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了药膏也没用,她止不住痒意,一边开视频会议,一边挠得皮肤红肿。
孟羚找上贺明洵,“两公里外有片芦荟露地,村民人很好,开放给大家摘来止痒。”
贺明洵向成宾借了单车,正准备出发,听到孟羚叫停他,“你自己怎么去?”
她骑了另一辆单车到他前头,“我给你带路。”
到了露地之后,孟羚掰了几株芦荟教贺明洵怎么用,他接过来放在车篮里,“谢谢。”
“对了,我有个问题很好奇。我听随宁姐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年底就要结婚了。”孟羚把手搭在他的车把上,挡住了他准备回程的行动,“那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嗯。”
“为什么?”
“她漂亮,聪明,有才能,和我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贺明洵答得很快,尔后才反应过来和孟羚并不熟,有种被质问的不悦感,“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你怎么好像在背书?”孟羚反而更加大胆,“这个问题就好像给你输入的一个指令。”
贺明洵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扯过把手上了车,“与你无关。”
“像你说的,随宁姐有那么多值得人喜欢的优点,”回到山乡村放好车,孟羚跟在贺明洵的背后又开口,“那她一定有很多其他追求者吧?”
“与你……”
“别生气,我只是友好地提醒你一下。”孟羚用手指了指柿子树下的人,“他应该是其中一个?”
贺明洵被问得烦极,不耐地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
被指着的男人穿着白衬衫,坐在柿子树下清冷又疏离,他正咬着笔帽,屈着右边膝盖,白纸抵在上面不知在画什么。
他时不时抬头看向平房打开的门,两处相隔很近,只是由于视觉盲点,坐在门后的人看不到被树叶挡住的他。
贺明洵冲上前,夺过谈之柏手中的纸,顿时火气更胜。
画中人赫然是林随宁,她手臂处被挠出的红点被谈之柏用红色的水笔绘成了梅花,零落散开,显得暧昧。
“滚!”贺明洵勃然大怒,把画纸攥成一团扔在地上,“这里不欢迎你。”
谈之柏捡起地上的纸团,慢条斯理地展开,“我可没听说这里的村长什么时候换成你了?”
林随宁听见屋外嘈杂,起身走到门边,“怎么……”
随后停住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谈之柏换上笑脸,“我说过会来和你一起看看我们的蕴居啊。”
“谈之柏,你别以为我动不了你。”贺明洵的眼神如霜冻,“我自有办法让你销声匿迹。”
“那你就行动起来,别像四年前一样只会威胁我出国。”谈之柏淡淡道,“这招现在对我来说没用了。”
三个人之间暗流涌动,局外人孟羚勇敢地打破僵局,“快到晚饭时间了,今晚我给你们做辣椒炒肉吧?”
林随宁也不愿再陷入这场暗涌之中,顺着孟羚的话扯开话题。
“我和你炒几个淡口的吧。贺明洵吃不了辣,这两天都没怎么吃。”
谈之柏突然开口,眼神挑衅地看向贺明洵。
“所以小宁和你在一起没有共同话题。”
“以前我和她经常去吃市南那家麻辣火锅,她特别喜欢。”他又把视线转向林随宁,“小宁每次去都很开心,对吧?”
第26章 修罗场(中)
孟羚大为震撼。
这两个男人说话夹枪带棒,新来的那个争风吃醋的本事更大,女主角眼见又被拖回话题中心。
林随宁说,“我不记得了。”
她又接着碰了碰贺明洵的手,“你和我去做饭,留孟羚休息。”
像碰碎了一个黑沉沉的气泡,贺明洵周身的气场顿时软了下来,他斜睨了眼谈之柏,活脱脱是一只斗胜公鸡。
谈之柏攥紧了手中的纸,又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他想跟着他们进厨房,孟羚伸手一挡,笑眯眯地问,“你好,我是孟羚,是这里的支教老师。你怎么称呼?”
“谈之柏。”
“虽然山乡村没有禁止对外开放的规定,不过有陌生来客的话,还是要报备一下比较好。我看你和他俩挺熟的样子……”
谈之柏打断她,“他们要待多久?”
“一个月左右。”
“这里有没有房间出租?”他紧紧盯着厨房里挨得很近的两人,“我要短租一个月。”
山乡村一度想要发展民宿行业,只不过宣传不到位,导致游客入住率很低。孟羚想着不赚白不赚,“有,可以按照市场价租给你。要注意卫生、不能乱涂乱画、不能寻衅滋事……”
厨房里关了水龙头,贺明洵正好听见外面谈之柏在给孟羚转账,一把扔下洗好的大白菜,转身往外走,“这人还没完没了了。”
林随宁勾住他的衣领,把洗好的砧板递给他,“你的活儿没干完。”
半晌,她低头剥着蒜,终于还是提起,“那半年对谁来说都是过去式了,尤其对于我而言。你可以放心,我是你的未婚妻这个是既定事实。”
“福利院那件事……”她顿了顿,“那件事你后来怎么处理了?”
