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瑶扶额,早该料到云娘的起名偏好,不过也无妨,名字而已。
“窈窕阁”的匾额挂在了之前“百媚生”的位置,陆之瑶和云娘在门口放了两挂鞭,按摩院算是正式开业了。
以前“百媚生”的客人大多以男人为主,忽然换了招牌,做的又是女人的生意,是以开业的头两天,竟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云娘趴在柜台上叹息:“唉……你还弄什么等候区,哪有人来啊?”
陆之瑶倒是淡定:“再等等罢,若是一段时间后利润还达不到本金的三成,咱们再重新打算。”
话正说着,一位身形瘦弱的男人走了进来,云娘难掩失望,好容易盼来了第一位客人上门,却是她们不做的男人生意。
正在柜台后奋笔疾书的陆之瑶向云娘使了个眼色,云娘虽不情不愿,还是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客官,‘百媚生’不做了,现在这里是正经八百的按摩院,只接待女子,您看……”
瘦弱男人伸出手掌,示意云娘不用再说了:“且让我看看。”说罢便背着双手踱到东侧墙边,仔仔细细看起墙上贴着的“窈窕阁”业务介绍来。
末了,男人半信半疑问云娘:“你们真能让人变苗条?要多久?”
云娘看向陆之瑶。
陆之瑶请男人落座,又倒了茶,谈起“窈窕阁”的业务:“正常一个疗程需要三个月,加急也可以,不过要加钱。”
男人问:“是有些急的,三天行吗?我可以多付些银子。”
陆之瑶从男人一进门便悄悄打量,这男人一身黑底云纹鹤氅内衬浅色道袍,衣料算不上华贵,但剪裁考究,加上肤色偏白,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与食指、大拇指指肚皆有明显的茧子,若没猜错,此人应是文人入仕的官员,官阶不高不低,生活小康。
陆之瑶也没拐弯抹角:“三日太短了,看您想达到何种效果,价格自然不一样。”
男人思忖,随后蹙眉道:“三十斤罢。”
三十斤?!三天吸出三十斤,效果太过明显,太容易招致怀疑。
陆之瑶本想一口回绝,但看男人愁得跟什么似的,便又心软。她试探道:“减得太多其实对客人本身的健康也可能产生不利影响,不过您若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价格给的合适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对客人隐私绝对保密。”
男人抬眼看了看陆之瑶,又看了看云娘,叹口气道:“无妨。既然来了就不怕你们笑。我那独生女儿三日后要参加一场赏花局,说是赏花,实则相亲。那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胖,连着几年的相亲局下来,只有她相中别人的份,一个来我家提亲的公子都没有。这眼瞅就十九岁了,我和她娘日日急得寝食难安。你们若能帮她,尽管开价,我能付得起的定没有二话。”
陆之瑶说了个她认为在男人接受范围内的最高价格,并承诺若没达到约定效果,全额退款。
男人欣然同意,付了定便回家了,称晚上会带女儿过来。
天黑之后,男人如约而至,身后的姑娘进门后十分不好意思,始终用一柄大团扇折着脸。
陆之瑶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那身着烟云蝴蝶裙的小娘子,看身形也并不离谱,是有些微胖,可也没夸张到相不到郎君的程度啊……
“彩彩,这里没有别人,快把扇子放下来见过两位娘子罢。”瘦弱男人向陆之瑶和云娘行了礼。
彩彩先是犹豫,随后慢慢将扇子放下。
露出的那张脸却是将陆之瑶和云娘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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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桃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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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彩的银盘大脸足有团扇那么大!难怪她手上的那柄团扇比普通的要大两圈。
彩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福了一礼,声音小得如蚊子一般:“彩彩见过两位娘子。”
陆之瑶回礼,随后走到墙边的体重秤旁,招呼彩彩过去:“来罢,我们先称重。”
彩彩坐进藤椅,云娘来回调整秤砣的位置,陆之瑶则记下了最终秤得的数字。
她拉起彩彩的手,大方道:“我们开始罢,你随我上楼。”又对彩彩她爹点点头:“您且在这里等等,要不了多久。”
陆之瑶在二楼给彩彩按摩吸脂时,云娘在一楼发挥她歌舞坊老板娘八面玲珑的本事,与彩彩的爹闲聊起来。
待陆之瑶带着彩彩下楼时,上午来店时明显不善言谈的彩彩老爹,正在给云娘讲自己高中进士的经历。
彩彩爹看到脸小了一大圈的女儿,“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忙不迭奔过去,一顿好生端详。
“生平还从未遇过这样的神奇之事,这才按了一次,彩彩的脸就有如此显著的变化。”
彩彩方才在二楼已照过镜子,此时听她爹这么一说,更是欣喜。她羞涩地看着陆之瑶,道:“瑶妹妹,谢谢你,其实白天我爹跟我说起你们‘窈窕阁’,我是不信的。不过他说定钱都付了,高低让我来试试。幸好我来了。”
陆之瑶将桌上的特制大团扇递给彩彩爹,笑笑道:“今后便用不上这扇子了。”
彩彩父女俩走后,云娘白日里的担忧情绪一扫而空。她朝门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问陆之瑶:“知道她家是做啥的不?彩彩跟你说没?”
