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在肩上的长发顺着她低头的动作垂在脸旁，眼见着就要落到碗中，贺明洵伸手帮她拢了一个松松的马尾，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条丝巾，帮她扎了起来，“这样就不会弄到头发了。”
林随宁抬眼正想道谢，突然看到大家变得神色莫测，从震惊到恍然大悟，最后变成暧昧。
一旁的谈之柏脸色铁青，勺子“咣啷”一声落到盘中。
同样还有一声“咣啷”来自左嘉禹，他欲言又止，手放在颈侧挠了又挠，幽幽地开口，“你们这秀恩爱秀得，让我们这些单身人士情何以堪啊。”
林随宁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拿出手机打开镜子功能，看到颈侧处有一块颜色较深的吻痕，而头上那条卡其暗纹的丝巾，她记得原先一直是放在办公室衣帽间的。
她放下手机，明白了贺明洵的预谋。吻痕、一字肩裙子、临走前去衣帽间其实是为了找丝巾……为的就是今晚这幕，他早就知道谈之柏会来。
莫名被摆了一道，林随宁心里不痛快。她解开头上的丝巾，淡淡道，“明洵，你扎得歪歪扭扭的，不好看。”
把这局面弄得也不好看。
贺明洵听懂了她的一语双关，知道她心情不舒服，很识趣地三两下把话题翻篇，“那我得好好研究一下，陈二，你旗下有没有什么这方面在行的博主？”
陈鑫酒醒之后脑子恢复了运转，连忙收下暗示，“有啊，我们家领域细分得很专业，我和你们说，之前美妆类的……”
气氛又热络起来，方才风暴中心的三人被摘了出去。只不过，直到饭局结束，林随宁没再碰过面前的蓝莓山药和海鲜羹。
酒足饭饱后，其他人寒暄几句就逐渐离场了，林随宁正欲起身，听到谈之柏“嘶”了一声。她循声看去，见他痛苦地蹙着眉，怕他有事，没忍住和他说了今晚第一句话，“你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次撞到头的后劲，加上今晚喝了点酒，头很疼。”谈之柏的脸色苍白，“小宁，你今晚可以送我回去吗？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怕回去路上出岔子。”
贺明洵刚被左嘉禹拉去聊事情，回来之后恰巧听到这句话，脸色一沉，眼眸里翻滚起怒浪，“随宁，很晚了，我和你回家。”
左嘉禹一边转着跑车钥匙走上前，一边眼看这三个人又重回风暴中心，送了贺明洵一个同情的眼神。
半晌过后。
“你联系助理来接你吧。”林随宁收回放在谈之柏身上的目光，往门口走去，“我今晚回林宅住。”
贺明洵上前拦住她，不认同道，“随宁，分清场合，气该消了。”
还有零星几个人留下来交谈，眼睛却假装不经意地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试图捕捉更多刚刚没有看够的好戏。
“我刚刚说了，我今晚要回林宅。”林随宁平静道，“你放心，我明天就会回去。”
贺明洵想上演的戏份，不需要和女主角提前打好招呼，就倏地拉开帷幕。
他根本不会意识到问题所在。
“既然你说要分清场合，那我补一下这个吧。”她给他整理好领带，然后在他的侧脸印上一个吻，“看戏的那些人会很满意这种恩爱戏份的。”
第10章 不能忘
林宅。
林随宁刚从厨房里出来，正好遇上林为远进门。
“怎么这么晚还回来？”他先是诧异，随后皱眉问道，“你和贺明洵闹矛盾了？”
她心里堵得慌，一句“回自己家还要挑时间吗”在嘴边转了又转，终是吞了下肚，“不是，我回来拿点东西，正好时间不早了就干脆住一晚。”
“虽然你们还没有正式结婚，但毕竟已经订婚了，很快就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两个人要学会互相扶持和包容。”林为远示意她坐下，“这也不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还是两大家族的事，你要知道，我们的商业网络……”
林随宁今晚没吃什么，她有点饿，思绪开始到处乱散。一会儿飘到桌子上面放的那份刚烤好的蓝莓酥，一会儿又飘到林为远这番熟悉的说教上。
林为远年近六十，但一双眼睛还是像鹰隼一样锐利，他常年坚持锻炼，就是为了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头发仍是乌黑，他不容许白发的出现，每逢有几根冒出就会补染。所以林随宁不觉得他爸有在变老，这么多年他既要管公司又要管孩子，永远精力充沛。
“这么晚了，你这吃的什么？”他发现了桌子上的东西，“高糖高热量，不健康，不许吃。”
林随宁讷讷地应了声好，把肚子微弱的叫声掩住。
“之前选好了婚纱，接下来可以开始筹划婚照拍摄了吧？”林为远又继续说道，“婚照的风格一定要大气庄重，不要搞标新立异……”
第二天。
“所以你这只猴子昨晚被念了多久紧箍咒？”蔺筠好奇。
林随宁吃完了第二块蓝莓酥，“后面又说了公司的事，可能快两个小时吧。”
“你这乖久了，偶尔也挺叛逆的。”蔺筠把自己的那份推给她，“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这是报复性弥补啊。”
她们今天约了讨论婚纱照拍摄的事情，来左宅之前林随宁特意叮嘱蔺筠给她准备一盘蓝莓酥——林为远不给她吃，那她就找机会偷偷吃。
