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阿耶有这样的想法,没人告知我。”三公主理直气壮。
顾芷正想表达自己的无语,刚准备开口,就听钟粹殿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你们两在门口叽叽喳喳什么呢!还不给朕滚进来!”
两个人顿时讪讪,灰头土脸的走了进去。
第3章
二人对视一眼,神同步的一同跪下,道:“知错了。”
皇帝正准备好好教训二人一番,听二人认错认的快,便道:“错哪儿呢?”
三公主这时还很有担当,道:“不该先动手与顾一珞打架。”
顾芷便道:“不该与三公主打架。”
皇帝摸了把并不存在的胡子,正准备说话,就听下首的太子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皇后也抢在皇帝开口前道:“既然你们二人知错了,下次便不要打架了,都是小娘子,打架传出去终归是不好听。”
皇帝接连被抢了两次话,也不生气,道:“朕看你们要好好管教一番了。朕原本是想让你们年后再去崇文馆听学,你们既如此难以管教,过两日就去吧。”
三公主一听顿时感觉天都塌了,道:“什么!那岂不是日日都要辰时三刻起,这怎么能起得来,不行不行。”
顾芷在底下悄悄拉了拉三公主的衣服。
谁知三公主直接道:“顾一络你别扯我,你便是扯我我也要说。我们这么小便应该日日好好睡觉,辰时三刻起怎可能睡得好。”
顾芷郁卒。
眼看着皇帝越来越黑的脸,皇后便扯开话题道:“二公主、四皇子与五皇子也应该上学了,蜀王家的世子南晟和他胞妹南乔,也应该上学了。”
皇帝还没说话,又听三公主道:“是呀,阿耶这种事上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四哥五哥也得去,还有二姐。”
皇帝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不是说你还小,要多睡些觉吗?你四哥五哥还有二姐,可跟你都是与你同一年出生的,他们便不用睡觉?”
三公主摇摇头,她心里想若是能多扯几个人跟她一起下水也不亏,便冠冕堂皇道:“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她摇摇头一脸义正言辞,“好好学课业,以后为阿耶分忧,是我们做儿臣的本分,怎么能因为一时的享受,就毁掉自己的一生,想来四哥五哥二姐,也是愿意的!”
顾芷看着皇帝越来越黑的脸,再看三公主口若悬河,心里为她捏了把汗。
只见皇帝微微一笑,慢慢站起身,拿起一旁放在柱子边拉帷幕用的长棍,向三公主走去。
顾芷一见,连忙推了一把三公主:“赶紧跑,你还想被打么!”
三公主瞧见长棍,连滚带爬,边跑边说:“母妃今日让儿臣早点回永宁殿,儿臣先走了!”
瞧着三公主被吓跑,皇后嗔怒,道:“陛下,何须吓三公主。”
皇帝瞧着三公主跑远,对着顾芷招手,让她过来。
顾芷走上前,皇帝轻轻把她环住,细细看顾芷脸上的伤,道:“今日可是疯玩够啦?还同三娘打了一架,心中可是爽快些啦?”
顾芷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道:“三公主殿下是个好人。”
一旁一直坐在一边看热闹的太子便道:“你同她打了一架,还说她是好人?”
顾芷认真的看向太子,道:“她虽同我打了一架,但也在事后与我道歉了,还将她母妃送给她珍贵的伤药与我一同分享,与她打架,也是因为我们之间闹了脾气,打完就和好啦!”
皇帝拍拍顾芷的头,道:“可愿去崇文馆?”
顾芷点头。
皇帝道:“不怕早晨起不来?”
顾芷道:“便是不去崇文馆,等我身体好了,我每日演寅时一刻也要去练武场,辰时三刻,没有什么。”
“可怪贤妃让你这么早学武?”皇帝问道。
顾芷摇摇头,道:“不怪。”
太子奇道:“为何?”