陆之瑶继续在柜台卖力的写字,闻言停了笔,道:“不知道。彩彩没说这个,我也没问。”
“你们在楼上按摩的时候,我和彩彩她爹聊了,你猜怎么着,合着她爹还是国子监的司业呢!你成日里没完没了地写什么?”
“美体手册,以后要用的。她爹是司业又如何?”陆之瑶低头又写起来。
云娘继续滔滔不绝:“他若真是国子监司业,他口中的赏花局应该就是一年一度的安平侯府桃花宴了,安平侯虽算不上多显赫,不过桃花宴可是城中首屈一指的传统盛事了。”
“有多盛?”陆之瑶头都没抬。
“当朝规格最高的相亲大会呀!到时候全城高门大户家的适龄俊男靓女都会参加。当今长公主就是在桃花宴上邂逅驸马爷的。”
陆之瑶存心引逗云娘:“说这么热闹,你也想去?”
云娘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又在取笑我了!”
陆之瑶也笑了,她挎上云娘的胳膊,安慰道:“所以你放轻松嘛,我们的生意会越来越好的,别整日愁眉苦脸的啦!”说完迅速抽出胳膊跑了:“显老。”
“给我回来!又在逗老太婆了!”云娘追过去……
彩彩再来按摩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没带团扇也没带爹,只一个随身丫鬟跟着。
来了便热情地拉住陆之瑶,妹妹,妹妹的聊个不停,看得出,她是真的很感激陆之瑶。
二楼按摩的时候,房里只有彩彩和陆之瑶两个人。彩彩兴奋地说起后日的桃花宴:“妹妹,你知道吗?今年的桃花宴安平侯邀请了城中几乎一半的贵公子呢,只因为侯爷的嫡孙女已过及笄之礼,要为她挑选夫婿呢!”
陆之瑶看她两颊桃花粉,轻笑着问道:“姐姐可是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
彩彩登时红了脸:“没……没有,我是去凑热闹的。”
陆之瑶将彩彩脸颊的脂肪又吸出了些,取少量填回了苹果肌和额头,使面部更立体,加上彩彩本就一双下垂眼,如此一来,便与那些初过及笄的少女无甚差别。
今日重点做脸,明日最后一次再将身上的脂肪吸出罢。
彩彩简直不敢相信铜镜中那个“袅娜少女羞”的娘子就是曾经那个上街永远用团扇遮脸,相亲屡屡受挫的自己。
她下楼时,那个随身丫鬟竟没有认出她,直到她开口说话,丫鬟才惊到眼珠落地。
同样惊呆的还有云娘。
虽是知道陆之瑶的本事,可云娘万没有想到按摩还能将面容做如此大的改变。于是,彩彩前脚离开“窈窕阁”,云娘后脚便追着陆之瑶按摩:“太神奇了,你也给云姨按按罢,我也想变美。”
陆之瑶“噗嗤”笑出了声:“云姨,我就真的只是按摩而已,彩彩她之前只是脸上肉太多,看不出五官本来的面目,其实她骨相不错的,你的脸已完美无瑕了呀,没什么需要做的。”
云娘半信半疑地嘟囔:“是吗?啧,总感觉她不只是瘦了呢……”
彩彩来的最后一次,给陆之瑶带来一份桃花宴的请帖:“妹妹,明日与我一道去赴宴罢。”
“这……”陆之瑶本不想去,又不好拂了彩彩的面,她知道这份请帖必定来之不易,加上云娘一直在一旁鼓动她去,便点头答应了。
做完全部按摩疗程的彩彩脱胎换骨了。
彩彩脚步轻盈从“窈窕阁”一蹦一跳的出了门,不忘回头喊:“妹妹,明日巳时,安平侯府见啦。”
云娘噔噔噔跑回自己房间,从衣箱里翻出一件压箱底的淡绿色绣银丝牡丹薄纱袄裙,小心翼翼捧到陆之瑶面前:“阿瑶,这是我年轻的时候请人做的,前后花了几个月,衣服做得‘百媚生’也支应起来了,每日跑上跑下我怕刮坏了裙子便没再穿过,你若是不嫌弃,明日穿去宴席罢。”
陆之瑶轻轻摩挲着裙上绣得极其精致的牡丹,试探道:“不用这么隆重罢,再说,万一把这么好看的裙子弄破……”
“嗐,破就破了,我这把年纪也不可能再穿这般样式的裙子。留着也是浪费。“云娘将裙子提起展开,比照在陆之瑶身上,”年轻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更何况阿瑶出落得如此水灵。”
陆之瑶便踏下心接过了那条裙子。
*
安平侯府位于京城的中心区域,距皇宫不过三条街巷。
安平侯当年是先帝的伴读,曾任国子监祭酒,后来辞了官,一心钻研风雅之事。春日的桃花宴、夏季的曲水流觞席、中秋赏月会、雪地赏梅宴。
安平侯品味高雅,能吃会玩,所办宴席自然成了城中盛事。
陆之瑶到安平侯府的时候,彩彩还没来,她又不认得其他人,便一个人到侯府的后花园闲逛,打算等彩彩来了,打个招呼,些微待些时候就走。
后花园里没有种桃树,是以今天的桃花宴安平侯府里虽是客人如云,后花园却安静得出奇。
陆之瑶随意转了转,天上竟突然下起了小雨,原本雨中漫步也算惬意,哪想那毛毛细雨顷刻间便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不躲怕是要变成落汤鸡,到底这种场合,还是应注意些。
陆之瑶隐约见园中的假山上有一凉亭,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假山,又冲进了亭子。
“啊!”哪想亭中还有其他人,陆之瑶被吓了一跳,不禁叫出了声。
亭中人也明显被吓到,手上的物件“吧唧”掉到了地上。
“你?!”二人异口同声。
亭子里的那一堵墙似的身影,除了沈庸还能有谁?!
