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你轻点。”顾芷喊道。
五皇子没答话。
顾芷看着帮她活血的霍行止，道：“你怎么这么傻，想都不想就跟着我一起跳下来了。要不是我反应快，我们两都没命了。”
霍行止沉着脸道：“拉住四兄就好，你又何必一命换一命。”
顾芷有些讪讪，道：“当时的情形，怎么容许我想太多，那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况且，若真让四皇子下来，指定没有命活，若是我，说不定能有一线生机。”
霍行止道：“当时的情形，也容不得我想太多，我只是下意识做了。”原来是在回答她最初的问题。
顾芷哑言。
秋日的天气过了夜晚还是有些寒冷，顾芷与霍行止在周围捡了好些枯柴，寻了个避风的地方搭了小火堆。
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顾芷不经意间向天空看去，她碰碰霍行止，道：“霍小五，看。”
霍行止顺着顾芷的目光看去，月亮被云层遮挡住，只见点点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漆黑的夜幕中，突然有流星化为一道白光，划破夜空，坠至远方。
霍行止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娘子。篝火的光芒一明一暗，温和的照应着小娘子微笑的面容。这一刻他只觉得，天下万物，通通不及眼前人的一颦一笑。
他不由得跟着小娘子一起弯了嘴角。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
“顾阿芷啊，小五啊，你们在哪儿啊！苍天啊，大地啊，保佑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啊！”
顾芷扑哧一笑，大声回道：“我们在这儿！”
她举起一个还带着火木柴，在空中努力挥舞。
蜀王世子霍南晟看见了远处隐隐约约的火光，喊道：“他们在那边！”
等一众人找到他们，四皇子拨开人群，来到他们面前，一手一个抱住，哭道：“还好你们还活着，急死我了，我眼泪都要在今日流干了。”
顾芷与霍行止无奈的对视一眼，却十分有默契的一起拍拍四皇子的背。
胡笳看不过眼，拉开四皇子，对着二人道：“可有受什么伤？”
两人摇头。
胡笳道：“那这便回营吧，夜晚猎场上总是不安全，明月他们还在等你们，走吧。”
四皇子哭哭啼啼，胡笳不耐烦道：“你怎么越活越像个小姑娘，大男人哭什么哭！”
四皇子痛哭道：“你管我！你知道什么！原本掉下来的是我，是顾阿芷为了救我才掉下来的！而小五，也是自己跳下去的！”
胡笳被他烦的要死，又不知道怎么哄他，就吓他道：“你再哭，狼就被你引来了，到时候谁也别想活了。”
四皇子被吓得打了个嗝。
蜀王世子好笑，拍拍四皇子给他顺气道：“你吓他作甚！”
顾芷也爱怜的拍拍四皇子的脑袋，只觉得这个人怕是脑回路真的与他们所有人都不同。
这时一旁被皇帝派来寻人的禁军统领曹达道：“胡笳殿下，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世子，顾将军，我们快些赶路吧，陛下、娘娘还在等你们。”
众人这才停下打闹，认真赶路。
秋猎不久后，都城就迎来了冬日。
都城每年冬天都会下雪，第一场雪下下来时，顾芷正在绵山军营练兵。
“豁，今年冬天真冷啊。”城东街边的一家热汤店上，此时坐满了人。这家热汤店开了有将近二十年，独家秘方，深得大梁人的喜欢，每年冬天都有从远方慕名而来的人。
“副将，我们这几日便要去寻一寻吗？”一个穿着墨色劲装的女子，低声向自己身边男人道。
还未等男人回话，就听邻桌一人道：“话说这顾将军，可真是有勇有谋，上次捉了在逃要犯不说，还抓了了六百多人的拐子。”
“是啊，我家兄长的孩子，那次也被拐走了，还是顾家的府兵，将我侄子送了回来，这顾将军真是个好人。”一人道。
“我还听说，当时顾将军只有两个人，就进了人贩子的窝点”
“顾将军真厉害。”
男人与女人对望一眼，女人看向说话的人，开口道：“大兄弟，我可以问问，这顾将军是何人啊？”
男人奇怪的看了一眼她，转而恍然大悟，道：“你应该是从外地来的吧，那不知道顾将军正常。我们说的顾将军，就是圣上亲封的宁远将军顾芷顾将军，她父亲是曾经常驻在西北边境的顾无言顾大将军。”
“原来是她，多谢。”女人抱拳，与男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燃起的光芒。
顾芷从绵山军营策马回来，都城里的雪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她本想去宸佑殿找五皇子霍行止，到宫门口时见到了熟悉了墨金色马车。她脸上扬起微笑，控着马慢慢走过去，轻轻敲敲窗户。
窗户慢慢打开，只见来人穿着雪白色大氅，面如冠玉，冷若冰霜。
顾芷道：“霍小五，来接我？”
五皇子霍行止坐在马车中，点点头，道：“上车，去看雪。”
顾芷下了马车，将缰绳交给宫门的守兵，谢过霍行止贴身太监张让要帮她上马车的手，自己一步便跨上了马车。
