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噩梦,拉开序幕。
……
不,这不是幻觉,是真正存在的——
咚,咚,咚。脚步声传来。
诺拉瞬间判断出了这一点。
寒意如蛇般爬上背脊。
但她保持阖眼,一动不动,让自己的气息均匀起来。
接下来,连绵不断的轻柔脚步声从东面的墙响起,由远及近,却在靠近诺拉时突然消失了。
但一秒后,诺拉听到了一道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的。
“睡吧,睡吧,诺拉小姐……”
缥缈轻柔的歌谣再度响起,温柔的气息吹拂诺拉的耳朵。
这一瞬间,诺拉却感到仿若颗炸弹在脑中炸开了。
这歌声诡异极了。
入耳的瞬间,诺拉的眼皮、手、喉咙传来绵麻的剧痛,似乎被看不见的虫子咬住了。大脑亦如同有不计其数的爬虫侵入,咬噬着她的同时,令她的意识变得摇摇欲坠。
——她很确定,如果没有道尔神官的药,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然而,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眼皮的疼痛加剧了,仿若一条带针的长线般穿到了她的眼皮上。伴随一股古怪的力量,诺拉被迫睁开了眼睛。
而眼前的场景,她毕生难忘。
华盖之下,阴影处站着一个人。那是身穿白纱睡衣的“少女”,如同来自黑暗|童话剧般,“她”立在床头,面色惨白但温柔如水,似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而盯着诺拉,“她”眼角带笑,湖绿色的眼睛透出幽绿的火焰般的光芒,像是乐园的主宰般牵着金色的丝线。
它们如拉长的水蛭般,牵上了诺拉起居室的四面八方,咬上了诺拉的四肢和大脑上。她变成了被裹住的蝉,被拉扯的木偶,父母的结界似乎已经变成了他人眼中不堪一击的玩物。
——兰顿•无姓者!
炸|弹真的在诺拉的脑海中炸响了。
面前的人正是兰顿。
——而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此时展现的力量,明显来自兽部,但其强盛似乎没有受兽池、结界的任何影响。
他居高临下,他伫立床边,没有一丝往常的弱势,没有一丝伪装的羸弱,任由水蛭般地长线撕扯着诺拉。
而伴随着月光侵入房中,诺拉真正地看清了他的眼神。
那亦和他白日展现出的恨意无关,那是属于高端猎人的轻蔑,仿佛她已经成为了他的猎物。
“睡吧,诺拉小姐……”
兰顿温柔地说。
诺拉的大脑阵阵发麻。
金线咬着她,她能感到他游刃有余地把某种法力灌注到她的体内。
诺拉几乎是一瞬间就判断出来——
现在,她如果努力,似乎可以出其不意拼全力摆脱控制。但就算她使用“压制”,也打不过他。
而其他守卫进来,大概抓住他也有困难。
恐惧和紧张灌入她的大脑,却令她脑筋转得也远比平时快。但随之而来被掠夺的感觉让诺拉再度停止了思考。
很奇怪,明明是兰顿的法力在朝她的体内涌去,诺拉却感到自己身体累似乎有什么被他吞噬和吸走了,但那东西大概率来自灵体,而非肉|体。她痛得想要晕倒。
但仓促间,诺拉突然抓回了理智。
她再度迎上兰顿的目光。
诺拉突然发现,虽然自己睁开了眼睛,兰顿的目光却没有大的变化,似乎依旧在看一个无意识的被操纵物。
……这不对。
——他,或许并未发现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诺拉猛然意识到,或许正是她的身体被操纵了,包括她的脸都被连上了金线,因此,她的所有外在表现都被掩盖了,兰顿没有发现她真正的情绪变化,也没有察觉到她苏醒了。
电光火石间,诺拉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有了对策。
接下来,她面对那古怪的丝线,在夜光下,真的变成了木偶,一动不动。
“诺拉小姐,睡吧,睡吧……睡着后,把你的魂魄交给我。”
“你将成为我的人偶,和我手牵手。”
诺拉抬起了手,眼神“迷离”,拉住了兰顿的手。
“我们手牵手,兰顿。”她跟随操纵动口道。
“你将成为我最心爱的珍藏。”
“我将成为你的珍藏。”
诺拉如乖小孩般坐起来,被牵线的嘴唇一张一合,仿若念诵台词的木偶。
“把你的灵魂献给我啊,成为我的玩物。”
“成为你的玩物。”
“跟我走……”
“跟你走……”
兰顿按住了心脏。
诺拉也按住了自己的。
这一刻,她看到一条金线连在他们的手掌中。毫无疑问,房内在举行一个晦暗的魔法仪式。
……
诺拉不知道这维持了多久。
大概一小时、两小时后……兰顿才让她闭上了眼睛。诺拉再度装出假寐的模样。
又过了会儿,她听到一道轻响。是关门声。兰顿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于黑暗中,诺拉等待了会儿,才敢悄悄地睁开眼睛。她看到父母为她专门设下的结界已破出了一个巨大的洞。但在紧闭的房门持续寂静后,其才慢慢复原,看不出任何端倪。
而她之前放置的异能道具如同低劣的儿童玩具般躺在角落。
诺拉紧咬住嘴唇,控制自己没咬出血。因为她怕被发现。
她实在想不通今晚的事。
——怎么可能?兰顿怎么还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他明明遭遇了禁锢,更换了血脉,还被契约压服,怎么还可能还突破她父亲设下的结界?!