“我这儿给你一些我以前拍过的案例作参考，你看看对哪种风格比较感兴趣？”蔺筠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一一细数，“最近很流行这种水下婚照。”
“我爸说了，不要搞标新立异。”林随宁抽了张纸巾擦手，“就选那种最正式、最不会出错的风格，贺明洵不会反对的。”
蔺筠点点头，继续右滑相册，不时询问林随宁的意见，直到停在一张照片上，顿了几秒，拇指微动，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右滑。
那是一张拍摄于动物大迁徙时期的照片，草原上的蔺筠身穿简单的T恤短裤，左手搭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肩上，右手高举着一束水草笑得明媚，背后是一群缓缓行走的狮子和斑马。
“可以选些传统元素比较浓厚的地点，比如说古桥旁，又或者、或者……”蔺筠忽觉一阵胸闷，深呼吸几口气，撑不住地靠在沙发上闭目，“随宁，抱歉，我有点不舒服。”
林随宁捏了捏她的指尖，轻声道，“休息一下。”
过了十来分钟，蔺筠才缓过来。
“好点了吗？”
“随宁，你觉得……喜欢很久的人，能忘记吗？”蔺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垂着眼，自言自语，“脑海里还有关于他的记忆，相册里还有他的样子，偶尔也会听到他的名字……时不时会出现，提醒你他还在。”
林随宁想起了刚刚蔺筠说过的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就连她也无法给出准确答案，时不时会出现的、喜欢很久的人，要怎么才能忘记？
他还在，所以你不能忘。
第11章 左宅
左嘉禹回到左宅的时候已经开饭了。
今天是他每周例行一次回左宅吃晚饭的日子，下午约人谈合作耽搁了出发，比以往迟了快五十分钟才到家。
刚踏进就隐约听见什么“婚礼”的字眼，他走近一看，惊讶道，“随宁来了？”
原本正在交谈的声音停了下来，林随宁“嗯”了一声，“今天找筠筠姐聊婚照拍摄。”
“对哦，距离婚礼还有五个月。”左嘉禹恍然点头，“也是时候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左母刘柳察觉到一旁丈夫脸色不佳，忙道，“快坐下吧，大家都在等你。”
有外人在不好发火，左岭沉了沉声线，“时间观念这方面，你多和你哥学学。”
左嘉禹竖起手指发誓，“收到，我下次一定准时。”
他向来不是左宅饭桌上的宠儿，坐下后也只顾着老实吃饭，听左岭问左思召雅庭蓝湾的建设进度。
“前几天我和明洵去看过，一切顺利。左氏和贺氏的宣传部门联合几家媒体准备了一系列新闻通讯稿，等一期正式封顶会连续推一周。”
左岭满意地颔首。两个儿子中，大儿子是最像他的，冷硬沉稳，接手公司后管理能力愈发出众。反观另一个，他看向吃得两腮鼓鼓的小儿子，不由得皱眉，“你这一天到晚到底都在忙什么？每天就待在你那个酒吧里？”
“不是酒吧，是酒庄西图澜娅餐厅！”左嘉禹反驳，“我要管这么大个艺术馆，还要画画，怎么就不忙了？”
左岭恨铁不成钢，“你就净会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你哥他……”
左思召适时开口打断他，“爸，饭菜要凉了。”
刘柳也马上配合地给他添了碗汤，软声劝慰几句，总算平息了怒火。左嘉禹习以为常，此时也没什么波动，专注地伸长筷子想去夹菜。
转盘转到他面前停下，正好是他想吃的松鼠鳜鱼。左嘉禹顺着那只纤长白皙的手看过去，是坐在他旁边的林随宁。
饭后没多久，蔺筠因为状态实在不太好就上楼了，左思召正想去陪她，林随宁轻轻挡住，朝他摇摇头。她进去点了香薰蜡烛，把灯关上就离开房间了。
门外的左思召立刻迎上来，“小筠还好吗？”
“还好，她躺下了……”林随宁犹豫道，“思召哥，如果可以的话，你今晚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左思召沉默地点头，林随宁下楼之前见他仍像座雕塑一样守在门外，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拿了包正准备离开，左嘉禹从沙发上起身，“我送你出门吧。”
“不好意思啊，刚刚吃饭的时候让你看笑话了。”他挠挠头，“还有就是谢谢，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那个松鼠鱼？”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林随宁走着走着突然踩到一根拦路的树枝，低头用脚尖踢开，“你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我知道，杏果挞对不对？贺明洵那小子每次来ZChef都给你带这个。”左嘉禹嘿嘿一笑，又尴尬道，“对了，那个，你和贺明洵最近……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要我说他就是太紧张你了，摊上个阴魂不散的谈之柏任谁都来气。”左嘉禹喋喋不休，“不过老贺比以前成熟很多了，不然前段时间收到私家侦探的照片后早就……”
