺几时这么大手笔了?”
陆之凡托着下巴凑近陆之瑶,颇感兴趣地捏着陆之瑶手腕上那只云娘赏给她的翡翠手镯看了看,悠悠道:“‘百媚生’给的也不少啊……”
“二哥你!你跟踪我?”陆之瑶一下子将手抽了回来,杏眼圆瞪。
“没有没有,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跟踪你。”陆之凡见陆之瑶真的生气了,忙出言安慰,“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礼物。”
陆之凡从怀里掏出一包糖缠,举在陆之瑶眼前晃了晃。
陆之瑶一眼认出是她最爱的杏花楼的糖缠,瞬间将她二哥身上那些谜团抛到脑后,罢了,问他也不会说,想自己又想不到,索性先满足了口腹之欲罢。
她一把接过那包糖缠,解开绳子吃了起来。
陆之凡看着她鼓着腮帮子的可爱模样,满眼都是宠爱。
“啊,对了。”陆之凡突然想起了什么,“你那个‘百媚生’最近可能有事要发生,你自己拿捏。”
“拿捏什么?店又不是我的,大哥的彩礼钱也赚够了。”陆之瑶将一块糖缠送入口中,“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之凡惊得下巴都掉了:“你居然赚了一百两?!这么多?!”
陆之瑶一时语塞:“你……你刚刚不是说我赚了不少吗?你不知道……?”
陆之凡颇委屈:“我怎么会知道你到底赚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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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德国骨科
第11章 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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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远得知弟妹这半个多月以来为自己的亲事拼力赚钱,又想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一时红了眼眶。
“阿凡,阿瑶……怪大哥没本事,自己的婚事竟还要弟妹操心……呜呜呜……”陆之远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哭着跑掉了。
陆之凡和陆之瑶立在原地,被陆之远这番猛虎落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哥这是……感动的?”陆之凡歪着头问陆之瑶。
陆之瑶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可能是,也可能是高兴的,毕竟二竹姐要成咱们大嫂了。”
“糙汉柔情。”陆之凡总结。
“最为动人呐!”陆之瑶附和。
“咚咚咚……”陆家大门被敲得地都在震。
兰氏匆匆跑过去开了门,将来人迎进院里。
陆家几人闻声都来到院中。
周媒婆一头汗,看样子是一路狂奔来的。陆家人原以为她是忙不迭跑来报喜的,可看她又急又恼的模样便知事情恐怕不妙。
不等陆家人说话,周媒婆急忙开口道:“我方才去过石家,可这石养户着实不讲究,说就算你家拿得出一百两银子的彩礼钱,他家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你家大郎。”
话一落地,陆家便炸了锅。
陆老汉气得将手上的烟斗摔在地上:“他爱嫁不嫁!我们还不娶了!一百两银子,啥样儿的好姑娘娶不来?!”
兰氏捡起地上的烟斗,放回陆老汉手上,连拍带劝将他推回堂屋,转身回到院里:“合着我家大郎是如何都入不了石家的眼了?”
周媒婆脸皱成一团:“说媒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家,放着好端端的姑爷不要,非将女儿嫁给一个鳏夫。”
陆之远向来笨嘴拙舌,突如其来的打击更是让他话不成句:“说……说了为什么吗?嫌……嫌我啥?”
“我问了,啥也没说,就咬死不让自个儿闺女嫁给你。”周媒婆忿忿道,“大郎啊,你也别难受,婶子这儿还有其他好姑娘,再给你说一个啊?”
陆之远没再吭声,只垂着头愣在那儿,拳头攥的紧紧的。
陆之瑶看不过,扔下句“我去趟石家。”便推开院门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