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仔细看了看,道:“真的哎!”她立马转身,道,“我去吧那盏灯买下来。”
二公主明月看着她急急忙忙跑下去,便道:“你慢点,天冷地滑,小心摔跤。”
三公主高高兴兴,头也不回的往下跑道:“知道啦,知道啦,二姊你真嗦!”
二公主摇摇头,不再说话。
霍南晟、霍南乔、苏沂三人也随着四皇子一起吃了起来,霍南晟看着霍行止一个人坐在一旁,便问道:“胡笳今日怎么没来?”
霍行止道:“不知。”
四皇子接道:“宫宴也只是露了一面,这几日去他寝宫找他也时常不见踪影,不知道他一整日干些什么事。”
二公主明月道:“胡族也派人来都城看望胡笳,或许是胡笳是在招待他们罢。”
顾芷突然回头,道:“明月,你怎么知道胡族也派人来了?”
二公主明月道:“每年胡族派人来时,胡笳都会给我送胡族有名的冻伤膏,今年也没有落下。”
顾芷道:“原来如此。”
二公主明月道:“怎么呢?阿芷,可是有什么不对。”
顾芷摇摇头,心想,应该是她想多了罢。
年前边境曾经传来线报,说是胡族单于病重,大王子即将即位。大王子对大梁一向仇视,不如老单于一样亲近大梁。往年的胡笳每次都会与他们一同看着上元灯会,唯独今年。但他还是如往常一样,给明月送礼物,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突然,顾芷眼睛一凝,她看见了顾家的鱼符。
只见下方有一女子,约莫四十多岁,举着一个银铸,鱼形,符牌正面饰鱼鳞纹,顾芷看不清后面,但她能确定,那就是顾家的鱼符。因为全天下,只有一枚顾家鱼符,顾家鱼符,是顾家历代传家之宝,有顾家鱼符者,可号令所有的顾家兵。此事,只有顾家嫡长、下一代顾家继承人才知道,顾芷也是偶然有一次在睡梦中醒来时,恰好听见自己的阿耶说起此事,看见了顾家鱼符,才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可是十年前双亲兄长皆死于青山,这顾家鱼符也不见踪影,所以顾芷至今都无法使用顾家真正的暗桩势力,只能一点一点培养自己的势力。
只见那女子举起鱼符,直直看向自己,顾芷明白,此人是冲她而来!
来不及多想,顾芷右手在窗户上一拍,纵身一跃,转瞬间来到了楼下。把包间中其他人吓得够呛,四皇子起身,喊道:“顾阿芷!你做什么去!”
顾芷没回答,追着那女子离去。
那女子在永和坊绕来绕去,将顾芷引去了一个僻静小巷。
顾芷走进去,只见那女子与一个男子并肩而站。
顾芷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剑指前方,道:“为何要引我来到此处?”
却见那两人满脸激动,竟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顾芷在原地等了半晌,就见那二人猛的跪在了地上,道:“参见七娘子。”
如今的人,不是叫她阿芷小娘子,便是叫她顾将军。七娘子,是曾经父亲军中下属对自己的称呼。顾芷有些疑惑,道:“你们是何人?”
那男人将鱼符与一枚玉佩放在手心,恭敬地递给顾芷。顾芷接过来时不小心碰见男人的手,她发现男人的食指竟只有半截。细细看过看过鱼符,只见那鱼符后面,铸刻着铭文三字“顾安李”,正是顾家一代掌门人的名字。在看过那枚玉佩,这玉佩巴掌大小,通体温润,上方有点点墨色下方却是晶莹剔透。前边刻着“无”,后面刻着“言”,正是顾芷阿耶的名讳,而那玉佩下方边角处,有一点点咬过的痕迹,却是顾芷孩童时,抓着玉佩啃过几口,留下的痕迹。
顾芷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两样东西,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那男人道,“属下顾私,是顾无言顾将军的副将。”
那女子道:“属下月支,是顾无言顾将军的寻路官。”
顾芷道:“你们为何在这里?”
顾私与月支正准备答话,却听外面有人叫道:“顾将军,你可在里面?是有什么事吗?”
顾芷虽不知他们二人为何要来找自己,但也明白此事未曾弄清楚前,不可被人所知,于是高声道:“无事,我这便出来了。”然后低声道,“你二人应当知道顾家在城外有一处温泉山庄吧?你们且去那里等我一段时日,我自会来找你们。”
顾私与月支齐道:“是。”然后闪身进入黑暗之中,几个来回便不见踪影。
顾芷微微眯着双眼,心道,这二人的轻功怕是世间罕见。
她走出去,见到竟是曾经捉人贩子时,有过一面之缘的费州城。
费州城与顾芷互相见礼,费州城问道:“顾将军怎会在此处?”
顾芷道:“原本与朋友一起出来玩耍,不曾想看到疑似扒手的人,便想着跟来看看,不想原是我弄错了,便于人道歉,认了错。”
费州城笑道:“原是如此,我瞧见顾将军进这黑暗之处,还以为是遇见了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便想着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顾芷拱手道:“劳烦费寺正关心,多谢。费寺正可愿与我一同与友人一起喝口酒?”