张让道：“五皇子殿下，阿芷娘子，回来不要太晚了，都城雪下的越来越大，小心身体。”
五皇子冷冷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道：“嗦。”
顾芷笑嘻嘻的掀开车帘，看着张让道：“张公公，您也早点回去吧，别站这儿吹冷风啦。”
张让也被顾芷的开心感染了，只觉得眼前得少女明媚鲜活，叫人看了就开心，他道：“是。”
顾芷抢先一步下了马车，然后在马车旁伸着手，等着霍行止来扶着她慢慢下来。
霍行止出来，看见顾芷这个样子，知道她是故意调侃自己之前上马车还要扶着别人的手才愿意上去，他目不斜视，自己跳了下来，见状，顾芷在一旁大笑。
高高的楼梯，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天空也开始慢慢变暗，少男少女一起登上了城墙。
从高处往下看去，只见千家万户到处飘飞着大片的雪花，一点一点无声无息的落到了瓦上的沟槽里。雪就像玉石的尘埃一样晶莹，落到上面融化了，后面的又落下了，屋檐下结成了冰凌，随着屋顶上雪不停的融化，流下，冰凌逐渐冻结变长。也有雪留下了，在乌黑的瓦片上覆盖了一层层雪白的颜色。
街上行人来去匆匆，也有玩雪的小孩在胡闹，淘气的用雪球打着过路的行人。街上的小贩也趁着这场大雪，提早收摊回了家。开封府的官兵也在街上各坊四处巡逻，也有散值的官员，三三两两结伴回家。
顾芷与霍行止一起看着眼前时光未央，岁月静好的一幕，都没有说话。只是默契的享受着，这瞬间的安宁。
清晨的雪光使得皇宫内苑清扫的整洁异常，雪花追逐着微风缓缓绕过皇宫的楼宇，地上莹润的白雪已经落了超过一尺。然而练武场内却是十分干净，高台上早就被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白雪的残留。
辰时一刻，顾芷从练武场上下来，重新洗净了身子，半夏也从凌烟殿提着箱笼出来，在练武场门口边搓手，等着顾芷出来。
顾芷出来，看见半夏，道：“不是告诉你，让你先去崇文馆吗？我自己去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半夏提着箱笼，跟在顾芷后面，道：“哪有婢子走在主家前面的，不合规矩。”
顾芷皱眉，将练武场内的宫婢给她准备的暖手炉递给半夏，道：“冬天这般冷，还得劳你在这儿等我，女孩子可不能太冷了，对身体不好。”
半夏接过，笑道：“多谢将军关心，没事的，奴婢愿意。”
走进崇文馆，只见四周都已经挂起了挡风的帘子。
顾芷看见霍行止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见他案几上有一壶冒着热气的汤壶，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道：“可有碗？”
霍行止慢吞吞的看了她一眼，不做声，他的贴身太监张让看到这一幕在心中暗笑，从箱笼中拿出一个银腕，给顾芷乘上热汤。
顾芷痛痛快快的喝了下去，道：“练完武了以后，就是要喝这么一口热羹，才爽快。”
半夏拿出帕子，细细将顾芷脸上的细汗擦去。
四皇子打着哈欠进来，身旁跟着蜀王世子霍南晟。四皇子看见顾芷，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对着顾芷道：“顾阿芷，马上就放年假，今年我们怎么安排。”
顾芷道：“你们安排吧，放假了以后，我每日卯时就得去绵山，然后酉时归。”
四皇子急道：“什么什么，没你的话，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这时胡笳也来了，听到这话，道：“没有她顾阿芷，你不也玩的挺开心的么。”
四皇子道：“那怎么能一样，有她顾芷，我母妃骂人时，我才能躲过一劫。”
顾芷看着四皇子一言难尽，从霍行止处起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四皇子道：“阿芷，好阿芷，你每日早点回来，来宸佑殿找我玩，不不不，找小五玩也是可以的嘛。”
这时二公主与三公主也来了，二公主与胡笳对视一眼，均不好意思的撇开了眼，三公主看个正着，恶寒的抖了抖。
三公主道：“四兄，你不上值，不代表顾一珞不上值，你就别想了，安安稳稳在你的宸佑殿复习功课罢！免得今年又考不好，阿耶又得在家宴上先骂你一刻钟。”
四皇子头痛道：“别啊，好不容易要过年了，不得好好玩玩？”
蜀王世子霍南晟摇摇头，推着五皇子坐回他的座位上去，道：“你别贫了，快做好罢，夫子要来了。”
第21章
正月十五，元宵灯会。
今日宫中本有家宴，但是四皇子众人求得了皇后娘娘的首肯，便早早退席，去宫外看上元灯会。
原本雉奴要与他们一同前往，但是宴会中太累，在太子怀中睡了过去。
一行人乘坐马车，到了都城中最热闹的永和坊。
灯会上人潮汹涌，马蹄下尘土飞扬，温和的月光洒遍每个角落，人们不论在何处，都能看到明月当头。月光灯影下，还能看见歌姬游街，她们大多花枝招展、浓妆艳抹，一面走，一面高唱《梅花落》。