沈家小爷嘴角还沾着点心渣子,见来人是陆之瑶,责怪道:“哎呀!你冒冒失失跑上来,桃花酥都被你吓掉地上了,啧啧,可惜了了。”
陆之瑶甩了甩头上的水,反唇相讥:“别人家的公子都在前院赏花谈天,谁知道你躲在这里偷吃?!”
“别人家的姑娘还都在前院挑选意中人呢,谁知道你跑到这里影响我的雅兴?”沈庸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地上那半块桃花酥,“浪费食物,可耻啊你!”
怎么有这么惹人厌的人?!这个人除了吃还有旁的心吗?
陆之瑶张嘴准备继续反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柔柔的声音:“妹妹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半天呢!”
彩彩来了。她在门口接帖子的家丁那里看到了陆之瑶的名字,心知自己有所不妥,她理应早些来在门口等陆之瑶一起的,于是顶着雨急急忙忙寻陆之瑶,找到后花园,人找到了,雨也停了。
“……怎么了?”彩彩见亭中的两人皆面色不善,小心地问道,“妹妹,这位公子是……?”
陆之瑶一肚子气,眼下也懒理沈家小爷,挽了彩彩的臂往亭子外走:“不认识!躲雨碰上的!我们走!”
彩彩带陆之瑶来到侯府的前花园。
花园中一簇簇桃花开的正盛,被方才那阵雨这么一浇,反倒更显娇艳欲滴,花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味,心旷神怡。
园中男男女女确是不少,听闻若是在赏花宴上遇到了意中人,便可折一枝桃花送给对方,如此一来,到宴会结束时,相亲成否先放在一边,谁家的公子姑娘得到的花枝最多,谁家自然面上最有光。
彩彩进了园便有些神不守舍。她领着陆之瑶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却始终没寻到心中的那个人。
彩彩和陆之瑶被突然几个花枝招展的娘子拦住了去路。
“哎呦!险些没认出来!这不是大玉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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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牡丹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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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扇子呢?怎么没带?以前你不是扇不离手吗?”
“觉得自己变美了不需要挡了?要说你是比之前好看了几分,可若你觉得这样便可以入了温公子的眼,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面前的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给彩彩说话的机会。
彩彩一脸窘态,低着头拉陆之瑶快速绕过那几人,逃也似的走了。
回头见没有人跟过来,彩彩才慢下脚步,长吁了口气。
陆之瑶在一旁一直没吭声,彩彩不说,她也不会开口问。
过了好一会儿,彩彩幽幽地道:“她们……是我之前的同学。那时在女学馆里,我脸又圆,胆子又小,她们便成日取笑我……”她声音越来越小,随后又故作轻松起来, “不过没关系了,反正现在我也学满不用去学馆了。”
呵,古代校园霸凌事件,陆之瑶心中感叹。不用问,那些姑娘口中的温公子就是霸凌的导火索。
彩彩拉着陆之瑶拐上一条人少的小路:“温公子是我们女学馆创办人永宁伯的幺子,那时候在官学念书,偶尔才来学馆找永宁伯,长得好看又会念书,其实不只是我啦,翩翩美少年是当时所有学馆女学生的心之所向。”
陆之瑶斟酌片刻,问:“那……现在呢?”
彩彩笑起来:“我早就不惦记他了,他也不过是我青春年少的一个梦罢了。”
陆之瑶疑惑:“那你方才拉着我来来回回的是在寻谁?”
“找我堂哥啊!我要介绍你俩认识嘛!”彩彩嘟囔,“奇怪,他明明告诉我他会来的啊,怎地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影?”
陆之瑶恍然,合着彩彩费劲巴力地带自己来是想撮合自己和她堂哥。等下若真见了她堂哥,便找机会和彩彩说清楚,眼下她可不想操心嫁人的劳什子事。
安平侯府后花园凉亭。
沈庸脸上没了人前的憨厚模样,面无表情的坐在美人靠上,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
未几,左邻、右里匆匆跑了上来。
左邻抱拳:“主子,二爷也来了,在正院堂屋与安平侯喝茶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