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宁的表情和表述都坦坦荡荡，让林为远找不出什么纰漏。
如果她直接说对贺明洵没有感情了，林为远根本不会相信，毕竟前两天还在发表爱的宣言的人，不可能立马就斩断情根。
反而这么说，林为远还能相信她是为了顾全大局。
不管怎么说，他又一次达到了女儿听话的目的。他欣慰道，“那就好。我打给你是想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收拾行李搬回来住？”
“择日不如撞日。”林随宁显得毫不在意，“就今天吧。”
收拾行李的时候，贺明洵在一旁看见林随宁把她所有的东西一股脑扔进箱子里，他不太开心地用手拦住拉杆，“一件都不留？”
林随宁提醒他注意身份。
“又不是真的分手。”他嘀嘀咕咕，“你这样搞得好像真的要和我分道扬镳了。”
“你知道是假的不就好了。”
“就算是偷……不是，就算是谈地下情，你也得在屋子里保留点女主人的痕迹啊。”贺明洵不依不饶，“你不能这么残忍让我戒断。”
像只摇着尾巴让主人多给点骨头的小狗。
林随宁抢过拉杆，“看你表现。”
失魂落魄的贺明洵在她离开后收到一条信息：我还留着一些睡衣和苦橙花香水。
虽然这样听起来更符合偷……更符合不见天日的地下情了，但小狗总算吃到了骨头，开心地在床上打滚。
第62章 候任女婿
如林为远所愿，婚约解除后，林氏的股价很快恢复上涨。
虽然像林随宁猜到的那样，多了一部分嘲讽她见风使舵的声音，但总体来说，这桩豪门新闻总归是暂告一段落了。
闻蓉还是不放心，“你真的决定放下了？”
“决定了。”林随宁说，“妈，你去忙你的工作吧，我没事。”
闻蓉还想说什么，但这么多年的两地分隔始终让她们的母女情多了层礼貌和疏远，她想关心却不知从何下手。
“没事就好。”她只好说，“我上飞机了，你如果有需要，或者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随时找妈妈。”
林为远和闻蓉不同，他务必要让关心落到实处。
林氏发布了一支蕴居的概念宣传片视频，结合穿插采访的方式，从设计师和公司的角度娓娓介绍设计理念、风格和背后的故事。
概念图很美，既有依山傍水的乡郊元素，主体建筑之间用生态连廊打通，种花种蔬果；又融入新世代的潮流触觉，从地库逐层往上都有不同的艺术主题。
最近正值林氏热度高企的当口，宣传片发出去之后点击率持续攀升，七分钟的时长被截成许多几十秒的短视频碎片，迅速占领了各大社交平台。
林为远最满意的一条视频是有网友剪辑了林随宁和谈之柏的同框，配上“郎才女貌”的字样。
更有甚者在评论区直接点名让他考虑考虑这个新女婿人选。
“这个小谈是和你同届的大学校友吧？”林为远旁敲侧击，“选他做主刀设计，你们是不是关系挺好的？”
“普通同学而已，我选他是因为看中他的设计能力。”林随宁敏锐察觉出他的心思，斩钉截铁道，“爸，我现在以事业为重。”
“大家都说你们郎才女貌。”
“当时大家也是这么评价我和贺明洵的。”
林为远还是不放弃，“你看这个视频，你穿黑色，他穿白色，看着多般配。”
林随宁无语，“正式场合能穿的不就几种颜色吗？”
“现在爸不看中家世背景那些了，小谈白手起家做大了工作室，证明他经营事业和抵御风险的能力都不错。而且他不是圈子里的人，性子纯真，适合当个知冷知热的贤夫。”他继续上眼药，“我看他话里话外都很欣赏你，说不定……”
林随宁装作没听见，打内线让冯琦进办公室，“准备好等等开会的资料了吗？”
冯琦心里疑惑，不是早上已经确认好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瞟向坐在一旁的林为远，他看起来像是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只能悻悻然闭嘴的样子。她大概猜到林随宁是想借机赶人走，便配合道，“准备好了，还有几处条款需要你核对一下。”
“爸，我要工作了。”林随宁轻咳一声，“你可以先出去吗？”
林为远被下了逐客令，心有不甘，但又不好发作，正准备起身离开，门口传来了“叩叩”的敲门声。
办公室内的三个人同时朝门口看去。
“打扰了。”
刚刚只是出现在手机视频里的人一下子具象化了，谈之柏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搭配深色系的过膝大衣和西裤，衬得人挺拔疏朗。
“我带了小蛋糕，想说等等的会议分给大家吃。”他带着得体的笑容，把手中的几个盒子放在办公桌上，朝冯琦说，“冯秘书，麻烦你了。”
“林总您好，我是谈之柏。”谈之柏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晚辈想来拜访您很久了，一直没机会，今天终于能过来和您学习了。”
“不愧是年轻有为。”林为远这下看到真人，越看越满意，赞赏地和他握手，“抬举我了，我也有很多要和你们年轻人学习的地方。”
“爸。”林随宁用钢笔轻敲桌面，“我还有事。”
“行，我出去了。”林为远摆摆手，正想和谈之柏去外面好好聊聊，年轻人却停下脚步，把桌上的一个橙色盒子单独推到林随宁面前，“小宁，这家店的蓝莓酥很好吃，你趁热尝尝。”
