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门咯吱一声开来了。
眼前出现一张脆生生的秀美小脸,竟是个清秀可人的少女。
对方看到谯笪君吾后愣了下,红着脸询问何事。
“行路之人,见天色已晚,且恐有下雨之势,想借宿一宿,略有川资奉上...”
文质彬彬的,很是人模狗样。
少女立即被迷住了,红着脸说回去禀报下父母。
虞卿不太在意,戴着斗笠在外面马都没下,只居高临下打量着这户人家,目光也不轻不重扫过这个小村落。
挺穷的,田埂破败,想来生活不太如意。
倒是小女孩瞧着很水灵。
虞卿手指勾着马缰,玩了一会,等那少年带着一个朴实的山野汉子前来开门,她才下马,取下斗笠面带笑意道谢。
不过这户人家几口人当时都愣了下。
谯笪君吾轻咳嗽了下,拿出一些铜钱予人,询问可有饭菜。
对方十分老实,推辞了下,后面还是收下了,且让人去做吃的。
“两位客人,我们小户人家,没有那么多空闲房间,不若让这位姑娘跟小翠一起住,小公子你跟我儿子一起?”
谯笪君吾老早察觉到虞卿朝那少女看了好几眼,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立即抢先道:“一间就够了,我妻子胆小,不好与我分开,只是叨扰您了。”
“客气客气,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空房间挺干净的,老太太把床褥这些拿出来时候,好似还是晒过的,对于睡了两天山洞的谯笪君吾而言,这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连连道谢,但等门一关。
他转身就跟虞卿解释:“你我处境特别,还是别分开的好,如果你不愿意,下次我们就以姐弟相称。”
“不用,姐弟也不好睡一屋,毕竟你也不小了。”
“?”
谯笪君吾瞥了她一眼,闷声道:“那女孩有什么问题?”
“没,挺水灵的。”
水灵?谯笪君吾若有所思,也没多说,但在吃饭的时候,瞧虞卿很自然地进食,他才肯下筷。
吃饱喝足,他们随口问了路。
“云城?这里不是去云城的路啊,两位怕是走错了。”
谯笪君吾忍不住看了下虞卿。
后者从容喝汤,波澜不惊。
吃完饭,两人回屋,虞卿忽然说了一句,“今夜允许你上榻。”
正在倒水的谯笪君吾差点把茶壶给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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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睡一榻,自然是为了坐实夫妻关系,可为何要坐实?难道有人监视不成?
谯笪君吾也是个心机深沉的,不多问,洗了脚后乖乖上榻。
熄灯,夜深人静,一床被子两个人,被子下的谯笪君吾还是没忍住,隔着袖子轻推了下虞卿的后背。
“别闹,跟鬼一样,我最怕鬼了。”
毫升矫揉造作的一句话,谯笪君吾直接悟了。
这地方有鬼。
第14章 14鬼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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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早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停了,外面月色空明了许多,月夜镜面如洗,淡缕月光,窗柩浅白。
谯笪君吾起初并无感觉,只觉得哪里怪怪的,眼下虞卿如此确定,回溯细思此前跟这家人的接触细节,以及这村子的样貌,脑海中顿然清晰了许多疑点。
其一,村头田地并无多少农作物,也不见多少牲畜,但这个村庄看似破落,实则家家居住人口尚算齐全,只因住宅有人打理居住的样子,所以村子之人所需的口粮从何而来?
其二,若其一疑点可以用从外面买粮养活,或者耕地在其他地方这些来解释,但所居的这户人家,不管男女老少都无半点饥黄之色,尤其是那少女,养得十分水灵,家中男丁也无耕作的精壮之感,最重要的是院子里跟宅子里看起来干净体面,实则既无农耕或者其他赚钱工具,老百姓么,正经人赚钱也不过那点营生,若是无工具,西北风也养不活。
其三,不过是村落人家,再好客,也不会常打扫无人居住的客房,且竟还备用干净被褥,这可太不寻常了。
若真算起来,也还有个其四,那就是这些人瞧见虞卿时,对她的样貌之反应甚至大于她手里的剑。
这可不是寻常百姓有的胆气。
不过眼下谯笪君吾是想通了,也认可虞卿“有鬼”的判断,但也知道她不直说,反而用这样夫妻间亲昵私语的方式告知,说明鬼已经来了,而且在偷听乃至偷窥。
是趴在窗口,还是躲在门外?还是...
谯笪君吾故作昏睡,耐心等待着,也不知多久,室内屋顶一缕月光斜斜而落。
这一缕越来越粗,直到好几块瓦片被挪开,那洞口变大...月光忽然被遮蔽了。
是洞口被堵上了么?