上元灯会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天的灯光，所有的小摊上都会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灯笼，更别说那些大酒楼了。也有人放天灯，远远看去，灯光绚丽的色彩看起来好像分开了大地，繁多的灯火远远的点缀着天际。连接天河的灯光烟火好像是星星坠落下来，靠着高楼的灯好似月亮悬挂在空中。
一行人提着刚刚从小贩那里买来的灯笼。
顾芷将自己手上的灯笼递给了霍行止，霍行止接过，顾芷道：“胡笳今日怎么没有来？”
四皇子道：“不知道，今日的宴会，他也只是出来露了一面就走了。”
三公主道：“别管他，哎，你们看那是不是霍南晟？”
众人抬头，看见远处的霍南晟，四皇子招手喊道：“霍南晟！”
霍南晟原本偏着头，正跟一旁的女子说话，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下意识看去，只见灯光闪烁处，四皇子、五皇子、二公主、三公主、顾芷，正对着他微笑。他也不由自主地微笑，快步上前，与他们见礼，道：“四皇子。。。。。。”
还没等他说完，一把被四皇子打断，道：“在外面不必多礼。”
三公主看向他的身后，开心道：“南乔！好久不见。”
霍南乔慢慢从后方走上来，见到三公主，也开心道：“臣女参见各位皇子、公主，顾将军。”
霍南乔八岁时曾是三公主的伴读，但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回家休养，只与他们相处了两三年。
顾芷瞧见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娘子，便道：“这位小娘子以前竟从未见过。”
那位女子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霍南晟道：“这时皇奶奶的侄女，苏国公的嫡长孙女，苏沂。”
顾芷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苏沂，苏先生。”
三公主在后面悄悄问二公主明月，道：“顾一珞怎这般叫这苏沂，这人很有名吗？”
二公主道：“岂止是有名二字，这位苏娘子，是淮南有名的才女，三岁识字，五岁便能作诗，她去年参加了淮南地区的乡试，取得了解元。”
三公主真大眼睛，道：“难道她比五皇兄还要厉害？”
二公主明月摇了摇头，道：“三娘，你真的应该好好读读书了，就算你实在不喜读书，也该多知晓一些时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也不知谁更厉害些。”
只听太后侄女苏沂道：“早在淮南地区就听过顾芷顾将军的大名，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顾芷笑道：“在下只是个会写武功的莽夫，比不得苏娘子这样的才女。听说苏娘子在寿南时，提出过农业生产时，提出了可进行水利灌溉，造福一方百姓，引得大梁上下效仿。苏娘子不止会作诗，还有治理一县之才。”
苏沂本想与顾芷多说两句，她在淮南书院读书时，就听同窗提起过顾芷，她从小身体不好，对顾芷这样能用武功保家卫国的将军很是向往，如今一见，只觉得顾芷将军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心中很是希望能与顾芷结交一番。
但四皇子不愿听他们互相夸来夸去，道：“我们不要站在此处，走走走，听说春风楼的头牌歌姬今日也在这游街之中，我们去瞧个热闹。”便率先向前走去。
顾芷与苏沂互相见礼，不再多言。
顾芷与霍行止一路说说笑笑，二公主雅南与三公主明月也手挽手到小摊上挑选新的灯笼，四皇子拉着霍南晟跑到人群最前方看那歌姬究竟长了怎样一幅花容月貌，苏沂和霍南乔则跑去猜灯谜。
前方人流突然动了起来，霍行止将顾芷护住，两人面贴着面，顾芷眼睛清澈见底，霍行止能在那双眸子中清晰的看见自己。顾芷美好的笑容也映照在九枝的火光下，让霍行止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众人玩的尽兴，又相邀去永和坊新开的一家酒楼休憩。这就楼内明灯错落，细细看去竟如园林一般，亭内看去，星星点点，全是冬日并不常见的花朵，而园林深处映射出璀璨的光芒，四处都可以通行。众人沿着花路，上了二楼的包间。
点了一桌子菜，四皇子坐下开始慢慢吃了起来，三公主见状，道：“你怎跟个饿死鬼投胎一般，我们不是才从宫宴上下来吗？”
四皇子道：“点一桌子菜不吃，多浪费啊，嘿，这酒楼的菜真不错，你不试试？”
三公主摇摇头，走到顾芷身边，道：“顾一珞，看什么呢？”
顾芷指着对面的一盏灯，道：“你瞧那盏，像不像你养的小花。”
小花是顾芷十岁时，在春猎上捕的一只小狐狸，三公主雅南看那狐狸生的漂亮，就像顾芷要了过来，没有把它放生，反而养在了自己的身边。原本贤妃娘娘不准三公主养这些，她就放在淑妃娘娘殿中养了好长一段时候，去年贤妃娘娘才应了三公主，这才让三公主把小花接回永宁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