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她精疲力尽,陆景幽却还未满足之时,他都会抱着她坐上去,宽大的手掌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紧紧拥着她绵软似水的身子。
故而在记忆之中,大半时光眼前都是那片雪白的心口,再无他物。
这颗朱砂痣也不像能轻易消除的样子,这又是从何而来呢?
前世的荒谬还历历在目,陆嘉念看得出神,心底愈发疑惑,不禁上前几步,伸出手指轻轻在上面抚摸几下。
她的力道又轻又小,指腹温热地近乎有些烫,激得陆景幽心口酥痒,敏感地颤动着,俯首望着陆嘉念的目光蒙上一层水雾,一声压抑的闷哼化在喉咙里。
“皇姐......是还想做些什么吗?”
他的声音微哑,又似乎带着深藏不露的笑意,悠长得仿佛要让人陷进去。
闻言,陆嘉念如梦初醒地抬头,这才发觉她的动作实在不对劲,想必是引得陆景幽想歪了,指节一缩就要收回去,却被他蓦然攥在掌心。
她挣扎了几下也未能抽出来,反而感受到陆景幽的力道越来越紧,牢牢地没有任何机会,目光也不似方才清澈,蒙上几分深沉,沉声道:
“只要能留下,我便是皇姐的。“
“想做什么,都行。”
陆嘉念一怔,忽而觉得眼前的陆景幽,与救回来时又有些不同。
不再是楚楚可怜的模样,有几分前世的意味,却又格外陌生。
她仔细回味,恍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心中绝望地喊道怎会又想歪了,就算她贪图美色,前世也早就吃腻了啊......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必须撇清楚。
“打住打住!”
陆嘉念立即摆手,清醒冷静地迎上陆景幽的目光,道:
“你来时我就说过,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现在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也不需要旁人,你还是回去吧。”
陆景幽眸光一黯,眼睫缓缓敛起来,光芒和笑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默默地低下头。
见他似乎还有争取的意思,陆嘉念生怕他再说出些不正经的话来,狠下心推着他往门外走,再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砰”的一声,大门沉重地阖上,陆嘉念靠在门背松了口气,终于放下了一颗石头。
她行至床榻边和衣而卧,点着一盏烛火翻看闲书,想快些把方才乱七八糟的念头忘干净。
但是被褥散发着幽淡的雪松檀木香,枕席亦是清爽的松针味儿――皆是陆景幽暖榻时留下的。
她不禁细细嗅着,心思很快就不在书卷上,意识到后懊恼地捏住鼻尖,丢下书卷甩甩头,重重地躺倒在床榻上。
这没什么,前世不也是这个气息?她早就闻习惯了,并非是陆景幽的缘故。
陆嘉念暗暗这么告诉自己,好不容易抚平心绪,起身将烛火吹熄。
清冷月光洒落殿前,她刚褪去披风躺下,转眼又看见门窗上映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寒风吹起他的墨发,飘荡飞扬之态也尽数映在门窗上,而他无论如何都未曾动弹,如同成了一尊雕塑,就这样静静守在她的寝殿前。
方才为了暖榻,她记得陆景幽穿得极少,身上只有一件松垮单衣。
这么冷的天,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会冻出人命。
陆嘉念蹙着眉头,刚要起身又躺了下去,气恼地踹了一脚靠枕。
同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让陆景幽伫立不走的,难不成还想碰瓷?
她才不会那么菩萨心肠,看他可怜就又妥协了。
陆嘉念越想越心烦,用枕头捂着脑袋试图睡去,却过了许久也没有睡意。
反而是门口那道身影,在脑海中与前世今生的陆景幽反复交叠,愈发清晰深刻。
她猛然间坐起,恨不得烦躁地喊出声,然而夜深人静终究忍住了,气呼呼地披衣起身,把心一横打算做个了断。
门一打开,刺骨冷风便卷席而来,冻得陆嘉念裹紧披风,冷得牙齿打颤,目光望向依然脊梁笔挺的陆景幽时,真不知他如何还撑得住。
“快走吧,都说了不会留你,我也要安寝了。”陆嘉念一张口就灌了冷风,哆嗦道。
陆景幽缓缓抬眸,莹白似雪的面容在月色下格外惨淡,眉眼间也仿佛弥散着风雪,如被人驱赶的野狗般落寞。
“皇姐让我去哪?这个时辰,冷宫已经锁死了。”
陆嘉念一滞,往屋内又退了几步,较真道:
“不是给你留了一间柴房吗?再将就一夜,明日就走。”
“那是别人的家,不是我的。“
陆景幽的声音很低,似是不想把这个事实说出口,平静中透着些许失落:
“那人回来了,我除了离开又能如何?”
