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得了这个消息当即就跟傅增成急了:“你们明天晚上有个局?这什么局?是说正事儿的吗?非去不可吗?”
傅增成真是服了:“你能不能成熟点儿?咱们常凌有不正经的局吗?真有不正经的局我也不能叫你老婆去啊,你这人怎么侮辱我的人格。”
姜念尔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晚上下班回家还逗着陈实帮她挑衣服,陈实黑个脸没好气:“你是去吃饭,说事儿,不是去选美。”
衣柜门大开,姜念尔拣出一件黑色直筒的斜片连衣裙,又拎出一件白西装。
连衣裙虽然有斜片开叉,但裙长过膝不少,无袖款搭个长西装也很保守,算是很常见的职场穿搭,陈实这才收起那酸酸的小心思,又没话找话在那儿挑刺儿:“戒指为什么不戴着?我隔三差五给你买的耳钉、耳坠、项链,为什么都不戴?”
姜念尔觉得这人突然幼稚起来好可爱,上床跨坐在他怀里勾着人亲了一下,尝到家里牙膏的甜味:“我爱下车间嘛,戴首饰不方便。特别是戒指,钻石啊,那么贵,丢了会心疼。”
陈实凑上来一下一下的啄她的嘴唇,手在她后腰上来回摩挲:“确定不是为了隐瞒你已婚?”
姜念尔轻轻地咬了一下陈实的舌尖,佯装凶狠:“胡说。你在公司里不也没特意说过你已婚么。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你想让我戴首饰?”
话音才落,整个人就一个翻转被压在了下头,陈实伏在她颈间低声道:“我看见凝两口子都戴对戒,咱们也定制一对吧,不要钻石,就素圈造型。”
后面说了什么姜念尔都不记得了,就记得这人太贪了,她累。
次日清晨,姜念尔还特意上了妆,虽然上完看着也没什么区别,也就是压了压没睡好的黑眼圈,瞧着精神点。
陈实盯着她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我以为你不会化妆呢,有需要的时候就去专柜买口红捎带着化个妆。”
姜念尔哼了一声:“小看人了啊,像那种鬼斧神工的换头术我是不行。但最基本的刮腻子描眉涂口红我还是会的,再说了,谁成天没事儿上全妆。像我这种底子匀匀气色就行,专业化妆师都说我太省钱了,也就能消费个口红。”
嗯,这话陈实赞同。
姜念尔把化妆包扔进包里,又拎了一双高跟鞋装起来。
陈实上上下下看一遍,可以,发型清爽,妆容无感,低跟鞋,黑白套装,中规中矩的职场女性。
然而下午再见的时候,姜念尔似乎换了张皮,整个人立在楼底下的大厅里,活生生上演了一副鹤立鸡群的表演课。
减速机部在主楼边上的配楼里,他们平日只有在大厅过打卡闸机的时候偶遇一眼,真真是近在咫尺的劳燕分飞。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换了灼人的酒红唇色,右耳戴一只金流苏的长耳坠,换了黑色细高跟气质陡然生变,整个人纤细挺拔,美艳与英气并重,手上拎着个黑色皮包跟美剧里的女精英似的。
关键是这么一看,普通的黑白套装都突然变得光彩夺目,腰肢纤细,走路时,直筒裙叉里若隐若现一条笔直细长的腿,这就是传说中的禁欲式惊艳?
其实常凌日常里也有这样穿戴的女职员,可不知为什么姜念尔在人群中就是很突出,大约是因为更英气?
两个人隔着人群遥遥地望了一眼,姜念尔抿唇一笑,悄悄飞了个wink,陈实感觉自己的心被吃到了胃里,整个人都要燃起来。
许久不曾见过姜念尔的徐近东突然凑到陈实跟前:“靠,铁锤妹妹不愧是出来混的,这该死的老大的气场!”
陈实咬牙切齿地拨通了傅增成的电话:“老傅,你给我看好人。”看不好我拧了你的头。
傅增成把胸口拍得“咣咣”响:“放心!”