也算是吧,只不过堵上的不是瓦片,而是一张脸。
这张脸正在窥视着。
此时宛若昏睡的人,实则紧张到不自觉或者本能将手指勾过去,想扯虞卿袖子提醒对方,他本想提醒虞卿别睡着,鬼来了,可发现自己没摸到袖子,却勾到了对方柔软的两根手指,当时就头皮发麻了。
她不会因为我故意占她便宜吧?
虞卿没什么反应,好像真睡着了一般,谯笪君吾一时纠结,却也不干坏事,依旧只能“睡着”。
过了一会,上面的洞口有了变化,那人脸消失了。
走了?
不,不过须臾,以为离开了的“鬼”忽将鬼头倏然垂下,挂着长长的头发,宛若无常索命鬼从天倒挂而下。
实则是那身躯如鬼影,萎缩到人头大小的尺度一般,诡异坠落...落地轻飘无声。
哦不,不应该说是落地——那瓦片挪开的位置分明对着床榻,也就是说她落下来的地方正是两人躺着的地方。
女鬼就那么趴伏在两人身体上方,瞥见不远处随意搁在外袍上的长剑,双手抵着床测,雪白的脸庞之上露出些许诡谲,尤是在瞧见虞卿面容的时候,眼里满是嫉妒跟恶毒,抬手就欲朝虞卿伸过去。
突然,一只手比她更快,只见点在了对方脖子上,接着掐住了她的脖子,掀开被子翻身将人按在了榻上,她的声音很低,仿佛不欲在夜里惊扰村民,“收了川资还敢做这舔血的买卖,可不厚道啊。”
谯笪君吾见这女鬼要跟自己同一榻就不乐意了,飞快起身下榻,却见屋外几个黑影,估计听到屋里动静了,当即压低声音道:“不想你们的女儿惨死,就乖乖进来,有话好好说,别鬼鬼祟祟的,以为能吓住谁?”
他这话说的颇理直气壮,却惹虞卿似笑非笑睨他一眼。
也不知是谁刚刚吓得手心冒汗,还慌不择路去抓她的手。
不过这等做着害人买卖的人家也会惦记女儿性命?
门开始被推开了,又阖上。
少女被点穴扔在了地上,其余父母跟兄弟则是跪下了,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你们也是胆大,都瞧见我带剑了,还敢动手,对你们女儿的身手就这么有信心?”虞卿倒不是嘲讽,是真的好奇了。
汉子低头瑟缩,道:“主要是以前路过的人也不乏带剑的,但都是面子货,没几个厉害的,是以...”
“所以是惯犯啊,得手了不少个,杀人夺财?”
“不,不是,我们家今天是第一次出手。”
他们倒是连忙辩解,怀着几分惊惧说道:“真是第一个,主要是以前村子里其他人来过...其他人家得手过。”
“而且也不是我们要杀人夺财,实在是没活路了,又到了鬼王大人他娶妻之日,我们村按例也要献上一个。”
什么?
本在一旁听着的谯笪君吾愣了下。
又?每个村献上一个?
也就是说这不是第一次需要上交“新娘”。
“这鬼王需要同时娶好多个妻子?”
“是啊,每三年一届,上一届娶了十五个。”
谯笪君吾神色冰冷了几分,这天底下还有人跟他那位好色荒淫的父皇可媲美的大王呢?好大的气派,朝廷选秀也没他这么排场。
虞卿倒是没什么反应,“你女儿的武功谁教的?”
“她的姐姐,也是我的大女儿。”
你大女儿竟是习武之人?师从何处?”
虞卿这么一问,却见这家人表情复杂,那少女面露恨意,却是因为被点穴而无法出声,倒是她哥哥郁郁道:“我姐就是上一届献上去的鬼新娘。”
虞卿两人都有些惊讶。
“她得到了鬼王的宠爱,让鬼使往来我们村的时候给了我妹妹秘籍让她修炼,本是要让她有自保能力,逃出这个村子,可是我妹妹还是为了我们家...为了我姐姐,她留了下来。”
“两位,是我们鬼迷心窍,想要暗害你们,请您放过我的妹妹,她不是坏人。”
这一家四口倒是十分爱护对方,可谯笪君吾对此不置一语,却看向虞卿。
虞卿盘腿坐在榻上,撑着下巴,一副淡漠的样子。
“瞧着是个可怜的姑娘。”
一家四口顿时生了希望,眼含热泪,几乎要感谢她了。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让人坠入深渊。
谯笪君吾早知道这所谓的为亲情而谋害他人既打动不了自己,就绝对打动不了魔教圣女,不过她既没有直接出手杀死这些人,就是有所目的的。
“我看这周边也无人看守,你们逃了不就行了,莫非是贪这鬼王赠你们的钱粮?”
