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风——不鹜【完结】
时间:2023-05-28 14:44:46

  肖宝路说:“叶颐,你想好了吗?跟那人划清界限。”
  肖瑞拉说:“叶颐,只要你表明跟她毫无关系,就什么事都解决了。没有证据的事,始终都是谣传,是嫉妒。”
  肖宝路又说:“叶颐,你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被白骨精的美色迷惑了双眼。哪怕你跟我一样喜欢肖瑞拉,我都不妒忌了,谁追到算谁本事。”
  肖瑞拉红着脸说:“叶颐,其实我一直对你挺有好感的,不过得等到高考结束后,咱们现在不能想其他的事……”
  肖宝路最后说:“叶颐,她只是个随便出现一下的人,等毕业了就跟大家散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交集了。你爸妈、你姐姐,已经陪伴了你整整十七年,今后还要陪你七十年,这才是最真实的。难道你要为了一个短暂出现的人,抛弃你的未来,辜负你的家人吗?虽然我妈老说我不懂事,不如你,可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你比我糊涂。”
  肖瑞拉眨着大眼:“是啊叶颐,你怎么能那么对你爸妈呢?还有我们这群朋友,才是你一直以来,也是你一直以后的啊。”
  ……
  一贯循规蹈矩的生活,只是偶然一次“出轨”,便掀起如此轩然大波。这令叶颐始料未及。
  冷眼目睹周遭一切变化的荆果,习以为常,也以为叶颐有相同勇气对抗世界,不被世界所塑造。
  可当她习惯性早到学校,去摸他书包里牛奶的时候,手指边空空荡荡。
  叶颐收作业时,她抬眼望他,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抽出自己的练习册给她抄,他却沉默地转过身,没有收她作业,也没有记她名字。
  体育课解散后,荆果放了买烟男生的鸽子,亦步亦趋跟在叶颐身后。叶颐躲进男厕所里,荆果便站在洗手台边,对着门口说:“叶颐,我没钱了。”仿佛还有回音。
  没多久,肖宝路赶来,将叶颐拉出男厕所,撞过她的肩膀一路狂奔。
  文艺汇演的时间越来越近,叶颐和肖瑞拉等学生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都抽出时间去音乐室排练合奏。荆果中午不再回游戏厅,而是守株待兔,等一个没那么多人的时间,想单独跟叶颐说说话。
  她一直没等到合适的时间。于是在一个暖洋洋的中午,当着教室里十几个同学的面,她走向趴在课桌上小憩的叶颐,将那只MP3甩在他手臂上。
  “叶颐,给我下歌,之前的听完了。”
  叶颐睁开眼,挺起腰背,手指抓住细如黑蛇的充电线,不敢看她的脸。
  肖瑞拉站起身来,“叶颐,上星期你给我下的那几首歌听完了,你什么时候再帮我下几首,助人为乐嘛。”
  叶颐艰难开口:
  “……你拿过来吧,今晚回去就给你下。”
  “好嘞!”肖瑞拉翻出自己的MP3,一路小跳来到叶颐面前交给他。
  课桌上,两只精致的MP3静静躺着,一只蓝色,一只粉色。叶颐缓缓伸手,将粉色的MP3揣进书包里面。
  荆果笑了笑,任由那只蓝色MP3停留在他课桌上,转身离开,说:
  “我不要啦。”
  ·
  像小蚂蚁一丁点一丁点啃噬着心口。荆果回到木板房里,抱住自己的身体,遥望墙壁上挂的叶颐的黑色羽绒服,止不住地抽搐、痛哭。
  他一定早就嫌弃自己了吧?
  当时就在这张床上,她脱得只剩下贴身毛衣,献身般躺在他面前。而那一刻,他眼里闪过的不忍、痛惜,是因为想到她早就习惯了陪人睡觉,所以勾出了他的怜悯之心吧?
  在他心里,自己一直是肮脏的,难堪的,不能公开的。可自己怎么就陷进他的博爱里了呢?