姜念尔应酬分类型,见什么人走什么风。今天要见的都是有家底的这总那总,她自然要拿出气势来不能露怯。
傅增成有一种陪着大嫂巡场的怪异感觉,上头下来的黄总参加过陈实的婚礼,暗自赞道陈家这媳妇一点儿都不比那些千金差,这面相一瞧就是个精明能干的。
姜念尔收了气势,压低声音悄悄跟老黄问了个好,明晃晃地带着点讨好前辈的小心思:“黄叔,有阵子没见了,您怎么瞧着比春天那会儿瘦了?这忙工作也得注意身体啊。”
老黄觉得这少奶奶挺会做人,也乐呵呵一笑:“你这丫头倒是会哄人。年纪大了,瘦点是福嘛。”
姜念尔顺着应和:“那是,您这一瘦越显得身板挺拔,那实力演员们不是有那什么叔圈男神么,您能进去一搏。”
老黄模样周正,在中年人里属实是保养比较好的了,姜念尔这话拍得他通体舒畅,很是畅快地笑了一通。
姜念尔也朗声一笑,快走一步微微欠身拉开包厢门,将温柔换了谦恭:“黄总,您请。”
老黄走最前头,傅增成和姜念尔随后,电机部那两位已经先在包厢里跟客户们聊着,老黄进了门,包厢侧面休息区正在聊天的几个老总立刻眉笑颜开地迎了过来。
来的几位老总大多四五十岁,只有一位比较年轻,瞅着跟她年纪差不多,几个老爷们儿嘴上跟老黄问好,眼睛却一个个地往姜念尔身上瞟。
姜念尔一眼看见老熟人郎总,只可惜那位居然没认出来她。
寒暄两句后,一位年纪最大,看起来在几个人里最有威望的老总直接问起来:“这位看着眼生,是——”
姜念尔主动上前伸手:“康总,您好,我是减速机部销售负责人,姜念尔。您叫我小姜就成。”
话音未落,郎总总算是大惊小怪地叹起来:“哎哟我天,这小姜哥啊?我说我看了老半天怎么觉得这么眼熟!你怎么变成女人了?”
姜念尔大大方方地先跟康总握了手才笑着打趣:“看您这话说的,这我回头要领个孩子,郎总你不得感叹一下祖国医学日新月异,这发达的连男人都能生孩子了!”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郎总伸手隔空点着姜念尔笑得不行:“这死丫头,还跟从前一样混球,别看换了个文明的皮,还是小姜哥的里儿。”
姜念尔微微露出一点娇嗔之色:“郎总你怎么还乱叫,我一小字辈儿的就算是诨号也不敢承您一声哥啊。”
郎总嫌弃地一撇嘴:“看看,看看,从前叫我老郎,这两年不见还跟我生分了。”
其他几位也有点好奇,纷纷搭腔:“郎总,老熟人?”
“那可是太熟了,这鬼丫头也算是我的福星呢!自打买了她的机器,我这事业是一路顺风到现在!”
姜念尔跟着笑,老郎这话其实说反了,实际上他可算是她的贵人。她当年在工地上要账的时候,吴姐帮忙引荐的第一个客户就是老郎。
气氛陡然活跃起来,姜念尔挨个儿跟老总们握了手问好,正待入席时却听老郎在那儿起哄:“哎,小姜今儿是这席上的一朵娇花,你往黄总康总身边坐,坐那儿瞅着就赏心悦目,既下饭又下酒,咱们今天就来个众星拱月!”
男人们跟着起哄,“对对对,众星拱月!”
姜念尔推辞两下便坐在黄总身边,倒不是她不知轻重,她是觉得在这种场合下她坐个次主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她的身份和业务能力,她都有资格坐这里。过度谦恭的话,日后等人知晓她的身份后,难免会觉得她这个少奶奶畏首畏尾的小家子气,还装腔作势。
一入席,郎总率先招呼,“咕咚咚”亲自倒了六杯酒,举杯就邀请姜念尔走起来。
“我跟小姜啊都是中州人。我们中州人见客,开席之前先闷三杯,小姜,老规矩,走着?”