“若是父兄都还在,那阿芷只需要安安稳稳,一辈子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如今父兄都不在了,只剩阿芷一人,阿芷就要自己把顾家的门楣撑起来。阿芷如今经历的这一切,不过是父兄少年时曾经历过的。要想把顾家撑起来,阿芷就必须变得更强。贤妃娘娘是阿耶的义妹,她是天底下最希望阿芷能好好支撑起顾家的人。便是偶尔手段严厉,也只是希望我学有所成,将来能好好做顾家的当权人。”顾芷像个小大人一样,站在皇帝身边,慢慢道。
皇帝沉默了,他看着顾芷站在那里,小小的身躯,不足六岁的孩童,却能体谅贤妃的用心。想起自己还是皇子时,因为母后早逝,阿耶被朝中大臣逼得另娶新后,新后强势,使得阿耶不得不将自己送出宫,交给义母教养。少时的义母对自己也格外严厉,八岁的他也曾有过很多的抱怨,还是在后来,用义母教他的东西,躲过许许多多生死一命的瞬间,才体会到了义母的良苦用心。义母待自己亦师亦母,虽严厉,却也事事关心,自己尚且不能完全理解义母,可贤妃待顾芷只有严厉,没有温情,顾芷却能体会贤妃的不易。对一个五岁孩童来说,何其珍贵。
他拍拍顾芷的头,道:“阿芷不怕。”待你长大,朕会给你一条青云路。
顾芷甜甜一笑,道:“阿芷不怕。”
皇后与太子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一片温暖的笑意。
流华宫,未央殿。
高嬷嬷挑了挑灯芯,又回到坐在贵妃榻上看书的二公主身边,看着二公主的小脸,道:“今日长乐宫的那位小娘子与三公主殿下打了一架,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公主本就想去崇文馆读书,过两日便能去了。”
二公主微微一笑,道:“我本来以为还得年后,看来阿耶是真的很喜欢阿芷了。”
高嬷嬷叹了口气,道:“可怜我们公主,德妃娘娘早逝,公主的同胞兄长也去了,如今只能寄人篱下,若是德妃娘娘还在,公主又何至于在这未央殿的偏殿。”
二公主缓缓摇头,道:“嬷嬷慎言。我母妃虽早逝,可淑妃娘娘一向待我亲厚,便是比起她的亲女大公主怀洧殿下,也是不差什么。再说中宫娘娘为人和善,常常问我可有什么或缺,我说了什么,便立马给我弄来,淑妃娘娘的亲生儿女,大姊与三哥,对我也是事事照拂,阿耶也常常关心我。我的生母与胞兄虽去世,可我却是从不曾差过什么东西,受过什么委屈。至于住着未央殿,我如今才六岁,淑母妃对我照顾些也是应当。以后这些话,嬷嬷休要再说了。”
高嬷嬷有些挂不住脸,却也知道二公主说得对,便道,“是奴婢魔愣了。”
二公主看着高嬷嬷的脸,又缓声道:“我如今尚小,多亏嬷嬷替我事事周旋,才能让我安安稳稳在这里看书习字,以后还是得多辛苦嬷嬷照看我。”
高嬷嬷被说的眼眶发热,重重的点点头,道:“当初奴婢曾在德妃娘娘面前发过誓,定会好好服侍二公主。”
第4章
太阳高高挂起,石拱桥下的水清晰见底,可见三两条鱼在水丛中窜来窜去。而桥下碧带两旁,栽着好些郁郁的垂柳。
这条小溪东西两侧,便坐落着都城中最大的学馆,两馆。两馆分为崇文馆和弘文馆。崇文馆修在宫内,多是公主、皇子、皇室家眷听学的地方。弘文馆是朝中大臣,以及普通人家品学兼优之辈上学的地方。