  因为他将自己主动脱下的衣服又替她穿回去,然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荆果,你不要再跟任何人做自己不情愿的爱。”
  可是,她要怎么对他开口,承认那是她唯一一次“情愿”。
  一场升入天堂的美梦,一开始就只是梦。
  梦醒了,众神归位,她重新走入地狱。这世界的善意,一闪而过。
  ·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荆果依旧卖烟,卖避孕套,依旧是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的存在。她甚至变本加厉,自己也抽起烟来,弄得教室后门总有一股二手烟臭味。
  从前她舍不得抽烟,可现在她抽的烟是免费的,因为那些男生会为她买单。
  她故意被一群男生围在男厕所里,跟人嘴贴嘴,碰一次就要买一根烟。偶尔有人不规矩,非要伸进舌头来,她会毫不留情吐出对方的口水喷到他脸上,男生们这时起哄起得更厉害了。
  男厕所门口有把风的,每每见到叶颐,知道荆果是他曾经的“绯闻女友”,都装作无事发生地放他进来。
  叶颐撞破几次荆果跟人“接吻”,里面一阵欢声笑语,烟草味无孔不入,熏得他头晕目眩。他一进来,男生们更起劲了,似乎极享受那种给别人戴“绿帽子”的快感。
  他眉头紧蹙,脸色难看至极,总是一进去便又退出来。有时那些男生会将他拦住,吊儿郎当地取笑。
  “哟,三好学生,你不招呼招呼你前女友?”
  “她允许你舌吻过没?什么滋味,说一说嘛。”
  “我就不懂你们这种好学生,谈个恋爱又怎么了嘛,你又不吃亏,这么正点的妞愿意跟你,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三好学生是不是睡腻了所以分了呀,哈哈哈!”
  “她跟你睡觉,收你避孕套的钱不?”
  ……
  叶颐恶狠狠回头一瞪。握紧拳头,冲出门口,再也没在这栋教学楼里上过厕所。
  男厕角落里,荆果吸着香烟,仿佛置身事外,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叶颐,那个她已经陌生的叶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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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本来要多写一些情节的但不忍心以后克服了再补一些
第17章 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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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早晨的大课间,荆果固定会在学校的公共电话亭里给奶奶打电话。唯有听到奶奶的声音,她才能放下心来过接下来的生活,也才能生出勇气面对种种不堪。
  这天奶奶格外高兴,因为二奶奶七十大寿,她早早就做好了寿桃馒头,要赶到山坡那头去替她庆生。
  “买的土地庙前王家的面粉,虽说贵一点,但更劲道,好吃呢。给你二奶奶的得买最好的,一把年纪啦,能再吃几次呢……”
  “做了一只跟你脑袋差不多大的寿桃王,还有一篮子小寿桃,给她那群孙辈儿吃的。里面包了豆沙馅,甜津津的,小孩儿最爱吃了……”
  “归宿假是明天吧,果果?奶奶留了一屉寿桃等你回来吃哩……什么,后天才是周五?哦哦,好好……那明天我再去庙前买点面粉……将就不了,放久了味道不好啦,奶奶给你做新鲜的……”
  不知为什么,荆果眼里涌出一星泪光。在学校里,她被欺负、被孤立、被歧视;在校外,她被骚扰、被恐吓。她没有爸妈,没有家,每一天都是冷冰冰的24小时,只有跟奶奶打电话的那几分钟,她拥有温暖,拥有爱,不再孤单一个。
