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回到正轨了,唯一一次的偏轨却让另一个人以后的轨道全偏了。
“我来说吧。”贺明洵心疼她折损自己的手,用大掌拢过她的指节,低声道,“和你无关,就说都是我的错。”
他说话的同时脑子开始高速运转,准备编造一个合理的谎言,既能撇清林随宁的责任,又能让谈之柏彻底死心。
林随宁抽回手,摇了摇头。
“谈之柏,其实四年前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
倏地,另一把声音横插进来掐断她的解释。
“随宁,有些事情想要你确认一下。”左嘉禹单手推开门,脸色不太好看,“你可以和出来一趟吗?”
“出了什么篓子?”贺明洵脚步跟上,“我也去看看。”
“不用,没什么大事。”左嘉禹侧身杵在门边,只留了一个人的空间进出,“很快就能结束。”
“你留在……”林随宁本来想说让贺明洵留在包厢里,思来想去,又怕他再和谈之柏打起来,犹豫道,“你……”
贺明洵猜到她在担心什么,没好气地接话,“放心,我不是暴力狂。”
他走到包厢的另一侧,刚好和谈之柏形成对角线,眼不见为净。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谈之柏扶着椅子坐下,勉力笑了笑。
林随宁悬着的一颗心落下,她跟着左嘉禹出门,“是监控出了什么问题吗?”
左嘉禹走在她的前头,她以为他没听到,正想走上前重新问一次,他突然停住了。
林随宁被他刹停步伐吓了一跳,险些撞上去,她后退两步,“怎么了?”
“我看了监控。”左嘉禹松了松领带,“他经常对你这样吗?”
走廊尽头偶尔有零星几个服务员忙碌穿梭着,斜侧有一间包厢的门半敞开,传来食客们推杯碰盏的嘈杂声。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林随宁疑心周围太吵所以听岔了,“什么这样?”
左嘉禹耐心道,“谈之柏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会经常亲你,或者说……”他顿了顿,“强吻你吗?”
林随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么古怪的问题,“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执着追问,“很难回答吗?”
“是与不是,都和你没有关系。”她对没有边界的打扰感到不舒服,“我没有义务满足你的窥探欲。”
“我的错,我不是那个意思。”左嘉禹双手举起讨饶,“刚刚我和明洵吃完饭准备离开,我接了个电话,没留神经过你们包厢他突然就冲进去把谈之柏打趴了,查了监控才知道他打人的原因。”
他继续说,“我很不齿这种登徒子的人品,为你感到不忿。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出头让他长个教训。”
“小事化了吧。”林随宁不欲多提,她正想迈步离开,又想起了另一件诡异的事情,“今晚只有你和贺明洵两个人吃饭?”
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前不久贺明洵还在怀疑左嘉禹和他被绑架的事情有关系,说要查清真相,现在看起来,两个人还是一副好兄弟做派。
难道是误会了左嘉禹?
林随宁认为这个可能性最大,单凭一个谎称接到贺明洵音讯的举动,就盲目给他定下罪名,未免也太轻率了些。
左嘉禹点头,“对啊,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她决定亲自解开疑惑,“你知道他前几天被绑架了吗?”
“他和我说了。对不起,那几天明洵失联,我怕你担心,所以骗你说他和我还在保持联系。”他面带忧色,“没想到这个善意的谎言差点惹出大祸,还好他成功逃了出来,不然就耽误救人的最佳时机了。”
他垂下眼,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仿佛也没了精气神,“你怪我吧。”
“行了,还好他现在没事。”终于解开了疑惑,林随宁长舒一口气,“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因为重视朋友。”
“我确实很重视朋友。”左嘉禹抬起头,笑出了小虎牙,“随宁你知道就好啦。”
林随宁一边说知道,一边往包厢的方向走回去,他双手插着裤袋和她并排,“话说你今晚为什么会和谈之柏单独出来吃饭?”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爸他乱点鸳鸯谱。”
“林叔叔想撮合你们俩?”
“嗯。”
左嘉禹笑出了声音,“这倒稀奇了,林叔叔不是一向最看重家世背景的吗?怎么会挑上谈之柏了?”