崇文馆又分西馆和东馆,西馆是学子自行学习之处,东馆是学子听学之处。而弘文馆分为北苑、南苑与中苑,东苑是学子听学之处、西苑是学子宿舍,可供午憩、吃食,中苑是两馆的图书室,学子可凭借学子证明抄书、借书。
从东馆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镂空攀蔓的屏风,屏风后是一座墨池,为何是墨池,是因为这池中水本就是供学子清洗笔砚,虽时常有人更换池中水,却因为学子们清洗的墨迹留在池中的石头上,久而久之,变成了墨池。不止崇文馆,弘文馆中也有一样的情形。
跨过墨池,走进去,是一座座房屋紧围着中间的大殿,这殿无门、无窗,就如同山中供人休憩的小亭,而这殿却比那些小亭大得多。殿中宝顶上悬挂着巨大的夜明珠,夜晚发出的光或许不胜明月,却也不输烛火。殿中有许多书案,书案后方有蒲团,而所有的书案都朝着前方,前方也有一座白玉做的书案,书案后却有供人休憩的倚塌,这倚塌是专门为夫子准备的。而这座大殿,便是崇文殿中供人听学的地方,而旁边的房屋,就是每日各学科夫子所在之地,可供学子去求教。
与崇文馆不同的是,弘文馆更大。崇文馆每十年为一期,弘文馆招收新生却是年年,所以弘文馆比崇文馆占地更大。
此时崇文馆中正在听学。
“始出上西门,遥望秦氏庐。秦氏有好女,自名为女休。休年十四五,为宗行报仇。左执白杨刃,右据宛鲁矛。仇家便东南,仆僵秦女休。女休西上山,上山四五里。关吏呵问女休,女休前置辞:“平生为燕王妇,於今为诏狱囚。平生衣参差,当今无领襦。明知杀人当死,兄言怏怏弟言无道忧。女休坚辞,为宗报仇死不疑。”杀人都市中,徼我都巷西。丞卿罗列东向坐,女休凄凄曳梏前。两徒夹我持刀,刀五尺馀。刀未下,S胧击鼓赦书下。”
“秦氏有一个小娘子,为宗门复仇,手刃仇家,本受律法制裁,却最终幸免遇难。”女太师萧谙懒洋洋的靠坐在倚塌上,一手无聊的扇了扇蒲扇,一手将一本书随意搭在眼前,挡住了正午的阳光。
“今日萧太师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我记得她前几日不是说今日要抽查背诵吗?”四皇子看着女太师萧谙的动作,悄悄的问身后的蜀王世子霍南晟。
霍南晟微微前倾,轻声道:“近日外面发。。。。。。”
没等霍南晟说完,就听女太师萧谙道:“霍世子,你便一并告诉他们罢。”
霍南晟被发现也未曾害怕,大大方方的站起来答道:“近日都城内有件杀父杀母的大事发生,修真坊有一户官宦人家,其父从五品秘书丞,他家的先夫人留下的嫡长女杀了她的生父,与如今的继母。大理寺调查以后发现,是秘书丞与他彼时还是贵妾的夫人在十年前一次外出游玩时一同杀死了先夫人,却栽赃给了过路的商人。而她家嫡长女,恰好撞见了凶杀现场。因为年纪太小,不满五岁,秘书丞与其贵妾认为此时嫡长女不会记事,便留下了嫡长女一条性命。后贵妾怀孕,将其抬为正妻,因有了新的孩子,便不再关心嫡长女,任其在后母面前蹉跎。直到前几日,后母要将嫡长女嫁给高官为妾,嫡长女不肯受辱,一气之下,杀了后母与秘书丞。”
坐在霍南晟旁的顾芷听到这里,突然出声:“你怎么知道这嫡长女是因为不满婚事,一气之下杀了她的生父后母?”