林为远竖起耳朵，听这个语气……似乎有戏？
他欣喜的神情露到一半，林随宁却淡淡回道，“谢谢，不过我现在不喜欢吃蓝莓酥了。”她把盒子推回原地，和其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盒子重新混在一起，“会议上一起分了吧。”
林为远的耳朵放了下来，听这个语气……似乎没戏了。
但林随宁低估了她爸的执着。
会议之后，林为远和她说今晚佣人不煮饭，让她和他出去吃，“我还要开个会，你先去点菜等我。”
林随宁没多想，应了声好，开车中途接到了贺明洵的电话，问她在干什么。
“准备和我爸吃饭。”她瞥了眼导航，“转个弯就到了，吃完回家再打给你。”
林随宁进了包厢才知道被摆了一道。
“小宁，晚上好。”谈之柏给她拉开椅子，“这家西图澜娅餐厅的口碑很好，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她直接转头就走，“不想吃。”
知女莫若父，猜到林随宁已经识破他诡计的林为远打来电话，“随宁，你见到小谈了吗？”
她暗暗咬牙，“这顿饭我不会吃。”
“你还想着和明洵那小子旧情复燃吗？”
林随宁立马否认，“没有。”
“既然没有，那多和不同人见见面，换换新的调剂。”林为远说，“只是吃顿饭而已。”
激将法虽然老套，但是有用，不得已被带进沟里的林随宁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谈之柏并不意外她会留下。
今天下午开会前，他和林为远短短交谈了几句，表现得令人非常满意。果然，林为远很快释放出一个信号：他会帮忙撮合他们俩。
谈之柏数不清自己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他一直自卑匹配不上林随宁，花了很长时间终于做出了一点成绩，想让她看见，也想让她的家人认可。
他没有相比肩的家世，但至少他有靠近她的能力。
奢望多年，他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想吃什么？”谈之柏把菜单往她面前推，“蓝莓山药？还是……”
林随宁很纳闷，明明之前在山乡村已经说通了，现在看这架势，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了？
“我不饿。”她说，“有草莓果汁吗？我要一杯。”
第63章 不知廉耻
西图澜娅餐厅上菜很快，林随宁捏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喝着果汁。
太淡了，不好喝。
这家西图澜娅餐厅果然不行。
——“还是说因为陪她一起喝草莓果汁的不是贺明洵？”
她兴趣缺缺，包厢里没人说话，只能偶尔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不合胃口吗？”谈之柏见她吃得不多，他放下筷子，“我再点些其他菜。”
“不用了。”林随宁摇头，“我吃完就走。”
谈之柏习惯了她的冷漠回绝，他若无其事提起另一个话题，“对了，我听说闻蓉老师最近回国了，她准备在A市开展览吗？”
“没有，她回国是因为……”林随宁哽了一下，含糊地说完后半句，“本来是为了婚礼。”
“那挺可惜的。”
话虽这么说，但谈之柏的脸上带笑，丝毫看不出他有半分可惜。
“我很喜欢闻老师的木雕作品。”他偏过头，“有时间的话，你方便带我上门拜访她吗？”
想和“未来岳母”套近乎的心思昭然若揭。
林随宁刻意忽略了后面的话，她戳着碗里的鱼肉，随口说道，“她的作品确实挺受欢迎，卖价也高。”
说起作品，她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我一直欠你一句谢谢。我听我妈说，当时你花了很大功夫才拿下了《念月》——谢谢你送了它给我。”
谈之柏原本夹菜的手一偏，不小心碰倒了茶杯。滚烫的茶水顺着虎口流下，洇湿了一小方浅色桌布。
“的确花了不少功夫……”他顺着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尔后抽了几张纸巾盖在那滩水渍上面，“花了多少功夫都不要紧，你喜欢就好。”
林随宁握紧筷子，快要把碗里的鱼肉戳成了鱼汤。终于，她攒足了勇气，决定和他解释当年和他在一起的真相。
剐心的刀还没来得及落下，谈之柏忽然直视她，那双丹凤眼像是蒙了一层雾，“而且，它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她说开了很低价格卖给你，应该也不便宜？”
林随宁不予理会，换了另一把凌迟的刀，“我这样白白拿了总归不好，还是明算账吧。”
她拿出支票簿，划清界限的意思很明了。
谈之柏抿了抿陡然苍白的唇，“非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吗？”
他见她低头握笔，连正眼都不愿意看他，只是从喉间发出一个“是”字。