  被叶颐抛弃以后,她已经自甘堕落很久,麻木了,呆滞了。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试图对他产生一丝报复,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她什么都不拥有。
  他生气吗?当然是生气的,他眼里有过憎恨,对那些调戏她的男生。
  他在乎吗?也许在乎吧,可是那点在乎如此微不足道,甚至不足以使他对自己说一句话。
  ·
  下午的校园艺术节上,太阳炽热,照得人睁不开眼。后台候场的表演者们,浓妆彩服,大汗淋漓,不停用衣袖扇起凉风。
  叶颐一身黑色西装,身子笔挺。里面衬衫洁白,如雪花映衬着脸孔。右手握着长笛,和左手一起背在身后,只消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便向众人诠释着何为芝兰玉树。
  叶母作为特邀家长之一,和一众校领导及老师们坐在露天表演台正下方,清雅恬静,令人望之而畅。
  轮到他们班的节目,中西器乐合奏,叶颐绅士地牵了肖瑞拉的手上台,宛如王子与公主。肖瑞拉穿的纯白色束腰小礼裙,腰上一朵黑蕾丝蝴蝶结,与叶颐西服领口的黑丝缎领结遥相呼应,看得荆果心中艳羡。
  周遭声音纷乱,讲话的、嗑瓜子的、抱怨天气热的……学生们闹哄哄的。她坐在瘦长班级队伍的末尾,最远离舞台的位置,根本听不清大音箱里传出的音乐。她只是借这一刻光阴,大胆而自由地,注视那个曾经无比靠近自己,现在却与自己天地之隔的男孩儿,在心底默默说:
  祝福你,叶颐。
  ……
  最后的颁奖时刻,由班主任带一名班级代表上台领奖。作为毫无疑问的一等奖,叶颐与赵红梅并肩站在人群中央,等待校长款款而来,为他们颁奖、握手。
  无数彩带在热烈的空气中飘扬、飞舞,逐渐铺满舞台。主持人念颁奖词时,赵老师忽然摸出手机接起一个电话,而后呆愣在舞台中央,眼神焦急地向观众席上寻找。在叶颐耳边嘱咐两句,便飞快跑下了台,高跟鞋几乎踉跄。
  舞台上,叶颐正在领取奖状,满脸喜悦地与校长握手、鞠躬……
  观席里,赵老师拉走荆果,告诉她奶奶发生意外在医院已经去世……
  ·
  荆果第一次去县医院,是那年报案以后,警察带她来检查身体,作为证据。雪白的瓷砖,洁白的墙粉,她走过冰冷的过道,进入妇科检查室,孤独地躺在僵硬的检查床上,任由医生脱下裤子。
  她害怕地揪紧床单,手心一直冒汗。离开时回看了一眼那灰暗光线中的床单,上面并不再干净神圣,而弥漫着点点污浊,被人一把扯下扔掉,又换上一张崭新透明的。
  第二次去县医院,是一两年前村霸强拆祖屋,奶奶一口气没上来。她永远忘不了在手术室外等待的那五个小时,每一秒都那样煎熬。她蹲在长排椅的边角,一只一只咬手指,丢了魂一样。等奶奶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时,她已经满手滴血,连哭泣都没有声音了。
  这一次依旧是在县医院,她一进来就向熟悉的那间手术室奔去,想再一次等奶奶被漂亮的女护士平平安安推出来。
  护士们拦着她,说老婆婆不在手术室里,几个人合力将她往停尸间里带。那一条冷清的长长甬道,走得越深,身体便越冷,直到一阵冰冷彻骨的寒风突然吹上面颊,他们一齐停下来了。
  有人替她打开了门,声音低沉地说一句“节哀”,而后人们便停步在了门外。只有她一步一步朝阴影交错的里间走去,在一张张白床里穿行,仿佛来探望亲友的幽灵。
  手抖着,揭开白布,奶奶慈祥的睡脸一如从前。干瘦的身体,穿着干净齐整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端直伸着两条腿。太过安详,以至于荆果觉得,下一刻奶奶便可以睁开眼、坐起来,延续早上大课间时跟她聊的话题,笑眯眯在电话那头说:
  “哎呀,多放一天味道也不好啦,明天我再去庙前买点面粉,周五归宿假你回来吃寿桃呀,吉利的……多花一点钱算什么,奶奶就要给你吃最新鲜的……”
