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你即将离去——何处听雨【完结】
时间:2023-05-30 14:46:48

  “这……小南先生看了一个视频,是快递寄过来的……”
  心里的恐惧在放大,她跌跌撞撞地奔到南烈的卧室,床桌上支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屏保还是她是给他设的,是他小时候送她的第一幅画,画的是他给她涂薄荷膏时的情景。他曾经故意把自己的手擦掉,却又在她的鼓励下,重新把自己骨节变形的手给画了上去。这幅画的原画她还一直保留着。起初她拍了照用这个画面当他的电脑屏保他还嫌丑,可她坚持要用,他也没法。他就是这样,拿她毫无办法。
  笔记本上插着一个移动盘,她突然有些害怕看里面的东西。
  她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视频。只看了一个开头的画面她便几乎瘫软。
  场景很熟悉,是前几天摇摆舞年会的露台。虽然是夜里,光线不佳,但仍然看得清楚画面中有她和齐嘉。更可怕的是,还有声音。她只听了几句就慌张地把音量关了,可那些说过的话她全部都记得!她可以想见南烈在看完这个视频后是多么愤怒绝望!
  她说自己还没有狠心到杀人的地步,可是,事到如今,南烈的生命里仅剩的一点光,都被她掐灭了。现在分明是她,把南烈推向了死亡!
  她没花多少时间在崩溃痛哭上,有好多话她想和南烈说。她要见他!她必须亲自见到他!就是忏悔或解释,也得有机会见到他才有意义!
  她不敢打电话给南锡民,只能自己去南烈常去的医院碰运气。她第一次去那里,那里的科室布局她很清楚。
  “南叔叔!”在走廊上,她看到了南锡民。原本高大的身材却佝偻着背靠在墙壁上,比平常憔悴许多。
  “我应该让人把你锁在家里!”他的语气除了狠戾,更多的是无力感。
  “阿烈怎么样了?”她理解他的恨意,也没有心思为自己开脱,她只想知道阿烈有没有被救回来。
  “你真的关心吗?还是你只是觉得,如果他死了,你就没办法完成你的目标了?要是你们已经结婚了,你是不是巴不得阿烈立马断气?”
  “这话并不公平。毕竟这场交易是您先提起的。”松雨知道不该挑这个时候还和难锡民计较这些,只是她觉得刚才他所说的话格外刺耳,她无法接受。
  “是,我弄巧成拙,我亲手杀了我的儿子。我以为我可以为他造一个美梦,让他短短的一生少一些遗憾!”南锡民流下泪来,语气满满悔恨,“也许我应该趁早想办法让他远离你,不——是让你远离我的家庭,他也不至于陷得无可自拔……”
  “我会走的,只要他能活。”急救室的门打开,松雨站起身,擦干眼泪跑了过去……
  南烈暂时度过了这一关。可是,经过医生会诊,他的心脏已经再也等不起了。没有合适的供体,治疗团队给出了另一个方案——人工心脏。
  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南锡民几乎立即就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可是南烈却一口拒绝了。
  他对于那些用成功案例劝说他的话置若罔闻,脸上与其说是写满“一心求死”四个字,倒不如说更像是“生死与己无关”的漠然。松雨每回过来站在病房门口,他不赶她、也不招呼她过来,仿佛她是一团空气。
  到了第四天,还是松雨先憋不住了,也不管他会不会抗拒,靠近他的床头,道:“阿烈,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你要是死了,可不便宜我了吗?”
  他很虚弱,连眼珠都似乎转得吃力,眸光也黯淡:“罚你?我为什么要罚你?我只是在骂我自己,我是多么异想天开,才会错觉一个头脑正常的女孩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一个只剩一口气的畸形人?”
  “不,别这样说自己……”她心痛如绞。
  “我难道不是吗?”他的嘴角扯动,笑不似笑,哭不似哭,“别演了,这一次,我不会当真了。我要做一个……聪明的……残废……我想,眼下最‘识趣’的选择,就是爽快地死掉……一个像我这样的怪物,活在世界上实在太碍眼了……”
  “江松雨你走吧,别再刺激他了。”南锡民把她赶至门口。
  松雨在走廊上冷静了半分钟,再次推门进去。
  “阿烈,不管你现在是爱我、恨我,只要你活下来,我们就去登记结婚。你如果不放心我的目的,我们可以婚前财产公证。”她半跪在他的床前,把手里的一个东西塞进他的掌心:“去做手术吧,即便要惩罚我,也需要足够的时间。”
  “你确定不后悔?”小小的金属链子从他的掌缝中滑落——是这次抢救时被取下的情侣款套娃项链。“你不觉得你现在再给我这个东西,特别像个笑话?”