他猛地闭嘴，刹住了脚步。
“私家侦探？”林随宁也顿下脚步，“贺明洵找人跟踪我？”
左嘉禹见瞒不住，只好缩着脖子点头，看到林随宁不出声，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别怪他。”
“像你说的，他就是太紧张我了。”林随宁继续往前走，“而且我们快结婚了，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左嘉禹跟在她身后，“你们两个人都好好的，那我就放心了。”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
林随宁拿出手机一看，时隔一天一夜，贺明洵总算主动找她。左嘉禹瞥见来电人，识趣地和她道了声再见就掉头走回去了。
她接起，“什么事？”
那头传来翻页的声音，“过两周雅庭蓝湾要举行封顶仪式，在这之前要先发些报道预热，你这两天和我去一趟楼盘，我请了记者来拍宣传照。”
“林氏也要参与？”
“刚好配合联姻的话题，互相增强一下事件影响力。”贺明洵喝了口茶，“还有，随宁，你到时间回家了。”
她开了车门坐进去，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嗯，我知道了。”
第12章 宣传照
林随宁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了。
贺明洵穿着一身黑色浴袍，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发尾的一滴水珠顺着脖颈没入胸膛，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小巧的紫砂杯。
“要喝茶吗？”他放下茶杯，看向玄关处的林随宁，“凤凰单枞。”
“不用了，我怕晚上睡不着。”她径直往楼梯走去，“我先上去洗澡了。”
“气消了吗？”身后响起贺明洵云淡风轻的声音，“今晚要分房睡吗？”
“不需要。”林随宁没有停下步伐，“我这不是按时回来了吗？”
既然贺明洵无法理解她的情绪，那她就得学会自我消化。
在这个当口，对他们两个来说，不影响两家联姻才是最重要的。
雅庭蓝湾建在与A市邻近的B市中心区，贺氏和左氏有意扩大商业版图，因此选择了近年来发展势头很好的B市联合开发房地产项目。
坐了近三个小时的飞机和汽车才去到工地，一大早就起来的林随宁被折腾得有些疲惫。助理给她买了杯冷萃，她灌下一大口，苦得舌头都发麻。
贺明洵原本在她旁边和工程部的人在交谈，正好捕捉到她皱巴着一张脸，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几颗橙子软糖，拨开糖纸递给她，关心道，“吃这个消消苦味。”
周围一圈人都在羡慕，“贺总真是宠妻。”
“那么多人看着呢。”林随宁浅笑着接过糖，说话的声调像是浸透了娇羞的蜜，“让大家见笑了。”
有人在夸他们金童玉女，是一对璧人，贺明洵舒展了眉目，把所有的夸奖和艳羡尽数收下，也默许记者把刚刚递糖的那一幕拍下来。
林随宁倒是无所谓，明白他是有意想让记者做素材，也尽情配合他，一路任他牵着手，时不时还帮他调整安全帽。经过砂石崎岖的地方，他改为搂着她的腰，叮嘱她小心看路。
她搔了搔他搭在腰间的手，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这样有点过了吧？”
贺明洵没说话，只是搂着她的力度更紧了些。
身后传来记者摁快门的声音，林随宁松开手，放弃和他协商的念头。
也就是她好脾气，换做是左思召和蔺筠——林随宁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乐出了声。凭这两人的性格，哪一方都不会接这个剧本。
贺明洵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清了清喉咙，“思召哥知道你这次新闻稿要加上我们联姻的宣传点吗？”
“知道，他们之后也会有别的侧重点去做宣传。”贺明洵说，“这次他说版面先留给我们抢抢风头，就当做是送给我们的新婚礼物。”
行吧。
至少对贺氏来说是一份喜闻乐见的大礼。
拍照加上采访到将近下午三点才结束，贺明洵早已吩咐助理给记者们准备了丰富的下午茶。一切安排妥当后，他带着林随宁到车上稍作休息。
林随宁捧着一块苹果乳酪蛋糕，正在专心地吃着，顺便旁听贺明洵和贺志打电话。
“对，我们这边刚刚结束了……选了几家媒体，有……”
他的语气如常，但是林随宁能听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就像是小孩和家长说考了满分，希望得到认可的那种雀跃。
贺志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让坐在副驾驶的林随宁都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他在质问贺明洵为什么没有请某家网络传播力不错的媒体，“你到底有没有提前做好功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