费州城指着不远处的少女道:“我早已与未婚妻约好,今日与她同游上元灯节。”
顾芷顺着费州城的手看向那边,只见一个小娘子笑盈盈的站在不远处,冲着两人微笑。顾芷便向那小娘子行了一礼,那小娘子也向顾芷行礼。
顾芷道:“那顾芷这便不打扰二位了。”
二人见礼,遂分开。
顾芷回酒楼路上又撞见三公主,三公主正提着那个像小花的灯笼蹦蹦跳跳的走,顾芷见状上前拍了一下三公主。三公主吓一跳,回头瞧见是顾芷,道:“顾一珞,你何时下来的,我怎么都没注意到。”
那个卖灯笼的地方就在他们包间的正对面,顾芷道:“谁知道,你没注意吧。”
三公主继续叽叽喳喳的说什么事,顾芷敷衍的嗯嗯了几声,想起自己刚刚遇见的顾私、月支二人,心中总有些风雨欲来的猜想。
第二日去钟粹殿给皇后娘娘请安时,贤妃娘娘与淑妃娘娘刚好也在,众人喝茶谈笑间,顾芷凑到贤妃娘娘身边,假装不经意间与贤妃娘娘闲聊道:“贤妃娘娘,您还记得我阿耶以前一起带兵打仗的人吗?”
贤妃娘娘点点头,道:“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怎么,你问这些事情作甚?”
顾芷道:“前几日去绵山军营练兵时,听人说起我阿耶身边的副将,有一人名为顾私,我想着既然是姓‘顾’那应该,与我顾家有些关系吧?”
贤妃点点头,道:“这顾私的确与顾家有些关系,他本是顾家家奴,从小与你阿耶一起长大,与你阿耶感情十分要好,你阿耶学过的东西,他也学。后面你阿耶见他派兵用兵之谋不输其下,就作主将他放了契,封他为千夫长。顾私此人,有勇有谋,且重情重义,随着你阿耶上过许多战场,凭借自己,一步一步当上了你阿耶的副将。”贤妃突然感叹道,“这些都是本宫进宫之前的事了,那时本宫与你。。。。。。”贤妃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便住口不言。
顾芷听到一半,突然没了,她道:“什么?”
贤妃突然想起了顾私的结局,叹道:“他这一生都对你阿耶十分忠诚,最终与你阿耶死在了一处。”
第22章
顾芷失声道:“他也死在的青山?”
贤妃点点头。
顾芷追问道:“他长什么样?”
贤妃道:“他左手食指与中指一样长,据说因为这个,他亲生父母才抛弃了他,后来被顾府的管家捡回了顾家,收做义子,做了顾府的家奴。哦,对了,他下颚处有大约小拇指大小的疤痕,那是他在战场上被弓箭划过留下的。”
顾芷想起那日那人递给自己顾家鱼符与阿耶的玉佩时,左手食指只有半截的样子。
顾芷端着茶杯的手一颤,那茶杯直直掉下,才煮好滚烫的茶水瞬间泼出,全落在了顾芷放在腿上的左手之上。但她毫无感觉,她也听不见周围哄闹的声音,看不清前来查看她烫伤情况的贤妃,她眼中没有任何实物,她突然发现,可能有些事情,要开始失控了。
顾芷带着顾玖早早从绵山军营回城,在官道上突然改变了方向,去了顾家的温泉山庄。
温泉山庄门口,顾芷道:“小九,你今日帮我守在此处,什么人都不要放进来。”
顾玖看着顾芷一脸严肃,也认真道:“是。”
顾芷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走到了顾无言将军的副将顾私与顾家找路官月支的门前,推开了门。
她站在门口,看见那二人对她行武将的礼,听他们道:“属下参见七娘子。”
顾芷没有说话,她只是慢慢走上前,将二人搀扶了起来,她细细打量着副将顾私下颚骨处,只见那里果然有一道伤疤。
顾私察觉到顾芷在打量他,便道:“如今顾府的管家,也是认得属下的,您可以让他来与属下见面对证。”
顾芷缓缓摇摇头,道:“你若是想见你义父,便自己见吧,我知道你是顾私。”
顾私有些沉默,半晌才道:“我如今有何颜面去见义父。”
顾芷看着这两人,只见两人均是默默低头,身上仿佛无一丝鲜活之气,于是她道:“你们,当年应该是死于青山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私紧紧咬着下嘴唇,脸上的青筋瞬间爆出,他跪下,道:“那日我们从都城出发,因为贤妃娘娘实在不忍您受边关苦寒,硬是将您留下,想要将您养在宫中,但其余所有的顾家人,皆赶往边境。我们到达青山之时,听路上的卖货郎说前方有地动发生,将军决定先在青山下歇脚,派遣顾家寻路官月支前去查看,我从未见过地动,就与月支一同前往。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等我与月支回来之时,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私忍了忍,将心中所有的不忿压下,再次想起当年情形,心中不由得剧痛万分,仿佛被人将心从身体中硬生生的挖出,他继续道:“我与月支走路而归,走到安水岭时,瞧见了我们在西北常见的一种果子,觉得稀奇,我便与月支就上树采摘,突然有好些人马从我们身边路过,皆是穿着黑色衣装,蒙面,边走边说话,其中一人还说的胡语。我与月支当下觉得不对,等他们走后立刻赶回去,却发现将军他们住的那座客栈在晚上竟没有灯光亮起,且毫无动静,不等我们进去查验一番,就听青山上突然一阵火药的爆炸声,顷刻间整座客栈都被淹没。我与月支当时发疯似地冲向那片废墟,挖了整整一夜,才将将军的尸体挖出。那尸体确实因为被石头淹没而浑身是伤痕不假,可心口那一刀毙命也不假。我当下觉得奇怪,以将军的武功怎么可能会被人一刀毙命,便检查将军口中,却并未发现什么。我知道,若是此刻不做些什么,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了,我与月支商量一番,将将军的尸体解剖,将将军胃中所有东西装进容器里。后面来了官兵,我与月支就躲了起来,后面我们返回都城,一直在都城中等消息,可等来的确实顾将军一家死于地动!这时我么们便知道有些不对,连我们都能明显看出的伤口,大理寺仵作不该看不出。此时我们不敢再都城中冒头,而都城中却一直有人暗中找我,我曾现过一次身,招来的是无穷无尽的追杀。没有办法,那时七娘子您已经进宫,我接近不了您,只能离开都城。后来去找精通仵作的医师,换了一个有一个人,才知道将军胃中有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而这迷药,是早已失传的周公粉,全天下,只有一人能做出此药。”