听罢,陆嘉念抿唇不语,目光躲闪着从陆景幽身上移开。
她都快忘了,自己只是给了他一间告假太监的柴房。
难怪他这些日子一直没动静,今日忽然来暖榻,想来是无处可去,不得不委身求她的缘故。
不过还未等陆嘉念有所反应,陆景幽就兀自扬起唇角,朝她勾起一个遗憾又豁达的笑,眸光晶莹道:
“皇姐放心,我并无纠缠之意,这些年在雪夜待习惯了,再多一晚也无妨。
只是不知如何报答皇姐,有样东西还望皇姐收下。”
说着,他从贴身衣袋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留恋地用指腹摩挲几下,双手呈到陆嘉念面前。
那是一对墨玉耳坠。
通身皆是冰透晶莹的墨色翡翠,宛如浓墨泼染在冰面之上,颇有山水写意之美,左边坠子横穿一道浓郁血色,平添几分i丽惊艳,顿时变得不凡起来。
“听阿娘说,这是阿爹送她的聘礼,寻遍燕北才做成这么一对,想来值几个钱。“
陆景幽在寒风中咳嗽几声,却依然笑着,在月光清辉的映衬下格外柔和安宁,道:
“之前受伤时,我没舍得拿去找太医,今日便赠予皇姐。”
陆嘉念借着晦暗光亮打量着这对耳坠,乍一看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来这是何物。
前世,陆景幽一直收着这副耳坠,且不许任何人触碰。
她当时还想,如此狠厉决绝之人,竟然稀罕女子的首饰,当真是奇怪。
如今算是明白了其中缘故,原来此物竟有如此重要的含义。
可陆景幽今生却心甘情愿送给她。
陆嘉念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再抬头时,陆景幽已经转身走了,似乎真的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他清瘦的身影走得沉重迟缓,天地间只看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衣衫单薄如纸,渐渐被风雪掩盖埋没,无法想象今夜该如何熬过去。
陆嘉念把耳坠攥在掌心,轻轻叹了一口气,向前迈了几步,喊道:
“诶,等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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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更衣
◎那他又是在做什么!◎
陆嘉念终究是把陆景幽唤了回来,但是说好只留他一夜,明日一早就走。
宫人们都歇下了,贸然惊动怕这事儿会传扬出去,陆嘉念只好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旧铺盖,让陆景幽去寝殿的耳房过夜。
那是值夜宫女的歇息处,一般都是亲近之人,她为了方便也未曾设防,只摆了一扇牡丹屏风做隔断。
眼下她要在正房更衣,熄灭了大半烛火后,依然能透过屏风看见陆景幽的身影,顿时束手束脚地裹紧外衫,轻咳一声吩咐道:
“你先转过身去,没我命令不许回头看!”
陆景幽乖乖照做,没有半点迟疑。
这下陆嘉念才稍稍放松些,一边紧盯着他的身影,一边将层层叠叠的外衫褪去,手脚不禁有些忙乱,绫罗绸缎悄然滑落在地。
尽管她不过是更衣安寝,尽管现在的陆景幽很是听话,一切都不是从前,她还是下意识觉得在他面前褪去衣衫一事,说不出的羞耻和不自在。
晦暗烛光描摹出陆景幽颀长挺拔的身影,与前世榻上之人如出一辙。
她恍惚间甚至会想,背对着她的陆景幽,是否会勾起同前世那般满是玩味和侵略的笑意。
陆嘉念眼皮一跳,赶忙打住这个不着边际的念头,一心加快手上的速度。
奈何她向来有人伺候更衣,难得亲自动手也是慢条斯理地琢磨。
现在一着急就乱了套,好几根衣带缠绕在一起,被她三番五次拉扯后,竟然勾连着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死结。
陆嘉念头疼地倒吸一口气,慌忙凌乱地又扯了好几下,谁知非但没解开,反而缠得更牢固了,几乎绕成一团。
她不住地回望陆景幽的身影,生怕他等久了耐不住性子,情急之下干脆想一齐剪断,又翻箱倒柜地去寻剪子。
然而这些东西平日里都是柳叶收着,如今她不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转身时衣袖还拂在花瓶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皇姐,怎么了?”
“别过来!”
听到陆景幽带着担忧的声音,陆嘉念心下一惊,立即喝了一声。
但是已经晚了,耳畔传来脚步声,陆景幽半个身子已然探出屏风外,正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陆嘉念伫立在碎瓷片前,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衫,双臂交叠着遮掩身前玲珑,窘迫地与他四目相对。
幸好,这是最后一层长衫,他应当没看到什么。
“没什么事,你......你快背过身去......"
陆嘉念故作镇定地舒出一口气,凝眉催促道。
可是,这回陆景幽并未照做,目光落在她缠绕的衣带和满地狼藉上,明白了什么似的轻笑道:
“这么好的料子,剪坏了可惜。”
说着,他一步步朝陆嘉念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清晰可闻,身上的雪松檀木香钻入鼻翼,眉梢眼角的笑意愈发幽深。
“这种料子多的是,也没什么可惜的......"
