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藏娇——安如沐【完结】
时间:2023-05-28 17:25:56

  听到动静,陆景幽孤零零的身影一顿,怀疑听错了般缓缓回首,苍白失落的面容绽开诧异,低垂的眉眼如石子掷入一潭死水般漾起涟漪。
  他的黑沉的瞳仁中映着她鲜活灵动的身影,唇角后知后觉地勾起弧度。
  这......真的是她。
  他就知道她会来。
  见宫墙上的禁卫悄然退去,陆嘉念终于松了口气。
  可还未从虚惊一场中缓过神来,忽然马背猛地一颠,马儿发怒般甩开刺入肌理的簪子,连带着将她也甩了出去。
  她一路上用尽力气,一个不稳没抓住缰绳,整个人都朝宫墙上飞去。
  刹那间,陆嘉念连呼吸都忘了,眼前只有一寸寸逼近、即将撞上去的冷硬宫墙,心底绝望地替自己悲叹一声。
  前些日子才死里逃生一回,如今刚把人捞回来,怎么又轮到她自己了?
  这一天天也太难了,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别重来一世了。
  她害怕地闭上眼睛,一想到撞死的场面是多么惨烈难看,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然而她只是在宫墙上轻轻磕了一下,随后倏忽间有一股力量将她笼住,沉沉下坠之时,落在一双沉稳有力的臂弯里。
  熟悉的雪松檀木香传来,上方之人似有似无地笑了一声,双手一使劲就扶着她的腰肢,纵身一跃坐在马背上。
  陆景幽一手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紧贴心口困在怀中,一手迅疾地勒住缰绳,三两下便游刃有余地控制住马匹。
  待到马儿冷静下来,缓慢地沿着小道前行时,他才若无其事地含笑问道:
  “皇姐学骑马,怎么不挑个宽敞的地方?”
  闻言,陆嘉念眼眶一酸,被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语戳中了心窝,蓦的仰头望去。
  恰好此时陆景幽低头看她,二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温热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面容上,让苍白的脸颊多了几丝桃红血色。
  晚风吹散阴云,落日光辉在天际闪现,丝丝缕缕从他们双唇间的缝隙钻过,衬得少年目光灼灼如炬,盈满柔和浅笑的眉眼热烈i丽得难以直视。
  陆嘉念看得发愣,率先敌不过地错开目光,装作没看到般转过头去。
  应当是晚霞太过温暖,她耳根竟有些发热。
  不过她越想越气恼,方才陆景幽分明发现异样,分明可以躲开,却还是魔怔似的往前走。
  她气不过地再次抬首,一把捏住陆景幽脸颊软肉,凶巴巴道:
  “你为何不躲?到头来虚惊一场,难不成在耍我?”
  陆景幽猝不及防地被她拿捏着,半边脸都随着她的动作扬起,纯澈无辜的眸中多了几分欢悦,一字一句认真道:
  “能死在皇姐手里,是我的荣幸。”
  他的声音很轻,微风一吹就飘散在空中,却又沉重地砸在陆嘉念的脑海中。
  夕阳西下,陆嘉念不可置信地凝望着他,望着那双潋滟明亮的眸子,找不到半点撒谎讨好的痕迹。
  仿佛于陆景幽而言,这真的是一件幸福满足的事情。
  若非她方才赶来,他似乎真的会甘愿死于乱箭之下。
  “皇姐,疼......”
  陆景幽轻呼出声,指了指拿捏着他脸颊的手,把陆嘉念的心绪拉了回来。
  “胡说什么,你不会死,我们都会好好活着。”
  陆嘉念讪讪收手,略带歉意地轻抚着被她掐红的脸颊,内疚道:
  “我不知内情,今日不是我......“
  “我知道。”
  还未说完,陆景幽便斩钉截铁地打断,眸中笑容依旧,低声在她耳畔道:
  “无论皇姐说什么,我都信。”
  灼热的气息酥酥痒痒在耳边化开,陆嘉念敏感地缩起脖颈,恍惚间忆起前世,他明知此处最碰不得,偏偏每回都故意撩拨许久。
  她心里默默吐槽,果然本性难移,总有些是不变的。
  “不过.....”
  陆景幽瞥见陆嘉念放松的模样,忽然又故弄玄虚地挑起话头,趁她不备伸出手指,猝不及防地捏住她的下颌。
  在陆嘉念震惊的目光中,他学着她方才的口吻,一点点加重了力道,悠悠道:
  “皇姐骑马太差了,不如我今日教你?”
  陆嘉念不适地咬紧唇瓣,使劲甩甩头才挣脱陆景幽的手指,愤愤不平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轻哼一声不答应。
  她从小学不会骑马,一直被其他皇嗣嘲笑,连父皇母后都拿她没办法。
  刚才那技术已经出丑,她才不想继续露馅呢。
  ”你看你,伤口都裂开了,这还怎么教我?快些回去包扎吧。“
  陆嘉念扫了一眼陆景幽染血的衣襟,机灵地冲他眨巴几下眼睛。
  “无妨,我不疼。”
  陆景幽轻描淡写地回答着,装作没看到陆嘉念眼中的狡黠,甩甩缰绳就加快了速度。
  马儿在他手上格外听话,很是配合地迎着夕阳向前跑。
  “啊啊啊,慢点慢点!”