  她跪在停尸床下,摇晃起奶奶的手臂,一直喊“奶奶”“奶奶”,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个女人。奶奶微笑着,任她如何摇动,脸上连皱纹也不曾变化一丝,永远停留在这个安详的表情。就像小时候无论她如何调皮,奶奶都只无奈一笑,默默包容她的所有,陪伴她长大,守护她的未来。
  纵使她在别人眼里千般不好、万般糟糕,可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奶奶,无条件赞美她、爱护她、宠着她,令她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不惧失去。
  可她所有的勇气和底气,在这一刻后,急速抽离了她的身体。
  荆果一遍一遍亲吻奶奶的手掌,吻她的皱纹,吻她的老人斑。可奶奶的手心再也没温暖起来,留给荆果的,永远只有冰冷的触感了。
  ·
  奶奶的死因不是心脏病发作,而是身体多处被砸压而死。
  荆果回到乡下祖屋,目睹的是一片废墟。曾经生机勃勃的小院子,那几只经常被奶奶夸下蛋勤快的母鸡,只剩黄的白的羽毛沾着血凝在破裂的老石砖上。
  警方来调查,邻居一家作为目击证人,一口咬定是房子年久失修,那天中午突然就塌了。谁知道老太婆还睡在里面,悄无声息的就给砸死了。
  二奶奶提起这件事,伤心得一直用手背抹着鼻涕眼泪。告诉荆果,她过寿那天上午,奶奶跟她通完电话便出门了,结果半道上觉得心脏不舒服,实在走不了路,便又折返回祖屋,给自己打了个电话,说吃完药躺一会儿,晚点再来。
  谁知那竟是奶奶人生中最后一个电话。
  荆果独自呆坐在祖屋残骸之上,从日出到日落,从黑夜到白天。离开的那天,村里有个大车司机看她可怜,提醒她,邻居家在奶奶死的前几天租过一辆推车。
  “女娃娃,你自己晓得就好哈,千万别跟其他人说。你们邻居那家人,村霸,谁敢惹啊?你要是报警啥的,我可不会出来作证哈,今天我就没见过你!”
  ……
  荆果道了谢,拎着一口袋碎瓷片回了县里。进了游戏厅,把自己关在木板房里,用胶水一片一片粘起奶奶最宝贝的那尊旧观音塑像。
  将观音菩萨端正放到书桌正中,荆果站得笔直,与观音的双目互相注视。她伸手指向观音,声音没有一丝感情,质问着她:
  “我奶奶跪拜了你几十年,你却没有保佑住她。她善良热心了一辈子,却也被人欺压辜负了一辈子,这样的人生,是善恶有报吗?”她摇头一笑,“你们都是骗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荆果报案、起诉,警方调查结果是证据不足,无能为力。邻居招摇过市,趁她不在乡下,迅速将祖屋残骸清理干净,招来工人开始修建聚财池。
  再一次,荆果站在观音瓷像面前,平静外表下怒海翻腾。
  她说:“你保佑不了我奶奶,也保佑不了我。从今天开始,我有我自己的世界规则。”
  ·
  抽出课本堆里的新华字典,荆果第一次动用里面的钱。每一张都如此平整,像一枚枚粉红书签。
  买了一条漂亮的、勾勒身材曲线的黑色蕾丝连衣裙,一出学校便脱下校裤和校衣,重新引来了威哥的注意。
  威哥以为她回心转意,碰巧自己前几天才跟陈丽丽掰了,可谓是心花怒放。要去搂荆果的腰,被她一个眼神镇住,纳着闷儿把她带进自己管辖的会所里,关上豪华包间的大门。
  “怎么个意思啊,小美女。”威哥摊开双臂坐进大沙发里。
  荆果将一只信封郑重放到他面前的玻璃桌上。
  威哥拿起一捏,“勉强一万。干嘛,买我一夜啊?哈哈哈……”
  她没有表情地说:“你们不是做这个的吗?我奶奶被人害死,这些钱买我仇家的命,敢不敢?”
  威哥笑到呛烟,在沙发上滚来滚去。下一秒,他眼神凌厉看住荆果,嘴角明明在笑,语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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