霍南晟微微一愣,道:“坊间传闻,皆是如此。”
坐在二公主右旁的三公主雅南也出声道:“哎呀,顾一珞你管这么多做什么,简而言之就是这嫡长女杀了她父母。”
二公主明月转头,与三公主雅南对视,轻轻一笑,道:“这并非多事,而是必须弄清楚。”
“是呀,”坐在顾芷旁边的胡人小王子胡笳也道,“这位嫡长女杀她生父后母,是为了自己不想所嫁非人才杀,还是为母报仇才杀,可值得多考虑一番,量刑时也需要在这些方面考虑。”
坐在二公主左旁的五皇子道:“此事一出,我与阿芷便去问过当时查案的捕头,他说秘书丞夫妇二人,是死于一种慢性毒药,本应该两三年以后才会死去,却因为近段时间吃了大量与慢性毒相关的食物,才导致毒发身亡。”
“而她门府中管理灶房之事的,正是嫡长女。”顾芷补充。
“所以这嫡长女为母报仇是真,不想所嫁非人也是真。”二公主明月低头,若有所思。
四皇子着急的问道:“那这嫡长女被量刑的结果是什么?”
五皇子摇头。
胡笳奇道:“这是为何?”
霍南晟道:“因为如今有两派人,一派人认为嫡长女杀父杀母,违反孝道,必须处于死刑,以证家规国法。”
四皇子道:“那便处死这嫡长女。”
三公主急道:“可这嫡长女是为了自己的生母复仇,杀杀害了自己生母的人,不也是在对自己生母尽孝吗?更何况她的后母生父不慈,凭甚要求她孝敬自己的生父后母?”
霍南晟道:“你的观点便是这第二派了。”
四皇子又道:“那便留这嫡长女一命。”
三公主满意了,她看着旁边的低头沉思的二公主道:“二姊,那你说,这嫡长女该不该认罪?”
二公主摇头:“我也不觉得她有错。”
“胡笳你觉得如何?”三公主又问四皇子。
胡笳也摇头,道:“我觉得不该定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此人已经做出天理难容之事,报仇,是应该的。”
三公主高兴的拍拍手,道:“说得好,”转而又看向五皇子与霍南晟,又道,“小五,南晟哥,你们觉得呢?”
四皇子这时插嘴,“你怎么不问我?”
谁知三公主看也不看他,便道:“闭嘴,墙头草。”
五皇子霍行止缓缓摇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第5章
霍南晟瞧她与四皇子斗嘴,也摇摇头道:“这嫡长女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为母复仇,也算是她有情有义,可她不应该选择这样的法子。世上之路千万条,嫡长女却偏偏选了一条最不好走的路。”
三公主没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向着一直没开口的顾芷道:“顾一珞,你想什么呢?平时挺能说的,如今怎么不说话了?”
顾芷无奈,道:“我正在想下学了去霍小五那里睡个回笼觉,至于这嫡长女如何量刑,就算我说出个一二三四,又无法影响最终的结果。”又看众人都看着她,等她说说自己的想法,便道,“好罢,其实那嫡长女并非是因为那她生父后母心软留了一命。”
胡笳奇道,“那是为何?”
“是因为她阿耶后母要杀她阿娘时,被她阿娘发现了蛛丝马迹,提前将嫡长女送走,求娘家人收养,日后好好找个人嫁了。不然为何那般巧合,偏偏在她阿娘死的前一刻,嫡长女刚好便被她阿娘送去了自己的母家。”顾芷道。
“那她阿娘为何不逃走?”三公主奇道。
顾芷微微一笑:“我们谁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形究竟如何,或许她阿娘想过反杀,但失败了,又或是当时的情形只能逃出一个人,她阿娘就将这生的机会让给了嫡长女,这些都不得而知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她阿娘是怎么想的。”
“不管她阿娘如何想,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三公主道。
顾芷没计较三公主打断她,好脾气的道:“不管她阿娘想对嫡长女生父后母做什么,但对于嫡长女,她阿娘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不然也不会在将死的情况下,还要托人拜托她娘家人好好照顾这嫡长女。而这嫡长女,在外父家长到十岁,又自行决定回到了自己生父家。怕是从她回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准备好要下毒杀父杀后母了罢。”她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了。”