不知是不是多心,陆嘉念感受到一种渐渐靠近的压迫,下意识后退着,与陆景幽拉开一段距离,眸中映照出的身影恍若前世。
直到她的脊骨抵在墙上,退无可退之时,才不得不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看着仍在逼近的陆景幽。
这种迫近的惊惧之感格外熟悉,她曾每晚都经历过,但如今身份不同,万一陆景幽起了歪心思,她总不能再忍气吞声。
陆嘉念四下环顾,视线在另一只花瓶上停滞片刻,打算等陆景幽一有不对,立即摔在他的脑袋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眼前,陆景幽在烛火下挺得笔直,修长身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这时候陆嘉念才蓦然发觉,分明陆景幽比她还要小半岁,却比她高了许多。
她仰起头,才堪堪顶到他的下颌。
陆嘉念更加没把握了,紧张地瞥向花瓶,随时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陆景幽终于行至她面前,却是身形一弯,在她跟前半跪下去。
“皇姐,让我来吧。”
陆景幽的膝盖抵在地上,抬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团纠缠的衣带,眸光温和虔诚。
他素白的手上隐约可见旧伤,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灵活地一点点扯出死结的结点,轻松一挑就解开大半。
整理余下的衣带时,他的动作不免大些,冰凉的指腹划过陆嘉念温软腰际,刺得她敏感地颤动。
陆景幽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反应,忽的抬眸凝视着她,俊美眉眼染上轻笑。
倒是陆嘉念讪讪错开目光,木偶般任由他解开死结,一时间没有动弹。
原来......是她想多了。
眼前的陆景幽温柔耐心,再不是前世暴戾疯狂的模样,应当也不会再做那种事情吧?
不一会儿,死结完全整理好了,衣带也随之解开,荡悠悠地垂落在身侧。
陆景幽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并未立即告诉陆嘉念,而是若无其事地又整理一遍,指腹再次似有似无地扫过莹白肌理。
透过衣带的缝隙,若隐若现地瞥见一片泛着幽香的轻纱。
他记得,上回去天香阁时,少女说皇姐穿的是香云纱。
现在他亲眼瞧见了,果真比旁人好看许多呢。
“好了吗?”陆嘉念被他触碰得发痒,出声问道。
陆景幽应了一声,按捺住唇角愈发明显的弧度,低着头在陆嘉念眼前回了耳房。
换上寝衣,吹熄烛火,陆嘉念才安心地躺在床榻上。
兴许是屋子里多了个人,她阖上双眸也没有睡意,辗转反侧间望着耳房的方向,目光停留在屏风上。
明日陆景幽就要离开,回想起这些日子,她倒是有些好奇,陆景幽就算受尽苦楚,目前也没有变成前世的那样。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到那种地步呢?
耳房慢慢地没了动静,只有平稳规律的呼吸声,陆嘉念披衣起身,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榻。
狭小的窗户留了一条缝,黯淡月光洒落在陆景幽的安宁的面容上,柔和了棱角的凌厉,衬得睫毛浓密纤长,鼻梁挺拔秀丽,平添几分少年之气。
陆嘉念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陆景幽柔软的脸颊,倏忽间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是有趣,忍俊不禁道:
”若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说罢,她也不再多虑,回到床榻后便朦胧睡去。
黑暗中,陆景幽静静睁开双眸,眼底一片清明,并无半点睡意。
他迟疑地抚上被陆嘉念戳过的半边脸,仿佛在回味着她的温软和馨香,眉眼弯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皇姐的床榻边,无声掀开帷幔,托着下颌欣赏她的睡颜。
夜色寂静,少女的脸蛋白皙细腻,连细小的绒毛也看得一清二楚,温暖炭火烧得面颊桃红,如三月春风般明媚i丽。
他有些不真实地伸出手,缓缓朝着她靠近,未曾想记忆之中的面容,会这样真切地在他眼前。
可他还未触及,房顶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响,似是有人敏捷迅速地爬过,随后在后院中纵然一跃,不知藏在何处。
陆景幽顿时收回思绪,警惕地直起身子,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下意识把陆嘉念护在身后。
只听得”嘶啦“一声,窗纸骤然被利器划破,一道寒光在黑夜中闪现,直冲床榻而来,却在半空中被陆景幽灵敏地截住。
他的指间紧紧夹着刀片,滚烫黏腻的鲜血顺着手指滑落,险些滴在被褥上。
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他无谓地翻转掌心,把刀片严实地藏起来,眸光猝然翻涌起狠厉之色,侧眸瞥了一眼破裂的窗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