  陆嘉念不适应突如其来的颠簸,摇摇晃晃地撞在陆景幽心口,又被他十分自然地揽着腰稳住身形,不甘心地暗暗骂了几句。
  这个家伙,捏几下脸就喊疼,现在伤口撕裂反而不疼了。
  “皇姐抓紧缰绳,不然受不住。”
  陆景幽的笑容愈发轻松欢快,故意又驱赶着马儿跑快些,欣赏着陆嘉念惊慌娇俏的神色,眉眼都弯了起来。
  他已经不记得,究竟有多久没有如此真心地笑过了。
  他只希望此刻的时光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皇姐能真真切切地在他怀中,他们能毫无顾忌地相依相偎。
  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映照在地砖上,少年挺拔修长的身躯笼罩着少女,笑闹着走到落日尽头。
  二人先是回了漱玉宫,后来陆景幽带人去冷宫把所有东西搬了过来。
  他的那间厢房靠寝殿极近,三两步便到了,陆嘉念就当晚膳后消食,顺道来查探伤势。
  下人们再不敢怠慢陆景幽,伤口包扎的很好,用药也都上了心,陆嘉念省心地点点头,随手整理着他搬来的东西。
  陆景幽的家当少得可怜,除却几件单薄的旧衣外,只有一个精致些的小木盒。
  掂量几下,盒子轻飘飘的,也不像装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嘉念好奇地打开,眉心蓦然蹙起,杏眸微微睁大。
  这是两张糖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都是她出自她最喜欢的那家酥糖老字号。
  一张平整干净,一张皱巴巴地沾着泥点子,像是落在地上再被拾起,上面还印着她的生辰。
  这是......前世陆景幽给她看过的东西。
  其实最初的时候,陆景幽待她不错,锦衣玉食地养在宫中,也从未强迫她什么。
  直到有一日,他在榻上从身后环住她,眸光幽深地拿出这两张糖纸,沉声问道:
  “你可认得?”
  那时她恨极了陆景幽,一看见糖纸就想起曾经金枝玉叶的日子,顿时心下悲愤,扫了一眼就将糖纸撕得粉碎,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他来不及阻止,眸光如琉璃般破碎,眼眶中似有晶莹闪烁,压抑克制地颤声道:
  “皇姐,你再想想......”
  她以为陆景幽是故意勾起她的伤心事,以此来羞辱她成为暖榻之物,仍然倔强地说未曾见过。
  从那以后,陆景幽对她愈发疯狂,将她囿于掌心日夜磋磨,再也没有喘息的机会。
  可如今看来,这东西竟然这么早就收在他身边。
  难道真的有什么深意吗?
  陆嘉念疑惑地打量着糖纸,隐约记得那张沾着泥点的,好像是她及笄那年生辰,母后向酥糖老字号订制的,既能让她解馋,又能打赏下人。
  为了方便区分,所以糖纸都印着她的生辰。
  这东西怎会在陆景幽手中?
  正是不解之时,陆景幽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拿着糖纸时一愣,眸光一如前世般深沉又暗藏期待,声音微颤地问道:
  “皇姐,你认得吗?”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17章 驸马
  ◎发狠地将烟火残骸碾碎在地◎
  “认得啊。”
  听到这句话,陆景幽的眼底蓦的一亮,下颌微微扬起,期待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这不是旺福记的糖纸吗?这张还是我那年生辰专供宫里的,他们家的酥糖可好吃了,你也喜欢呀?”
  陆嘉念迟疑片刻,褐色眼珠灵巧一转悠,想当然道。
  说罢,她赶忙把木盒塞给陆景幽,故作无事地收拾其他东西,时不时侧眸偷瞄一眼,略微有些心虚。
  她不明白为何陆景幽要这么问,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但历经前世之后,她多少有些忌惮,再不敢轻举妄动,顺着他的话头回答着。
  陆景幽愣怔地摩挲着掌心木盒,一言不发地垂眸,眸中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浓密眼睫遮掩着不知名的情绪。
  良久,他都没有接话。
  陆嘉念心里没底,不安地看了他好几眼,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小心翼翼问道:
  “不对吗?“
  柔顺墨发披散在陆景幽的肩上,明明暗暗看不清神色。
  他攥紧了木盒,转头挂上平静自然的笑意,眉眼弯弯道:
  “皇姐说得对,这家酥糖味道不错,之前有幸尝过几回,每次都把糖纸攒着。”
  闻言,陆嘉念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癖好也不算奇怪。
  不过想来也可怜,必定是年少时吃不到,所以才会把几枚酥糖看得这么重,于是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度道:
  “这没什么,我时常差人去买,以后每回都给你顺带一份好了!”