“他出国之后,款项就立刻打过去了,根本没有影响进度。”贺明洵切肉的手劲大了些,“还免费送他出国进修,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年星光福利院需要大面积扩建,如果能获得企业捐款,建设能顺利很多。
贺明洵直接去找了院长,说如果谈之柏能答应出国,消失在他的面前,贺氏将会无条件承担这笔资助。
院长不解,“贺先生,我看着之柏这孩子在福利院长大,他一向很让人省心,这次是犯了什么错吗?”
“龌龊的事就不说出来叨扰您老人家了。”贺明洵开门见山,“只是我得打个预防针,如果您拒绝了贺氏,恐怕之后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扩建的费用不菲,院长奔波了许久都没有下文,贺明洵抛出的橄榄枝的确让他心动。
“贺先生,我需要先问问之柏,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良久,院长站起身,走到会议室门前,“非常感谢您伸出的援手,不过如果错不在他,我恐怕只能婉拒您的好意了。”
他推开门,惊讶地发现谈之柏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站在了门外。
谈之柏对上贺明洵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我接受。”
一边是对他视如己出的院长,院长老了,这些年为了福利院愁白了头发,这次因为扩建的事情吃了太多的闭门羹。
一边是喜欢了几年的心上人,这半年是他费尽心思偷来的时光,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要怎么做出放手的决定?
最终,谈之柏选择了前者。
对当年羽翼尚未丰满的他来说,他只有一个选择。
贺明洵双腿交叠,抬了抬眼,笑容讽刺,“你这是把你所谓的爱情卖了个好价钱?”
“至少我拥有了很快乐的半年,我相信小宁也是。”谈之柏俯视他,“只会用钱和权压人,把我们当蝼蚁玩弄于鼓掌,你才是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
上刑场前的垂死挣扎,贺明洵冷笑一声,并不做理会。
林随宁在谈之柏出国后才得知贺明洵和福利院谈条件的事,但她那时已做好安分履行联姻的决定,和谈之柏也早在贺明洵回国后就断了联系,就没有再插手过问。
“我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脸……”
切好肉的贺明洵脱口而出,又想到谈之柏回国的契机是林随宁邀请他做蕴居的主刀,多少有些气郁地刹停了后面的话。
林随宁解释,“确实是我邀请他,因为蕴居……”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孟羚突然走进来,左看看右看看,“贺哥不吃辣的话得换个锅炒菜,那个都腌入味了。”
谈之柏也跟着进来,“我来帮忙吧,小宁吃过我做的饭菜,说很好吃,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27章 修罗场(下)
原本空间不大的厨房变得更加逼仄,贺明洵烦得慌,干脆不说话,径直横在路中间不让人走近,阻断了谈之柏的视线。
林随宁说,“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明洵很快弄好了。”
孟羚比了个“ok”,推着谈之柏就出去了。
“你老盯着人看干什么?”她见谈之柏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啧了一声,“他们年底就结婚了,你想抢亲?”
谈之柏收回目光,又变成一副冷清的模样。
“虽然我一向觉得这种商业联姻也就那样,说什么感情不感情的,虚头巴脑,不过好歹是合法的。”孟羚摸了摸下巴,“至于你这种……道德上也说不过去啊。”
“我没道德。”
孟羚梗住了。
她心想这人太疯了,还是少和他搭话为妙。
晚饭时间。
村长刚从县里赶回来,他皮肤黝黑,笑起来鱼尾纹很深,但却很和蔼可亲,“八菜一汤,太丰富了,多谢林小姐和贺先生给我们改善伙食。”
“村长您客气了,叫我们名字就好。”林随宁给他舀了碗汤,“都是些简单小菜,不合口味的话和我们说,下次改进。”
“不会不会,可好吃了。”村长说道,又疑惑地看向谈之柏,“这位是?”
“我叫谈之柏,您叫我之柏就好。”谈之柏微笑道,“我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在这儿短租了一个月,想要体验山乡村的文化风情。”
“好啊,你……”
“顺便来追求我的心上人。”
“哦?哪家的姑娘呀?”
“林小姐。”
“咳——”
原本正狼吞虎咽的成宾一下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
村长欣赏的目光迅速转变成惊恐的目光,眼珠彷徨地滴溜转着,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
他们都知道林随宁和贺明洵快要结婚了,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怎么还勇猛到上门宣战了?