“不用了，没花多少钱。”他疲顿地捏了捏鼻梁骨，“当时……当时我有奖学金积蓄。”
林随宁退而求其次，巧妙地换了另一种补偿方式，“蕴居这次的宣传反响很不错，过两天我会出一份关于提高设计费的补充合同给你的工作室，如果你有其他……”
她蓦地瞪大眼睛，没能说完剩下的话。
耳边好几种不同的声音在交织，有准备上菜的服务员推门的声音，有急促拉开椅子的刺耳声，有唇齿猛烈相碰的闷声，还有……
还有贺明洵气急败坏的一句，“谈之柏，你在干什么！”
没等林随宁反应过来，笼罩在她头顶的黑影就被猛地扯开，挨了来人一记重拳。
她还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不知所措，刚才谈之柏突然起身勾着她的下巴吻下来，来不及推开就见贺明洵像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冲了进来。
贺明洵揪着谈之柏的衣领往他脸上又打了一拳，后者却并不还手，头发凌乱地散在额角，嘴角鼻骨青紫血肿，也只是乖乖挨打，似乎对这十成的蛮力毫不在意。
他的眼神只是专注地落在林随宁的身上，在垂下的发丝之间显得格外缠绵。
就像在渴望她的心疼、怜爱和救赎。
谈之柏疯了。
林随宁浑身颤抖，不受控制地下了这个结论。
“明洵，你想把他打死吗！”是左嘉禹的声音，“停下来，别打了！”
他正试图双手制住打得双眼发红的贺明洵，一个不留神被肘心撞了腹部，疼得大叫，“误伤了！”
林随宁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从身后抱住贺明洵，“别打了。”
同样的三个字，却让贺明洵迅速冷静下来。
他的拳头堪堪落在谈之柏血肉模糊的嘴角，还差一厘米。
“为了我、还是为了他？”
他仍然维持这个姿势，仿佛只要林随宁回答错一个字，这一厘米的差距就会被抹掉。
“为了我自己！”
林随宁放开手，重重吁出一口怒气，“我不想明天早上一睁开眼，好不容易落幕的新闻又新增了番外篇，说我的前未婚夫对我的合作伙伴大打出手，八卦号和网友又在脑补一些有的没的。”
她的目光落在旁观了整场闹剧、吓得不敢出声的服务员身上，还有那扇没有关紧的门，心情不由得更加糟糕。
“我去处理掩口的事情，看看有没有被监控拍到其他闲杂人等。”左嘉禹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放心，今晚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
说罢，他就带着服务员出了门。
包厢里剩下三个人，气氛沉默。
贺明洵被“前未婚夫”这个头衔刺得泄了气。
他收回拳头，指骨上面擦破了皮，渗出血丝。他想让林随宁帮他吹吹，余光瞥见旁边那个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人先一步卖惨，“小宁，对不起，刚刚是我冲动了。”
“你不知廉耻！”贺明洵快要气炸了，“你知不知道随宁和我……”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他明面上和林随宁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一个干巴巴的“地下情人”的称呼，无名无实，横竖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
“和你分手了不是吗？”谈之柏尽最大可能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遂心的微笑，“全世界都知道，小宁现在是单身。”
贺明洵被激得口不择言，“你以为你算什么？随宁当时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
“贺明洵！”林随宁打断他，“我自己会说。”
她犯下的错，她会一个人独立承担，虽然她知道多少句道歉都无法弥补对谈之柏的伤害。
是她一手摧毁了谈之柏，将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第64章 真心与灰烬
谈之柏捕捉到了那几个字眼，心里隐隐不安，“当时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什么？”
林随宁无意识抠着手心，留下了一道道泛红的指痕。直面承认自己的错并不容易，她几次三番张开口，明明今晚没有吃到几块鱼肉，喉咙却像梗着鱼刺，让她说不出一个字。
应该从哪里说起？
说她曾经因为谈之柏同样有一双丹凤眼，画画的时候也喜欢咬着笔帽……诸如种种，每每看到都让她恍惚以为是左嘉禹的错觉，所以才纵容自己和他在一起半年。
曾经的自己多卑劣啊。
不仅玩一出烂俗的白月光和替身的戏码，还打着挣脱家族束缚的旗号，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回到被安排好的人生轨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