他之前的力量到底是怎么样的?!
诺拉胸口起伏。
在余下的夜晚里,诺拉没有再睡着,恐惧和愤怒如尖刺般刺痛了她。盯着那间房,诺拉当即考虑立刻叫来克拉雷的所有守卫来抓住他,用尽一切力量,也要让这不知好歹的兽吃尽苦头、关入黑牢。
抓住兰顿是可以……
但之后呢?
第9章 童年噩梦(四)
如今,克拉雷家族经历了战争的创伤,人心惶惶,内部四分五裂,突然多出她带回不死鸟的消息,哪怕是因为对方施计和她建立了灵庇契,她恐怕都无法在乱潮中自保。
而家族要处理或囚禁兰顿,绝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解决的,这个过程中是否能按住消息、不被其他人利用来攻讦克拉雷?
赞恩的知晓亦不可避免,是否会节外生枝?
这一年的克拉雷异常脆弱,已不能承受任何巨大的风险。
诺拉明白,她必须优先思考自行解决的办法。
她深吸了一口气,坐在窗边,碎碎念道:
“留下兰顿是妈妈预知后的嘱托,那必定有原因的……”
“但妈妈也叮嘱过我,不能告诉其他人……我必须再尝试和他斡旋,不能自乱了阵脚……”
然而,当诺拉查清楚兰顿和他那些金线到底是什么后,她的仁慈和理智险些再次被她抛离脑后。
她发现,兰顿•无姓者——这只该死的不死鸟,竟然是想吞了她的灵魂。
……
“不死鸟,诞生于神眠纪的神秘种族,也被称为‘噬鸟’。但其并非真正具有永生之能。
被称为不死鸟,只因其拥有两大近魔神之力——‘噬魂’、‘纵体’。
噬魂,即为吞噬人灵体上的意识、将其灵体逐渐纳为己有的能力。
纵体,即可操纵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密会魔兽志》
这是诺拉托家族的人脉再次查找到绝密记载。
“费舍尔教授,所以这上面的内容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就是说不死鸟可以通过‘噬魂’的能力既吸取人的意识,控制魂体,又把躯壳占为己有,对吗?”
“是的,传闻中是这样,诺拉。”
帮助诺拉查找资料的是一位女神官。她在南境以教授北境相关的知识出名,大概可以说是最了解北境的学者。
对方又给诺拉展示了一张图,也来自密会的绝密资料。
羊皮卷上,美丽、狰狞的不死鸟羽毛尖端淡出金线,牵引着南境神术师的人体,如同恶魔摆布了一场人偶戏。
“传闻中,他们喜好使用歌谣作为咒语,在混沌目标的精神后,再不断地抽取其藏于灵体的意识。这会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抽干不久后,那个人的躯体就归他们控制了。”
“所以……不死鸟和我们人类不一样,法术的使用是不受血脉和身体状况影响的吗?”
“是的,按记载推论是这样的。他们的法力跟随和依附魂魄,最多因为身体的适配度有小程度的浮动。当然,不死鸟保持初始的兽人形态时是最强的。”
听到这里,诺拉的手悄悄合拢,深吸了口气。
“小诺拉,你怎么来查这个?”教授问她。
“……哦,只是我现在想了解兽部,了解他们的所有。但没查到不死鸟部的资料。”诺拉的父母都在兽部的战争中逝去,她如今冰冷的神情,很容易让大人们“猜出”她到底想什么——大概又是个被战争所害的孩子。他们的童年被扭曲了,快乐被恨意代替。
“哦,诺拉……”教授眼中流露悲哀。她也是诺拉父母生前的朋友。
诺拉却又询问:“对了,费舍尔教授,为什么外部龙部、狼部的信息很多,关于不死鸟的这些资料我却无法找到?”