  松雨把他的那根链子戴到自己脖子上,故意不顺着他的话,自顾自地道:“也是,你快要做手术了,到时还要摘掉,我替你保管。”
  南烈没说话。
  她知道,他这是答应手术了。
第43章 人造心
  ◎“你要是以为,还可以用过去那些招数来哄住我,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南烈的手术安排在五天后, 在这段时间里,松雨做了三件事:一是正式从“睿格”辞职,二是自己租了房子搬离了南家的别墅, 最后一件,则是去于斯意思所在的酒店投诉。
  她当着酒店领导的面播放收到的那段视频。那些对话固然说不上体面, 但脸面之类的她早不顾了。南烈说了手术前不想看到她, 她横竖除了找于斯意算帐泄愤也无别事可做。
  “我的诉求很简单,必须开除这样没有职业道德、随便泄露客人隐私的员工!”她说。
  不出意外,于斯意矢口否认拍摄视频并寄往南家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松雨冷笑:“要不要调宴会厅的监控看看?那天除了你, 有谁有兴趣拍我?还有,你以为寄件人匿名了就查不出来?真要查, 有的是方法!最重要的是,你真当我在乎所谓的实锤?——告诉你,我才不在乎!我说你是,你就是!我哪有功夫听你的废话?你今天痛痛快快走人是你的运气,要是南烈接下来的手术有任何三长两短, 我放过你容易,你猜南锡民会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你很聪明?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你的狡辩一点意义都没有!你最好给我祈祷南烈平安无事, 不然……”
  “怎样?……”于斯意已彻底没了气势, “你还能杀了我?”
  “你猜?”她红了眼睛, 贴近她的耳边狞笑道:“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我骨子里流着我妈的血、逼急了我, 我什么也干得出来!”
  当她走出酒店的时候, 她看到南锡民的助理高寻从车上下来。
  他们虽无交情, 但打过几次照面, 以前公司有急事的时候,高寻曾经来过家里。两人在酒店门口稍作停留,点头打了个招呼。
  “南先生叫我来办点事。”南寻道。
  “姓于的事?”
  高寻淡淡笑笑,并不做答。
  “您去忙吧。”松雨不再多问。
  于斯意的下场会怎样,她其实根本不在乎。
  更何况,她自己心知肚明,如果南烈出了什么意外,罪魁祸首是她自己,而不是呈上“罪证”的别人。
  在那段视频里,她对齐嘉说,这些年她都接受着南锡民的资助,但这不是个出于感动以身相许的故事,而是步步为营的另有所图。她说南烈善良又好骗,她说自己从没有爱过她,她甚至表示自己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四肢残废的男人?
  她想嫁给他,也只是因为知道他很快会死,她不介意再哄他一段时间开心,毕竟,他对自己一直很不错。
  可是,当他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回答应嫁给他。财产公证也可以!什么都得不到也可以!他对她只剩下仇恨报复也可以!只要他能活着,她都认了!
  她突然想起了齐嘉对她的反问:如果一件事等待的时长未知、结果未知,你不是不会冒险等待的——可是松雨,告诉我你这些年在做什么?
  是啊,这些年她在做什么?这份等待里固然参杂了不少额外的欲望,可是她从来不曾细看细想,这里面的底色是真心。她从小虚荣,一心只想高嫁,怎么会甘心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残废?
  南烈的手真丑啊,不光外形难看,还是吃饭都经常掉餐具的那种!和她约会过几次,哪次不是引人侧目,坐在再高级的餐厅也无法吃出优雅的感觉来。他的腿本来就走得摇摇摆摆,如今更是走不了几步路,离了轮椅恐怕都要用爬的!她谈过几任男朋友,哪个都是高大挺拔,走出去都是一对璧人模样。哪里像南烈,就算穿着得体的衣服,也显得身形可怜,那双脚连定制的意大利鞋都掩盖不了畸形,两只手甚至连分指的手套都戴不了!
  松雨有时会忍不住想,还好自己没什么朋友,不必把南烈推到他们面前,介绍说这就是自己的男人。
  在她心里,她宁可承认南烈是她的“猎物”,也不愿承认他是自己的“爱人”。
  因为除了财富,他从来不能满足她对“丈夫”的想象。
  除了画画,他什么也做不好。这个可怜的男孩甚至需要她帮忙戴|套!每次这种时候,他都会很沮丧自责,两只手无助地绞在一起,变形的关节显得更加骇人。她还要强压住心酸安慰他,其实每一次她都会在心里觉得他很没用,她的男人怎么可以是这样的废物?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一个残废又重病的南烈配不上她!她是在可怜他,顺便拿点回报。她没错!
  可是在南烈看了视频、险些抢救不过来之后,她忽然想:如果当年南锡民没有给她开出那么多诱人的交换条件,她会愿意留在南烈身边吗?
  再细想想,即便自己不答应那些条件,南烈也一定不会任她流落街头,他还是会像已经经历过的那样,全无保留地爱她、呵护她啊!
  这些她早就想得到的,不是吗?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是她不必出卖感情就可以照样拥有的。她甚至不需要开口,南烈就会替她做最好的安排。至于什么婚后的遗产,说到底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手。她真的会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演了那么多年戏吗?
  她曾嫌弃他残废,是真的——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男人帅气逼人、带出去能拉风!