“你笑什……”林随宁想让他别笑,转头一看,他的眼睛却没有带有半分笑意,像是单纯从喉间挤出古怪的罐头笑声。
心里一怵,她把“么”字吞进了肚子里。
又眨了眨眼,左嘉禹那双丹凤眼里只剩下纯粹的好奇,几秒钟前的冷色仿佛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以前是,不过我爸这段时间看开了。他现在没有什么择婿标准。”
“那还真是可惜。”
又是这两个字。
林随宁今晚第二次听见有人对她说“可惜”,但很奇怪的是,无论是谈之柏,还是左嘉禹,他们的语气听起来都不像真的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以前很多暗恋你的人碍于家世背景,不敢和你表露真心。”左嘉禹啧了一声,“现在门槛说没就没。”
“乱说。”林随宁翻了个白眼,“哪有很多人暗恋我。”
“怎么会没有?不过很多人的真心随着时间——”他比了个从高空坠落的手势,“‘啪’的一下,化作灰烬了。”
第65章 拆不散分不开
林随宁不以为然。
“既然时间能冲淡,那说明这些都不是真心。”
“你怎么知道没有第二种情况?”
“什么情况?”
“真心不受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左嘉禹把原本张开朝地的五指归拢,“反而历久弥坚。”
今晚的左嘉禹很不正常,大半天时间都在神神叨叨的,林随宁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你突然这么感性,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你忘了我是搞艺术的,天生有感性的基因。”他眨眨眼,“你也会关心我喜欢谁吗?”
“好朋友八卦八卦而已。”
“那我也想八卦一下。”左嘉禹加快两步,面向她倒退行走,他歪了歪头,视线紧紧贴在她的脸上,“你现在喜欢的人还是明洵,对吧?”
话音一落,他们刚好走回包厢门口。
林随宁的手搭在门把上,“很明显吗?”
“我就说怎么可能解除了婚约就一下子不喜欢了,明洵真的是人生赢家……”
头顶吊灯倾泻下来,过于刺目的灯光反而让人看不清楚左嘉禹的表情。林随宁眯了眯眼,没有留心后面的话,她全副心思都在包厢里。
她紧忙推开门,祈祷不要看到什么困兽斗的场面。
谢天谢地,里面的两个人谁也没搭理谁。坐在椅子上的谈之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垂下头,凌乱的发丝遮住面容惨状,显得愈发孤清。
她忙不迭去捕捉贺明洵的身影,他倚在墙角,见她进来,咧了咧嘴正想朝她挥手,又想起自己“前未婚夫”的身份,怏怏收回手指贴紧裤缝。
再不情愿,他也要学会当一个知情识趣、乖巧讨喜的地下情人。
“吃饱了就走吧。”林随宁走到桌边,偏头对谈之柏说,“账目算我爸头上了。你的伤,我叫助理送你去医……”
谈之柏抬起头,“没什么大碍,我回去涂点药就好。”
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斑驳的油画,有一滴黑色的颜料落在他眼里深不可见,他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打我的是贺明洵,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必为他出面承担什么。”
“我没……”林随宁想反驳,话在嘴边转了半晌气势转弱,“我没有。”
她拿起手袋匆匆出门,行动方便的两个人不紧不慢跟上。走到地下车库,左嘉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我好像漏了车钥匙在吃饭那儿。”
林随宁说,“那你快上去拿吧。”
“好,你先回去吧。”他偏头看了看贺明洵,“还是说你们要一起回?”
“我回林宅。”她坐进驾驶座,像是要撇清关系,“我俩不顺路。”
“嗯,不顺路。”贺明洵幽幽开口,“我回家。”
“林宅和贺宅不是都在同一片别墅群吗,怎么会不顺路?”左嘉禹像是被勾起了极大兴趣,“明洵,你还有别的家?”
贺明洵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握紧方向盘的林随宁,又克制地收回,握拳轻咳一声,“没有,就一个。”
他和林随宁一起生活的那个家,才是他心里盖章认定的家。
“不逗你们了。”左嘉禹耸了耸肩,背对他们走回电梯间,声音缥缈地传来,“你们可真是真爱,拆不散分不开啊。”
人走远后,贺明洵期期艾艾想要开口,“随宁……”
回应他的是“啪”的一声关门声,以及扬长而去的汽车尾气。
两个人身体力行表演着不顺路。出了车库后,两辆车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分流开,没入晚上随处可见的车龙里不见踪影。
开了好一会儿,又等了一个红绿灯,原本应该直行的林随宁忽然调转车头。
她瞥了眼后视镜,不出所料看到一辆熟悉的车缀在了后面。两辆车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林随宁被吹得浑身舒适,分心想等等应该去买两瓶草莓果汁。
说做就做,在上山之前,她把车停在路边,进便利店买到了想要的东西。
令她惊喜的是,这还是之前山乡村小卖部的同款。
后面的车见她停下来,也乖乖泊在不远处,林随宁遥遥望了一眼驾驶座上影影绰绰的人影,好像看到了一只咧嘴笑的小狗。
行吧,她掂了掂手中的瓶子,就当和地下情人重温旧梦了。
第66章 山间情话
这个时间点,山顶上还没有多少等日出的人。
但林随宁也没什么在外面吹冷风的心思,她把车的座椅调低,半躺在上面,等副驾驶座来人。
五分钟不到,旁边就多了个裹挟着星点寒气的男人。
“我把车停得离你挺远的,这回不怕有人拍到我们上新闻了吧?”贺明洵委屈巴巴贴上来,“我走过来好冷,想要你抱抱。”
林随宁嫌弃地推开他的脸,手却下意识摁高了暖气度数,“你好没用。”
“对啊,我现在只是林总监秘不可宣的地下情人,没钱没势没名分,只能靠你养我了。”他伏在林随宁的颈侧,呼出的气息让她发烫,偏偏他还一下一下轻啄,逼她回答,“你养不养我?”