若不耕作却还能吃好喝好,自是有财帛来源的。
大概听出了谯笪君吾话里的不善之意,那老汉当即说道:“不不不,我们当然想要逃离这鬼魅之地,只是这湘州琵琶山之境周遭所有村庄早已成了那鬼王的疆域,鬼仆无数,可我们怕的不是这些鬼仆,而是我们体内都被鬼王种下了鬼种,若是不服从他,每到时期鬼毒发作,得不到解药便痛不欲生,凄惨而死,若非如此...我那大女儿也绝不会献上自己,俩位大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若非如此,我们也绝不向害人。”
“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您宽恕我的妻子儿女,要杀就杀我吧。”
虞卿不多话,捏了他们的手腕把脉,又观察几人的舌苔跟瞳孔,最后挑眉,若有所思道:“倒是真的中毒了,没撒谎哄骗我。”
谯笪君吾本对这一家人没什么好感,眼下虽依旧不认可他们害人的行径,但起码也没此前那么厌恶了。
这人间总是有很多人有自己的苦处的,能秉持正道端方雅正的终究少数。
严格算起来,他自己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至于虞卿,他不予置评。
不过这些都是事实,虞卿会怎么处理呢?
是杀了他们再离开此地。
还是杀了这个村子的所有人再离开此地呢?
谯笪君吾暗暗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村子附近内外传来飘忽的唢呐声。
古古怪怪的,十分瘆人。
很快就听到各家各户的动静,仿佛都在惊恐,出人恭迎似的。
瞬时,虞卿跟谯笪君吾都从这家人面上看出了恐惧——鬼王来了?
“是鬼使!他们定然是来催促检验我们村是否有新娘准备的,若是无,就得搭上村里的年轻闺女...怎提前这么多天!”
谯笪君吾看到那妇人红着眼惊恐扑向自己的小女儿,死死抱着她。
但虞卿手脚极快,直接点了少女的脖子,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
“这也是毒药,听我的话,日后我可帮你们连鬼毒一起解,否则...”
一家四口顿时惊恐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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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的,村子里一片闹腾,但很快寂静,因为各家各户出来的人都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而进村的人乍一看还真不像人。
一身黑袍,戴着红漆面具,走路的时候,足尖点地,后跟上翘,如同邪祟传闻中的那些毛僵子一般半走半跳的,还没声儿,身边两个宛若白面粉扑脸的小鬼仆倒是喜庆,还举着唢呐吹唱相随。
很快,这鬼使就到了少女家门前,村长早已卑躬屈膝候着。
“禀鬼使大人,这马老三一家今日迎来了新娘,已做准备,如今怕是已得手了。”
面具之下,鬼使的狭长狐眼扫过这屋舍,声音尖细而出,“此乃菀夫人的家宅,本使怎会不知,原以为马三会惦记着鬼王恩泽,连那小女儿一并献上呢。”
“怎还想着找个劣品替代?莫非...”
正开门出来的马三脚下一虚,满头冒汗,惊恐至极。
第15章 15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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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大开,鬼使见到了内屋被迷晕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咦?”鬼使瞧了后十分错愕,眼里闪过惊艳,“今年倒是好风水,可真是天姿国色。”
“马三,难怪你不献出自己的女儿,这是老天要帮你啊。”
“你的女儿与之一比,如同茅坑石对比皓月。”
马三小女儿:“???”
你说谁茅坑石呢!
若非马家儿子挡住了自己妹妹的黑脸,没准后者就爆发上去攻击鬼使了。
姑娘家家的,谁能忍如此奇耻大辱。
马三也果断转移话题,“使者大人过誉了,小的以为这是上天知道这次是使者大人您负责迎亲,这才送来如此绝色,这才能匹配上大人你亲自到来啊。”
鬼使果然被取悦了,眉眼释然许多,笑盈盈道:“有理,若是大王这次恩奖,本使绝不会忘记你。”
“不过这两人是自己躺在一起的?”
马三倒不至于在这点上撒谎,战战兢兢道:“是的,大人,自然是他们自己躺一张床上,说是俩夫妻。”
此刻装昏迷的谯笪君吾跟虞卿:“...”
鬼使表情顿时不对了,张口就是:“如此狗男女怎配得上大王?大胆马三,你竟敢如此!”
马三立刻吓得跪下了,颠三倒四说:“不不不,小的可不敢,大人您听我说,他们虽是俩夫妻,额,不对,他们不是俩夫妻,其实就一姐弟。”
鬼使脸色更难看了,脱口而出“姐弟就能躺一床上了?哪里不能躺,地上地方这么大,就不能分开躺?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不亏是邪派之人啊,看问题就是直入邪恶本质。
马三一家人:“...”
虞卿两人:“???”
他骂得好有道理,他们竟无力反驳。
马三生怕自己被牵扯,立即说道:“主要是我们家就一间屋子了...大人您息怒,我瞧着还是处子之身,势必不会玷污了大王的门楣。”
鬼使冷哼一声,“这可不是你凭着自己感觉就说了算的事,本使要亲自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