姜念尔二话不说,痛快碰杯:“走!”
俩人不歇气儿“咣咣咣”连碰三杯,一口闷一个,杯子一放,众人鼓掌。郎总笑着跟众人一挥手,偏头跟康总碰了碰肩:“痛快了,来来来,吃饭!”
姜念尔往日里跟电机部甚少打交道,也就是见过,能打招呼。现在要坐在一个局上,自然得热络一些,各家随便聊一聊眼下的基本情况,吐槽一下大环境,琢磨一下政策,互相探探意向,中间串点闲话,几个人带着席间的几个老总倒也谈得尽兴。
唯独最年轻的那位小乔总瞧着略微有点局促,姜念尔留心听了一阵儿,才知道这小乔总是子继父业,留过洋,学历高、技术好、人品正,就是玩儿不转国内这种酒局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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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愣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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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尔混工地多年,跟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虽然很少和大公司的老总打交道,但她一很擅长察言观色,二能喝酒,三是平日里孜孜不倦地学新东西,人家说到产品的时候她不至于抓瞎,都能接得住,所以在场的老总们对她的印象尤其深刻。
再者,康总把她小姜哥的江湖历史给吹得天花乱坠的,席上聊着聊着姜念尔就自然成了中心,她一边儿敬着捧着老资历的老黄、老康,一边儿跟相熟的老郎插科打诨,又跟另外两个老总虚心请教,瞅着小乔总有点局促的时候也主动带个话题帮他融入一下。
聊正事儿的时候探探虚实,聊趣事儿的时候洒脱大方,几位老总吹企业文化的时候,她还能顺着人家串老庄的无为而治,也能诌点时下流行的狼性文化,还能跟你论论儒家的中庸。什么叫八面玲珑,也就是这样的了,她明明白白地有意敬着别人,却不显谄媚。
饭吃得差不多了,这几位老总口头上已经作出承诺,会成为减速机部的客户。
傅增成喜怒不形于色,只笑呵呵地举杯敬酒,把几个大客户哄得身心舒坦。他瞧着姜念尔五十多度白酒跟喝水一样的始终游刃有余,说话风趣幽默而不油滑,态度豪爽而不放浪,简直不能想象她还会像郎总口中说的那样跟包工头们聚在一起喝酒划拳赌钱……
酒局接近尾声,大家都微有醉意,但还能保持清醒,姜念尔撑着头安静地坐着,只是偶尔搭几句话。
郎总也有几分醉了,指着姜念尔向众人努努下巴:“瞧我们小姜哥,醉了不上脸,你看她还醒着,其实都已经迷了。”
几个老总也笑,有人兴趣盎然地逗她:“小姜,结婚了吗?”
姜念尔眯着眼一笑:“结了。”
老总们继续起哄:“那你老公让你出来应酬吗?姑娘家家的扎男人堆里,影响夫妻感情。哎,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傅增成吓了一跳,立刻在桌底下踢了踢姜念尔的脚,示意她不要乱说,结果姜念尔抬脚踩他的脚背,那鞋跟儿差点没戳死他,他当下就懂了,姜念尔压根儿就没醉,她这是在装醉想结束酒局。
靠,这女人踏马是狐狸变的吧!陈实从哪儿找的这人精。
姜念尔一脸乖巧地托腮傻笑两声:“我爱人啊,同行。我们俩大哥不嫌二哥,他出去应酬我也不管他啊,互相都放心。”
老黄没喝多少,有不少酒都让傅增成他们换着花样挡了,这会儿笑眯眯地瞅着姜念尔看她会不会酒后失态,老康突然叹了口气:“现在像小姜这样肯干肯拼的孩子不多了,不论男女,主要是生活条件好,有家里给他兜底儿,都没拼劲儿。我家那不成器的一双儿女啊,真让人发愁。”
话一直不多的小乔总突然插话道:“现在这社会本来就是拼资源拼家底,再不济也得自己有能力,什么都没有的话,光靠拼命,命有几条?”