“是这样的,诺拉……不死鸟部快两百年不踏足南境边境了,其首领不死鸟对我们来说也是传说生物。这些信息都来自先祖的传说,百年来并未经过验证,所以我们并未写于教材典籍上。”
“哦,这样。”
诺拉带着“因获取知识而满足”的神色离开了教授的住处。走入树荫下,她的脸色恢复了霜寒。
抽干意识、囚禁魂魄……她总算知道兰顿•无姓者到底在干什么了,的确不赖。等她的意识消散,等她的灵体被他占为己有,他从此将成为另一个“诺拉•克拉雷”,哪怕曾有契约,也能获得自由。
兰顿,你这只死鸟,你完了,我要让你完蛋……诺拉的手捏成拳头想。
……
诺拉没有轻举妄动。只不过,她这几天开始做真正的噩梦,她看到兰顿获得了她的身体后,开始在克拉雷庄园呼风唤雨,把南境搅得一片混乱……是的,除了自由,抽取她的灵魂还有这些好处。
而明白了夜晚的真相后,诺拉通过观察,发现了她过去忽视的细节。
在外人面前,兰顿对她很殷勤,也很友善。
“诺拉小姐,这些我来帮您整理吧。”
在外人在的时候,兰顿是个合格的“侍女”。每日,他蹲在她床边整理帷幔,站在她桌前打理文具,动作麻利、干练。
但这个过程中,他恐怕记住了她所有物的位置,包括喜好。
“诺拉小姐,今天我陪你去神院。”
在早上,兰顿再现殷勤。诺拉冷眼看到他借此得到了她的行程表,美曰其名是为了方便照顾她,但这实际上利于他了解她的更多。
但兰顿所做的这一切,在外人眼中都属正常。因为诺拉带他回来时为了恰当的理由让他随时待在身边利于监视,也伪装得与他相对亲近。
而兰顿这段时间装得太好了,诺拉在知道真相前偶尔都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已认命,愿意为了活命在敌境充当敌人的仆人。
但现在,她却明白他只是借此潜移默化地入侵她的生活,以准备最后真正的居心不良的占领。
短短几个月,兰顿在克拉雷庄园彻底融入;他也似乎摸透了南境的一些规则,从开始的谨慎到如鱼得水起来。
看出这些,诺拉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等着兰顿更多的行动,她才不信,只会限于这些。
而在诺拉知道夜晚真相的两天后,事态变了。那两晚,诺拉依旧在假寐,醒来后头晕目眩加剧。她知道是兰顿在秘密“噬魂”的杰作——她庆幸这是个缓慢的过程。
而对于自己的症状,诺拉没有掩饰,甚至表演得比本来更加严重。
在她的“晕头晕脑”持续了两日后,她发现自己藏在抽屉里的金色小青蛙标本不见了,许多东西的位置都变了样。
“薇达,我的小青蛙,我的笔记本呢??”
那天,在兰顿和其他侍者在场时,诺拉开始大喊大叫,看上去有点歇斯底里。
“诺拉小姐……”兰顿过来了,抽了口气,随即面露“担忧”。
而这表情分明在告诉其他人诺拉的状态不对劲。
他随即叹了口气,如一位知性的大姐姐,蹲下来拉开了诺拉脚下的橱柜,无奈地说:“诺拉小姐,你的小青蛙在这里呢。你三日前才换了位置,忘记了吗?”
“……哦。”诺拉面色茫然地说,回屋坐下了。
“诺拉小姐状态越来越不对了……似乎在家主逝去、德威尔家的席勒斯被流放闇域后,她就开始这样了……”
“毕竟那不是一般小孩可以承受的,诺拉小姐估计也不可以……这的确不妙,我们得看好她……”
议论声开始在克拉雷的庄园此起彼伏。诺拉都听到了。
但晚上,她再度喝下了排除精神控制作用的药后,躺在床上,食指抵在了一起。
一搭、一离。
她可知道兰顿在搞什么鬼:
一个众人眼中精神逐渐失常的“诺拉•克拉雷”,哪怕后来察觉异常、想要指认他,他也许都可以借此反咬、控制住她;甚至,这段精神失常可以为他日后占据她身体、性格有微末的转变达成过渡。
但可惜,我没有真正地被控制。哼。诺拉瞥向了墙上的时钟。
滴答、滴答。
时间在过去。
……
“雷恩斯。”
南境神院,其在千圣城中央修建着一座巨大的建筑。那是其下属的修行学院,与管理南境的政治机构密会相连,分为上院和下院。
上院是神术师的地盘,下院则收容非神眷者的奥术师。诺拉在今天前往了上院。
在垂着露珠的常青藤下,诺拉来到长廊,见到了她的另一个小伙伴。
雷恩斯•德威尔。
他小诺拉一岁。站在那里,他一头柔顺的棕发长至腰际,雪白的斗篷和银铠上是传奇级别的稀有附魔,五官深邃迎着光。虽然是少年,但是位冰雕玉琢的美人。
而他正是诺拉父亲那位共同战死的挚友留下的幼子。在兄长席勒斯为保他和克拉雷兄妹出事后,雷恩斯一直都是一个人。
虽然从小性格孤僻,但他和克拉雷家族的两兄妹关系还不错。特别是赞恩。
“你之前问的东西我这里的确有。”雷恩斯语气冷冷的,言简意赅,“你也的确问对人了,湖边这圈没人比我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