  “多谢皇姐。”
  陆景幽含笑送她出了厢房,欢喜却不达眼底。
  日子一晃就到了除夕,阖宫上下很是喜庆,都盼着新年的到来。
  按照惯例,除夕夜宴所有妃嫔和皇嗣都要出席,无论平日里再看不对眼,今夜都要正面相对,每年都很是精彩。
  陆嘉念向来不想掺和,走个过场就回去了,但今年有所不同。
  自从她私自把陆景幽留在漱玉宫后,宫内的流言蜚语就未曾断过,每当快要过去之时就有人旧事重提,闹得耳根子不清净。
  那些下人也暗地里使坏,面上不敢忤逆她的心意,实则背后给陆景幽使绊子,光是她亲眼撞见的就有好几回。
  偏生陆景幽从未诉苦,让她过意不去,亦是怕他偷偷记在心里,积怨已久反而不好。
  故而这回夜宴,她是一定要带他去的。
  许久前,陆嘉念就让绣房量体裁衣,给陆景幽准备了得体合身的衣衫,又刻意晚些再去正殿。
  马车慢悠悠地停在门口,众人大多到齐了,明晃晃的红灯笼在门外晃荡着,迎宾的小太监一看见她就乐呵呵地进去传话,声音响亮清晰:
  ”三公主到――“
  话音未落,宴席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毕竟这是大梁唯一的嫡亲公主,无论何时都是万众瞩目,惹得他们纷纷好奇地探头望去。
  金丝绣花车帘缀着流苏,在风雪中雅致地飘荡着,忽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掀开车帘,陆景幽率先躬身下来,撩开袍角半跪在地,温热掌心伸到马车前。
  石青色长衫衬得他面容白皙俊秀,与从前冷宫的判若两人,颀长挺拔的身形微微弯下去,恭敬又顺从地向着马车,肩上落了一层碎雪。
  片刻后,宫女上前卷起车帘,扶着三公主端庄轻缓地走出马车。
  陆嘉念一身银朱芍药纹披风,其上缀着振翅春蝶,领口一圈温暖柔软的白狐绒毛,金累丝点翠步摇高高挽起长发,随着一举一动熠熠生辉,愈发显得端庄尊贵恍若神。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纤纤素手放在了陆景幽的掌心里。
  陆景幽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他,掌心在寒风中依然如暖炉般温暖,颇有默契地让她一丝不乱地下了马车,轻轻拂去她裙摆的尘灰。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少年如影如随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落座后,仍然没有离开。
  而陆嘉念并未有分毫羞惭,时而转头吩咐着什么,笑容i丽动人,刺目得睁不开眼。
  众人哗然,纷纷对此指指点点,皆是震惊诧异之色。
  其中六公主脸色最难看,未曾想上回污蔑不成,反倒促成此种局面,故意端着金樽上前,晃荡着美酒道:
  “三姐姐真是越大越忘了规矩,罪臣之子也能随意出入正殿吗?”
  说着,她的手腕晃动得愈发厉害,冷不丁脱了手,直直朝着陆嘉念甩去,笑容讽刺又玩味,好似等着她出丑。
  可是金樽刹那间被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挡了回去,甚至还未来得及落下,就忽然一转回到六公主身前。
  “哗啦”一声,清冽的美酒没有一滴溅在陆嘉念身上,反而弄污了六公主自己的衣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六公主始料未及,愤恨地瞪了陆嘉念一眼,惊慌失措地用帕子擦拭着衣裙,咬牙切齿道:
  “你......你怎么动手?”
  “殿下,可有弄脏了手?”
  陆景幽若无其事地用丝帕擦拭着陆嘉念的手指,极尽关切细心,仿佛半点没听到外界的纷扰,唇角弧度难掩欢愉。
  他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皇姐身边,本身就是一件高兴事。
  所有或唾弃或讽刺的目光,都是对他的庆贺。
  “六妹妹,这么好的日子何必动气?”
  陆嘉念悠然自得地抿一口清酒,笑着抬起精致眉眼,任由陆景幽摆弄着,扬声道:
  “他是我漱玉宫的人,我到哪儿,他自然就会到哪儿。”
  此话一出,四座骤然寂寂。
  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三公主说陆景幽是她的人,日后为难他,就是为难漱玉宫。
  六公主一噎,不甘心地拂袖而去,不屑地轻哼一声。
  陆嘉念并不觉得窘迫,端庄大气地起身,端着金樽敬了众人一杯恭贺新春,气氛又暖了起来,再无人敢说三道四。
  酒过三巡,父皇母后姗姗来迟,她按照礼数敬贺之后,立即拉着陆景幽离开。
  倒不是怕父皇怪罪,而是怕陆景幽和父皇相见。
  杀父弑母、挫骨扬灰的仇恨,任谁都不可能轻易原谅,更何况是陆景幽。
  她没把握解开他的心结,只能尽量避开,让他不要时时刻刻想起此事,以免前世之事再次发生。
  果不其然,刚回到漱玉宫,陆景幽的脸色就阴沉得可怕,眸中翻涌着深沉夜色,指甲嵌入掌心软肉,掐得鲜血流淌都不知道。
  “哎呀,小心些!”
  陆嘉念戳了戳陆景幽的手背,柔软温热的手指掰开他的手掌,用手帕为他缠住伤口,岔开话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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