这话可就不好听了,这不明摆着瞧不上姜念尔么?再说不好听的,连在座的老东西们都一起鄙视了,老康虽然还笑着,但神色显然并不愉悦。
小乔总估计是有点上头,酒局快完了他才上了节奏,当着前辈们的面也不客气:“像姜总监这样的女性,混在这种行业里难免吃亏受伤,也亏得在座的各位都是正人君子。”
这话还没落,老郎便急忙打断:“小乔总啊,这你可小看她了。不信你这会儿骚扰她一个试试,你看她打不打断你腿!想当年,小姜哥去堵人要账,正碰上暴力强拆,里头还混的有打手,小姜哥弹簧棍一甩,没在怕的!”
姜念尔这回是真红了脸,装着被惊到酒醒:“郎总,郎总,郎叔!别提那老黄历,都不够丢人的。”
其他人突然来了兴趣,非得让郎总说说,老郎点了支烟徐徐说道:“有什么丢人的?做好事你有什么丢人的?”
姜念尔佯装不好意思地捂脸。
老郎讲故事那叫一个来劲儿,都踏马能去茶馆说书了。
道是当年,也记不清哪年,反正得有个七八年了,小姜哥被一个老板赖了货款,她打听到那老板虽然是个暴发户还沾点黑,但是个大孝子。大孝子他老娘住在一片要拆迁规划的老楼区,老太太不舍得邻居街坊,大孝子就隔三差五回去看看妈。这小姜就去那老楼区蹲点堵大孝子,你说她也是要钱不要命,这也敢去?
结果呢,碰上强拆的,老太太腿脚不利索被吓得失禁,趴地上都不能动,强拆队的打手们跟拖死狗似的把居民往外拖,小姜那楞头货居然跟人干起来了,愣是护着老太太没让他们摸着。
唉呀妈呀,这可把大孝子给感动坏了,痛痛快快结了账不说,后来老照顾小姜了。
结果这大孝子死了妈以后就彻底黑化,前二年进去了,估计没个十来年是不出来了。
众人果然变了脸色,纷纷感叹小姜哥果然不是白叫的。
姜念尔摆摆手,一脸不好意思:“郎总,最后一回啊!以后可别再给我宣传了,那年我顶着个青紫红绿黄交错的猪头回公司的时候,差点被开除。现在咱们常凌都是规范化管理,我如今是正规军了!”
傅增成总算抓住机会,端着酒杯在桌沿上敲两声:“对,正规军!来来来,敬我们的正规军一杯!”
姜念尔举杯,仰头一口闷了,端庄里透着洒脱:“多谢,感谢各位前辈提携。我一个小辈儿也没什么可回报诸位的,日后咱们在工作来往上啊,我小姜肯定付出十二分努力,让你们看看我们常凌的产品,一流!服务,一流!未来,一流!”
酒局水到渠成地散了,诸位老总各自被司机或者代驾接走,电机部的两位知道要喝酒,压根儿就打车来的,人都走完了,寒暄了半天的姜念尔脸上一直挂着的微微笑意转眼就收了,快得如同川剧变脸。
傅增成看一看手机:“小姜啊,你怎么不打车?我这代驾快来了,不如先送你回家?”
姜念尔拨了一下垂在额前的碎发:“不用,陈实肯定就在附近。”
傅增成伸手,你快闭嘴吧,我懂,我立马滚。
正说话呢,傅增成的电话就响了,果然是陈实问他们酒局结束没,傅增成粗声粗气地骂了一句,挂了电话跟姜念尔道:“他在街转角的麦当劳里加班呢,就几步路,你去吧。”
代驾到了,傅增成走两步又回头:“我说小姜,妻纲不振啊,走哪儿老公都跟着守着,夫管严啊你?”
姜念尔也不生气,目送着代驾把傅增成载走才往路口走去,一抬眼,陈实已经近在咫尺。
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手拎着笔记本,一手拎了杯茶饮,上前微微低头凑在她唇边嗅了一口:“喝了多少,酒气这么重?”说着打开茶饮扎了吸管进去才递到她手上,还顺手把她的包接了过去,“蜂蜜柠檬茶,解解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