被训练了大半天的孟羚已经很淡定,她给成宾抽了张纸巾,“擦擦。”
成宾胡乱擦了擦嘴,把自己深深埋在了碗里,他决定这顿饭都不再抬头。
“吃、吃饭……”村长僵硬地伸出筷子,他夹了几块小炒肉到贺明洵的碗里,试图转移话题,“贺先……明洵,你尝尝这个,这个辣椒炒得很够味。”
“谢谢村长,不过明洵他吃不了辣,所以特地做了两个淡口的菜给他。”林随宁正说着,只见贺明洵一筷子夹起肉片塞到嘴里。
“咳……味道、咳……味道很香。”
辣是一种能迅速感知到的痛感。
万千根细针先从他的舌头扎起,再扎脑袋,他被辣得有点儿晕。
晕乎乎的,他又开始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逞强吃下这几块肉了。明明可以吃不放辣椒的菜,明明林随宁也和大家解释过了——
贺明洵觉得自己最近搞不懂的东西真多。
林随宁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小宁这道菜做得很好吃。”谈之柏给出自己的评价,又接着道,“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去吃过一家麻辣菜馆,也点了这个,肉好柴,最后剩了好多。”
成宾再次被呛住了,但他这回学聪明了,提前用纸巾捂住嘴,这样咳起来不会太狼狈。
至于村长……他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手了。
他决定向成宾学习,这顿饭不再抬头。
第28章 被依赖
吃完饭后,村长和成宾抢着留下来洗碗,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孟羚要备课,和他们闲聊几句也回了房间。
贺明洵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忘了拿芦荟,又走到棚子里找自行车。拿完东西回平房的路上,他隐隐约约看到土墙边有两道相对的身影。
一阵穿堂风吹过,谈之柏的眉眼被夜色熏得朦胧。他摊开手心,上面是一株切开的芦荟,“我去露地摘的,可以止痒驱蚊,这样你就不用挠得皮肤都红了。”
林随宁没有接,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良久,她叹了口气,拿起那块芦荟,“谢谢。”
贺明洵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芦荟丢到垃圾篓里。
他进屋之后几分钟林随宁也进了门,她抬起手臂,把芦荟里面的汁液涂到红肿处,“你等等试试这个,清清凉凉挺舒服的。”
“对了,下午的时候孟羚找你去代课了吗?”她接着弯腰搽小腿肚,“有合适的素材可以整理一下,到时候出个人物访谈或者推文。”
林随宁正低头,因此没有看到贺明洵的动作。
他缓缓地张开手,落到她光裸的后脖颈,触到一片细腻柔软。
她有点困惑地抬起头,贺明洵顺着势,拇指重重地摩挲了一下那片肌肤,然后弯下腰吻上她。
“贺……”
刚张开嘴就被他吻得更深,长驱直入,完全不给她呼吸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贺明洵松开她,拿过她手中的芦荟,“用完了吗?”
“用完了。”
“那我扔掉了。”他站起身,背对着她,“下午孟羚找我去摘菜而已。”
“……哦。”林随宁莫名被吻了一遭还有点懵,见他没什么继续要说的,“那……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处理工作了。”
“嗯。”
第二天,贺明洵很早就起了床。
他这段时间教了几节数学和体育课,学生们见他没有第一天来的时候那么脸臭,逐渐放下了心防。
“贺老师,这道鸡兔同笼怎么算出来这个结果?为什么它们不能分两个笼子待着呢?”
“贺老师,你上次教我们那个投篮动作好帅!还有没有其他酷炫的动作可以给我们看看呀?”
“贺老师……”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不涉及利益、金钱、地位,单纯只是因为想要亲近他。
这种被依赖、被信任、以及被喜欢的感觉,不再是心理学书籍里几行简单的描述,而是有点具象化了。
他想,小孩们叽叽喳喳好吵,算了算了,反正想看,那就给他们展示一下吧。
贺明洵给几个篮球充好气,装在网兜里拖到操场等学生来。
等了十来分钟有点纳闷,平时总是早早就来了的一群人,这会儿都迟到了还没见到影子。
成宾脸色苍白地从厕所出来,正想找村医拿点草药,发现贺明洵孤零零一人站在操场中央,“贺老师,你在这儿做啥?”
“这个点不是要帮你代体育课吗?”
“啊!瞧我这脑子,都给拉厕所坑里了。”成宾猛地拍了拍脑袋,懊恼道,“我忘了和你说今早的体育课改到明天,和美育课堂换时间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间教室,“谈老师在给他们上课呢。”
谈之柏发了很多刮刮画的黑色卡纸,上面印有他设计过的建筑轮廓,学生们感到很新鲜,拿着笔勾勾画画,一边听他介绍背后的设计故事,一边缠着他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