顾私再次哽咽,声音中的恨意切切,却发不出声。一旁的月支见状,立刻跪下,道:“是如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陛下的嫡母,孝安太后,身边的的女官。”
一时之间,屋中没有声响,顾芷闭上眼睛,捏紧双手成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十年前,掌管大理寺的,是孝安太后的同胞兄长,如今的苏国公。”
顾私与月支瞬间泪如雨下,月支道:“七娘子!将军与夫人、您的兄长、太夫人、顾老将军、所有死于青山下的亡魂,他们死的太冤了啊!”
顾芷猛的睁开眼,犀利的眼神看向顾私,道:“动机呢?孝安太后要杀他们的动机呢?”
月支沉默了,她说不出口,顾私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我与虽然一直遭遇追杀,但月支却不被人所知,我与她分开四处查证,在两年前,我们找到了先帝跟前伺候的大太监。才知道,先帝当年,在发妻死后,要娶的本不该是孝安太后,而是您的祖母,然而您阿翁抢先一步,先娶走了太夫人,带着太夫人镇守边关。后来,孝安太后强势上位,将先帝的妃子寻了错处,赐死的赐死,降位分的降位分,赶出宫的赶出宫。甚至宫中皇子,也有人离奇死亡。先帝怕了,立刻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陛下送出了宫,送到了太夫人身边,陛下养在太夫人身边养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后太子二十岁,皇帝已经时日无多,太医断言只有五年可活之时,终于将太子召进宫。在皇帝死前那五年,孝安太后与太子整日朝夕相处,如何能不忌惮太夫人?再加上先帝差点娶了太夫人为妻,孝安太后如何不恨?孝安太后虽一直视太夫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她苦于没有机会,无法下手。后来,也就是十年前,那时的胡族,被顾无言将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恨毒了将军,胡族单于的弟弟,胡照业搅诵安太后,要与她谈一笔买卖。”
顾芷道:“一笔以顾家满门性命,换大梁不再攻打胡族的买卖?”
顾私点点头,却难以将那句“是”说出口。
“哈,”顾芷笑,她站起身,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满脸的疯狂,道,“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只是这样的原因。”她大笑,满目悲怆,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滑落,“我阿翁,官居一品,告老之时先帝亲封定国公;我大母,当今陛下的义母,在边境,创建了大梁第一支女子骑兵;我阿耶,是大梁最神武的将军,在边境守护大梁三十年,他再世之时,胡人差点被收入大梁;我阿娘,是世间最才貌双全的娘子,当年她嫁给我阿耶之时,全都城所有未婚郎君,跑到我阿娘府邸前哭喊;我两位叔父,一位是安平十四年的榜眼,一位是安平十七年的状元郎;我两位叔母,一位是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一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学生桃李满天下的女先生;我大兄、三兄、四兄,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我二兄,是永平二年的探花郎;我五兄,是顾家这一辈最聪慧的郎君,多智近乎妖,早早被定为下一代顾家的家主;我六兄,见人就笑,对人从不红脸,边境的小娘子每每见到他,都要掷花一身的花;我八弟,与我一胎双生,每每见了我,一双笑眼,口中叫着‘阿姊’。还有那些,曾与我朝夕相处,将我视为自己孩儿的将军叔叔、婶婶们。”
她终于坚持不住,跪倒在地,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泪花,“他们本该有着光明灿烂的一生,可他们的人生还没开始,就通通死于十年前的深秋!死于青山脚下!死于这样的理由!死于妇人间的争风吃醋!”顾芷将手死死扣近地板,目眦欲裂,“在战场上杀敌护国的战士,居然死于从身后射出来的冷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