“不养。”她伸手拿了瓶果汁抵在他脸颊边,“只管你喝的。”
贺明洵接过,迫不及待扭开瓶盖灌下一大口,和他猜想得没错,“果然很甜。”
“之前在山乡村给你买过这款,你不是还说发苦,要找老板算账吗?”
“心境不同,现在我倒觉得甜得发齁。”
林随宁不和他贫了,正色道,“今晚你……”
没想到贺明洵先发制人,“今晚你不是说和林叔叔吃饭吗?”
她一下子哽住,“我被他坑了。”
“什么意思?”
“他想撮合我和……”她含含糊糊道,“我和谈之柏。”
“什么?!”贺明洵如临大敌,他直起身,几近要把座椅皮垫揪烂,“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他知道林随宁一向听林为远的话,让她往东绝对不会往西,万一——
“我要有什么想法,我还和你出来喝果汁?”
“万一日久生情怎么办?”贺明洵嘟嘟囔囔,“你对我不就是吗?”
车里就两个人,即使说得再小声林随宁也听得一清二楚。她头疼道,“我不会,而且你也不能乱打人。”
“我没有乱打,他亲你,我都不能打他吗!”他泄气一般靠向椅背,“要知道这样,我就不会解除婚约了。”
以前两个人还有婚约关系的时候,谈之柏都敢毫无畏惧伺机而动,眼下他们对外官宣分手了,还有林为远助攻,恐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贺明洵闷闷不乐,“但我还是不开心。”
林随宁凉凉道,“路是你选的,苦果得自己担着吃。”
沉默了良久,她看着头顶车窗外的漫天星空,又偏头看了看旁边低头盯着果汁瓶发呆的贺明洵,“不说这个了。”她换了个话题,“你今晚主动约的左嘉禹?”
“嗯。”贺明洵回过神来,对上她的视线,“我想试探一下他。”
林随宁把她和左嘉禹的对话复述一遍,“你想多了,他只是怕我担心。”
“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贺明洵叹了口气,“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再加上他和你……是我先入为主做了预设判断。”
“你没救了。”林随宁扁了扁嘴,“恋爱脑,还爱吃醋。”
他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没有否认。
“你这几天有回贺氏那边吗?”她又问,“贺叔叔怎么说?”
贺明洵收回目光,偏头靠向一侧。窗玻璃上映着他淡下去的神情,“贺氏和贺宅都回过,都不让我进。”
一个在公司前台被拦住,委婉告知他已经被革职,没有门禁权限了;
另一个毫不意外又是沈芝在家门口劝说他先回去自省,等贺志彻底消气再回来认错。
他不知道贺志能不能消气,他只知道他像一个飘零在空中的气球,被无数根针刺破后,没有人愿意接住一个不再饱满光鲜的他。
不对,是有的——
车窗玻璃上映出另一抹身影,林随宁靠在他的右肩上,伸手在温度差形成的雾气里缓缓画下半颗心,“剩下的你画。”
贺明洵顺从地补全了另外半颗。
“随宁,如果——”他蜷了蜷手指,“我是说如果,我东山再起不了怎么办?”
林随宁勾住他的手指,用指腹来回抚摸那处凸出的骨节。
“之前谈之柏问过我一句话,如果没有贺家的光环,我还会和你结婚吗?坦白说,从出生开始、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是贺家的贺明洵,如果没有这顶与生俱来的光环做前提,我们大概率走不到一起。”
她慢慢说完了后半截,“我们不要假设任何的可能性。前提是前提,互通心意的过程却是我们自己创造的。你失去了光环又能怎样?东山再起不了你也是贺明洵,我喜欢你、想和你结婚,不需要有任何的前缀,只是因为你是贺明洵。”
不是贺家或者贺氏的贺明洵,她喜欢的只是这个人。
世界上最会说情话的一定是林随宁,贺明洵说不过她,决定当一个行动派。他和她接吻,在换气的间隙里发出邀约,“赵老和我说辣椒酱腌成了,外包装设计我差不多定稿了,你要不要来过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