  可是在南烈可能走向生命终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站在另一头呼唤他:“阿烈!阿烈!别走!求你回头!求你走向我!”
  用跑的、用走的、哪怕用爬的都可以!她发誓不会嫌弃他姿势难看!只要他能回到她身边,她不会再在乎他的样子!
  虚荣心在绝对的爱意面前溃不成军!她的爱觉醒得如此晚,以至于她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如果南锡民没有向她许诺那么多诱人的条件,她会不会愿意做南烈的妻子。
  她愿意!比她原先以为的更情愿——不管他是长命百岁还是明天就离开人世。
  南烈的手术很成功,一周后从监护病房转入了普通病房。
  松雨鼓起勇气去看他。
  南烈半卧在病床上,看上去精神尚好。见她来了,先是沉默,最后问了一句:“不是让你别来的吗?”
  “可你说的是……手术前不想见我。”她战战兢兢地回道。
  南烈道:“你倒会听话。只是不知道,这回又是听了谁的劝……”说着,富有深意地瞥了一旁的南锡民一眼。
  “我自己想来的。”她说,眼睛落到南烈盖的被子上,她想看看他的“新装备”,但又不敢提。
  “既然不是受你所托,爸,我想单独和她谈谈。”南烈对南锡民道。
  南锡民出去后,南烈抖开被子,露出一件带兜的马甲来,马甲兜里转着两块电板,分别连着电线,而电线的另一头伸进病号服中,连接着他体内的心室辅助装置。
  “我现在的样子,你还想嫁吗?”他目光带着审视。
  松雨也查过资料,这便是人工心脏的外接电源设备,南烈以后需要24小时带着这套装备才能活下去。
  她怕他着凉,小心地替他盖好了被。
  “手术很成功,恭喜你,阿烈。”他的模样虽然令人心痛,但终究也算是死里逃生,她由衷为他高兴。
  “对某些人未必是好消息。”他的话里不无讥诮,“不是说要嫁给我吗?结果我还没出医院,你就连夜搬家了……”
  “我搬家是因为我没脸再住下去。”她急急地解释道。“如果我要逃走,我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你面前?”
  他的眼中有令人心碎的细芒:“也对,一个完美的艺术品磕破了一点点,都会让人很介意,但如果本身就是个高度残次品,坏得更彻底一些,也不会让人更在意。”
  “阿烈,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在那个视频里说的话不全是真的,你信吗?”
  “不全是真的?”他笑得无声但凄然,“哦,你是要告诉我,你在别的男人面前还要顾及形象、有所保留,所以才在话里话外装出对一个从小生活在一起的残障人士有那么一点点同情心?你会偶尔大发慈悲地哄我开心、送我礼物,甚至……对着我这样一副鬼一样的身体表现出兴趣?其实你早就烦透了吧?告诉我,江松雨,你是怎么忍住对着一个恶心的残废谈情说爱而不吐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音调也没有太大起伏,甚至没有多少表情,仿佛在说的都是显而易见的常识。
  松雨却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她了解他了,他越是这样,代表他心底越是绝望。他对她已经不再有任何信任,更谈不上希望。
  “阿烈,我的意思是,我以为我不爱你。”她努力让他相信,却因关心而嘴拙,“我是爱你的,我一直搞错了……我以为自己很精明,我以为我在为南叔叔开出的条件心动,从没有想过,如果这些条件不成立,我会怎么做!阿烈,只要你肯娶我,我还是要嫁给你!”
  “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娶你?只因为你样样出色,而我却是一个残废,您就觉得可以对我下达这种恩赐了?”南烈阖上眼皮,睫毛在眼睑处的残泪中颤动。
  她没有回答,迅即俯下身吻住了他的眼睫。
  “你干什么?”他睁开眼,愤怒地瞪向她,“你要是以为,还可以用过去那些招数来哄住我,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我哪敢,我是在求你。”她移开了唇瓣,单膝跪于他的床前,“求你娶我。”
  “我忘了,你向来擅长玩这一套——过去你也曾经费尽心思与我开始所谓的恋爱。你那时的眼睛比现在更亮更迷人,说的话比现在更美更动听,把一个原本自我认知清晰的残废哄得看不清自己!对了,你看到我心甘情愿围着你团团转的样子是什么感受?是不是和欣赏一条可怜的虫子差不多?一边感到恶心一边又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快感?”
  松雨一时语塞。她的确曾经有几个瞬间觉得南烈像一条爬虫一般可怜,可她从来受不了他自己嘲讽自己,她也不许别人轻贱他,她下意识觉得他是特别的,特别到只允许自己偶尔攻击他的弱点。
  “没话说了?”他闷声道。
  “阿烈,以前我对你真的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我不得不说,如果你的身体不是这样,我早就知道自己爱上你了。”她咬了咬下唇,漂亮的唇线微微弯起一个弧度,“我说的是——“知道”爱上你。我想象中的丈夫,当然是身体健康的男人,因此过去我从来没有把你列为理想型。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我早就对你动心了,是计划之外的爱——可能不及你对我的十分之一的真心,可它不是假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